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罪惡感

　　他終於開口讓方旖如釋重負，她說：「不是你讓我等你嗎？」

　　周洛琛低低沉沉道：「我讓你等你就等麼。」

　　方旖倏地回頭，長髮有幾絲因為慣性打在周洛琛臉上，他微微眯了眯眼，朝後撤了撤身子，抬手撫上側臉。

　　方旖見此忙道：「你沒事吧，對不起，我沒注意……」

　　周洛琛沒理會她的道歉，繼續問：「是不是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方旖覺得有點納悶，他是她上司啊，他讓她做她怎麼能不做呢？何況她還欠他那麼多，如果他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她當然是義不容辭。

　　所以她很肯定地說：「是啊。」

　　周洛琛扶了扶眼鏡，拉開車門道：「上車。」

　　方旖怔住，稍有猶豫還是問道：「去哪？」

　　周洛琛反問她：「你不是說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嗎。」

　　方旖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覺得他這話有點不講究。做是做，可至少得告訴她是什麼事啊。

　　周洛琛不想再跟她兜圈子，直接道：「去吃飯，可以上車了？」

　　方旖二話不說麻溜地上了車。

　　周洛琛幫她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上了駕駛座。他正在發動車子，就聽見方旖慇勤道：「周律師，今天我請客，你想吃什麼都行。」

　　周洛琛一邊開車一邊道：「到我家，吃火鍋。」

　　……又去他家。

　　方旖抿了抿唇，看著他沒有說話，心裡在糾結一些事，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周洛琛一路疾馳直奔他家，等他把車開到他家樓下時，聽見方旖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周律師，咱們算是朋友了吧。」

　　周洛琛本來打開算開車門的手頓了一下，看向她道：「你想說什麼可以直說。」

　　方旖點點頭說：「周律師，我很高興你願意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畢竟你這樣的人我過去根本不敢奢望認識。從我到事務所上班開始，就在沾你的光，現在更是欠了你很多。我知道如果我說我會努力賺錢償還你，你會很不屑，可我好像除了這個也說不出別的。」

　　她慚愧地笑了一下，「不過我想，你願意幫我也是相信我會有前途，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很高興能和你成為朋友。」她加重了「朋友」二字，突出了這個關係的純潔性，何嘗不是一種試探？她說完後就朝他伸了出手，似乎想和他握手。

　　周洛琛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白皙的手掌淡淡道：「說那麼多字浪費唇舌做什麼，直接說你害怕和我發生關係不就行了。」

　　方旖臉色一變，周洛琛瞧見，若無其事道：「哦，抱歉，我說的『發生關係』是發生一些非同事以外的人際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方旖臉色稍有緩和，卻還是不太好看，一直舉著的手打算收回，可周洛琛卻在她收回之前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他面前。她整個人傾身朝前與他鼻尖對著鼻尖，距離近到一個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再說服自己「他幫她只是出於人道主義」的地步。

　　「周律師，你……」方旖開口，話說到一半卻又閉上了嘴，因為她每說一個字，他就更靠近她一些，她唇瓣開合時幾乎要擦到他的唇瓣了。

　　她停止說話了，可周洛琛卻沒停止靠近，他差點吻在她的嘴唇上，被她及時躲開了。

　　她掙開他，撫著唇瓣皺眉望著他，心裡除了驚訝和無措，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得悸動。

　　周洛琛靠到椅背上，面不改色地說道：「同事以外的人際關係是指男女關係或朋友關係，我不會強迫你和我成為兩者中任何一種，只是想吻你罷了，沒有違背你的意願吧。」

　　……和一個律師爭論某件事是非常不明智的，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律師。在玩文字遊戲這件事上，周洛琛高了方旖N個段數。甚至在掌控人這件事上，周洛琛也遊刃有餘。

　　「我家的密碼是1112，知道自己欠我很多的方小姐，抓緊上來。」他說完直接打開門下了車，臨走時還靠在車邊道，「記得車鑰匙。」說罷就走了。

　　方旖覺得，往日裡那個風度翩翩進退得當的周洛琛彷彿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依然具備前面的格調，卻讓她感覺極其危險又無力反抗的男人。

　　不過上去也好，他今天這些曖昧的舉動，她總得找機會問個明白。她倒是不擔心他會真的把她怎樣，他在她心目中往日的好形象很深，不會因為這些就徹底顛覆。而且如果他真要那麼做，前陣子那次借宿時他就做了。

　　方旖坐在車上沉默了好一會，才把車子熄火下了車。她拿著車鑰匙再次走進了曾來過一次的公寓樓，可這次的心情卻和上次完全不同。

　　來到周洛琛家門口，輸入密碼1112，方旖成功進入了房間。這時他人不在一樓，她把車鑰匙放到桌上，轉了一圈，沒發現他的身影。

　　莫非他只是讓她幫忙拿鑰匙上來，人其實去了別處？方旖正抱著這個想法，就聽見他一如往日那般動聽的聲音從二樓書房傳來：「上來吧，我在書房。」

　　方旖順著他的聲音而去，當她走到書房門口時，見到他正在一排擺滿厚厚書籍的書架前整理資料，聽見她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抬道：「廚房有食材，去準備晚餐。」

