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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嬌》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因爲上回皇太后生辰宴上發生的事, 言貴妃和霍啓被瓊元帝冷落了很久, 這好容易被放出來了,他們想見一面重病的瓊元帝都不能, 這會霍裘又毫髮無損的回來了,言貴妃和霍啓急得一夜沒睡, 嘴角都起了小水泡, 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來了。

  晨起微末的風還帶著絲絲縷縷的沁凉之意, 乾清宮肅然巍峨, 傲然屹立, 儼然就是這巍巍宮殿裡最突出的一個。

  霍裘一言不發,拂袖向殿裡走去,御前總管這時候迎上來, 見了他連忙笑著一甩拂塵:「殿下金安。」

  霍裘輕輕頷首,御前總管就走下了階梯, 向言貴妃和霍啓問了安,道:「娘娘和殿下請吧。」

  言貴妃和霍啓對視一眼, 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喜意。

  這麽多天以來, 這是瓊元帝第一次鬆口叫他們進乾清宮。

  乾清宮仍舊是老樣子, 安神的檀香淡淡,多了一股遮掩不掉的濃鬱中藥味,殿裡靜悄悄的連咳嗽聲都沒有。

  繞過那扇醒目至極的屏風, 霍裘聽著身後的兩道脚步聲, 微微握了握拳, 劍眉深深皺起, 連著聲音裡也是壓低了琴弦般的緊綳,「兒臣參見父皇。」

  他往床榻邊一望,頓了頓,從善如流地接:「兒臣請母后金安。」

  關氏也在,她面色有些白,衝著霍裘揮了揮手,倦意十足:「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兒臣處理完政事,想來多陪陪父皇。」

  瓊元帝放下手裡的藥碗,用帕子隨意擦了擦嘴角,瞧起來精神倒是好了不少,指著霍裘微微地笑:「太子有心了。」

  一切瞧起來十分和諧,哪怕心底裡都各藏心思,至少表面上俱是一派的歲月靜好。

  可這樣的場景落在言貴妃和霍啓眼中,那就是分外的晃眼了,霍啓還好些,見慣了瓊元帝對霍裘的偏愛,可最不能接受的却是言貴妃。

  她見鬼一般地望著關氏,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就壓下心底涌起的各種情緒,儀態萬方盈盈下拜:「臣妾給陛下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瓊元帝面色淡漠,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而後略不耐煩地道:「都起來吧,一大早的你們來做什麽?」

  言貴妃笑容有些僵,而關氏則是完全沒有了笑意,漠然至極,除了對上霍裘還有些溫度,就是對瓊元帝也愛答不理的。

  言貴妃不動聲色瞧了她幾眼,再抬起頭時一雙嬌美的水眸裡已是通紅,帶著哭腔道:「臣妾擔心陛下的身子,只聽著宮人每每來傳,臣妾又進不來乾清宮,日日惶恐不安,憂心得很。」

  瓊元帝面不改色地盯著她,不一會視綫又停留在霍啓身上,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雖沒對言貴妃動過情,可對這個兒子,一樣也是疼愛有加的,可自己的意思也一向十分明確,太子之位,只可能是霍裘的。

  也這是這份寵愛,滋養壯大了這母子兩的心,臨到頭來,他護不住嫡子也護不住這孩子,只能瞧著兄弟兩較勁厮殺。

  而結果,顯然是他不願見到的。

  可事到如今這一步,顯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瓊元帝心頭一痛,聲音却是不變的冷漠:「朕沒事。」

  如今朝局動蕩,每個人都覺得帝王命不久矣,就連這個心思一向深沉的女人也忍不住頻頻出手,光是這幾日,南疆世家來了京都的就有好幾戶。

  若他一死,這天下豈不改朝換代,成爲南疆人的天下?

  瓊元帝一想,原就渾濁的眼瞳更是幽深幾分。

  言貴妃自然感覺到了帝王話中的敷衍和不悅,有些不明所以,但一想到最近自己和皇兒的布署,才覺出一些底氣來。

  好歹有了和霍裘分庭抗禮的資本。

  不至於那麽被動!

  他們母女兩不討人喜歡,沒過多久就被瓊元帝揮揮手遣了出去,外頭太陽微熱,霍啓掩在袖袍下的手鬆了又緊,最後不甘地開口:「母妃……」

  像是知道他想說些什麽,言貴妃一個輕飄飄的眼神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她整了整霍啓的皇子禮服,意有所指:「這衣裳配不上吾兒。」

  能比皇子服還要高貴顯眼的也就只有太子的蟒袍和……龍袍了。

  霍啓心慢慢地靜下來,而後抿了抿唇,道:「母妃,那皇后怎麽出來了?」

  在他記憶裡,一共也沒見到過幾次,平時就整日整日的待在長春宮裡,動不動就頭昏腦熱的,這個皇后形同虛設,怎麽今日倒是出來了?

