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他嘴裡的水晶生煎包底脆皮兒勁軟, 薄薄一層皮,裡邊裹著的肉餡厚汁水多,筒骨湯味的湯汁味鮮濃鬱, 賀鬆柏嘗了四隻猶還覺得不夠滿意。
他吃完了又張開了嘴,不過卻吃了一嘴冷冷的風沙。
「沒啦?」
趙蘭香很久才反應過來賀鬆柏說的甜,是啥意思, 她低頭看了看懷裡懷裡揣著的僅剩的兩枚玉米肉餡的生煎包,剛剛賀鬆柏吃的明明是韭菜餡的,哪裡來的甜味。
趙蘭香被他悶騷的表達,弄得心臟驀然地砰砰砰地發熱。
她擰了把男人腰側精瘦的腱子肉,默默地低頭把兩隻甜味的生煎包喂給他吃完了。
「這才甜。」
賀鬆柏叼著甜甜的玉米餡包子, 懶散地微微眯眼。
「都甜呢!」
漫長的車程, 趙蘭香不說話, 賀鬆柏卻兀自地一路喋喋不休:
「大妞, 唱首歌來聽聽?」
「為什麼叫你大妞呢,你沒有姐姐嗎?」
趙蘭香又擰了他一下,罵道:「你好好騎你的車,想那麼多幹什麼?」
大妞是小虎子給取的花名, 趙蘭香確實也沒有姐姐。
趙蘭香的爺爺趙雄有三個兒子,趙永慶排第二, 上邊還有個兄長, 趙蘭香的伯伯生了一兒一女, 但是女兒卻是小了趙蘭香一歲。
趙蘭香聽見賀鬆柏叫出這個稱呼, 也不奇怪, 她常常把家裡寫來的信放在桌面,父母給寄來的家書上打頭的稱呼就是大妞。
她問,「你偷看了我的信?」
「沒有。」賀鬆柏迅速回道。
他只是隨意地撇過一眼,看了她的信頭稱呼。
這婆娘很不講究,把信明晃晃地擺在他眼皮子下,他是光明正大地看的。
不過說實在的,賀鬆柏對對象的家人還是有一絲好奇的。她把他的家人都熟悉了,他卻連她家裡幾口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賀鬆柏吊兒郎當地道:「大妞你唱不唱?」
趙蘭香掐了他一把,耐不住他磨,便低頭扯著嗓子唱了起來。
她輕柔的聲音不似往常那麼清亮,帶著清晨特有的沙啞,奇異地多了一抹淺淺的慵懶。
「月亮那樣美麗,月亮不是你。
照在我的身邊,沒有你的情意。」
她慢慢地哼著,幾十年前的老歌她也記不太清,碰到不會就哼哼地滑過,唯獨幾句記得特別清晰。
「時光一去不再回來,留下無限回憶。
誰知道誰知道今夜你在哪裡,誰知道今夜我在那裡。」
一路青寒的山峰,萬樹俱落葉,唯獨山岩峭壁中的鬆柏依舊常綠。淺淺的調子帶著淡淡的憂傷。
「看見月亮,叫我想起,想起你的情意。」
賀鬆柏聽完了她唱歌,哼笑道:「你們城裡人的歌都是這麼不拘束的嗎?」
趙蘭香不服氣地說:「你們這邊的山歌,嗯……什麼好哥哥好妹妹,還火辣辣呢!」
賀鬆柏聞言,低頭悶悶地笑了。
她說:「你也來唱首好哥哥好妹妹給我聽聽?」
「不唱,不會唱。」
賀鬆柏說完,更加賣勁兒地蹬單車了,風呼呼地吹過他青鬱的板寸頭,劃過他麥色的脖頸兒,呼呼地灌入脖子。
趙蘭香紮著辮子的頭髮也被大風吹得到處搖晃,她捂著頭髮把臉貼在他暖呼呼的背,忍不住笑了。
這個害羞又悶騷的小男人。
……
騎了很長時間,他們才來到新的養豬場,這個養豬場比原先那個更深入大山的腹地,來回一趟得花好長時間。怪不得這段時間他總是見不著人影,要是來這邊一趟要花那麼多時間,她也不想隨隨便便就回家了。
也是恰恰好入冬了碰上了農閒期,大隊的農活並不多了,他閒得發慌,不然就這樣一天兩趟地跑指不定得累死他。
賀鬆柏帶著她爬上了山,山腰上層層的林子掩映著的某處不起眼的瓦房,傳來了一陣濃濃的豬屎味。
還沒靠近,趙蘭香就聞見了這活色生香的味道。
養豬的地方果然是臭,難怪他身上能沾了這些味道。這跟她猜測得果然差不多,他幹活的殺豬場和養豬場都沒了,他在短期內湊到了一筆鉅款,除了把人家的豬場包下來不做他想。
趙蘭香走進了養豬場,略略數了數,有不下百來頭的豬,白□□粉的身軀,完全是小乳豬而已。不過也有一欄略大些的豬,但一眼望過去完全沒有可以出欄的豬。短時間之內這個養豬場是沒有任何收益的。
她不由挪開了眼,陷入了深思。
狗剩和牛蛋幾個人見了賀鬆柏帶了生人過來,不由地走了過來。
賀鬆柏介紹了他們互相認識,他指著趙蘭香說:「我對象,自己人。」
「放心。」
狗剩見了趙蘭香,多瞅了幾眼,「以後還是少帶人來吧,這可緊張死咱了。」
牛蛋說:「嫂子好。」
