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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嬌》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屋裡有一瞬間的安靜, 就連金爐裡焚著的烟也裊然無言, 只剩下她略不滿的抱怨。

  霍裘將下巴擱在她的發頂, 目光幽深神色莫辯, 劍眸眼尾如刀, 片刻後低頭沿著她精緻的下頜打轉, 不置一詞。

  唐灼灼似嗔似怒望他一眼, 邊撥弄著指甲尖兒上的晶瑩邊出聲道:「還以爲殿下是心疼妾這心尖尖兒來瞧瞧,原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霍裘眼中滑過一絲淺淡的笑意, 險些又著了她的道。

  「爲何不直接與孤說明白?」

  他在她身上向來沒有什麽理智可言,若今日當真急火攻心而她又不說明, 兩人之間才緩和一些的局面豈不又遭冰封?

  唐灼灼微微掙動手腕,從男人懷中落地起身, 眉目精緻如同畫像中魅惑衆生的妖精, 此刻黛眉微皺:「妾懶得很, 那些子糟心的事也不大計較,可王毅將妾戲弄得團團轉, 自然是要給些教訓的。」

  至於爲何叫他官復原職, 想來這男人早就回過了味,也不需她解釋了。

  反而是霍裘的反應,叫她有些拿捏不准。瞧不出不悅却也真真算不上是面色好看的。

  就如此時,這男人斜臥著一臉慵懶的樣子,也不知是信了她的話幾分。

  「殿下……」

  她輕輕地喚, 眼裡坦坦蕩蕩隨他打量。

  霍裘心底的些微彆扭之意慢慢的散了, 他在唐灼灼身上向來小心眼得很, 哪怕緩過味來知道唐灼灼的意思也總覺得心裡不大舒坦。

  他不想再從唐灼灼嘴裡聽到那人的名姓。

  「嬌嬌是準備讓他領兵駐守漠北?」霍裘視綫落到被她丟擲的那個香囊上,精緻的銹面上已染了一層薄薄的灰。

  唐灼灼才欲點頭,就見他搖了搖頭。

  「漠北那邊孤自有安排,王毅必須留在京城。」

  死也要死在京都!

  漠北雖然凶險,但山高皇帝遠,他在那如何也沒人知曉,雖然有生命危險,但也容易絕處逢生,這樣的人,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折騰的好。

  唐灼灼頓時皺眉不明白他是個什麽想法,但也知道就算是自己不摻和進去霍裘也不會叫王毅好過,她心裡嘆了口氣,還是點頭應下了。

  「殿下做主就是了。」

  這偌大的宅子裡很快就迎來了第一位登門的客人,正是被兒子拖帶著倒黴的南平王朱轅和灰頭土臉沒什麽精神的朱瀘。

  唐灼灼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拿著小剪子給庭院裡的玫瑰修剪枝葉,聞言有些漫不經心地問:「來賠罪的?」

  李德勝奉了霍裘的命來請這位過去,豈料這位聽了倒是淡定得很,就跟喝了一口水那樣平常。

  雖然這南平王世子沒什麽分量,但他老子南平王可是實打實的王爺,就是殿下也要給幾分薄面的。

  唐灼灼闔了眸子,輕輕擺手,道:「本宮身子不適,恐身上風寒染給王爺和世子,就不去了。」

  李德勝瞠目結舌。

  書房裡,擺了一桌棋局,霍裘與南平王各執一方,一個鋒芒畢露一個沉穩有度,各有千秋。

  李德勝進來弓著身子禀報:「殿下,娘娘恐身上風寒染給王爺與世子,只說來日再與王爺叙舊賠罪。」

  正在這時,霍裘手中的白字落下,一聲細微的響動過後,他微微皺眉,衝李德勝擺了擺手,道:「承讓了。」

  南平王微一凝神,再看棋盤上勝負已然分明,他搓了搓手朗笑不止:「殿下棋藝無雙,老臣甘拜下風。」

  「王爺哪裡的話。」

  南平王性子耿直,當下也不覺得丟人,拉過朱瀘就道:「實不相瞞殿下,這小子臣已用了家法教訓,至於那小妾和周家,與我南平王府沒半點關係。」

  耿直歸耿直,該撇清的一樣不少,沒得爲一個空有顔色的小妾和更沒有眼力的商戶人家把自己拖下水。

  還是這麽微妙的時刻。

  朱瀘心裡恨得要死,周沁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仍時時在腦海裡浮現,他浪蕩這麽些年,好不容易遇著一個可心的女人,竟要以這樣屈辱的方式被逼著將人家趕出了府,傳到京都,他堂堂世子爺不要臉面了嗎?

