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新婚
傅承林的支撐點在右腿膝蓋上。他隱忍著, 使力攥緊薑錦年的手,坦誠道:「我可能有很多缺點。婚姻是磨合的過程, 你對我哪裡不滿意, 我都能改進。婚後生活不會永遠輕鬆, 但我會分擔你的喜怒哀樂。」
他說:「我愛你,忠誠地愛。」
指節扣得更緊, 他還說:「別拒絕我。」
這夜晚忽然不再安靜。黑暗籠罩在陽臺角落,薑錦年不斷向後逃避, 只覺得心臟被糖漿覆蓋, 像是一塊蜜糖融化在了心口處, 又黏又迫近。她戴著他送來的戒指,腦海裡天翻地覆, 浪濤澎湃,摻雜著激動、興奮、期待、以及一點茫然和不知利害。
傅承林親吻她的手背:「你在想什麼?」
薑錦年怕他腿疼, 長話短說道:「好吧。」
她故作姿態:「我勉為其難答應你。」
其實,她在心裡想:假如傅承林要結婚, 那麼新娘只能是姜錦年,必須是薑錦年。這種感情偏執又熱烈, 起源於他的姑息放任與百般縱容。
傅承林終於重新站起來, 扶著欄杆。他側過臉打量她,防止她反悔一樣, 要求道:「能不能再說一遍?大點兒聲。」
薑錦年挨近他:「那你先親親我。我心情好了, 就聽你的話。」
傅承林低頭吻她, 有多少索求就有多少認真。她無法自控, 完全被他軟化,塵封壓抑又淡忘的暗戀與愛慕之情徹底復蘇,像是要衝破心扉,侵蝕在思維的最深處,帶給她極度的痛快和滿足。
她暗歎:我這樣喜歡他。
窗簾內側,燈光忽而一亮。
薑宏義的說話聲和腳步聲幾乎同時傳來:「姐姐,你們在陽臺上幹嘛?」他打開推拉門,見到薑錦年和傅承林並排而立。薑錦年抬頭望天,應道:「我們正在賞月。」
寒冬季節,天幕黑沉,月光柔和似水波。
薑宏義卻不信。
他追著問:「賞月之前在幹嘛?」
薑錦年心虛地扭過頭:「討論一些重要的事情。」她很快恢復成平日裡的樣子,伸手扶住弟弟的肩膀,推著他往外走:「我說你啊,薑宏義,為什麼今晚總盯著我們,給我增加了很多壓力好嘛?」
姜宏義隨意道:「媽媽說你快嫁人了。」
他告訴姐姐:「我們宿舍有一台固定電話。你男朋友每次找我,都自稱是我姐夫,幾個月下來,我就被他洗腦了,我今天一直在叫姐夫,你發沒發現?」
薑錦年笑著問弟弟:「他找你有什麼事?」
姜宏義不太自然地撓一下頭,莫名感到怯懦和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堅持著說:「我住進大學寢室,交流障礙更嚴重了。同學們一說話,我就賊緊張。我跑去找實習工作,沒成……他給我介紹了一家互聯網公司,我做學生兼職。他每週打電話過來,問我的工作狀況。」
燈光照得房間通亮,視覺效果十分寬敞。
薑錦年恍了一下神,沒做聲。
傅承林竟然從沒提過這件事。他不求回報麼?他暗地裡是不是幫了很多忙?薑錦年壓力更大,左手輕搭著門框,無名指上的戒指引起了她弟弟的注意。
弟弟問道:「姐,你真要結婚了?」
姜錦年應了一聲:「是的。」
弟弟做驚訝狀:「你看起來好平靜。」
薑錦年淡定道:「很多人都經歷過結婚,沒什麼好害怕擔心的。」
弟弟疑惑:「姐姐,你這話聽著怪怪的。」
傅承林從薑錦年身後摟住她的腰,窺破了她的複雜情緒:「你擔心的那些事,我可以保證,沒有一件會發生。」他關掉了燈光,黑暗鋪展在室內,他的呼吸繞在她耳邊:「你不信我,也得信我的自控力。你要是有時間,多考慮在哪兒結婚,在哪兒度蜜月,這才是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嗯嗯!」薑錦年鄭重點頭。
