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初十這天一大早， 判決書就送到了高歌的現住址。

　因為早已經知道這個消息， 所以， 宋斐也沒去上班，而是一早來到這邊跟高歌一起等著。等著送判決書的人一走，宋媽媽和高媽媽先圍了上來。

　宋斐抬頭看了看， 唯有高歌，遠遠地站在原地， 看著這邊。她臉上有了這些天都不曾見過的忐忑，矛盾。顯然， 雖然大家都對這件事抱有信心，可到了最後答案揭曉的時刻， 還是緊張而又擔心的。

　高媽媽已經等不及了，催促宋斐說，“打開看看，不行，我這心臟已經砰砰砰的跳起來了， 這會兒恐怕得一百二了。你等等，”她說著就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瓶救心丸， 先吃了幾粒，然後才催促，“看看。”她還回頭沖著高歌說，“乖妮兒，媽給你先看一眼。你等媽的好消息。”

　宋斐看了一眼高歌，瞧她不反對， 就撕開了信封。

　裡面放著幾張蓋了公章的A4紙，最上面寫著刑事判決書幾個大字。抬頭一行寫著公訴機關秦城秦城區人民檢察院，後面就是被告人趙彬的資訊。這內容有好幾頁，大概都是庭審的內容，高媽媽看得著急，直接說，“翻到最後一頁看看結果再細看。”

　宋斐就聽從了命令，直接翻到了第四頁。就瞧見上面寫著，“判決如下：被告人趙彬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剝奪政治權利十年。”

　高媽媽就瞧了一眼，立刻喊道，“贏了！判了十年，贏了！”連宋媽媽也激動起來，一把抓過了判決書，又看了一眼才揮著它說，“真的，沒錯，贏了。十年！高歌，別愣著啊，過來看看，咱們贏了啊。”

　高歌這才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然後被宋媽媽將判決書塞進了手裡。

　她的眼睛在這一刻幾乎是立時就模糊了，她先看了一眼，是那幾個字，可是又怕看錯了，連忙眨了眨眼睛再看，果不其然，還是那幾個字。真的，判了，十年。她想忍，她想露出勝利的微笑，她想說幾句大面上的話感謝……可是她忍不住，幾乎在確認的同時，眼淚已經在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滴在了判決書上，很快打濕了一片紙。

　高媽媽她們還是想勸的，拍著她的肩膀說，“沒事了，這是好事啊，應該高興的。”

　可她忍不住啊，她甚至順著那個掌力不顧形象的蹲了下來，她緊緊地捏著那張判決書，她用淚眼模糊的眼睛一遍遍的看，最終再也憋不住，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起來。

　那是怎樣的哭聲啊。

　不是隱忍的，不是好聽的，就是一個人在忍了好幾個月後，終於得到了好消息，放肆的哭泣。她的聲音裡是她受到的驚嚇，受過的委屈，承擔的屈辱和付出的堅強。那時候她沒哭，或者說她只是隱忍的哭，是因為不是時候，她怕泄了自己的勇氣，她讓自己忍著。可如今，她再也不怕了，她需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發洩出來。

　一時間，整個房間裡都是她的哭聲了。

　高媽媽和宋媽媽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是啊，就算天天生活在一起，可她們也不是高歌，她們體會不到高歌經受的事情。兩個人看著高歌很快一起抹起了眼淚。她們一個是高歌的親生母親，愛她如自己，一個是看著高歌這些日子如何走過來的，怎能不心疼。

　女孩子的身體在瑟瑟發抖。

　眼眶發紅的宋斐直接蹲了下去，將人抱住了。他拍著高歌的肩膀勸她，“都好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高歌不肯說話，卻因為有了新的依靠而終於站了起來，埋首在他懷裡，接著哭泣。宋斐毫不猶豫地抱著她，他心疼壞了，他低著頭，在高歌的耳邊呢喃，“沒事了，趙彬已經繩之於法了，其他人也會受到懲罰的。會越來越好的，相信我好不好？”

　與此同時，趙家也同樣收到了判決書。

　與宋斐家一樣，今天這裡也是聚集著一幫相關人員，趙天宇和章雅靜，律師龐銳。

　判決書一到，章雅靜就迫不及待的撕開了，然後拿著判決書就看，龐銳在旁邊提醒說，“最後一頁，最後一頁。”章雅靜連忙往後翻，甚至都將紙扯壞了，很快就到了最後一頁，一共就幾行字，那個判決的結果寫的特別的明顯。

　章雅靜看了一眼，然後不敢置信，又看了一眼，手就松了。

　一遝子紙直接落了地。

　龐銳其實並沒有看見，可是也猜出來是什麼結果了。他連忙蹲下，翻了翻，就瞧見上面的十年。此時就聽章雅靜晃著趙天宇說，“十年，最高，十年！他們怎麼能這樣，他們憑什麼判十年，我兒子才二十歲，怎麼能判十年？”

