第五十七章
蔚藍張了下嘴巴, 整個人又震驚又不知所措。
還是秦陸焯聽到門外的動靜,走過來,瞧見, 孟清苑站在門口,打量著蔚藍,他眉頭一皺, 問道︰「您怎麽來了?」
孟清苑將目光從蔚藍身上收回,轉而看著秦陸焯。
她眼睛眨了眨, 一瞬間,竟有水光閃動。
「你太過分了。」
一開口,聲音裡有股子說不出的委屈。不過也難怪孟清苑會委屈, 畢竟自己的親兒子受傷住院, 她居然等他出院了還不知道。
秦陸焯表情變得無奈。
孟清苑已經開始抱怨, 「為什麼你住院都不告訴媽媽?」
蔚藍眨了眨眼睛, 在醫院這麼多天,她都沒見到秦陸焯父母, 沒想到原因居然是他母親根本不知道。饒是她淡然的性格,這會兒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面前的狀况。
此時, 對面傳來從裡面開門的聲音。
秦陸焯直接伸手, 把孟清苑拉了進來,低聲說︰「您先進來吧。」
孟清苑進來之後,將手裡拎著的包放在玄關, 低頭, 輕吸了鼻子, 柔聲說︰「我先換鞋。」
秦陸焯打開櫃子,順手從裡面拿了一雙男士拖鞋。
結果,孟清苑看了一眼之後,又朝蔚藍脚上看了過去。
因為蔚藍腳上穿著家裡唯一一雙女式拖鞋。
嗯,她之前不是沒來過秦陸焯家裡,知道他對家裡的事情不算上心,平時沒什麽朋友到家裡,待客的拖鞋還是她拿過來的。
如今却出現一雙專用的女式拖鞋。
這關係,顯而易見。
孟清苑心底自然開心,畢竟秦陸焯這個年紀也是老大不小了。
她對姑娘家一向沒什麽要求,只盼著她這個不省心的兒子能瞧得上就行。
孟清苑穿上拖鞋到了客廳,就瞧見秦陸焯拎上來的行李箱,想起他剛出院的事情,心裡頭的怨氣又溢了出來。
「你受傷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不跟我說?」
秦陸焯擰眉,直接問她︰「您是怎麼知道的?」
孟清苑輕嘆了下,倒是挺欣慰地說︰「要不是亦臣這孩子告訴我,我都不知道。」
今天秦亦臣回家了,他也是難得回北京。秦克江許久沒瞧見這個小兒子,讓宋秘書打電話過去,要麽今天回家,要麽等著挨揍。
說實話,秦家兩個兒子,秦克江完全走兩種不同的教育路綫。
對秦陸焯,他是連重話都難得說。
至於秦亦臣,那就是棍棒底下的教育。
不過這也跟兩人性格有關,秦陸焯不是那種愛闖禍的人,他雖然有時候也挺擰,但絕對不混。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
倒是秦亦臣,被寵的太過,有時候做事沒個克制。
秦陸焯一聽是秦亦臣,冷笑了一聲。
誰知孟清苑居然還來了一句,「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你住院了。」
話語裡,都是對秦亦臣的感激,以及對秦陸焯的微微抱怨。
一旁的蔚藍依舊沒做聲,反倒是孟清苑朝她望了一眼,主動問︰「這位是?」
蔚藍一聽,趕緊點頭,輕聲回道︰「阿姨您好,我叫蔚藍。」
見孟清苑有一絲疑惑,她又說︰「蔚藍色的蔚藍。」
孟清苑笑開,「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她自我介紹道︰「我是陸焯的媽媽,我姓孟。」
蔚藍也感受到了孟清苑隱隱的熱情,心底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誰都希望跟男朋友的父母見面時,能留下好印象。
今天的情况出現太過突然,她甚至還來不及考慮該如何表現。
「你們剛回來?」
孟清苑往周圍看了一眼,箱子還放在客廳裡,秦小酒的猫籠子放在沙發旁邊,倒是秦小酒正在猫爬架上悠閒地搖著尾巴。
秦陸焯點頭。
孟清苑心疼地問︰「是不是晚飯還沒吃呢?」
蔚藍一下班就去接人,兩人又去寵物店把秦小酒接過來,確實還沒來得及吃飯。
孟清苑說著,已經將身上的大衣脫了放在沙發上,將毛衣袖子拉到小臂處,「我給你們下面條吃吧,你剛出院回來,家裡肯定沒備東西。」
秦陸焯剛說︰「不用麻煩。」
一旁的蔚藍已經開口,「阿姨,我來幫忙吧。」
孟清苑嗔怪地望了秦陸焯,眉眼含笑地說;「你不餓,人家女孩子也該吃飯吧。」
