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宵
梁樅笑著詢問:「盒子是祖傳的,戒指不是嗎?」
「戒指是今年的訂做款。」傅承林取出戒指, 澄明的鑽石發光發亮。他說:「祖上那一代人在京杭一帶經商, 攢了不少東西。後來都沒了, 家裡只剩下一個戒指盒。」
梁樅道:「這是你爺爺交給你的?」
「可不是麼,催我早點兒結婚,」傅承林扣上盒子, 道, 「老一輩的觀念比較傳統。」
梁樅扶住他的肩膀:「我剛畢業沒多久,偶然認識我老婆, 談了半年,摸清她是什麼人,我就結婚了。這種事沒有對錯, 只有合不合適……」
傅承林問他:「你太太平常工作忙麼?」
「不忙,」梁樅如實回答,「她在檔案部工作,朝九晚四, 每天輕鬆閒適。」
這話剛一說完, 梁樅心中暗忖:傅承林和薑錦年之所以鬧彆扭,該不會是因為薑錦年太忙吧?他認識不少朋友, 夫妻雙方都經濟獨立,事業獨立。按理說,這就是傳聞中「勢均力敵的愛情」, 然而他們的日常生活……同樣存在一些難以避免的矛盾紛爭。
梁樅關切道:「你的量化投資做得怎樣?等你發展壯大, 就能把薑錦年挖過來。」
把薑錦年挖過來?
傅承林認定:這種蹩腳的計謀, 十有八九行不通。何況他的投資風格與薑錦年大相徑庭。A股市場的大部分參與者並非來自專業機構,容易受到各類信息的干擾。而量化投資的意義在於,它能根據一系列數據分析與篩選,選出估值合理、符合既定條件的上市公司。
傅承林和他的團隊花了一年多時間,開發出一套針對A股市場的量化策略。目前,該策略正在實行中,效果如何,還是個未知數。
他從沒和薑錦年探討過原理。
他有意無意引導她,但她堅持自己的路線。
傅承林尊重她的一切想法。尊重不代表支持,每當他們出現分歧,傅承林多半會保持沉默。減少他們兩人之間不必要的爭端……就連梁樅也無法從傅承林這裡打探出問題。
梁樅再一次傳遞經驗:「你要學會和薑錦年溝通。」
傅承林主動提問:「做個話嘮?」
梁樅搖頭:「不是讓你說廢話。」
傅承林仔細思考,舉了個例子:「薑錦年是甲方,我是乙方。甲方跟我簽合同之前,會提條件,提意見。我們雙方會談判,深度挖掘彼此的需求……」
梁樅面部肌肉僵硬,無奈地說:「你總給我一種戀愛高手的錯覺。」
他抖抖褲腿,目視前方,整個人坐得筆直:「其實你啥也不懂。」他回憶薑錦年的一言一行,薑錦年和他的聊天記錄,又做出裁斷:「薑錦年懂得也不多。」
梁樅剛提到薑錦年,她本人就出現了。
薑錦年的身邊跟著一個男人。
她可能喝了兩杯酒。她邁步走下臺階,鞋底虛晃一瞬,男人就來扶她,充滿了紳士風度。於是她搭住扶手,稍微抬頭,對那個人笑了一笑。
秋風掃過落葉,路燈泛白。
梁樅明顯感到周圍產生了一股低氣壓。
他瞅準時機,與傅承林告別:「好了,我先回酒店。你去接一下薑錦年……」
梁樅還沒說完,車門就開了。傅承林徑直走向薑錦年,自然而然摟住她的肩膀。她的神經繃得很緊,時不時反抗他,碎碎念道:「我不允許你抱我。」
嗓音輕柔,像是在撒嬌。
傅承林緩緩笑起來,告誡她:「只有我能抱你。」他把她拐帶上了自己的車,放在後座。她今晚給他用過的手帕就揣在胸前衣兜。車內再沒有其他人,傅承林兩指伸進口袋,尋找手帕。他凝神看她的樣子,簡直深情款款,無可比擬。
車窗上,滑落斜斜雨絲。
薑錦年道:「傅承林?」
傅承林撩起她的頭髮,搭在她耳後。
她一瞬間委屈極了:「你別再欺負我了。」
他還笑:「我哪敢欺負你?」
薑錦年鄭重地反問:「你敢不敢說,你不喜歡我?」
傅承林立時回答:「我不敢。」
往常,她應該倒在他懷裡,但今天,她僅僅側躺在車後座。傅承林將她帶回了自己家,晚上和她睡一張床。她不知為何半夜肚子疼,蜷作一團冒冷汗,傅承林問她吃了什麼,她誠實地回答:「冰塊和香檳。」頓一下,再次重申:「昨天的晚飯、今天的早飯和午飯……我都沒吃。」
傅承林氣不打一處來:「你是在修仙麼?」
她一頭紮進被子:「你又凶我。」
他竟然就說:「你漏掉一頓飯,我能凶你十次,凶得你發怵,沒膽子下床。」
薑錦年露出雙眼,目光霧濛濛望著他。即便她一句話都沒接,傅承林仍然不可自製地軟化。他放低身段,溫言軟語地哄她,說是要帶她去醫院……但是,薑錦年那陣痛感已經過了。她好了傷疤忘了疼,隻向他索求一碗米粥和一個熱水袋。