她拉開門,跑出去。客廳正中央,父母還在閒話家常。
母親喚她:「還吃嗎?菜快涼了。」
薑錦年夾起一筷子雞腿,舌尖觸到醇香的肉質,使她遲疑著下不了嘴。她的體重近來增長了一丁點,在49.5千克的位置徘徊,焦慮隨之而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超過100斤。
母親還給她夾了蝦仁蛋捲:「多吃點,你瘦得能被一陣風吹跑。」
薑錦年撒嬌道:「吃不掉嘛。」
母親對她這一套早已免疫:「都到你碗裡了,只能浪費了。媽今早五點去的菜市,買了活蝦,開水焯一遍,剝掉蝦殼和蝦線……」
薑錦年求助般望向了傅承林。
傅承林以眼神告誡她:隻這一次,下不為例。他坐到她身邊,幫她吃完了蝦仁蛋捲。隨後,他安靜地品酒,指尖輕輕摩擦著杯沿,燈光之下,頗有一種好整以暇的優雅。
沒有任何預兆,他將酒杯放在桌上,告訴岳父和岳母,他剛才向薑錦年求婚,她已經答應。他計劃下周去領證,六月或七月舉行婚禮,早點兒把事情定下來。
滿室寂靜。
電視機被關閉。
牆上掛了一臺鐘,暗示著時間流逝,秒針飛速疾行,舊年曆的最後一天快要過完了。
按照薑錦年老家的規矩,除夕夜是不可以哭的,絕不能落下眼淚。薑母極力忍住了眼角泛起的淚花,手搓動著一張餐巾,念道:「好啊,我為你們高興。」
當天深夜,薑錦年與傅承林離開時,薑母又給女兒裝了兩盒速凍餃子,都是薑母今日親手做的。她摸著女兒的手,碰到了女兒無名指上的鑽戒,心下一顫。
母親悄悄和姜錦年說:「結婚過日子,要為對方考慮,但也別受了委屈,就一個勁的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方才的激動與欣喜褪去,她又叮囑:「婚後的路比婚前還長,你會慢慢適應。好在小傅是個好男人。」
她逐漸掩門,輕聲嘟囔了一句。
直到下樓以後,薑錦年才想清楚,母親說的是:他比你上一任男友強多了。
*
走向司機停車的位置時,夜晚的寒意如潮水般湧上來。
姜錦年戴著手套、圍巾和帽子。她很怕冷,穿了最厚實的外衣,相比之下,傅承林有些衣衫單薄,他還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幫你負擔一些。」薑錦年說。
她向他伸手。
傅承林停下來。幾個袋子被他放在了地上。
薑錦年以為,他即將把重物分給她,可他沒有。
他右手拎起所有東西,左手用來牽她。路燈將他們的影子照得很長。這時她想,無論他去哪裡,她都願意跟著——堅定的念頭盤附心口,久久凝聚不散。
夜裡十二點多,兩人回到家中。
薑錦年摘下戒指,擺在床頭櫃上,對著聚焦的光線,默默欣賞了一會兒。傅承林在一旁拉開被子,催她睡覺,還說床上非常暖和,讓她趕快來。
她脫了衣服,滾向他身側。
他撫摸她的臉頰,將一縷長髮別到了她耳後。她輕輕按住他的手掌,貼緊自己的半張臉……床上真的好溫暖,似乎隔絕了現實中一切陰森與嚴寒,她心滿意足道:「我睡了,晚安老公。」
他回答:「晚安寶貝。」
她乍起了玩鬧心,閉眼問他:「喂,我今天要是拒絕了你,你會和我說什麼?」
指尖勾描著她的側顏,他沉思片刻,挺認真地假設道:「我會問你原因,當場和你分析探討,挨個兒解決……」他給姜錦年戴了一頂高帽子:「你善解人意,很講道理,通過不懈的努力,我們能達成共識。」
薑錦年輕嗤:「你是在談合同嗎?」
傅承林糾正道:「談終身大事。」
