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蕭文園站在辦公室裏,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幅照片。
是趙晉和陳醉大婚的時候,坐著皇家馬車在長街巡遊的照片,百花鋪地,民眾夾道,極盡奢華隆盛,內宮廳的許多辦公室裏都有這張大婚照。照片上的趙晉那時候已經掩不住病容,可是他旁邊的陳醉,水嫩俊秀的像是頂著露珠的玉簪花,簡單又精緻的好看。
“大人,我們真的撒手不管麼?”旁邊一個年輕男人小心翼翼地問:“這次去的可是于懷庸的家裏,還有那麼多媒體守著。”
蕭文園冷冷地說:“平時把他保護的太好,他大概忘了他剛入宮的時候,是怎麼出糗的,也忘了他躲到洗手間裏哭的時候,是誰給他擦的眼淚。”
年輕男人欲言又止,他是剛提上來的,還摸不准蕭文園的脾氣,便小心翼翼地說:“可是殿下出糗,於皇室形象也是不利的呀,聽秋華她們說,殿下最近的情緒十分不好,常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發呆。”
“你放心,被我調,教了那麼久,經歷過那麼多大場面,區區一個晚宴,他應付的來,只不過平時習慣了有我們安排一切,今夜突然要一個人面對豺狼虎豹,心裏會恐慌罷了。我只是想讓他知道,他離開我們,會是多麼孤立無援。以後他才會老老實實地做一個聽話的皇后殿下。”蕭文園轉過身來,問說:“車子準備好了麼?”
“已經準備好了。”
蕭文園從桌子上拿了一張請柬,氣定神閑地說:“走吧,我們也去湊個熱鬧,皇后殿下還等著我們給他擦眼淚呢。”
那年輕男人便跟著蕭文園往外頭去。
他最佩服的,就是蕭文園對於新皇后的掌控力。
皇后陳醉雖然是平民出身,但皇后就是皇后,地位在那裏擺著,不能一味服從,但也不能一味欺壓,這中間的分寸十分重要,關係也十分微妙。這一點上,沒人能比得過蕭文園,新皇后既畏懼他,又離不開他。
蕭文園是他的偶像,內宮廳的總政官那麼多,但歷代都只能老老實實地幹著伺候人的活,只有在蕭文園的手裏,內宮廳的影響力和權勢才第一次變得如此強大,可以將皇室操控在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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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醉去看了看內宮廳調過來的三個人,果然都是年輕小夥子。
蕭文園既然存心要刁難他,想必這三個人也不會懂多少皇室禮儀。不過好在《百萬雄兵》這篇文很愛掉書袋,有關皇室禮儀,在新皇后大婚前的皇室培訓課上就事無巨細講了許多,他覺得新鮮,又去看了很多現實皇室的新聞和八卦,所以瞭解了不少知識。
這次他單槍匹馬,不用考慮其他人的走位,他覺得他應付的過來。
但秋華還是不放心。
陳醉其實並沒有很多出席公眾場合的機會,何況是親自出席新聞發佈會。
“要不,我去請紫薇宮親王過來?”
“趙潤?”
秋華點頭:“皇室裏頭,沒有比他更懂皇室禮儀的人了,殿下昏迷的時候,他曾來看過,還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他。”
即便不為求教禮儀,陳醉也很想見一見這個人氣不輸于于懷庸的親王殿下。
紫薇宮親王趙潤,是唯一獲得親王封號的皇子,皇室國寶級人物,美貌不如陳醉,但高貴氣質無與倫比,人家畢竟是實打實的皇室血統,相貌在近幾代皇室成員裏屬於翹楚,精通押花,遠離政治,在民眾之間的人氣遠超皇帝,更不用說男皇后陳醉了。陳醉初入宮廷,為了贏得民眾好感,宮內廳曾多次安排他與趙潤同行參加活動,其實就是蹭趙潤的好感度和人氣。
他的人氣有多高呢,百花聯邦曾因為他在押花藝術上的卓越成就,發行了三張趙潤的紀念郵票,一經推出就遭到了民眾瘋搶,《百萬雄兵》裏花了一章的篇幅來講述了這一瘋搶事件,後來為了禁止將這幾套郵票炒的太高,皇室還曾專門發佈了一項郵票交易最高價格限制令。
趙晉沒有兒子,按照該國的法律,應該是兄終弟及,從皇室和民眾口碑上來說,老四趙潤更有競爭力一點。皇室和內宮廳的人也更支持他,所以皇帝醒過來,蕭文園第一個去通知的就是他。
其實何止是書中人,就是讀者也都暗戳戳期待他能雄起,為他編了一套扮豬吃老虎的人設,期待他和老二趙准上演一場兄弟相愛相殺的帶感戲碼!
白月光弟弟,神經病哥哥,感情要好,卻又為了皇位廝殺,很有戲劇張力有沒有!
陳醉就讓秋華去請,誰知道秋華不一會回來,說趙潤不在紫薇宮。
“紫薇宮的人說,王妃身體有些不適,親王陪她去皇家醫院了,晚上要在醫院留宿,不會回來。”
趙潤向來不摻和政治上的事,這是故意推脫于懷庸的邀約吧?
陳醉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不早了。他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串骨珀白蜜蠟手串,戴在了手腕上,頓時就感到一股淡淡香氣鑽進鼻息之間,這是男皇后的重要道具之一,香珀手串。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車準備好了麼?”
