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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嬌》第80章
第 80 章

  唐灼灼再一次做了上次未做完的夢, 潮濕陰暗的地牢裡,一間又一間地走過去,直到細微的磕絆聲響起, 她才找到了蹲在角落裡的那人。

  衣衫襤褸下是被皮鞭抽得翻卷過來的血肉,那人却像是無動於衷一樣,只是低著頭呢喃,你走,你快走。

  唐灼灼久久站立在他跟前, 直到他抬起了頭,露出猩紅的雙目, 才輕而又輕地喚了一聲師父。

  那張瞧不出原本模樣的臉, 得仔細辨認,才能獲得那麽一絲熟悉感。

  聞名天下的神醫,是被何人關在地牢裡,又爲何落得如此悲慘的境地?

  唐灼灼才要深究,又覺得小腹火燒一樣的痛, 最後費力地睜開眼睛時, 只覺得夢中的自己冷靜得可怕。

  她很快就無暇顧及那個荒誕的夢, 因爲全身都是火燒一樣, 稍微挪一下都是傷筋動骨的痛。

  安夏正守著她,見她醒了,立馬就紅了眼眶, 將她小心扶起來, 而後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 牽强地笑:「娘娘才醒,喝些水潤潤喉吧。」

  她這樣一說,唐灼灼也覺著嗓子幹得不像話,說話都不能。

  稍稍抿了一口水,她閉著眼睛細細地抖,顫聲問:「郡主怎樣了?」

  腦海裡最後的記憶,却是朱琉跌坐在地上,面白如紙的場景。

  「三人之中,就娘娘傷得重些,郡主崴了脚,牧戈姑娘更是罪魁禍首,方才才領了四十板子,被拖著回了帳子裡。」

  聽安夏說了這番話,唐灼灼也記起來了,最後關頭的時候,牧戈甩到朱琉那頭的馬鞭有問題!

  她闔了雙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地方,就連說著話,她都覺得字字都得停下來吸一口凉氣。

  定了定神,唐灼灼才想細問,就見帳篷的簾子被霍裘一把掀開,男人走得有些急,堅毅的下巴上沁出了些汗來。

  安夏識趣地退了下去。

  原先屋子裡還只是一股子藥味,可如今隨著女人醒來,倒又多了一縷極淡的甜香味。

  這香霍裘聞著再熟悉不過,正是這香,叫他數個日夜沉淪著欲罷不能。

  唐灼灼原還沒覺著什麽,這會見他來了,倒是覺得渾身的疼都一起涌上了大腦,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就癟了嘴掉了金豆豆。

  她見這男人只是站在那裡,始終離她十幾步的距離,都無需細細揣摩他的表情,就已然清楚,他這回是氣得狠了。

  唐灼灼也有些後悔,斷然沒曾想過牧戈竟有那樣的膽子破釜沉舟,要死三人一起死?

  她伸出兩條玉藕一樣的手臂,聲音尚帶著不明顯的哭音顫意,「皇上,疼的。」

  霍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走到床前拭去那兩行眼泪,誰知這小嬌氣包越發來了勁,只是勾了他的脖頸將小臉昂在他眼前,那泪水,竟像是淌不完一樣,擦了又有。

  男人的心簡直要被這顆顆的眼泪給燙化了,可他偏生皺著眉沉聲問:「這會知道喊疼了?」

  「追在人後頭的時候就沒想想摔下來有多疼?」

  唐灼灼這一下摔得狠了,甚至磕在地上的時候還咬破了嘴裡的嫩肉,這會一說話又有一股子的腥味。

  她又疼又被數落,漱了口之後就默不作聲了。

  小姑娘睫毛上還顫巍巍挂著泪珠,楚楚嬌柔得很,霍裘瞧了,却是十足的疼惜,他緩緩將人摟到懷裡,十分控制著自己不去碰她擦傷較嚴重的左臂。

  「不准再有下回。」

  直到現在,他仍是心有餘悸。

  唐灼灼點了點頭,她生來就是個勾人魂的妖精,哪怕現在樣子狼狽,哭相糟心,可那張小臉,依舊是足以勾魂攝魄的。

  霍裘的眸光一寸寸落下,最後輾轉到她小腹處,目光一瞬間結成了冰,可再抬眸看她的時候,除了眼裡的疼惜之意更濃一些,旁的什麽情緒也看不出來。

  唐灼灼伸手摸了摸白嫩的臉頰,而後輕輕鬆了一口氣,小臉埋在男人的胸膛前,在他瞧不見的地方偷偷又掉了幾滴泪。

  霍裘抿著唇輕拍著她的背,耐心十足地問:「餓了嗎?你昏了足足一天,朕叫人備好了清淡的菜,可要嘗嘗?」

  唐灼灼哪裡還有胃口吃得下東西?