床頭燈還沒關,被調得灰暗,薑錦年睜眼看他,他目中滿滿都是笑意。他這樣笑起來,可不得了,夜晚的一切聲息都像是有了靈魂。薑錦年又覺得心臟很熱,窩進他懷裡一拱一拱的,鬧得他十分躁動,但她漸漸睡著了。
次日早上八點,傅承林動身前往爺爺奶奶家。當然,他帶上了薑錦年。途中,他告訴她:親戚都來了,家裡人多,還讓她別緊張,他的親戚表面上都是挺要臉的人。
那五個字,「挺要臉的人」,讓薑錦年玩味。
最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傅承林爺爺家裡,見到了杜蘭薇和沈達觀。
大年初一,氛圍喜慶。
杜蘭薇的母親穿一身紅裝,指甲都染成了深紅色,凸顯氣質。她戴一套珍珠飾品,頭髮盤得別致,正與傅承林的奶奶相聊甚歡——然而,奶奶一眼望見薑錦年,就甩下了兒媳婦,直奔姜錦年而來。
杜蘭薇發覺母親心頭不快。
她勸說一句:「老人都疼孫子,您也別氣。」
母親嘀咕道:「你瞧那小姑娘的左手。親戚們過大年初一呢,她帶一枚鑽戒也就罷了,總用左手挽著男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訂婚了,招人厭呢?」
這是杜母第一次親眼見到薑錦年。
幾個月之前,薑錦年就引發了她的好奇。她托朋友打探了姜錦年,聽聞這個女孩子,去年四月還計劃結婚來著,忽然就把男朋友甩了。那可憐的前男友頹廢好一陣子。沒多久,薑錦年就傍上了傅承林,春節前還把工作辭了,看來是一顆心拴在了男人身上,打算做一位高枕無憂的富太太。
杜母評價薑錦年:「窮人家培養出來的女兒,就沒有那股子局氣,幹什麼都不夠精明。」她囑咐自己的女兒:「你別學她,有了男人,立馬辭了工作。」
杜蘭薇聳肩。
她反過來勸誡母親:「人多口雜,人多耳雜,您憋著些火氣,別叫其他人聽見了。」
杜母鬱悶不減,隻跟女兒傾訴道:「要不是因為那兩個老人家,我早跟老傅出去度假了。北京天太冷,冬季風乾物燥,哪裡比得上南方氣候?」
杜蘭薇明白:她媽媽心情不好,連本地的天氣都要貶損一把。
她把自己男朋友招呼過來,講講笑話,活躍一下氛圍。她男朋友正是沈達觀,至今奮戰在銷售崗位上,外表像個浪子,內心倒是妥帖,幾句話就逗樂了杜蘭薇的母親。
杜母的笑容僅僅維持了幾秒鐘。
因為她看到了樓下的兒童。
這一年,傅承林的爺爺七十三歲。在他們老家那邊,常有人說:七十三和八十四都是一道坎,新年必須風風光光地過。於是傅家來了不少親戚,還帶了自家的小寶貝——幾歲大的小男孩與小女孩在一樓大廳內瘋跑,蹦蹦跳跳。
後花園有個迷宮,家長不允許孩子們出門。
他們釋放天性,結伴玩起了遊戲。
杜母說:「我想再要個孩子。我今年也才四十多歲,兒子大了,我約莫六十歲,還能陪他好多年呢。」
高齡產婦。杜蘭薇心道。
她也不知道怎麼勸母親。她根本勸不動她。很久以前,母親要和她的親生父親離婚,父親哀求自己的妻子別走,看在這麼多年的感情上……事實證明,感情一文不值。她忽然就疑惑,小時候那些父母和睦的場景,是否僅是她的幻覺所滋生的假像?
杜蘭薇失神片刻。
沈達觀斜斜倚靠著欄杆,觀望一樓大廳的眾生百態。他從中找出一個熟悉的臉孔,道:「那女生,我認識,她是你們家的人?」
杜蘭薇挑眉:「你認識誰啊?」
沈達觀完全不知道杜母的那些計較,更不知道杜蘭薇曾為傅承林動過心。他用一種老朋友聊天的閒談語氣說:「薑錦年。我跟他們公司合作過的,合作密切,領導們就把我從上海調過來了。」
薑錦年?