  說起這個,言貴妃也是皺眉,「她自然是巴不得霍裘登基稱帝的,想來是想著討好你父皇吧。」

  而此時的乾清宮裡,安靜得有些過分,關氏實在受不住瓊元帝和霍裘時不時瞥過來的隱晦目光,眉心一皺,揉著額心身子就是一個踉蹌。

  「陛下,臣妾身子不適,能否回長春宮靜養?」

  瓊元帝像是聽不出那話裡的冷漠,默了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再開口是語氣略顯無奈,「乾清宮有最好的太醫,什麽病瞧不好你的?」

  關氏揉著額心的手放了下來。

  霍裘一挑劍眉,慢慢地退了出來,最後隻隱約聽到瓊元帝略有些慌張的討好聲音,「你都多大人了還哭啊?你再陪我一段時間。」

  「……最後一段時間。」

  霍裘心底像是被刺扎了一下,極輕微的疼。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聽瓊元帝自稱我,也是第一次聽他如此低聲下氣和一個人說話。

  宜秋宮的庭院前,唐灼灼和葉氏約著煮茶吃,杯中的茶葉舒展起伏,新嫩的茶葉帶著獨有的清香,唐灼灼捧著輕輕抿一口,愜意地喟嘆了一聲,縮在了寬大的搖椅上,小小的一團。

  葉氏第一次見她這般模樣,新奇之餘又覺可愛,指腹摩挲著溫熱的茶盞邊蓋,問:「師父那……娘娘要怎麽說?」

  唐灼灼才闔了眼睛,拈了一顆糖棗兒送進嘴裡,甜滋滋的味道蔓開,她眼睛眯成月牙形。

  「咱兩先躲著,瞧著樣兒,他這次來京城該是別有所謀。」

  若不是他動了心思來,哪有什麽人找得到他的踪迹?唐灼灼和葉氏深知他是個什麽樣的德行,所以才更爲在意。

  能說得動他的人沒有幾個,京都正是多事的時候,若他橫插一脚,霍裘這男人直覺又是分外的敏銳,一旦察覺到什麽,江澗西根本沒得跑。

  葉氏抿了抿嘴角,再抬頭時已深深蹙了眉:「師父不是個衝動的人,更不喜參加這檔子糟心的事,應當沒理由摻和進來。」

  不然光是憑藉他那身醫術,就足以令所有人趨之若鶩,奉爲上賓。

  唐灼灼沉思片刻,而後緩緩搖頭,總覺得這事不大對勁,最後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手腕微動,上頭的鈴鐺也跟著清脆的響。

  「此次請師姐過來,就是覺著這事不大尋常。」

  葉氏無奈地攤攤手,嘴角噙著一抹苦笑,與唐灼灼對視一眼,才開了口:「想來娘娘也應當知曉師父的一些舊事。」

  唐灼灼身子微僵,而後從躺椅上慢慢坐起身子,目光漸漸凝實。

  她與葉氏說是江澗西的弟子,實則相處下來倒更像是兄妹,那人睿智,風趣,將一身所學交給她們,行事如風放蕩不羈。

  唐灼灼被送到廟裡時十三歲,正是青葱嬌縱的時候,却因爲身體原因不得不纏綿病榻,整日裡連房都出不了。

  唐府裡請來的大夫皆道她在娘胎裡時就傷了根,活不過二十歲,眼瞧著越長大身子越不行,唐家人只好將她送到了寺裡安置,祈盼菩薩福澤庇佑,大難不死。

  菩薩沒遇到,倒是偶然在後山遇到了翻墻摔倒的江澗西,他一臉不羈笑意,人前又是一副再君子不過的面貌,絲毫不將她的身份放在眼裡。

  一日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她捂著胸口癱倒在地上,再醒過來時江澗西隔著一張珠簾在替她診脉。