  他死死地捏著拳頭,面上的笑僵硬得很,再沒有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溫潤模樣。

  唐灼灼那個女人,可千萬不要落在他南平王府的手上,否則定叫她一一還來!

  霍裘常年習武,對戾氣敏感得很,當下就死死皺了眉頭,對著南平王道:「既然王爺這麽說了,孤自然不好再追究下去,此事就此揭過。」

  南平王這才鬆了一口氣,也知道霍裘是因爲這事在警告南平王府,臨走前還是忍不住道:「殿下若是需要,南平王府上下任由殿下調遣。」

  霍裘等的也正是這麽一句話。

  回去的路上,朱瀘瞧著這陰森森的宅子,心裡氣得要命,道:「爹,此事本就不是我們的錯!」

  南平王脚下生風,聞言面色都沒變一下,只是象徵性地一問:「何以見得?」

  「那周建是好色不假,可哪有後妃隨著一同遠下地方的道理?」

  就是太子妃也不行!

  「而且從京都打探到的消息是太子妃入廟祈福,可見唐灼灼見不得光,咱們完全沒必要來這一趟!」

  只要拿捏住這個事情,太子也要忌憚三分啊!

  南平王臉色陰沉,鬍子一翹一翹的簡直不想看自己蠢得沒救的嫡子,直到上了馬車才沉聲怒喝:「蠢貨!」

  朱瀘被駡得一楞,剛要還嘴,就聽南平王撫著青黑的胡茬道:「你都想得到的誰還想不到?」

  「你以爲這西江是個風景優美美人衆多的好地方?多少雙眼睛盯著這裡你知道嗎?個個都夾著尾巴老實做人,就說與你一起厮混的那個小侯爺,這些天還蹦躂嗎?人家不比你精多了?」

  朱瀘精神一振,細細想想這幾天西江不正常的地方一點點浮上心頭,他遲疑地皺眉:「這都是因爲太子來了西江?」

  別的他不知道,可年初的時候,六皇子和三皇子接連到了西江,也沒見他老子提過半句,該吃吃該喝喝一切再正常不過。

  ;南平王簡直不想再看他一眼,直直嘆氣:「王府落在你手裡,早晚要完!」

  「你莫非真以爲皇位上那個老得不行了?」南平王刻意壓低了聲音,鬍子一翹一翹的,人看起來莫名喜感,可說出的話却叫人不寒而栗。

  朱瀘一楞,隨後險些驚得跳起來,他聲音沙啞得很,又驚又懼:「您是說陛下也來了?」

  南平王累極,徹底不想搭理自己這個智商堪憂的獨苗。

  而於此同時,安夏看著悠閒修剪花枝的唐灼灼有些擔憂,跟在後頭不解地問:「娘娘,這下南平王都知曉您出宮了,若是再被人發現了可怎麽辦?」

  唐灼灼手下的動作不停,隨手剪下一朵開得正好的月季,瞧著顔色正好,就放到紫環手中的花籃裡,道:「太子殿下都不著急的事兒,咱們急什麽?這花兒不錯,等會子多剪幾朵帶去西邊的厢房裡。」

  這宅子裡生活太過枯燥,男人又沒什麽空,她就只好同葉氏去喝喝茶研究一下口脂,消磨一點時間也順帶著打探一下消息。

  她對柳韓江一家,可一直都是好奇心滿滿的。

  這宅子極大,說是東西兩邊,却能算得上是兩個宅子,涇渭分明。

  唐灼灼帶著丫鬟到的時候,葉氏已經在石桌旁候著了,就連柳瀟瀟也是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模樣。

  「請娘娘安。」柳瀟瀟隨著葉氏一起福了福身,脆生生地道,唐灼灼莞爾,摸了摸她手上的兩個小辮子,眉目柔和不少。

  「夫人在這住著可還習慣?」

  葉氏有些靦腆地笑,拉過柳瀟瀟的小肥手擦了擦,道:「一切都好,娘娘費心了。」

  唐灼灼捧過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動作稍稍滯塞一下,眼底流轉著詫异的光。

  「這是什麽茶?味道與旁的都不大一樣。」她面上笑意依舊,只是捧著杯子的手指有些發白,昭示了她心底的情緒波動。

  葉氏笑得溫婉,月白色的衣裳正襯得她如水一般柔和,她揭了茶蓋,看著裡頭浮沉的怪异茶葉,抿唇道:「娘娘好眼力,這茶是用特殊的方法製成,長期喝著可調理身子,內補不足。」