  她頭搖得和撥浪鼓一樣,又生怕男人起身硬逼著她吃,兩條白晰得像是鍍了光的胳膊緊緊地環住了霍裘精瘦的腰,好看的杏眸像是一彎沁了水的弦月。

  「皇上……」她輕聲輕語地喚他,却又不說別的,一聲又一聲,她每喚一聲,霍裘就答一聲,直到她揪著他的衣裳哭成泪人。

  霍裘心裡頓時一咯噔。

  她雖然嬌氣,却不會輕易掉眼泪,若只是單純因爲摔得疼了,最多也只是半真半假地掉幾滴眼泪,爲得哄他憐惜和心疼。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全身都縮成了一小團,哭得直喘不過氣來。

  霍裘目光如刃,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一些。

  「嬌嬌,莫哭。」他仍是來來回回只會這句,當真再說不出什麽情真意切的窩心情話來。

  哄女人的一套,他都還是在這小嬌氣包身上現學現用來的,變來變去也變不出一朵花來。

  往日他這麽一說,唐灼灼也就見好就收,左不過再順了崇建帝一些奇珍异寶尋個開心,可沒有哪一回,像她現在一樣。

  唐灼灼自個跟江澗西學了那樣久的醫術,從她醒來到現在,小腹處的疼痛都是不容忽視的,她再如何心裡都有了數。

  男人身子僵得像塊石頭,唐灼灼沒了力氣,將下巴磕在他寬厚的肩膀上,也不開口問什麽,安靜得叫人心慌意亂。

  「嬌嬌。」霍裘捏了捏唐灼灼冰凉的小手,皺著眉頭叫她。

  唐灼灼嗓子有些啞,只是動了動手指回應。

  「好好養著身子,不要多想,朕陪著你。」霍裘揉了揉她如濃墨般的長髮,溺寵之意遮也遮不住。

  唐灼灼抬起眸子,望進一雙深邃如浩瀚星海的眸子裡,她纖細的手指根根分明,覆在小腹上,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問:「臣妾不能有孩子了,對嗎?」

  這一句話,驚起霍裘心底的驚天風浪,他手背上突出幾根分明的青筋來,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只是身子弱了些,嬌嬌若想要孩子,朕努力些就是了。」

  若是旁的時候,男人說這種話,到底會帶著幾絲的柔情蜜意,可這個時候,他却只能用這樣的話語來安慰懷中的人。

  哭成這樣,她該多傷心?

  唐灼灼哭過之後就是一副呆呆的模樣了,咬著下唇任霍裘怎麽喚也不出聲。

  男人深深皺眉,心痛得要命,他凑上去親了親女人嫣紅的唇,唐灼灼才恍然,鬆開了已被咬出血痕的唇瓣,啞啞地道:「對不起。」

  霍裘動作頓了頓,將她攬在膝頭,沉聲呵斥:「胡言亂語些什麽?」

  唐灼灼沒有說話,心裡堵了許多東西,她的手掌從小腹處移開,軟綿綿地垂在床沿上,許久之後眼神裡才聚起一些光亮,她軟軟地抿唇,小心翼翼地扯他的衣袖,問:「日後……皇上有了旁人,可否還時常陪陪臣妾?」

  霍裘眉心突突地跳動,這女人這時候也要成心氣他?說得那樣委曲求全,他何止是時常陪?如今染上了癮一般,一日見不著就心底發悶。

  唐灼灼翹了翹嘴唇,聽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只覺得從骨子裡生出的陰冷死命地纏住了她。

  她同樣想到了後果,一個皇后,若是無子嗣傍身,待得容顔衰老家世傾頽的時候,過得只怕也是前世在冷宮那樣的日子吧。

  若是霍裘不念舊情,她連皇后之位都保不住。

  哪怕是重來一回,她也逃不脫那樣的命運嗎?

  「嬌嬌,莫要再鬧。」霍裘眼皮跳動幾下,重複著道:「朕一直陪著你。」

  唐灼灼默默地闔了眸子,再不出聲。霍裘低眸去看她的時候,正巧她睫毛上挂著泪,皺著眉心睡著了。

  她這般模樣,男人看了心裡也不好受,恨不得替她生受了這份痛去。

  夜深,霍裘合衣而起,面色陰鬱地踱步到另一個帳子裡,黑暗如濃霧,將一方天地遮蓋得嚴嚴實實,丫鬟點了鬆燈,帳子裡亮如白晝,男人的面色沉沉如水,手邊的佛珠吧嗒一聲掉在地上珠子亂飛。

  「張德勝,連夜派人搜尋皎月夫人踪迹,若有綫索了,即可回禀,不可擅作主張。」

  張德勝研著磨,有些遲疑地道:「皇上,皎月夫人久不出世,若是想尋踪迹,可怕還需得問過太后娘娘啊。」

  霍裘勾唇,不怒而威:「朕自有分寸。」

  求到關氏面前,就勢必要說清楚如今那個小女人的情况。

  皎月夫人是當今世上最擅調理女子身子的,他存了萬一的希望,爲著今日夜裡那嬌氣包掉下的那麽多眼泪,也得將人找出來。

  唐灼灼在夜裡又醒了一次,眼皮腫得險些睜不開,枕頭上的綉面也有些濕,她呆愣片刻,而後雙手抱住膝頭,一直到霍裘回來。

  男人不放心她,吩咐完事情片刻也沒耽擱,直直地往這邊過來了。

  挑開簾子一瞧,果真是這麽副場景。

  霍裘不知是因爲疲累太過還是別的什麽,突然現出幾縷血絲來,襯著他更是陰鷙十足。

  他幾步上前,直接將人狠狠地禁錮在懷中,力道大得唐灼灼骨子生疼,她吸了吸鼻子,嫩生生的手指勾了他的小指,倏爾綻放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來。

  「皇上別擔心,臣妾沒事。」唐灼灼用手捂著紅腫的眼皮,小小地出聲。

  霍裘沒有說話,只是閉了眼睛將她摁在懷中,聲音如同綳得極緊的古琴弦,聲聲沉啞:「嬌嬌,朕將你放在心尖尖上。」

  一直都是這樣。

  往日裡她嬌聲糯語,見天地說要將她放在心尖尖上可著勁地疼,男人矜貴內斂,從未正面應過她,可這話,却是真真入了心的。

  沒有一絲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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