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蔣麗正在埋頭苦幹、大快朵頤地享受著麻辣牛蛙鍋的美味, 完全沒有注意到趙蘭香微變的臉色。
她邊吃邊說:「下次你啥時候再做這個,給我留點啊,我願意跟你買的。」
過了半晌, 蔣麗都沒有得到趙蘭香肯定的回復。
她哼哼地不滿道:「咋不說話了, 是不是看了我哥的信開心傻了?」
趙蘭香停住了嘴裡吆喝賀鬆柏過來吃飯的話, 背部略過了一陣涼意,她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一圈, 發現賀鬆柏並沒有在附近, 臉上才浮起了慍色。
蔣麗太口無遮攔了, 這樣容易引起誤會的的話被賀鬆柏聽見了, 估計她就要變成他心裡的壞女人了。
柏哥兒是藏在龜殼裡的縮頭烏龜, 敏感又自卑,好不容易大膽地探出頭來接受她、喜歡她,願意為她努力奮鬥。如果過早地被他撞破了蔣建軍的事,趙蘭香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了。
眼下的一切都在朝著正確的方向漸漸變好, 趙蘭香是一點都不想讓蔣建軍摻和進來破壞它。
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她都想掐滅在搖籃裡。
她思索了許久,口吻嚴肅地道:「我跟你哥不是那回事。」
「如果你再這樣說話, 以後也不用再來我這吃東西了。」
趙蘭香很少會有說重話的時候,連最不耐煩的時候臉上也是舒緩甚至微笑的,但這回冷淡的語氣,令蔣麗陡然地呆滯住了。
她被趙蘭香噎住了, 說:「你……當我愛管你們的事?」
趙蘭香一字一句地道:「你最好是這樣。」
她很快下了逐客令:「吃完就趕緊回去, 賀家人不太習慣跟生人同桌吃飯。」
她頓了頓繼續道:「以後如果有好吃的, 我會留點給你的,你不用特意上門討吃的。」
「這會令我很為難,也不好看,知道了嗎?」
趙蘭香皺著眉頭,「循循善誘」道。
她無法保證蔣麗這種咋咋呼呼的粗性子能記住她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減少她和賀鬆柏接觸的機會。
趙蘭香說完都替自己抹一把汗了,她分明沒有做什麼對不起男人的事,此刻卻有了一種心虛的感覺。
蔣麗聽了上半句,面子有些掛不住,但聽到下半句「留點給你」,心裡卻是很高興,眼睛眯成一條線像撿了便宜似的。趙蘭香難得有這麼體貼的時候。
她厚著臉皮趁著人飯點過來,偶爾還會撲空,這種滋味也是很難受的。
蔣麗美滋滋地說:「好啊,我不來了,我等你來。」
蔣麗用碗裝了一點田雞,給了趙蘭香五毛錢的飯錢,很滿意地回去了。
趙蘭香趕緊把桌上的信收了起來,吆喝著賀家的兄妹過來吃晚飯。她端了碗清燉山菇田雞到阿婆的屋裡。
三丫寫大字的時候早就嗅到柴房的那股子香氣了,饞得寫大字的草紙都沾了點她的口水,李阿婆恨鐵不成鋼地揪了她的頭髮。
「沒出息,這點誘惑都禁受不住。」
「寫完兩篇大字才許去吃飯。」
她很嚴格地鎮住了活潑亂跳沒個定性的孫女兒。
另一邊賀鬆柏在牛棚喂牛,聽到對象的吆喝很快收工去吃飯了。
他擺好筷子,快活又高興地吃飯,吃的是趙蘭香給他燉的清湯。他臉上的酒意顯得慢,中午喝過頭酒這會才漸漸地緩過勁來。深邃的面龐紅通通一片,表情木訥又可愛。
他說:「香香,你真好看。」
趙蘭香感覺被他捉住了手,啐了他一口,「發什麼酒瘋,三丫等會就來了。」
賀鬆柏不在乎地說:「不要緊,她在寫大字咧!」
「來不得那麼快。」
賀鬆柏一個勁地傻笑,不過手卻不再不規矩了。
他老老實實地吃著飯,珍惜地吃乾淨了碗裡的每一粒米,一臉滿足地道:「你做的飯真好吃。」
「聰明又有文化。」
「溫柔又果敢。」
「我的香香怎麼這麼好呢!」
趙蘭香聽得簡直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喝醉了的賀鬆柏竟然還是這個模樣的。
老男人胃不好,患有嚴重的胃病。他的私人醫生特別緊張,囑咐他一滴酒都不允許沾,談生意時他身邊幾個助理滴水不漏地給他擋完了酒,再加上他特別有自製力,趙蘭香那麼多年還真沒見過他喝醉的模樣。
她聽得忍俊不禁,咧開了嘴角。
