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過了一會小護士從值班室取回了一堆信件, 一共八封。
封面雪白, 字跡清秀纖細, 看著像是女人寫來的信。小護士沒有來得及多看,便被首長奪了過去。
蔣建軍逐一拆開,屬女兒家甜蜜可愛的氣息從信中迫不及待地溢了出來, 他一行行地看了下去, 久久凝視不語。
蔣建軍又看了眼日曆, 英挺的眉宇徹底地暗沉了下來,這個日子……恰恰好撞上了G軍區軍事演練的準備期。
三個月,蘭香。
……
趙蘭香兜裡揣著薄薄的一張大團結還有若幹糖票回來, 心裡沉甸甸的滿足。
她經過青苗大隊的時候, 順便去找了梁鐵柱一趟, 跟他訂下了十斤麵粉, 十斤糯米,山珍一袋的單子。
鐵柱很快報出了價格,「四塊八毛。」
趙蘭香給了六塊給他。
她說:「以後得經常跟你買糧食了,哪裡好意思老讓你白給我幹活, 不用給我找零錢了。」
梁鐵柱哪裡敢要她的錢, 他說:「柏哥知道以後會揍我的。」
趙蘭香狐疑地問,「這跟你柏哥有什麼關係?」
梁鐵柱直直地看著她, 眼神裡有毫不掩飾的揶揄。
趙蘭香撇過了頭,沒想到這小子的眼睛這麼毒。賀鬆柏還傻愣愣沒開竅的時候, 他就看穿了。
她突然咳嗽了一聲, 「低調、不要透露出去, 不然你柏哥會生氣的。」
梁鐵柱連連點頭表忠心。
趙蘭香訂完糧食心滿意足地回河子屯了,雖然請了一整天的工,但回來得早,下午的時候趙蘭香睡了個午覺就準時來上工了。
她推著小推車去裝碎泥石,沒想到卻有一個男青年在幫周家珍幹活。
她走了過去,男青年立即漲紅了臉,囁嚅地道:「我、我是看你今天沒來幹活,才過來搭、搭把手的。」
趙蘭香看了眼已經鏟得差不多乾淨了的碎石堆堆,意外地看了周家珍一眼。
周家珍卻說:「同志多謝啦,你回去幹活吧!」
趙蘭香說:「活都幹完了啊,這滋味真是爽。」
周家珍哼哼地說:「前陣子賀老二不也是每天都來幫你幹活嗎?」
「他現在怎麼樣了,傷好點了嗎?」
她有點犯愁,「唉!習慣了他給包攬活計,我這渾身的骨頭都懶了,今天偏偏你還不在,我的腰差點都挺不直了。」
趙蘭香含笑地說:「那今天真的是多虧吳同志,否則是要累壞你了。回頭我們一定要謝謝他的熱心腸。」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感覺自己有點壞。
周家珍渾然無覺地推小車去揀石頭,她裝滿了一小車的石頭後,後知後覺地滿臉通紅地跑過來,惱怒地扭了趙蘭香一把。
「賀老二都沒有感謝,感謝他個啥勁兒啊感謝!」
周家珍說完,又小小聲地解釋說:「前段時間我不是在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嗎?他看見了,很高興地跟我分享了一遍心得體會。我們聊了幾句。」
趙蘭香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本好書,你們要多溝通溝通,交流有益。」
周家珍說:「那我跟你溝通啊。」
趙蘭香趕緊擺了擺手,「我沒看完,跟沒看完的人溝通就是對牛彈琴。還是吳同志這樣閱讀廣泛的人才能跟上你的思想。」
周家珍又狠狠地捏了趙蘭香一把,氣呼呼地去倒碎石頭了。
下了工後,這天晚上趙蘭香沒有再做晚飯了,除了賀三丫年紀還小有些委屈地癟癟嘴之外,賀大姐卻是笑眯眯的,她吃著紅薯飯一口一個香甜,仿佛自己碗裡的是山珍海味一樣。趙蘭香也跟著吃了一頓甜絲絲的紅薯糙米飯,雖然沒有油水,但是最近吃了很多油的胃卻接受得很好,畢竟糙糧解油膩、促消化麼。
……
半夜的時候,趙蘭香突然被一陣淒厲的哭聲吵醒。她一個激靈,翻身爬了起來。
她舉著煤油燈,循著聲音走到阿婆的房間。
黑黢黢的屋子漏進了一縷光,老人家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凹陷下去的兩隻眼睛蒙了層藍翳,映著微弱的燈光顯得異樣的淒慘。
