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柳含煙不料崔陵竟如此卑鄙,猝下毒手,他在崔陵飄身退後之際,一疏神已嗅入一絲碧煙,胸中陡感一陣翻騰,腦中一昏,四肢頓感軟垂,方待動功,三點綠芒又兩前一後疾飛襲到,他目色盡赤,一咬牙,強一提氣,揮袖凌空擊落前兩點綠芒,芒落氣洩之際,後一點綠芒又到,他此時但感睡意更濃,四肢亦漸感酸麻,一口真氣再也提不起來,而時間上也不容他再提氣動功,長嘆一聲,只好瞑目待斃。
就在他生與死,醒與睡之間的一剎那。
他耳中似乎隱約聽見一聲嬌叱,想要睜開雙目看看究竟,無奈兩片眼皮竟似重逾千斤,極力掙扎也是枉然。
一陣極濃睡意陡然襲上身來,又是一陣暈眩,便已人事不省,懵然睡去……
朦朧間,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他找到了武林一代血案的真兇——地幽冥後,他恨死了她,幾經搏鬥,終於重創了她,他不管她那一副可憐哀絕的神色,咬牙切齒,一掌正待劈下。
忽然,地幽冥後蹤跡不見,倒在地上輾轉哀號的,卻正是他尋覓多年的母親,他心情哀痛已極,悲號一聲,便摸了上去,抱著他滿身浴血的母親,啼哭哀號,傷心欲絕。
終於,母親傷重不治,他緩緩放下母親的屍體,然後向母親長跪懺悔,懺悔終是無用,儘管他哭得淚水成血,泣不成聲,母親一去再不復返。
他越想越恨,萬端侮恨之下,揚掌就向自己天靈蓋拍下。
陡地,眼前景象又變,母親屍體已不知去向,身邊卻是一位似曾相識,風華絕代的美人,他一隻右掌緊抓在姑娘的一隻柔荑之中,這姑娘並且妙目含淚,潸潸淚光中,隱射萬斛柔情,幽幽地注定他冠玉般俊面上。
他心中一震,繼而大慟,竟似遇著親人般,不由自主地伏在這位姑娘懷中大聲號哭起來。
這位姑娘也似極為愛憐的,玉手輕撫他冠王面頰,一雙美目淚流如珠,串串灑在他面上,他神情極為激動,雙臂環抱姑娘纖腰,連聲低呼姐姐……
朦朧間,他突覺臉上一陣冰涼,似有兒點水珠灑在他臉上,又似有一極為溫柔滑膩之物在他臉上游動。
他愕然一驚,便告醒轉,身子微一側動,臉上溫柔之物頓渺。
腦中剛一清醒他便覺出自己是躺在一個極為柔軟溫馨的物件上,而且鼻中也嗅到一股淡淡的蘭麝芳香。
他忙一睜星目,一道耀眼光華刺人眼簾,目中一酸,忙又閉上雙目。
待了片刻,他又緩緩睜開雙眼,目光微掃,陡感面上一陣發熱,一顆心也怦怦猛跳不已。
原來此時天已大亮,左是古剎,右是密林,地幽幫徒眾一個不見,他卻躺在倚樹而坐的一位麗質天生風華絕代的美女香懷中,而且雙臂還緊抱在人家纖纖腰肢之上,不用說,自己一條命準是人家救回來的。
一陣赧然,慌忙鬆開雙手,霍然躍起。
柳含煙才一站好,美姑娘也一理衣衫,神情妖慵無限地跟
站起。
她剛將嬌軀站直,倏地嬌呼一聲,黛眉微蹙,妖軀一擺雙腿一軟又復坐下。
柳含煙不明就裡,還以為她也受了傷,趕前一步,驚呼道:“姑娘……”
美姑娘微搖玉手,一指雙腿,苦笑一聲,欲言又止。
柳含煙見狀會意,冠玉般雙額,飛紅陡起,心知是自己一個身子躺在人家雙腿上大半夜,把人家一雙腿壓麻了,內心歉疚之中,微帶一絲甜意。
他此時微一打量美姑娘,見她除人長得絕美之外,一身淡雅如雪的白綾勁裝,更襯托得她秀麗出塵,潔白的白綾勁裝上泥跡斑斑,且已為夜露滋濕。
他心中說不出是何種滋味,星目中充滿感激,歉疚著凝注美姑娘粉靨,然後略整儒衫,一揖至地,朗聲道:“姑娘救命大恩,在下不敢言謝,敢問姑娘芳名,終生不忘!”
此言一出,美姑娘停下一雙正在為自己雙腿按摩的玉手,螓首微抬,妙目異采頓現,嬌聲問道:“些許小事,豈值得相公掛齒?”
柳含煙神情一肅,莊容答道:“武林中人,一向講究滴水必報,更何況姑娘對在下有再生之德?在下終生必永誌不忘!”
美姑娘粉靨喜容微現,繼而神情一黯,幽幽一嘆,櫻唇輕啟道:“我叫路雁,救人於危,事本份內,不敢望報,只要……只要……只要相公知道有我這個人就行啦!”
柳含煙心內微感一震,低頭暗忖道:怎地這聲音聽來如此耳熟?莫非她是……
思忖至此,旋即一想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好隨便亂猜?也就未再深思,同時他又聽出這白衣姑娘對他所說的話中,竟是充滿了幽怨情意,一時心中怦然,垂頭任立,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柳含煙這一躊躇,對方猶以為他怪她話說得太露骨而感到不快,又是幽幽一嘆,泫然欲泣地淒聲道:“相公不必作難,若是怪我過分唐突,路雁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