怎麼又是薑錦年。
杜蘭薇的母親諷刺道:「那姑娘還真認識每一個男人。」說完,她輕搭著扶手,慢悠悠地下樓了。這世上可能每一個人都戴著面具吧,杜母先前還在挑剔這個,挑剔那個,可她一旦見到了外人,就是一副端莊冷靜與落落大方。
杜蘭薇感懷道:「我是她女兒,就要聽她的心裡話?我巴不得她把我看作外人。」
這座金碧輝煌的高門大戶內,各色燈影流光璀璨,房頂修造得精妙,大約是模仿了歐式建築?杜蘭薇也不清楚。她還知道某間屋子裡,有一個透光的小穹頂,四周鐫刻著玫瑰花與薔薇花,漂亮極了。她小時候總以為有錢人就是有錢,但她不知道,所謂「有錢」,也被劃分了三六九等。
她摸著欄杆花紋,沈達觀指尖輕敲,道:「你是你媽最信任的人。」
杜蘭薇笑道:「我可開心了呢。」
沈達觀失語。
他逃回最初的疑問:「薑錦年是你們家什麼人啊?」
杜蘭薇在暗處繞指畫圈,問他:「你對姜小姐有好感嗎?」
「哪兒跟哪兒,」沈達觀道,「我就問你一下。」
杜蘭薇撒謊道:「她特意來找你的。」
沈達觀竟然沒起疑心。他蹙著眉,咬一根手指。
杜蘭薇雙手抱臂,步步緊繃:「你跟她到底什麼關係?」話已出口,她又懶得再去問了,男人是定不住心的,女人亦然。她在乎男人,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想通這一點,她頓時變得無所謂。
結果,沈達觀居然說:「工作有牽扯吧。我舉報了她的上司。」
她的上司……
不就是羅菡嗎?
怎麼回事?
杜蘭薇驚呆:「你從哪一條渠道弄來的情報,就連羅菡搞了老鼠倉你都知道?」
沈達觀隱晦地說:「我不太記得。」
他最後又把視線掃向了薑錦年。
*
姜錦年正在和傅承林講話。爺爺家裡有不少親戚,她記住了他們的名字。眾位親戚一聽傅承林說快結婚了,紛紛道喜。包括傅承林父親在內,他們家的男人很多都是風度翩翩的,待人接物,進退有度,長得也都還行,可能是基因比較好。
唯一讓薑錦年感覺微妙的,是傅承林的繼母。
說來奇怪,遇到一些好人時,印象往往不夠深刻,只記得這人挺不錯。而遇到一些另類,那記憶就容易烙刻在腦海裡,反復重播。
繼母上來第一句話是:「有喜了嗎?」
她站在薑錦年背後,嗓音很輕,旁人或許都沒聽見。薑錦年往旁邊站了一步路,應道:「喜事嗎?」
繼母笑答:「恭喜啊。」後面跟著輕不可聞的一句:「肚子裡沒貨啊。」
言簡意賅的一番談話,讓薑錦年墮入雲裡霧裡。繼母還介紹了自己的女兒,說她叫杜蘭薇,在某公司工作——工作被她強調了好幾回,似乎是無意識的。
傅承林接話道:「杜蘭薇和薑錦年應該認識。再說,杜小姐做的是期貨,她和薑錦年的日常生活有交集,您不用老問她這方面的問題。新年第一天,不談公事,咱們都輕鬆點兒。」
他看向自己的父親:「六月份,闔家團圓,我和薑錦年的婚禮怎麼舉行,還得再商量一下細節。爸,您給我們出個主意?」
六月份,闔家團圓。他說。
原是因為,那時候,傅承林的母親也出獄了。
而他的父親,當年撒手不管,斬斷關係,徹底割捨了情分……再一見到前妻,怎麼說都是有些尷尬的。更何況,傅承林八成會邀請母親參加他的婚禮,那傅承林的父親和繼母再往那兒一坐,場面怕是不夠和諧。
父親走向了樓梯之後。
在那裡,有一間小型會客廳。房門被設計得像個衣櫥,父親開門,進屋,與兒子商量道:「你母親當年得罪了不少人。為你妻子考慮,婚禮上,還是別讓她來了。凡是她能做的,你阿姨也能做,一定給足姜小姐的面子。」
傅承林前腳踏進那間房,薑錦年後腳就跟過來了。她立在地毯處,拉開一條門縫,聽聞他們的對話,薑錦年說:「那她會很難過吧。」
她僅僅感歎了一句。
她完全能理解傅承林。