狗剩埋怨完了,也問候了一聲趙蘭香。
牛蛋柏咳嗽了聲,說:「咱們是才剛剛開始幹這份活,狗剩他擔心得半夜都睡不著覺,老是得跑來這邊。」
賀鬆柏豬欄移開,站在豬圈裡摸了摸小豬仔,一隻隻地檢查過去。
他低聲跟趙蘭香說:「他們倆是跟我很多年的朋友了,為了養豬家也不住了,就住在這深山老林裡。」
趙蘭香聞言,不由地吃驚。
賀鬆柏解地道:「為了安全,狗剩才說那番話的。」
「我的這個養豬場絕對不會像以前那個那麼容易倒閉。」
趙蘭香看著他一臉堅定又驕傲的模樣,忍不住笑。
「是,它能好好地一直做下去。」
「凡事注意些安全才好,我之前心裡還是挺擔心的,親眼來看了一次才能放下心來。」
說著她和賀鬆柏走出了養豬場,站在山腰上眺望著山腳光禿禿的樹丫。
這個山頭的地形挑得特別好,站在這裡往下一看,誰來了都能看的著。要是能有望遠鏡,那就更好了,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了想說:「你知道怎麼養豬嗎?」
賀鬆柏點點頭,「之前養豬場的豬倌,我留了兩個下來。」
趙蘭香說道:「我也知道你們農民,多半都是會養豬的,不過這養一頭豬跟養很多頭不太一樣。」
如果豬飼料配得好,科學地養豬,理論上三個月出一欄豬是沒問題的,不過實際卻是三到四個月出一欄豬。但眼下她來到鄉下後,發現這邊的人養豬是一年出一欄的,從年頭養到年尾,養得通體肥膘,一隻近兩百斤。
如果做養豬場,一年才出一欄豬,那得窮死。
賀鬆柏聽了對象的話,眼神不由地發深。
「聽起來你有想法,指教指教我吧。」
趙蘭香連忙擺擺手,「哪裡談得上指教。」
她肩並肩地跟賀鬆柏漫步在林間,她邊走邊說:「我以前在學校常聽老師說說什麼事都講究個方法,馬克思也提倡方法論。隔壁二大隊的隊長不就是經常搗鼓點農業科普書來看,用科學的法子來種田嗎?」
「養豬也是一樣的,要科學養豬,不能胡亂地養,我給你找找這樣地書,你……要看嗎?」
賀鬆柏聞言,深邃的眉眼舒展,眉梢微微挑起,驟然一亮。
他連連點頭:「要看,要看!」
他忍不住讚揚和欣賞這個女人,有膽有謀,眼界也寬闊,跟他阿婆一樣。
賀鬆柏由衷地替自己結交到這麼好的對象而感到自豪,他的對象就是不一樣。
他願意聽她的話,甚至迫不及待地找一找養豬的書。
賀鬆柏的文化,全都是阿婆靠著記性一點點地教來的,正規的課本是沒有的,阿婆想到啥就教他點啥。
他對書籍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書,對於一個農民來說既是陌生,又是無用,但他是知識分子的後人,骨血裡融入了祖輩對知識的渴望和嚮往。他覺得他理應該是個知識分子,然而實際卻是一個平凡的農民。
賀鬆柏捏了捏對象微微發涼的手指,溫聲道:「我讓李忠給我找找,你看好嗎?」
趙蘭香看了這個男人又激動又老實的模樣,他跟昏了頭似的笨拙地問著她問題,不免忍俊不禁,「當然好啊,他的路子可比你廣多了。」
「這種書可能不太好找,我讓朋友幫我留意一下。」
眼下科普類的書可不像未來那樣遍地開花,鑽進書店一找一大把。這年頭的特色就是紅寶書、五花八門的主席語錄、馬列思想。整個市連書店都少,要認真找本實幹的書還真不太容易。尤其是N市這種落後的地方。
賀鬆柏的心跟熔漿似的,滾滾地冒著泡。
他該知道自己總得把養豬這件事分享跟她聽的,告訴了她之後,他就能有個說話的人了。現在這種兩個人一塊商量、出謀劃策的感覺真好!
讓他覺得再累,也總有人支持著他,凡事都有計較也有商量。
李忠那個不識字的大老憨,跟他算個數都算不太清,賀鬆柏幾乎可以想像跟他講科學養豬就跟對牛彈琴。
賀鬆柏忍不住腦殼疼,不由地想起幾個月前顧工孜孜不倦地同他分享岩石成分、土方工程,竟然還能津津有味地聊好幾輪。真不愧是為人師表的人!
賀鬆柏怕狗剩他們不會養豬,特意請了以前養豬的豬倌師傅出山,好歹帶著他們一段時間,讓他們上上手。
好在李忠索性也不太管怎麼養豬的事,把這件事一股腦地交給幾個豬倌。他的潛意識裡大概是覺得豬那麼健壯的玩意兒,頓頓喂飽不就好了,哪裡來那麼多瑣屑事!
農村人養豬一氣胡亂養也不是養得頭頭肥膘,哪裡來這麼多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