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個攝像頭的位置很巧妙。

　　在樹杈處的一個鳥巢裡，黑乎乎的在下麵露出了個圓腦袋，若非是大白天的他偶然抬頭看到那個地方，壓根就不會發現。

　　可這個地方，可是後山的小樹林，學校都沒有放攝像頭，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呢。

　　王川立刻帶著人上去，旁邊的年輕小夥趙軍身手矯健幾下就爬上了樹，先沒動那攝像頭，而是趴在那兒研究了一會兒說，“王隊，是個高科技，太陽能攝像一體機，還是無線的，這東西不便宜啊，誰沒事放這兒呢。”

　　王川就問他，“這東西有卡嗎？”

　　趙軍是學電腦的，原本就愛擺弄這東西，連看都沒看說，“保證有，而且這東西最少都是32G的，如果圖元不是很高，錄製時間非常長，幾百小時沒問題。”

　　他說著，就問王川，“這要不要拿出來？”

　　這地方壓根沒個店鋪又不是學校安裝的，顯然是有人自己放上去的，有別的意圖。王川點頭說，“取下來。”趙軍立刻應了一聲，就立刻動手把裡面的卡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裡，慢慢爬了下來。

　　王川立刻讓拿了電腦來，直接讀盤看看裡面的東西，結果一打開都是幾分鐘幾分鐘的小檔，隨便點開了剛才的一個，視線就在方圓幾米內，因為是白天特別清楚，都是綠草地，偶爾有野貓跑過。趙軍他們還說，“錄這個幹什麼？拍野生動物嗎？”

　　王川顯然要比他們經驗豐富的多，立刻指揮趙軍，“看看晚上九點以後的片段。”

　　這麼一看，這個攝像頭的用處簡直不要太明顯。他們隨意打開了一段從夜裡9點13分到9點22分的錄影，就瞧見鏡頭下的一男一女已經親吻到了癲狂的狀態，女生的衣服都已經被聊開了大半，這攝像頭是夜視的，裡面簡直一清二楚。

　　這八成是有人知道了這地方是約會的好地點，就故意安裝在這裡偷拍。這邊夜裡路燈昏暗又人少，年輕的孩子們有時候又控制不住，八成就會做出點逾矩的事情來，許多網路上流傳的小視頻就是這麼來的。這東西一台好幾千，可不是隨便玩玩用的，八成是有人靠這些偷拍賣給不良網站賺錢。

　　王川直接看了看著周邊，當即就說，“搜。肯定還有。”然後又打電話給孟磊報備，其他組的人立刻就向著這邊趕過來。

　　劉玫只是起到了介紹的作用，她畢竟還有員警的身份在，不適宜過多的摻雜其中，介紹完兩人就告辭了，不過臨走前還叮囑了高歌，有事就打她電話。然後又去保安處要了那兩個搗蛋傢夥的簽字認錯書和聯繫方式，這才離開。

　　作為代理律師，宋斐自然是要跟高歌好好聊聊的。

　　不過學校顯然不是個好地方，宋斐說，“我車就在不遠處，咱們去我的律所聊聊好嗎？還需要簽一些合同。”

　　高歌什麼都不懂，只能點頭。

　　兩個人很快就駛離了這座位於郊區的校園，宋斐一路往城市開去，因為怕尷尬，一啟動他就把CD開了，此時在張學友的歌聲中，他偶爾會扭頭看看坐在一旁的高歌，這丫頭一臉的面無表情，沒有看他，也沒有沉思，只是不停地看著窗外掠過的景物。

　　宋斐打過不少官司，卻沒見過這樣的女生。

　　剛剛開始聽說的時候，他腦袋裡想像的是個柔弱的女子，流著眼淚卻堅強。可等到他被帶到食堂見到那一幕的時候，卻發現他完全想錯了，這女孩一點都不柔弱，她就像是黃山上的迎客松，縱然經歷了千年磨難，也屹立不倒。她站在那裡，明明滿身狼狽，可你並不會覺得她柔弱而同情她，反而覺得她光芒萬丈。

　　所以，在向高歌伸手手的時候，他倒是沒來之前那麼抵觸了。

　　對的，其實來這裡並非他的本願。

　　宋斐如今是秦城最大的律師事務所唐宋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以打刑事官司出名，他的客戶大多是非富即貴，像是高歌這樣的人幾乎沒有。所以，當孟磊孟叔叔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開始是拒絕的。

　　就如高歌所想，這個官司壓根是吃力不討好，難打又不賺錢，更何況，趙家和章家在秦城根深葉茂，他接了這個官司，就是跟自己的潛在客戶過不去，肯定會影響他的日後收入。

　　宋斐這人思維清晰，再說向來獨立，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不會聽取其他人的意見，直接就拒絕了。結果萬萬沒想到，孟磊叔叔居然又找了他爸爸，他爸七十歲的人了，今天一大早就到了他家，親自把他從被窩裡叫出來，把這事兒交給了他。

　　用他家老爺子的話說，“算我委託給你的行不行？”