男人說起甜言蜜語的時候,也天生有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趙蘭香此刻不太好的心情,也被他這傻裡傻氣的話給衝得煙消雲散。
眼前的苟且,讓她拋棄了未來的遠慮。
「還有嗎?」她小聲地湊近賀鬆柏的耳邊,含笑地問。
同時她的眼睛也在密切注意著柴房外的動靜,晚上的飯點這種時候才是賀家聚得最齊的時候。
中午吃飯可能湊不齊人,但晚上無論忙得多晚,賀家的姐弟妹們都能聚在一塊。
不過今天稍微不一樣了,賀大姐此刻正在李家洞房花燭夜,阿婆在屋裡不便出來,就連三丫……大字都沒寫完。
趙蘭香此刻有了種無人管束的隱秘的暢快,聽見了男人如此熱情的話,飄飄然地甚至有些放浪形骸。
難得這個鋸了嘴兒的葫蘆一樣悶的男人有這麼風騷的時候,要不是他身上的酒味實在濃,趙蘭香都要以為他是故意說的了。
賀鬆柏想了又想,有些苦惱地瞪著趙蘭香。迷瞪著瞪著,忽然「咚」地一聲倒頭悶在桌上,閉著眼睛睡著了。
趙蘭香的期待落空了,她忿忿地揪了揪他的耳朵,恨不得把他弄醒。
「真是,喝不了那麼多酒偏偏還逞能。」
趙蘭香把他肘邊的飯碗挪開,就著柴房尚存餘溫的灶頭熱了熱牛奶,牛奶有醒酒之用。喝得那麼醉,飲些牛奶也能緩解胃的刺激。
過了半晌,寫完大字的三丫快活地鑽進了柴房,蹲在桌邊大口大口地吃晚飯了。
她捂著嘴笑大哥醉暈過去了,自己樂得把鍋裡的田雞據為己有,愛怎麼吃怎麼吃。
放肉進鍋裡涮熟吃的吃法,三丫還是頭一遭見。鍋裡的紅油滾滾地冒著泡,香味四溢,脆嫩的青菜下掩映著泛黃的田雞肉,吃一口滑嫩誘人,雪白的田雞彈牙極了,濃鬱入味,這令三丫驚喜極了。
鮮美燙辣的美味令她食髓知味,要不是趙蘭香攔著,三丫估計要一口氣吃到肚子撐破。
趙蘭香揉了揉她的腦袋:「去洗澡睡覺吧。」
她招呼三丫洗澡,領她去同阿婆聊天,最後才回到柴房盛出牛奶喂賀鬆柏,給他醒酒。
她冰涼的手掌貼著他滾燙的臉,刺激得醉酒的男人微微地眯了眯眼。
「起來,喝點牛奶再睡。」
「你這麼重,我可背不動你回屋子睡覺。」
賀鬆柏聽著耳邊溫柔又帶氣的聲音,那聲音仿佛跟落在心窩子似的,暖和和地熨帖。極靜的夜,柴房僅靠著一盞煤油燈支撐著,四周圍模糊一片,但燈下的女人卻有種霧裡看花的美麗,笑起來梨渦淺淺。
迷瞪瞪的一瞬之間,他錯亂的思緒仿佛幻想出了眼前的女人就是他妻子的一幕。
「你喂我喝,好不好?」
賀鬆柏咕噥地含糊道,掀開眼皮小心翼翼地拿期盼的目光看著趙蘭香。
趙蘭香對這種低聲下氣的懇求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她無奈地拿起勺子,扶起他的腦袋,一點點地把牛奶喂入了他的嘴裡。
溫溫的奶流入了賀鬆柏的嘴裡,流入了他灼燒得火辣辣的胃裡,極大地撫平了他飽嘗酒意的胃。他感覺到了一點溫柔的撫慰,呵呵地傻笑個不停。
就這樣,他喝完了一大海碗,「不喝了,想睡覺。」
賀鬆柏說完倒下沉沉地睡著了。
……
趙蘭香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跟泰山一樣沉實的男人扶回了屋子裡,這時的時間已經不早了。這是對於平時要早起的賀鬆柏而言的,他平時八點基本就要睡了。
她盯了眼賀鬆柏懷裡的揣著的表,有些擔心他淩晨兩點起不了床幹活,她默默地給他擦了擦臉。
「算了,明天起不來也沒關係了。」
「這些天累死你了,老水牛。」
賀鬆柏沉沉地睡下了,並沒有回應她,很快呼呼地打起了呼嚕。
趙蘭香這才回到自個兒的屋裡,把懷裡藏著的信一一展開來看。
「蘭香:見信如唔,展信舒顏。許久未曾見你,思念甚重,待我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便去尋你。盼好,蔣建軍。」
趙蘭香見狀,抽出筆迅速地寫了一封信回復。
「蔣同志:見信如唔,中秋將至,我將請假幾日回家探望父母,屆時可詳談。希望你不要特意千里迢迢尋來鄉下,以免錯過。」
她想她絕不能再這樣一封信一封信接著跟他聯繫下去了,這樣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她提心吊膽、也讓柏哥兒陷入危險。
她把鋼筆蓋扣上,利落地扔進竹節做的筆筒,徑直地往牛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