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嬋娟
婚姻代表了什麼?
合法、契約、利益捆綁。
這是傅承林首先想到的三個詞。
他對夫妻關係的看法, 並不比姜錦年樂觀多少。
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傅承林偶爾會和朋友討論,現代社會的婚姻制度該不該廢除?一夫一妻制的債務共享、收入均攤、遺產繼承, 是不是有些含糊籠統, 不切實際?
朋友笑他是商人心態,把結婚當買賣。
眼前這一刻,他竟然冒昧地測試薑錦年。
薑錦年的意見,明顯比他更消極。
她捧著月餅盒子,有條不紊地分析道:「我周圍不少人結婚,都說是為了愛情……愛情能維持多久呢?我現在告訴你,我永遠愛你, 其實『永遠』代表『暫時』。可能一兩年後,我就沒有那麼愛你了。當然這只是一個例子。」
傅承林不怎麼欣賞她舉出來的例子。
他還想起薑錦年之前答應了紀周行的求婚。
斤斤計較。他暗地裡嘲笑自己。
九月下旬, 城市褪去了燥熱。
今夜還有一場雨。雨點斜撲著砸在車窗上,伴隨著轟隆雷聲乍響。天幕陰沉, 烏雲湧動,所有建築物都被刷上一層潮濕水澤。
車輛行駛速度比平日裡慢。
交通要塞,難免會堵車。
姜錦年趁著堵車的時機, 扭過身來,雙手捂住傅承林的膝蓋。她這個動作來得很突然。她還問他:「有多疼呢?你跟我說實話。」
傅承林反問她:「誰告訴你的?」
薑錦年講出了知情者的名字:「梁樅。」
傅承林交往密切的朋友,其實也就那麼幾個,梁樅算是其中之一。梁樅大概瞭解傅承林的早年經歷。他也注意到每次下雨時, 傅承林在宿舍裡都睡不安穩。
某天早晨, 梁樅在洗手台刷牙, 吐字不清地詢問傅承林,他是不是和雨天反衝。那會兒傅承林還沒起床,睡得混沌,含糊其辭回答一句:膝蓋落下了後遺症。
到了近日,薑錦年在微信上和梁樅聊天,話裡話外都離不開「傅承林」三個字。
梁樅思及舊事,語重心長地教導薑錦年:傅承林並不像他表面看起來那麼光鮮。他經常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誰能想到,他這麼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卻有治不好的類風濕性關節炎呢?
這個病理名詞,讓薑錦年感到茫然。
於是,今天晚上,她排除萬難也要來機場接他,立場堅定,風雨無阻。
傅承林不以為然地回應她:「不少三四十歲的人都有這個毛病……優秀的運動員也有。你看我一點兒都不喊疼,並不怎麼疼。」
說完,他還考慮了幾秒,又補充道:「梁樅是我大學的室友。他不瞭解我後來的生活。我大學那幾年,比較脆弱、幼稚……手無縛雞之力。偶爾一兩次小病小痛,我也會在宿舍裡叫喚。」
前方道路疏通,薑錦年專注於開車,沒再出聲。
她對傅承林的解釋半信半疑。
他們在路上磋磨了挺長時間,終於抵達了傅承林的別墅。傅承林先她一步下車,拎出行李,帶著薑錦年從車庫走進室內。房間裡溫暖又乾燥,隔絕了室外的淒冷雨水,給人一種避風港的溫馨錯覺。
薑錦年感歎道:「今天是中秋節,不過這場雨太大了,應該看不到月亮了。」
傅承林將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牽著薑錦年去往二樓的臥室。他在落地窗前擺了一台天文望遠鏡——以前從沒用過,今晚興許能派上用場。
薑錦年就坐在一旁,好奇地望著他。
他裝模作樣地擺弄器具,調整參數……其實他也搞不清楚。說明書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沒把握一定能讓望遠鏡清晰成像。然而他稍一抬頭,就發現薑錦年期待的目光。
傅承林忙活一陣,朝她招手:「你過來看看。」
薑錦年蹭蹭跑向他。
她緩慢彎腰,左眼貼近目鏡,喃喃自語:「什麼都看不見呀。」
傅承林說了一句實話:「下雨會影響天文望眼鏡的觀測。」
他擰開保溫杯,喝下一口熱水。霧氣在杯沿繚繞,他決定道:「頂層有個閣樓,面積挺大,沒放東西。過兩天我讓助理去買個好點兒的望眼鏡,正好擱在那兒。」
附近沒有一把椅子,他不想離薑錦年太遠,索性端著杯子坐在地毯上。薑錦年也來到他身邊,再次摸向他的膝蓋。