確實如孟清苑所說的,秦陸焯冰箱裡沒什麽東西,找了半天就有個袋裝麵條,還有幾個鶏蛋。不過在聽到鶏蛋已經放了好幾個星期,孟清苑搖搖頭。
「陸焯,你去買一下鶏蛋吧,總不能隻吃清水面吧。」
秦陸焯蹙眉,但是蔚藍沒有多嘴。
於是在孟清苑又催了一次之後,秦陸焯起身,在玄關換了鞋之後,拎著鑰匙就走了出去。
等秦陸焯離開之後,孟清苑轉身回了厨房。
對於這種狀况,蔚藍是頭一次面對。她對於和陌生人接觸幷不膽怯,畢竟作爲心理諮詢師,她總是在不斷地接觸新的諮詢者。反而她有十分擅長對於陌生者的經驗,但是這個擅長當中,幷不包含自己男朋友的母親。
孟清苑低聲一笑,瞧著她低頭刷鍋,輕聲問︰「你和陸焯認識多久了?」
這大概是所有母親在面對自己兒子女朋友時,都會感興趣的問題。
蔚藍想了下,最後做了模糊的回答,她說︰「幾個月了。」
其實是不到兩個月。
但是這兩個月之中,他們居然歷經過生死,並且認定對方是自己想要攜手走過一生的人。
這會兒連蔚藍都忍不住覺得有些神奇。
如果在三個月之前,有個人告訴她,她一定會覺得對方瘋了。可是現在這個人就這麽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沒瘋,反而樂在其中。
孟清苑點頭,看了一眼蔚藍,怎麽說呢,從她第一眼看見蔚藍的時候,就覺得很滿意。
蔚藍打扮十分襯她自己,就是那種低調、柔和的裝扮,不會顯得過分精緻,但是也不會讓人覺得太簡便。可以看得出,她出身應該很好,說話不急不緩,語調恰到好處。
是個有教養的姑娘。
雖然孟清苑竭力克制自己的好奇,但是言語之間,已經問起了蔚藍的工作。
「你是心理醫生?」
蔚藍想了,還是解釋道︰「準備點兒說,應該是心理諮詢師。」
不過說完,她輕鬆地說︰「不過大部分人,都不能理解這兩者之間的差別。」
她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孟清苑略吃驚,恍悟道︰「原來是這樣啊。」
等她再想問蔚藍的家庭時,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秦陸焯回來了。
孟清苑一楞,自言自語了一句,「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蔚藍抿嘴輕笑,假裝自己沒聽到她這句話。
其實,孟清苑將秦陸焯支使出去的意思,他們三人都心知肚明。無非就是想瞭解瞭解蔚藍這個人,只是她沒想到,蔚藍雖然不擅長對付男朋友的母親,却很擅長閒聊話題。
畢竟在很多人眼中,心理諮詢師最大的作用,就是聊天。
因爲今晚實在太匆忙,孟清苑也沒辦法,只能給他們做了個清水鶏蛋面。
最後麵條端出來的時候,兩人的碗裡都放著一個煎得金黃的鶏蛋。
蔚藍說了聲謝謝,便跟秦陸焯坐下來吃飯。
吃完飯之後,孟清苑看了看秦陸焯,勸道︰「你身上傷勢還沒好,要不先跟我回去住,這樣我和家裡的保姆阿姨都能照顧你。」
秦陸焯︰「我又不是三歲。」
孟清苑有點兒氣,「可是你受傷了。」
秦陸焯朝她睨了一眼,孟清苑立即不說話了。蔚藍這算是看出來了,別人家都是兒子怕媽,倒是這對母子,變成了媽媽有點兒怕兒子。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都快九點了。
「行了,我送你下樓吧,時間不早了。」
他起身,雙手插在兜裡,看著孟清苑。
蔚藍一聽,也跟著站了起來,「我也該回去了。」
秦陸焯掉轉頭直勾勾地望著她,嚇得蔚藍生怕他說出什麽別的話來,好在最後他居然挺配合地點頭,「那行,我送你。」
孟清苑實在拗不過他,臨出門的時候,不忘對蔚藍說︰「過兩天你跟陸焯一起回來吃飯吧,今天家裡也沒什麽菜,就讓你吃了麵條。」
對於孟清苑的主動邀請,蔚藍自然開心。
不過她還是先看了秦陸焯一眼,直到男人點頭,「行,等有空,我帶她回去。」
這話,是定下來的意思。
到了樓下,秦陸焯走在前面,徑直走到一輛奧迪a8,駕駛座上的車門打開,從上面下來一個司機模樣的人,將後座的車門拉開。
孟清苑臨上車的時候,還叮囑道︰「待會開車小心點兒。」
秦陸焯嗯了一聲。
終於等不及一樣,攬著孟清苑的肩膀,將人塞進了後座,關上車門。