　　宋斐倒是不想答應，可瞧著老爺子要著急上火，只能先說過來瞧瞧，結果，就成了這樣子。宋斐又看了一眼安靜的高歌，按著流程開始問，“這事兒跟家裡人說過沒有？”

　　高歌一聽便回過頭來，露出了那張不施粉黛卻漂亮精緻的臉，在極近的距離下，宋斐也算是受到了一次衝擊。這可是真正的天生麗質，這女孩這幾天顯然休息不好，可除了眼圈略微發黑外，譬如依舊白皙紅潤，宋斐不得不承認，實在是太漂亮了，也明白了趙彬下手的原因。

　　對於一個原本就沒什麼道德感的超級富二代來說，這樣一個人擺在眼前，他總要動點手段的。

　　高歌顯然並不覺得自己的美貌會有攻擊力，她望著宋斐說話，不過是因為從小到大，爸爸都教給她，說話看人眼睛是禮貌。

　　高歌回答：“沒有，我……”她顯然還是有顧忌的，“他們都是最普通的普通人，一輩子沒進過派出所，認識最大的官就是菜市場的管理員和我爸保衛科的科長。我告訴他們會怎麼辦呢？”

　　這是她終究沒有打給父母的想法，“他們只能哭泣心疼卻無能為力。”她看向了宋斐，“當然，他們愛我。可也會因為愛我，會做出一些認為為我好的選擇。可那些選擇我不會答應的。所以不如不告訴他們，我自己處理。”

　　高歌的聲音甜潤溫暖，大概是因為最近兩天並沒有休息好，還帶著一絲絲沙啞。宋斐不得不承認，這樣也很好聽，可遠不及內容帶給他的動容。這女孩幾乎是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後路，她雖然年輕可太有主見了，她拒絕了所有的將事情壓下的可能，宋斐將CD關了，接著問，“你男朋友分手也是因為這個？”

　　高歌一愣才想起來，自己在食堂說過，隨後點頭，“是，他覺得名聲不好聽。他……說不在意我被強迫的事實，但他的父母在意我的名聲。我想他也在意。”

　　宋斐無故覺得似乎應該安慰一下，他拙於這樣的詞彙，只能說，“會有更好的，別難過。”

　　高歌點點頭，“也是好事，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宋斐沒想到，這女孩想得如此明白。

　　路上宋斐又瞭解了一些高歌的社會關係，車子就到了律所，停車後他帶著高歌上了樓，進了辦公室後一邊吩咐秘書上茶，另一邊就拿了一份合同和紙筆坐在了高歌的正對面，等著秘書撤出關了門他才說道，“你可以先看看合同，如果同意的話，就簽字，然後我就是你的代理律師了。不過，事先有兩點我需要講明，一是作為你的律師，我需要事無巨細的知道你跟趙彬的所有關係，沒有任何隱瞞和謊言。二是……”

　　他略微猶豫，這些話對比著早上高歌在食堂的表現，好像有些侮辱人。可有些話終究要在前面交代清楚的，畢竟他做律師久了，道貌岸然的人見得不是一個兩個，你永遠不能僅僅憑藉著一些表像，確定一個人心裡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我需要知道你內心深處的訴求，不是外面對著同學們說出的高大上的這種，是你心裡真心想要的結果。要賠償，要嫁入趙家，還是要送他入獄，這些結果都有可能。你仔細想想後告訴我，你要知道，訴求不一樣，官司打法也不一樣，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他看著高歌的眼睛，“我出去給你半小時，夠嗎？”

　　“不用，”高歌的性子跟她的模樣一點都不一樣，特別果斷，“玫姐說你是秦城最好的刑事律師，我知道她不會騙我，你一定很厲害，當然也很貴。我就一個問題，我沒有錢給你代理費，能不能允許我分期付給你。”

　　宋斐真是沒想到，她會說這個。他抱著胸口眯著眼睛打量著這個女孩。

　　高歌的話顯然還沒說完，她堅定地看著他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我的決定，我不要錢，我有手有腳成績好，可以自己掙，我不是賣的，至於嫁入他們家更不可能，他們配不上我。就像早上說的，我要送他入獄，不接受任何以減刑為目的的賠償調解。”

　　宋斐望著那雙眼睛，他發現自己都松了口氣，這正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是他覺得和高歌匹配的答案。“好，我知道了！”他毫不猶豫地就應下了，“至於代理費你不用擔心，這案子輸了我分文不取，贏了會從趙家那邊提取分成，當然，”這個帥氣的男人看著她亦很堅定地說，“我沒輸過。你可以放心。”

　　警局。

　　趙軍將從高歌報警處發現的攝像頭的記憶體卡放入到了電腦裡，按著高歌當時供述的時間點開了，孟磊包括王川、張建他們一堆人都盯著電腦，螢幕漸漸亮了起來，出現了幽暗的草地。

　　三分鐘後，有車燈打過來，一輛賓利轎車出現在了鏡頭中。轎車在路邊戛然停下，隨著一聲副駕駛的門打開，趙彬進入了鏡頭，只見他邊開後車門邊問：“你確定這地沒監控？”

　　幾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氣，隊長孟磊興奮道：“就是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