　她說完就想到了律師，立刻回了頭。

　龐銳只覺得身上一涼，果不其然，章雅靜就沖了過來，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帶，抓著他晃著質問，“你不是有本事嗎？你不是吹的天花亂墜嗎？十年，我不辯最高也是這個，我花了這麼多錢要你何用？”說著，她迎頭便給了龐銳一巴掌。

　趙天宇也嚇了一跳，連忙過來將章雅靜抓住了。

　那邊龐銳則是愣了，他哪裡想到居然打人了？

　章雅靜的力氣並不小，更何況還有指甲，一個巴掌打下去龐銳只覺得臉火辣辣的疼，手一摸，居然還帶了血絲，這是毀容了啊！

　龐銳心裡面其實知道，判了十年他跟趙家其實是好不了了，就算他當狗，趙家也不會繼續用他，他自然就不受這氣了，沖著章雅靜說，“我說有罪辯護，證據那麼確鑿，你們非要無罪辯護。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這種不切實際的辯護會惹惱了審判長，你們不聽，現在來怪我？還打人？你們家的事兒，我管不了了。”

　他扭頭就走。

　章雅靜正瘋著，趙天宇也沒時間管龐銳，先叫了阿姨扶了章雅靜上樓休息。章雅靜顯然是刺激大發了，躺在那裡不鬧了，只是不停地流眼淚，喃喃自語，“十年啊，彬彬啊，是媽媽沒本事，讓你受苦了。我的兒子啊！”

　趙天宇瞧著實在是不行，就說，“不是還能上訴嗎？你別……”

　他話沒落，章雅靜居然自己起來了，兩眼冒光起來，“對對對，能上訴，我要上訴，我一定要上訴。”

　趙天宇好歹是個明白人，當天的庭審情況他都看了，其實心裡早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願意承認不願意說而已。上訴其實沒什麼用，可他不能說，章雅靜這會兒瘋著呢，他只能點了頭，“好，上訴。”

　倒是龐銳，氣衝衝出去了，他鬼的很，怕到時候趙家整他，就先去醫院做了個傷情鑒定。這才溜達著回家，想著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他在秦城是有點待不下去了，原本上次跟宋斐打官司輸了，他就丟了一堆客戶，趙家是他現存客戶裡最大的了，這次輸了，恐怕剩不了什麼。他得換個地方來。

　正想著，手機就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張萌的電話。他原本不想接的，沒心情，可張萌打的鍥而不捨，最終只能接了，就聽張萌問，“網上傳判決結果出來了，趙彬十年是不是真的？”

　怎麼可能是假的呢，那是現場發佈會傳出的消息，可她不敢相信，只能再問人。

　龐銳懶得理她，一聽就沒好氣的說，“是啊，所以你悠著點吧，做假證的可是你，刑事案，你知道做假證怎麼懲罰的嗎？翻翻吧。”

　他說了就掛了，卻不想將張萌嚇壞了。

　張萌其實放寒假就該回家的，可為了高歌的官司，當然，也是因為趙家人的意思，她一直跟父母宣稱學校裡有事需要她幫忙，所以要留得晚一些。縱然她已經知道高歌有了很多的證據，說不定有贏的機會，她那時候也是在想，無論輸贏反正她能幫趙家的都幫了，到時候就沒她的事兒了，等著新學期的開始，就算官司輸了，也跟她沒關係，就是又一春了。

　她也知道做假證不對，可一是趙家脅迫她，她不作也得做，二是這種情況下，她就開始往好的地方想，覺得反正官司斷了，到時候最多不過批評教育一下吧。她一直是這麼暗示自己的，而不敢去真查查。

　可剛剛聽龐銳的意思，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

　她幾乎立刻上網去搜，結果就查到了《刑法》三百零五條的偽證罪，情節不嚴重，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她端著開水杯的手立刻松了，水杯落在她睡衣上燙的她嗷的叫了一聲。

　張萌媽大概是嚇壞了，立刻沖了進來，問她，“你沒事吧。”

　張萌驚魂未定，可並不想告訴她媽，就搖搖頭說，“沒事，水杯灑了。嚇一跳。”

　張萌媽才出去。

　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好久，才定下心神，想了想，就摸了手機想打給高歌，可半截又取消了，似乎不太合適，高歌不好說話，她已經將高歌得罪死了。她想了想，撥通了老好人林茜茜的電話，等接的時候，她扭頭恰好看到鏡子裡的自己。

　已經瘦的完全脫形了，跟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