  雨夜闌珊,他笑意依舊,甚至有些寒凉,起身氣定神閒地笑:「小丫頭身子太差了,活不過多久了啊。」

  唐灼灼眸光閃爍,從回憶裡抽身,邊踱步邊道:「江澗西的那個姐姐?」

  見她直呼江澗西名字,葉氏忍俊不禁,點頭又搖頭,寬慰道:「娘娘也不用憂心,他什麽樣的頭腦?斷然不會沒頭腦一樣的與殿下作對。」

  等葉氏回去,唐灼灼在搖椅上搖了半晌,在日落之時淺淺地睡了過去,眼下的一團烏青在她雪白的膚色上顯得格外惹眼。

  夜色如水,霍裘從書房出來,心裡有些煩亂,本想著吹吹風清醒一下,脚却像有意識一般到了宜秋宮。

  兩月前,他踏進這宮裡時也是這樣美的月色,只是當時心情却與此時天差地別。

  她躺在外間的搖椅上,身子上蓋著一層薄薄的絲被,外頭蟬鳴聲陣陣,她睡得極不安穩,幾次眉心都微微蹙起,一動身子,被子就滑落到腰下位置,露出極窈窕的曲綫。

  霍裘眼底沁出笑意,問伺候的人:「你們主子用過膳了沒?」

  紫環搖了搖頭,道:「娘娘一整天就只用了些糕點,午膳擺上來都沒動筷子。」

  霍裘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傳膳。

  唐灼灼才從一個夢境掉到另一個夢境,手腕一動,就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她聞出些龍涎香的味道,睫毛煽動幾下,施施然睜開了眼。

  男人劍目狹長,極其俊朗,她才睡醒,脾氣有些大,頓時聳了聳鼻子揪住他杏黃色的蟒袍,將腦袋埋在他胸膛,瓮聲瓮氣地問:「殿下怎麽來了?」

  霍裘不理會她小小的討好,皺著眉將人挖出來,食指如鉗抬起了她的下顎,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左臉頰上那道疤上。

  褐色的疤已脫落,露出粉紅的嫩肉,這嬌氣包極其愛美,日日要拿東西遮了去,稍覺不如意就要鬧騰一會。

  「再過幾日,這疤便可徹底消了。」

  他使人送來的都是東宮最好的去疤藥,加上她自己也使了法子,這疤愈合得十分好,幷不會留下印記。

  霍裘這才鬆開了手,任由她哼哼唧唧地賴著不起,被這磨人精纏得久了,就再不會受她蠱惑心軟,撥弄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銀鈴,冷聲道:「一日未曾用膳?」

  唐灼灼縮了縮脖子,忌憚他的語氣,低聲抱怨:「回了宮有些不習慣,總覺著禦膳房做的東西沒有妾外頭請的大厨做的好。」

  霍裘摁了摁有些發痛的眉心,「嬌嬌請的厨子會做什麽?糕點?!」

  這小東西不肯好好用膳,糕點倒是吃了不少,只是一點兒肉也沒長,瞧起來反倒是瘦了許多,站在風裡簡直就要被吹跑。

  本來身子就不大好,藥膳也得每每哄著給了好處才喝,一個不開心簡直要委屈一天,越寵越嬌縱,從前沒個太子妃的樣,現在更沒有!

  他嘆了一口氣,索性不和她商量,直接將人抱在凳上,見她還想掙扎,沉了臉警告:「再想鬧騰,一月別想吃著軟糕。」

  唐灼灼癟了癟嘴,一雙杏眸裡媚色點點,微微眨一下就如蝴蝶煽動進了心底,霍裘見她終於老實下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想將她揉進骨子裡,這麽一想,又彎腰將小女人輕鬆勾到了懷裡。

  唐灼灼漫不經心抬頭望他一眼,男人面上雖帶了笑意,那雙眼裡却藏著別樣幽深的情緒,她仰頭問:「何人惹了殿下不開心?」

  到底什麽都瞞不過她,嬌是嬌縱了些,小腦瓜子倒是機警。

  霍裘閉目不語,下顎蹭過她毛茸茸的發頂,片刻後才出聲:「父皇不行了。」

  唐灼灼大驚,一算日子,離著前世瓊元帝去世明明還有十幾天的光景,現在宮裡也沒傳出半點風聲,怎麽就不行了?

  精美的菜肴一道道呈上來,這回不止霍裘吃得索然無味,就是唐灼灼也隻挑了幾顆白米飯,香嫩的菜到了嘴裡只覺得味同嚼蠟。

  她琢磨著霍裘這話中的意思,想著是不是江澗西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越想眉頭就皺得越緊。

  就在她咬著湯勺準備開口的時候,就見霍裘一個眼風過來,他道:「別整日裡亂想有的沒的。」

  「無論何時,孤都護著你。」只當她怕了這等時局,太子爺屈尊紆貴地道,面色有些不自然。

  唐灼灼頓時就笑了,她凑到男人跟前,甜膩膩地道:「就知道殿下最疼妾了。」

  霍裘失笑,目光在觸及她帶著些湯汁的粉嫩唇上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幾圈。

  先前還不覺,現在,倒是真想好好疼疼她了。

  滋味定是不一般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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