叮囑司機小心開車,拉著蔚藍往旁邊退了兩步。
車子挺平緩地啓動,慢慢地開出停車位,最後在他們兩人的注目之下,漸漸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走吧。」蔚藍在鬆了一口氣之後,拎著包就要往另一邊的車子走過去。
秦陸焯眉梢一挑,嗤笑道︰「還真走?」
他走過來,攬著她的肩膀,笑道︰「說給我媽聽的話,你還真當真啊。」
蔚藍輕推了他一把。
誰知他捂著胸口,眉頭擰成川字,臉上透著滿滿的難受。
蔚藍見他這樣子,還以爲剛才自己推得重了,扯動到他的傷口,趕緊拉著他的手臂,「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疼。」
「是心口疼。」
蔚藍一愣。
結果,男人伸手將她攬在懷中,低笑了起來,輕聲說︰「我剛出院回來,好不容易能抱著你,結果你還跟我說要回家,你說我是不是該心口疼。」
這話,還真不像他會說的。
蔚藍在他懷裡,悶笑,嘴巴貼著他大衣衣料,柔軟的料子透著一股溫熱,她笑道︰「你什麽時候也這麽油腔滑調了。」
秦陸焯還真認真想了下她的話。
「認識你之後吧。」
他人正直,跟別的姑娘接觸的時候,絕對不會做一件越軌的事情。有些男人愛在姑娘面前,說些口頭上占便宜的話,秦陸焯從來不會幹這事兒。
普通的玩笑,他偶爾會開。
但絕對不會占人家姑娘的便宜。
所以油腔滑調這四個字,真的跟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偏偏認識蔚藍之後,偶爾吧,他就想逗逗她。
因為她是與眾不同的。
最後,蔚藍還是被他拉回家了。
蔚藍這次也沒扭捏,從洗手間出來之後,直接來到主臥,果然次臥的枕頭又被他拿過來了。她之前在這裡住過,不過後來行李都被帶走了。
所以今天再住下來,她只能穿秦陸焯的睡衣。
他個子比她高了二十公分,原本就寬鬆的衣服,更顯得肥大。
秦陸焯把被子掀了起來,拍了拍他身邊的床,「快上來吧。」
蔚藍走到床邊,屁股剛坐下,人就被手臂順勢帶倒在床,貼在他的胸口。
秦陸焯低頭吻了下她的臉頰,又嗅下,問道︰「你用的什麽?」
蔚藍一楞,「就是洗手間裡的沐浴露。」
「怎麼那麼香。」
身後的聲音,顯得有點兒疑惑,貼著她的脖子,又聞了聞。
他的呼吸噴在她脖子上,有點兒熱又弄得她有些癢,她趕緊將人拍開,低聲說︰「不許鬧。」
誰知秦陸焯居然挺聽話,將她抱在懷裡之後,就伸手將燈關掉。
一下子,整個房間陷入黑暗之中。
兩人都沒睡著,直到蔚藍輕聲說︰「你媽媽看起來真漂亮。」
這還真不是蔚藍討好,孟清苑確實很美,是那種上了年紀也依舊美的人。現在很多中年女人都喜歡追求年輕,拉皮去皺,怎麼年輕怎麼浲N痢br />
孟清苑是看得出上了年歲。
但是整個人有種輕柔溫和的美,不管是說話還是笑起來,都叫人如沐春風。
她的話,叫秦陸焯突然笑了下,他嗯了聲,然後說︰「所以她這一生,苦得是別人。」
蔚藍一愣。
直到秦陸焯將她抱在懷中,輕聲說︰「睡吧,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早上起床之後,兩人吃完早餐,蔚藍就跟著秦陸焯出門。
車子沿著路一直開,一直到出了市區。
不知開了多遠,直到車子慢慢駛入一個車道,那條路很安靜,兩邊布滿參天樹木。今天天氣幷不算好,偶爾飄落下雨滴,車前的雨刷器慢慢刮了起來。
而來到這個地方,居然還起了薄薄的晨霧。
直到蔚藍偏頭望向車外,就看見遠處巍峨的台階,似乎一眼看不到頭。
而台階的兩旁,則是顯眼的黑色大理石。
車子速度降了下來,蔚藍的目光轉到車前。
她就看見,大門口清楚的墓園二字。
蔚藍沒問爲什麽,但是當秦陸焯下車,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兩瓶白皮,就是那種最普通玻璃瓶,裝著透明液體。
秦陸焯伸手握住她的手掌。
他的手心乾燥而溫暖。
天空之中,依舊飄著毛毛細雨。
他說︰「我帶你去看看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