阿婆抬起朦朧的淚眼,惱怒地說:「出去!」
趙蘭香趕緊退了出去,把燈留在了桌上。
她在外面問:「阿婆怎麼了?」
阿婆沒理她。
趙蘭香住到賀家之後跟阿婆說過的話寥寥無幾,老人家並不想搭理生人,性格有點兒冷僻古怪。第一次她抱著想要去見見上輩子從未曾謀過面的阿婆的念頭,端了碗飯過去,賀大姐趕緊阻止了她。
偶爾幾次見面還是賀家姐弟推著老人出來曬太陽的時候撞見的,阿婆看著趙蘭香這個陌生人的時候,眼神是絕無僅有的冷漠。
賀大姐很快被趙蘭香叫醒了,她摟著阿婆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佝僂的背。漆黑的夜裡,她沒法比手勢,老人家抓著她的手傷心地哭:「柏哥是不是沒了。」
賀大姐把燈拿了過來,跟祖母說:「不是。」
「不要擔心,他很好。」
「他是不是沒了?」老人家難過地又抹了眼淚。
趙蘭香看著於心不忍,去把賀鬆柏叫了起床。
他受了傷這幾天都睡得特別沉熟。
賀鬆柏大半夜地看見床邊坐的女人,心跳得很劇烈,等他清醒過來才發現是真是趙蘭香在晃他。
他揉了揉頭髮,喑啞暗沉得聽不了的聲音,帶了點幾近崩潰的味道。
他幾乎不成聲地說:「你又怎麼了?」
趙蘭香說:「阿婆哭了,瞞不下去了,你去看看她吧。她三天沒見你了,以為你沒了。」
賀鬆柏聞言突然坐起了身來,動手就要拆繃帶木板。
趙蘭香制止住了他的手,「別這樣幼稚,等會你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她老人家還不是看得出來?」
賀鬆柏聞言被噎了一下,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去了祖母的房間。
李阿婆見了手腳裝了固定木板的孫子,摸著他的手,摸著他的腳,又摸摸他的腦袋,眼睛都要哭瞎了,「我可憐的柏哥……」
賀鬆柏抱著了祖母,沉默地安慰著她。
過了一會他發現她還在掉眼淚,無奈地說:「不會斷手斷腳的,我過幾天就好了。」
阿婆眼淚才停了些,她哭了一會很快就睡著了,睡著之後嘴巴時不時咕噥一聲可憐。
賀鬆柏說:「我早就說瞞不了她的,你還偏不信。」
賀大姐瞪了弟弟一眼,凶巴巴地說:「睡覺。」
賀鬆柏無奈地聳聳肩回自己屋了。
他發現趙蘭香還在他的屋子裡坐著,他敲了敲門,「回去睡覺了。」
趙蘭香突然說起了白天的事,問:「又摘桃花換酒錢……這是什麼奇怪的對號?」
賀鬆柏淡淡地道:「有什麼奇怪,今天你去人對上了麼?」
那些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草不跳舞的暗號才是奇奇怪怪吧。
趙蘭香說:「他沒說話,直接領我進去了。」
趙蘭香咕噥:「又摘桃花換酒錢,又摘桃花換酒錢啊。」
她回味了一下說:「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嘖嘖嘖……」
趙蘭香若有所思地說:「這些酸詩,不會都是阿婆教你的吧?」
「她老人家挺有文化的,還教會你寫字了。我看著她對你們都很和藹的,不過怎麼都不愛搭理我的?」
最後這句話才是趙蘭香想問的。
賀鬆柏的唇囁嚅了一下,語氣很隨意地道:「你還不是我婆娘呢,就開始關心我阿婆的態度了?」
趙蘭香惱怒地擰了他一把。
賀鬆柏想了想說:「她很善良的,但是日子過得很苦很苦,心裡還有些怨氣。撒你頭上了,你也別怨她。其實她除了我們,其他人都不信任了。」
賀鬆柏見女人眼裡滿滿好奇,大有一副深夜促膝暢談的架勢,賀鬆柏的腦殼子都疼。
他把人拉了起來趕到了門口,「好了睡覺,回你自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