　　方旖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會，見他毫不理會她，認命地去準備晚飯了。

　　如他之前所說的那般，餐廳裡有火鍋食材和用具，她細緻地準備了食材，把用具放好，便回到二樓敲了敲書房的門。

　　周洛琛這次抬起了頭，漂亮的黑眼睛透過眼鏡片看著她：「好了？」

　　方旖點點頭道：「好了。」

　　周洛琛將她上下一掃，道：「職業裝可不適合吃飯，你之前住的那間客房的衣櫃裡有衣服，去換了，在餐廳等我。」說罷，低頭繼續忙碌。

　　方旖覺得自己像個大芭比娃娃，任由周洛琛支配和打扮，她覺得不自在，可每當她想開口拒絕時，周洛琛都會用一個玩味和自信的眼神打擊得她體無完膚。他甚至都不需要說話，便已經讓你明白，現在反抗他，只會讓一切更糟。

　　不過，客房衣櫃裡的衣服都很正常，清一色的裙子，短的長的，款式不同，下面還放著不同的鞋子和絲襪，可以隨便搭配。

　　方旖非常好奇，周洛琛為什麼要在一個單身公寓裡放這麼多女人的衣服，他是什麼時候準備的，用來幹什麼？難道他有女朋友？不可能。莫非他有女裝癖？更不可能。

　　方旖胡思亂想著挑了件藍色長裙穿上，外面套了件白色的蕾絲外套，脫了絲襪塞進包裡，拿了雙平地涼鞋換上便出了門。

　　她到達餐廳時，周洛琛已經坐在那了。

　　他抬眼看著方旖，眼神帶著令人渾身發燙的炙熱，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說：「沒穿絲襪。」

　　方旖嘴角一抽，悄悄把露著腳趾的涼鞋往裙襬裡藏了藏，把心裡話說出了口：「周律師，你今天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您能跟我明說嗎，我沒什麼智慧，猜不透的。」

　　周洛琛收回視線，索然無味地一邊把素菜丟進火鍋裡一邊道：「你不是還說我們是朋友？朋友一起吃飯很正常。」

　　「……」是她說的沒錯，可他這是避重就輕吧，她說的明明不是吃飯這件事，而且他其實可以不用再往鍋裡丟蔬菜了，他雖然吃著寡淡的飯菜，外表看上去也清心寡慾，但她站在他面前時，總會有種羞恥感，此刻尤其。

　　「坐下吃飯，吃完送你回家。」周洛琛這樣說著，摘了眼鏡，不然火鍋的熱氣會讓他眼鏡蒙上白霧。他不戴眼鏡時，總是習慣性眯眼，似乎近視挺厲害。他這個動作，讓他身上那種斯文感更濃鬱了，可比斯文更重的，是一些別的東西……

　　算了，雖然周洛琛忽然變得非常難以捉摸，但方旖還是選擇先吃飯，反正除了這個以外她也沒別的選擇……不對，他不是忽然變得難以捉摸，是之前就很難以捉摸，現在只是更難琢磨了。

　　和周洛琛吃飯的過程跟之前那次一樣安靜，他吃飯時一個字都不說，只是偶爾抬眼看看她，眼神深邃，看不出在想什麼。

　　每當他這麼看她一眼，她就會把頭更低一分，兩人安靜地「對峙」著……

　　吃完飯後，他也不讓她收拾殘局，直接拿了放在客廳桌上的車鑰匙就出了門。

　　方旖知道這是要送她回家了。她立刻拿起背包跟了出去，直到下了樓才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地忘記換衣服了，連就舊衣服都沒拿，只帶了裝有絲襪的背包。

　　「我去換衣服。」方旖站在車邊道，「麻煩周律師在這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說罷，就要回公寓去。

　　周洛琛站在原地淡淡開口說：「你這次回去了，我可就不一定放你走了。」

　　方旖腳步瞬間停住，僅憑這話字面意思她就得轉回頭來麻利地上車。周洛琛目睹完整個過程，面無表情地跨上車發動車子，直奔方旖的住所。

　　想送件衣服罷了，把人嚇成這樣，實在不是他的本意。

　　回去的路上，方旖覺得車裡氣氛很壓抑，周洛琛今天的表現完全就是在追求女人的男人，可他的表情可不像那麼回事，言詞語氣也不像，現在他好像還有些不高興，這種完全看不明白他的心情讓方旖心裡也有點煩。不對，不止是煩，簡直是煩透了。

　　一路沉默地到達她所住的小區門口，車子剛停穩方旖便想開門下車，但車門鎖著，周洛琛不放行，她下不去。於是她看向了他，眼神複雜。

　　周洛琛望著前方安靜了一會，才說：「換個地方住吧，這裡太亂。」

　　方旖聽見他關心的話，心情更複雜了，她沒言語，只是點頭。

　　周洛琛望向她，也不說話，方旖也走不了，他耗了她好一會，才溫和說道：「不要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住在這的人每一個都比我危險。」

　　雖然對他這話頗具質疑，但他畢竟是好意，方旖再次點頭時，表情認真了很多。

　　周洛琛這才打開了車鎖放她下車，她下車後關門時有些遲疑，但還是禮貌地朝他說了句：「路上小心，晚安。」

　　周洛琛「嗯」了一聲，目送她關門離開，在她背影消失在小區門口時，發出長長的嘆息，似乎因為今天的所作所為產生了一絲絲難言的罪惡感。

　　然而，罪惡感往往都不能阻止一個人繼續前進，罪惡感它總是，如同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