秋華點頭:“已經準備好了。”
“那走吧。”陳醉說。
麗麗和幾個宮女整整齊齊地站在客廳裏,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朝他躬身行禮。他帶著秋華等人出了宮門,就看見外頭的院子裏停著三輛黑色轎車,車身全都一塵不染,映著路燈的光,前頭插著的彩旗,圖案是猛虎嗅薔薇。
這是聯邦帝國的國旗。
秋華引著陳醉上了中間的一輛,皇廷警衛部的人在前頭開道,內宮廳的幾個人坐了後面一輛。三輛車從梅花宮開出來,陳醉透過車窗看到天上一輪明月,又大又圓。
皇后要就昨天的闖宮傳聞舉辦新聞發佈會的消息早就放給了各大報社和廣播電臺,發佈會舉辦地早就圍了一群記者。如今大傢伙都在翹首以盼,等著皇后殿下到來。
“達官貴要都到個差不多了吧?”
“就剩下郁首相和陳殿下了,紫薇宮那位好像確定不會來了,有同行在皇家醫院碰見了親王夫婦,但是他們沒接受任何採訪。”
“親王殿下不來很正常,他才不會跟著蹚這趟渾水呢。哎,你們說,郁首相和皇后殿下,他們倆會是誰壓軸?”
“首相大人沒說一定會來吧?”一個白白胖胖的記者搓了搓手,哈著白汽說:“如果他也來,那今天可就更有好戲看了……哎,快看,來了來了!”
眾人急忙朝遠處看去,就看見幾輛皇家專車在夜色裏徐徐開了過來,上頭的國旗迎風飄擺個不停,最先停下來的是皇家警衛隊的車。
中間那輛車子還沒停下來,已經有一堆記者舉著相機跑了過來。秋華回頭看向陳醉,見陳醉一隻手搭著車窗,正朝外頭看著,臉上神情略有些緊張。
“殿下不用緊張。我先下車。”
秋華說著就先下了車,內宮廳和警衛部的人也跟著先下了車,和秋華一起走到了後車門外站定。
秋華彎腰將車門拉開,陳醉立即聽見了“哢嚓哢嚓”的拍照聲,相機的閃光燈照著,秋華端正嚴肅地站在外頭,眼睛裏卻滿是擔憂。
陳醉只聽見自己心跳震耳欲聾,他微微低頭,忽然緊張的厲害。
他不是軟弱的人,可也從來沒有面對過這麼多的鎂光燈,今夜他是眾人的焦點,他是稍有不慎就會舉國議論的男皇后。他已經不是何酒酒。
等會他下了車,一舉一動都會被拍下來,雖然基本的流程內宮廳的人已經告訴了他,他要念的稿子也都已經有人給他寫好,可是他等會要如何面對媒體,怎麼面對于懷庸,他只是紙上談兵,毫無實戰經驗。
就在這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從後面駛了過來,他突然感覺聚焦到他身上的鎂光燈少了,鏡頭都被旁邊停下的那輛車子吸引過去了。他略有些驚愕地抬頭看去,就看見對面的車門打開,一條大長腿先從車裏下來,鋥亮的皮鞋一塵不染,西裝褲熨的一絲褶皺都沒有,繼而從車子裏下來一個年輕男人,身形挺拔高大,一身黑,唯獨胸口露出半截白色的口袋巾,繡著一朵蘭花。
是郁鋮。
他下車以後誰都沒看,冷漠地系上西服的扣子,就直接朝這邊走了過來,穿的雖然不是制服,但一身依舊是威嚴冷冽的軍人氣度。鎂光燈對著他閃個不停,他卻一點不為所動,直接走到了他跟前,朝他點頭致禮,然後伸出一隻手來。
圍觀的人群一陣小小的騷動。陳醉愣了一下,看向郁鋮。
劍眉星目,英氣俊美,和初見相比,脫去軍裝的郁鋮,一身黑色正裝,竟有一種不可逼視的貴氣。
蘭花州郁氏,百年貴族。
他看向郁鋮那只勻稱修長的手,夜色裏,竟顯得格外白皙,拇指和食指中間,有一道很長的疤。
“殿下。”他聲音清冷,低沉,不帶什麼感情,只眼睛注視著他,屬於年輕男人的眼睛亮的像星辰。
陳醉便搭著他的手,下了車子。
鎂光燈立即全都聚焦到他身上,陳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手便收了回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郁鋮在,他忽然想起自己赴約之前的雄心壯志,笑容隨即便在他臉上綻放出來,他一身百服高貴奢華,冷風吹動百服下擺,袍子上的梅花彷彿也帶著香氣,金梅映日的紅腰帶讓他清瘦的身軀更顯挺拔,看起來神采飛揚,英氣逼人。
他笑起來像是會發光,有男皇后在,拿著相機,不拍他都像是一種犯罪。記者們只是遺憾,他們拍不出陳醉十分之一的魅力,真正的美人,真人都遠勝任何圖像。
“郁鋮什麼時候和皇后殿下走這麼近了?莫非當初見聞報社拍的那張照片,是真的?”
“你們有沒有覺得皇后看起來和以往有些不一樣?”
圍觀的民眾低聲竊語。
“比以前高了?怎麼看起來好像更挺拔了。”
“以前的皇后像是玉簪花,今天的皇后更像是梅花呢。”
皇后陳醉,脖頸紋著玉簪州的花紋,嫁入皇室以後,衣著卻都是梅花圖案,但改的了外表,改不了裏子,給人的感覺還是美麗而柔弱的玉簪花形象。如今的皇后殿下,卻平添一分英氣,他從眾人的注視下走過去,像是夜行的梅花,帶著香氣,盈著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