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一時思潮如洪水般洶湧而來,幾個月來所遭遇到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晃過。
由離開那被仇人毀容、削足,孤苦伶丁,恩重如山的師父,經過參與少林武林派緝兇大會,夤夜遭逢地幽幫狙擊,被武當一派誣為殺人凶手與紫虛訂下一年之約,玄玄真經得而復失,斃地幽群丑,震六狼,上棲霞,一靜神尼、幻慧師太慘遭暗殺,自己剛結識的紅粉知己雲裳紫鳳王寒梅被擄下落不明,一直想到目前
師仇未報,慈母不知何處,武林血案茫無頭緒,玄玄真經迄無下落,心上人芳蹤飄緲,諸事未了反惹一身情孽,眼前這仲孫雙成顯然又要向自己撒下情網。
幾件事紛至沓來,使這位俊美無倫、功力奇奧的小書生一時竟不知如何應付!
想著,想著,一陣倦意隨思潮襲上身來,眼皮漸感沉重,不覺昏然睡去。
朦朧間,似覺一聲淒厲鳥鳴劃過長空,繼而屋門上“篤”的一響。
空山鳥鳴,本屬常事,不足為怪,華山入夜山風強勁,風吹草動亦無甚異處,故而他也未在意,微一轉。則,又復睡去。
他睡時本已夜深,復加半宵轉側無法入眠,至於他真正入睡時,天色已過子時,故而甫一闔眼,曙光已透。
一陣嘈嘈鳥鳴使他由熟睡中驚醒,剛一睜眼,便聽見仲孫玉父女在前廳聊天,他不知山居人家一向早睡早起,還認為是自己晏起,不由赧然,慌忙披衣而起,就要步向前廳。
驀地,雙成姑娘一聲驚呼傳人耳膜,接著猛聽仲孫玉大喝一聲:“成兒住手,動不得!”
驟聞驚呼心知有異,白影一閃,急步搶至前廳。
星目一掃廳內,但見賽華佗仲孫玉雙眉深鎖,面泛憂色,目光凝注屋門上,不言不語。
仲孫雙成則是入在門邊,螓首回顧仲孫玉,玉面一副茫然神色,怔然而立。
二人對自己進屋,竟恍若未見,不由頓感詫異,訝然問道:“老前輩,適才發生何事?”
父女二人這才發現柳含煙已置身廳內。
仲孫玉也不答話,滿臉戚容,喟然一嘆,一指門上。
柳含煙滿懷不解,順著他手指處望去,星目注處,微覺一震,屋門上赫然一隻拇指般大小的白骨骷髏映人眼簾,不知何時讓人用內家手法釘在門上。
剛才仲孫玉驚恐憂鬱神色,是見此物,心知此物必大有來頭,不然絕不可能使這俠名滿宇內的一代神醫震懾如此。
但柳含煙卻是傲骨天生,豪氣干雲,加上一身奇絕深奧的功力,又豈將這區區一隻白色骷髏放在心上?是以他微微一笑,收回目光,轉注仲孫玉問道:“老前輩,這是何物?怎地……”
話未說完,仲孫玉一搖手,喟然一嘆,語氣沉重地道:“這是六神通‘白骨追魂令’!令到銷魂,反抗者,連誅家族!”
柳含煙劍眉微軒,目中神光一閃,又道:“敢問老前輩,可是與他們有仇?”
“談不上有仇。”
“有恨?”
“那也未必就是恨!”