  唐灼灼表情一時之間有些微妙,却聽葉氏接著道:「京都是沒有這種茶的,妾制茶的法子也是從家師那裡學到的。」

  葉氏的目光太過溫和澄澈,唐灼灼揉了揉眉心,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茶她喝過太多次了,她原本活不過二十歲的身子就是靠著這麽些藥材東西一點點調補回來的。

  葉氏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眼角眉梢都帶了笑:「家師最擅用針灸之術,也擅制茶,只是說我性子軟弱,怎麽也不肯將針灸救人之術傳授於我。」

  唐灼灼眼裡暗色一閃而過,也跟著輕笑,知曉葉氏說這番話的目的就是在試探她。

  感受到葉氏話裡濃濃的無奈,唐灼灼也跟著喝了一口茶心裡淺嘆一聲,江澗西的性子擺在那裡,說不教就不教,如同那時候她軟磨硬泡著要學制茶一樣,他一句性子不够沉穩就將自己打發了。

  不過她和葉氏倒的確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那日聽夫君說起娘娘神乎其技的針灸術,臣婦就在心底想,是不是該喚娘娘一聲師妹。」

  葉氏聲音輕緩有餘,但一字一句清晰得很,說完了才抬眸看唐灼灼。

  唐灼灼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垂了眸子,淺淺品了一口熟悉的味道,才翕動著唇瓣道:「早聽他說過師姐蕙質蘭心極爲聰慧,如今才知他所言不虛。」

  這個他是指誰,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於是原本打算的研磨口脂也沒能如願,唐灼灼倒是拉著葉氏辨了一下午的醫書,而後慢慢繪出了那潯草的樣子,總算沒有白跑一趟。

  而有了這麽一層身份,葉氏與唐灼灼之間的交流也放鬆不少。

  晚間回了悠曲閣,唐灼灼面上仍帶著淺淡的笑意,躺在搖椅上瞧著外頭的星空納凉,嘴裡咿咿呀呀的哼唱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霍裘和柳韓江都出了宅子,葉氏帶著果酒來尋她,兩人倒是喝了個暢快,直到夜深,才各自回屋睡下。

  唐灼灼直睡到第二日日上竿頭才翻了個身迷迷糊糊醒過來,才一睜眼,就見到男人背影挺直如鬆坐在案桌前,淺風微拂,她眨了眨眼。

  霍裘聽了動靜也不抬頭,一張俊臉崩得緊緊的,眉頭一刻也不放鬆。

  唐灼灼被丫鬟伺候著更了衣洗漱,等早膳端上來的時候還是迷迷糊糊的頭暈,掩唇打了個哈欠走到霍裘身邊,也不說話,就搬了把軟凳坐在他左手一側。

  霍裘翻看書頁的速度越來越慢,到底是被這小東西攪亂了心思。

  「還敢喝……」他才抬了眼低喝,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唐灼灼勾了腰身蹭了過來,女人身子柔若無骨,自知做錯了事,小腦袋趴在他肩頭猫兒似的哼哼。

  霍裘眉心一跳,狠狠吸了一口氣。

  又來這麽一套!

  偏偏太子殿下對此束手無策,身子僵了片刻後伸手揉了揉她光潔的額心:「現在遭罪頭疼了?」

  唐灼灼點了點頭,樣子比西子捧心還要虛弱幾分。

  霍裘望著她這般模樣,一口氣卡在喉嚨口發不出來,沉吟片刻後道:「那今日就不帶你去拍賣行了。」

  果然,肩上的小腦袋頓時動了動,下一刻女人就來了精神,一雙濕漉漉的杏眸看得他心動不已。

  「殿下,妾要去的。」

  「去了妾的身體就會很好,很好的。」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不是第一次見識到她的變臉功夫,却仍是險些被氣笑了。

  這般耍無賴的模樣,哪有半點母儀之風?偏偏將自己拿捏得死死的,一顆心全放在了她的身上。

  唐灼灼在他瞧不見的地方眼眸驟亮,如同兩顆炙熱的小太陽,若是霍裘不提起,她險些就要忘了有這麽一回事了。

  西江只有一個拍賣場,一月一拍賣,裡頭盡是一些前朝古董玩物,真與假全靠運氣和眼裡,常人撿了漏一夜富的也不是沒有。

  可就是這麽一個拍賣行,前世的這時候拍出了一個不甚起眼的木簪,這木簪裡頭的木芯歷經千年,可鎮頭疼,延年益壽,祛毒養身,就是瓊元帝手裡也只有那麽一小塊,其珍貴程度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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