不過傅承林的父親並不理解。可他也不是非要管著兒子做事,他一向執行著放養的政策。他說:「你倆要做什麼,就先自己準備吧,我負責通知親朋好友。今年六月三號是個好日子,農曆五月初九,宜嫁娶和祈福,還是週六,股票閉市,方便你們的朋友出席。」
傅承林也沒查一下,直接敲定了日期。薑錦年記起來,他好像不信風水,不信良辰吉日,對他而言,選在哪一天都沒區別。
春節股票停止交易,酒店生意卻是火爆。休假期間,不少人都回了老家,或者正在遊山玩水,而傅承林一年到頭難得清閒。大年初二那一日,他領著薑錦年,出門和朋友們聚會,大家都玩得挺盡興。
大年初三,他依照計劃,又把薑錦年帶到了一座溫暖如夏的海島上。去年,他們的旅行被迫中斷了一次,這一回,傅承林說是要補償她,還給她安排了潛水艇,深度觀察大海。
薑錦年興奮不已。
她蹲在潛艇的某一個角落,循光望著新奇的海洋世界。
她問傅承林:「你看過《海底兩萬里》嗎?我小時候就幻想坐一次潛艇了。」
陌生的魚類成群遊過來,繞成一個漩渦緩緩轉圈。薑錦年覆手在玻璃內側,更加雀躍:「我知道,它們的轉圈方式很複雜,應用了水流動力學……」很快,她又有了新的疑惑:「這種魚叫什麼名字,能不能吃?」
傅承林回答:「別人我不知道,你是一定不會吃。」
姜錦年向他炫耀:「我常年保持了49公斤的體重。」
傅承林坐到了她旁邊:「最瘦小的魚,最容易被捕獲。」
姜錦年會意,卻說:「你抓不到我的。」
傅承林一手攬住她的腰,收緊,另一隻手握著她的腕骨,放肆地捏了捏:「你能往哪兒跑?」他這問題十分淩厲,隱含著男性的佔有欲,薑錦年掙扎幾秒,發現自己還真跑不掉了。
玻璃窗外,深廣的大海一望無際,潛水艇仍在遵循路線,慢慢悠悠地往下沉。陸地在遙遠的頂部,天空被隔絕在更高處,太陽光線逐漸消失,海水脫離了蔚藍色,變暗了許多。
波浪洶湧,蔓延在視野中。
「不用跟宇宙比,哪怕跟地球比,」薑錦年掐住小拇指的一點指尖,形容道,「人類都很渺小啊。」
傅承林與她探討歷史上的生物變遷:「地球石炭紀的蜻蜓,翅膀展開,能有70釐米。蜈蚣蟲的體長超過2米……」薑錦年假想了一下兩三米的巨型蜈蚣,不耐煩地打斷他:「不要跟我講蟲子。」
她提議道:「我們可以說一說三疊紀的恐龍。三疊紀時期,地球上也有哺乳動物了。」
傅承林指著窗外,引她看向遠處:「還有珊瑚和硬骨魚。三疊紀的遠古生物。」
薑錦年突發奇想:「你記得這麼清楚,將來教育孩子的重任,我就先託付給你了。」
傅承林親她的耳根:「我們生幾個?」
薑錦年信誓旦旦道:「一個或者兩個,優生優育,你懂嗎?」
他自稱是略懂。他還建議今晚開始做準備,薑錦年嚴詞拒絕了他,讓他多看一下大海,靜靜心,別總思考著如何繁衍生息。他表面上答應,當晚又是好一頓折騰,半夜還把薑錦年吻醒,哄著她又做了一次。恍惚中,她有一種度蜜月的錯覺,越發珍惜與他共處的時間。
他們在海島上栽植了兩棵樹。據說,這種樹長大以後,枝杈會纏綿在一起,就像連理枝一樣——挺俗氣的解釋,仿佛專門欺騙中國情侶的。薑錦年一邊念著「理性消費,不要上當」,一邊又顛兒顛兒地跑去種樹了。
她對著樹苗許願:「我和傅承林結完婚,一輩子不吵架。」
「不太可能,」傅承林戳穿道,「總有各種原因。」
薑錦年蹙眉:「還沒結婚呢,你就想跟我吵架了?」
傅承林摸了摸她的腦袋:「哪兒來的小脾氣。」
薑錦年反應很凶:「就算吵架我也不會輸!」她靜坐片刻,又說:「我有一個要求,你能不和我冷戰嗎?我很討厭冷暴力。」
傅承林道:「我跟你冷戰過?」
她點頭。
傅承林完全沒有印象。彼時,正是夕陽沉落,金色晚霞鋪灑在浩瀚的海面上,風中沁著檸檬花的芬芳與遠處的浪濤聲,他向後躺倒在柔軟草地,薑錦年自覺趴進他懷裡。她所帶來的香氣似乎遠勝於周圍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