“晚輩愚昧,一時未能體會。”
仲孫玉長嘆一聲,說道:“賢侄有所不知,七年前六神通之一眇日天王公孫忌,練功不慎,走火入魔,下半身僵硬如石,無法行走,風聞只有華山九葉金蓮實能解,乃遣門下首徒風流郎君藍九卿前來華山向老朽索討。賢侄請想,這九葉金蓮百年方一結果,如此奇珍異寶,老朽焉能贈與凶人,助紂為虐?故未允所請,不想藍九卿先是威迫利誘,繼而對你姐姐無禮,老朽華山之上,豈容狂徒撒野,一怒之下,將他逐出聽松谷,七年來,均在平安中渡過,不想今日六神能竟找上門來,老朽一死不足惜,只有成兒……唉……”
仲孫玉深知六神通厲害,自知不敵,一拼無益,徒多添一命,是以豪氣盡消,說至後來竟悲不成聲,微帶硬咽。
有淚不輕彈,死別不如生離,仲孫雙成先是柳眉倒挑,杏眼圓睜,一臉悲憤,繼而也哇的一聲,飛撲仲孫玉懷中,埋首痛哭。
仲孫玉一攬愛女嬌軀,肅容沉聲道:“大丈夫死則死矣!成兒不許做此兒女之態。”
柳含煙本已怒火中燒,此時一見仲五、玉父女神態,不由微一蹙眉,朗聲慰道:“老前輩暫請勿懼,成姐姐亦莫再哭,柳含煙不才,願替老前輩先擋頭陣。”
仲孫玉聞言,目光充滿感激,神色一注柳含煙,愧然道:“賢侄且莫笑老朽過分懦弱,實在是為你姐姐著想不得已耳,不然功力雖不敵,老朽又豈是任人宰割之輩?”
至此一頓,又遭:“至於賢侄盛意,老朽心領……”
話未說完,突見柳含煙探掌微抬,門上那顆拇指般大小的白骷髏已倒飛入手,接著只聽他怒叱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接住!”儒袖微揚,一點白光,破門而出,射向對崖十餘丈高處一株虯枝橫生的盤根老松。
仲孫玉正感愕然之際,猛聽虯枝老松枝葉稠密處一聲悶哼,一片藍影飄落樹下,心中不由一震。
這團藍影甫離古松,柳含煙白影門處,已搶至屋外,仲孫玉父女一見柳含煙出屋,也忙跟他身後閃出屋來。
藍影落地,原來是位長相頗為俊美的勁裝青年,這少年身穿一身藍色綢質勁裝,足穿藍色平底快靴,藍帕包頭,背上斜插一柄斑斕古劍,甚是英武,只是面色略帶陰沉,鷹鼻薄唇,一對桃花眼,目光則邪而不正。
柳含煙劍眉一蹙正要出言相詢。
藍衣青年已冷哼一聲,攤開右掌,陰森森地道:“老狗大膽,竟敢妄動白骨追魂令,用來暗算本郎君,敢是想多死幾個啦?”
原來,這藍衣少年正是六神通唯一愛徒風流郎君藍九卿。
藍九卿自昔年被仲孫玉逐出聽松谷後,懷恨在心,返回陰山向六神通哭訴,六神通當時震然大怒,但因眇目天王公孫忌走火入魔無法行動,只得暫時忍下。
前些日藍九卿不知從何處得來另一種靈藥,竟使公孫忌多年沉痾一夕而愈,藍九卿一方舊恨難忘,一方垂涎仲孫雙成美色,一再蠱惑六神通下山為他雪恨,六神通一向護短,忍不住藍九卿一再哭訴,又自忖身份,乃先命藍九卿乘坐六神通之一飛天夜叉焦五娘的百年虎泉飛往華山,先下白骨追魂令,自己六人隨後趕到。
藍九卿狂喜之下乘虎梟日夜趕來華山,昨日深夜飛臨聽松谷上空,就梟背上打出白骨追魂令,然後命虎梟在崖頂等候,自己則隱懸崖上一株千年虯枝古松上,窺伺谷中動靜。
今晨一見仲孫玉父女那副驚慌失措的神態正感得意,不想一點白光,破枝迎面打到,伸手一接,來物勁道奇強,險些將他帶下古松,心中一驚,即飄身下松。
落地竟見仲孫玉父女身旁多了一位絕世風標的美書生,微一怔神,嫉妒頓生,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月白骨令打他的就是這位僅是使美,毫不起眼的書生,是以一見面便向仲孫玉出言喝問,態度狂妄已極。
柳含煙早就瞧得不順,又見他出言不遜,故不等仲孫玉答話,冷哼一聲道;“狂徒有眼無珠!”
藍九卿臉色一變,目光陰森一注柳含煙,問道:“尊駕何人?”
“區區柳含煙,尊駕可是藍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