雨聲在院中迴響,疾風刮得樹葉輕潮。窗邊僅有微淡的月光,照不亮他的側臉,薑錦年扶住他的肩膀,距離更近地觀察他,研究他的細微表情變化。
他瞳色深邃,像是一汪幽潭。
薑錦年開口:「你知道花好月圓的出處嗎?」
傅承林仍然看著窗外。他載種的幾棵樹都開了花,原本準備展示給薑錦年,但是今晚風越大,雨越急,吹打了遍地殘花枯葉。
傅承林沒給出回答,薑錦年就說:「好像是出自晁端禮的《行香子》。他寫過一句——『願花長好,人長健,月長圓』,意境很美。」
他聽見這話,轉過頭來,稍微俯身,輕吻她的唇角。
薑錦年跪坐在地面,起初還攀附著他的肩膀。他循序漸進,探求一個更深的吻,半個多月來只能隔著手機屏幕聊以慰藉的壓抑感衝昏了兩人的冷靜,從這個吻開始,情緒破閘洩洪。
薑錦年在喘息的間隔中問他:「你想我嗎?」
他回答:「想。」
薑錦年又問:「想我什麼?」
傅承林把玩她頭髮,不願細談。
真沒什麼好講的。他記憶裡的那些畫面,都是她寫字下棋,吃飯喝水,跑步跑得滿身汗,浸濕了一身運動服,又或者是她捧著電腦,記錄實盤和模擬盤,嚴肅埋頭寫報告……諸如此類的瑣碎生活細節。
別的男人陷入戀情時,腦子裡都在考慮什麼?陽春白雪,高雅浪漫麼?為此,他特意詢問了梁樅等已婚男性朋友,那些人卻告訴他,他們的想法都比他激.情四射。
傅承林默默在心中辯解,他並非沒有激.情。他只是經常適可而止。
比如現在。
傅承林起身,坐到了床邊。
薑錦年緊隨他的腳步。
他的床頭櫃上多了一個相框——裝有薑錦年的照片。他和薑錦年從沒有合照,他只能從她的朋友圈裡扒拉一張遊客照。
好像有點可憐。
薑錦年有意無意地說:「你什麼時候閒下來了,我們出去旅遊吧。我可以請公休假……」
傅承林應道:「下個月,我就有空了。」
他向後躺在床上,伸直並攤平雙手。
姜錦年會意。
她倒在他的懷裡。
傅承林翻身側躺,問她:「你想去什麼地方?海邊,深山,還是歷史名勝古跡。」
姜錦年遙想未來:「海邊……我想和你去海邊。」
傅承林理所當然地認為,薑錦年喜歡觀賞海景,遠望藍天白雲,海浪沙灘……對了,她學會了游泳,興許願意玩一次衝浪。
然而薑錦年自語自語道:「那樣我就可以看見你穿泳裝。」
傅承林饒有興致道:「我現在也能滿足你。」
話沒說完,他已經解開衣領。姜錦年根本不敢往他那個方向瞥,她聽見他皮帶開扣,衣衫落地,室內床頭燈亮起,視野一片驟亮光明。
薑錦年所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制止傅承林,而是繞到窗臺前,嚴絲合縫地快速拉上窗簾。
傅承林喊了她的名字。
他說:「薑錦年,請你過來一趟。」
薑錦年大概猶豫了一秒。然後她隨心所欲,重新走向傅承林所在的位置,她拉起被子鑽了進去,自覺像個被美色迷惑神志的昏君。
她小心翼翼地觸摸他,帶有一部分好奇和得償所願的快慰。
傅承林像是沒有任何感覺。
他還是很平靜。
直到薑錦年摸到了他的腰部以下。
她蒙頭埋進被子裡,悶聲感歎道:「好硬……」
她又問他:「你忍得難受嗎?」
傅承林抬起手背遮住雙眼,擋上了視線前方灑下的燈光。他躊躇了很長時間,最終隻敢提一句要求:「你碰一下它,用手。」
薑錦年照做不誤。
傅承林發現薑錦年不喜歡被他愛撫。但她很喜歡以進攻者的姿態研究他,換句話說,她想要主導權,哪怕是在床上。
於是傅承林甘願引導她。
他覺得,既然他們喜歡對方,又確定了關係,身體也都正常健康,那麼他們應該嘗試並體會男歡女愛帶來的快樂。這或許能加深他們的感情紐帶。
薑錦年的想法並不是這樣。
她其實大腦空白。
她張開手指,收緊,環握住某個東西,坐定在被子裡。
空氣悶熱,周圍有些缺氧。
她謹慎地形容道:「我覺得你這個尺寸……有點過分。」語畢還用了一點點力氣輕捏。
傅承林一聲悶哼,沒接話。
薑錦年不可避免的臉頰燥紅。她恢復了一絲意識,開始一遍遍質問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理智的拷問十分無情,心理的傾向卻非常明顯。
她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這種複雜的矛盾。
她倉皇失措,逃出了覆蓋他們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