傅承林披衣下床,自個兒去了廚房,給她做飯。
那是萬籟俱寂的淩晨三點半。窗外冷風呼嘯而過,白霜慘淡,月色模糊,傅承林卷著衣袖,在廚房裡淘米洗菜熬粥,還煮了兩個雞蛋。他記得,母親曾經說過,想讓米粥出稠,就要不停地攪拌。於是他握著一雙筷子,持續攪動二十幾分鐘。
當他再次返回臥室,薑錦年仰著脖子看他,他想起一個詞——翹首以待。他端著碗坐在床邊,喂她喝粥,又給她剝雞蛋。
薑錦年吃掉小半碗,就說:「飽了。我去洗漱,然後睡覺。」
傅承林和她打商量:「給點兒面子?還剩這麼多。」
薑錦年搖頭:「我要適可而止。」
傅承林扒了兩口她的剩飯。他細品這碗米粥,味道還行,口感與火候尚佳,他借機教育薑錦年:「你每天活著,呼吸,思考,都會消耗能量。你離不開蛋白質、脂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他在她胸前狠狠揉了一把:「你看你這裡,都需要營養。」
薑錦年玩味道:「你是不是怕我把這裡餓瘦了?」
「我怕你餓傻,」傅承林站起身,端碗離開臥室,「適可而止。」
她看著他走遠。
她去衛生間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等他回來。但他這一晚沒再出現。薑錦年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夢裡夢外都不踏實。最恍惚時,她感覺他就在身邊很近的地方,再一睜眼,天光大亮,周圍只有她一個人。
*
早晨八點,薑錦年收拾出一個行李箱,裝了生活用品和幾件衣服,急匆匆地出門。臨走前,匯率還要爬她的箱子,她一邊抱住貓,一邊和它說:「我要出差啦,你等我回來。」說完,還親一親貓咪的耳朵。
家裡的阿姨正從側門進來,問她:「姑娘,要去哪?」
薑錦年含糊其辭:「遠方的城市。」
阿姨腰間系著一塊圍裙。她年近五十,幹活麻利而掌紋粗糙,雙手就在裙沿處搓了搓。她雖然微笑,動作卻是忐忑不安,還勸阻一聲:「咱不急,先吃一頓早飯,兩屜小籠包快起鍋了。」
「來不及了,」薑錦年推著箱子往外走,「我要趕車,阿姨再見!」
她跑遠了。
留下一路香風。
匯率趴在玄關處,「喵喵喵」地哼叫,抬起貓爪子撓門。但它記性也不太好,剛撓了幾分鐘,就扭曲著睡在了地毯上。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傅承林才慢悠悠下樓。
他昨夜洗碗之前,順手刷新了郵件,工作上冒出幾個問題,他不得不連夜解決,忙到淩晨五點多,索性就脫了衣服睡在書房。今日早晨,他原本準備多賴一會兒,想到薑錦年可能在等他吃飯,他又打起精神,將自己收拾得乾淨齊整。
他在寬敞的客廳來回轉悠,只見到了睡得昏厥的匯率,卻沒見到薑錦年的影子。
他問阿姨:「薑錦年呢?」
阿姨欲言又止。
餐桌上擺滿豐盛早餐。熱氣騰騰如煙如霧,旋轉飄散,彌漫不止。
傅承林夾起一塊小籠包,塞進嘴裡,肉汁濺開,燙得他舌頭麻木。他面上仍然不顯露痛楚,只用手指擦了擦鼻子,低聲問:「她走了?」
「唉,帶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阿姨回答。
阿姨比劃了箱子尺寸,還說:「她要去遠方的城市。」
傅承林坐在椅子上給薑錦年打電話。打不通。他食之無味地咀嚼美食,微信聯繫上了許星辰,許星辰秒速回答他:姜錦年這周出差啊!她出差去一個港口城市,調研什麼製造業公司!她的基金開始瘋漲了(因為她舉薦的四平購物股票),信息比率也好看了。領導和她都很重視未來發展。
其實傅承林也能猜到薑錦年出差。但她沒說時間,也沒把細節告訴他。
他給薑錦年發短信:「下飛機後,給我來電話。」
過了十分鐘,他又發一條:「我這兩天都在家。我能拍視頻給你看……匯率的視頻。」
傅承林扣住手機,草草解決了早飯,上樓繼續他的工作。鄭九鈞給他發來一系列的反饋結果,他掃視一遍,就轉交於公司的團隊——他們發現了幾家借殼上市的公司,並準備從中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