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她靜聽完柳含煙一番話後,粉靨上流露出一種不解神色,黛眉微揚,訝聲問道:“聽相公之言,彷彿地幽幫這次屠殺行為是針對著黑白二道之年輕俊美高手,這件事頗令人費解,相公可知道個中原因?”
柳含煙搖頭答道:“說來慚愧,連這件武林奇案的真兇,在下查覓時逾半年,也只是在偶然一個機會裡獲得一點線索,直至昨夕方在無意中發覺地幽幫就是這件奇案的真兇,至於他們為何下此毒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說完,微微一嘆,垂首不語。
路雁聞言,也是一時摸不透個中原因,想要再問對方,對方已是垂首不語,如此一來,她更不好再開口。黛眉深蹙,粉靨神色似極沉重,微嘆一聲,竟也陷人深思……。
二人沉寂半晌,路雁方輕吐一口氣,妙目一注柳含煙,緩聲道:“適才妾身深思半晌,雖然仍是茫茫未能得到一絲要領,但是妾身以為地幽幫所以有這種慘絕人寰的屠殺行為,內裡必有隱衷,否則又怎忍心而招天下怒?相公以為然否?”
柳含煙心中雖不以為然,但口中卻不便說些什麼,只是淡淡一笑,反問道:“姑娘如何測知他們內裡必有隱衷?”
白衣姑娘路雁似也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微微一笑,道:“第一,地幽幫崛起武林為時甚晚,充其量不過三數年,由此看來,此幫顯是倉促組成。
“第二,地幽幫甫一組成,即展開一連串的屠殺行為,且對象全是武林各門派年輕俊美高手,其餘則髮膚不傷,若說他們是肆意濫殺,何以對象全是武林年輕俊美高手?
“第三,由相公所云各高手離奇失蹤看來,他們殺人手法又是極為隱秘詭異,不落絲毫痕跡,而且凡地幽幫人士,一律黑色長袍,且以黑巾蒙面,由此看來這些人全系江湖知名人士,平日寄跡武林,廣交天下豪傑,一旦行動則以黑巾蒙面,使人難辨廬山真面目。有此三點已足可證明地幽幫組織神秘,行動詭異,令人費解,豈非必有隱衷?
至此微頓,淡淡一笑,又接道:“這是妾身一點淺見,妥當與否,還請相公明裁!”
柳含煙靜靜聽完路雁音韻婉轉的一番話後,覺得她的話也不無道理,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路雁的心思縝密;但是地幽幫那種慘絕人寰的屠殺行為已深深烙在他的心上,他心中已恨透了地幽幫群賊,先入為主的觀念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路雁一番話雖使他覺得頗有道理,但並未能使他減少對地幽幫的仇恨。
是以,他劍眉雙挑,壯容答道:“姑娘觀察入微,見解精癖,實令在下敬服,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在下以為不管他們有何隱衷,總不該任意濫殺才對。”
路雁一見柳含煙俊面上洋溢著一片憤恨神色,再一聽他談話,知道地幽幫近年所為引起的仇恨,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並非口舌所能化解得了的,多言徒令他不快。
她粉靨上掠過一絲極難看出的黯然神色,黛眉微蹙,強笑道:“相公所言甚是,不過妾身仍願以‘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奉贈相公,地幽幫徒眾,也並非盡屬該殺之輩,尚請相公善體天心!”
柳含煙恍然笑道:“姑娘可是要在。一儘量寬仁厚德,減少殺孽麼?”
路雁螓首微點,強笑說道:“地幽幫行事雖有逆天意,但如非十惡不赦之輩,敢請相公秉好生之德,網開一面,給對方留上幾分自新之路。”
柳含煙連連點頭,微嘆一聲,道:“在下寄跡江湖,如遇不平事,則作不平鳴,在除惡務盡之際,有些時不無過分之處。如今經姑娘棒喝,在下靈台忽朗,殺念也已大消,姑娘但請放心,今後在下定當儘量與人為善,給惡根未深之輩,予以自新之機。”
路雁未料到自己一番話竟使他霍然頓悟,與先前判若兩人。
也虧得有她一番話,日後為天下武林保全無數生命,無形消弭許多殺劫。
她暗暗欣喜之餘,微一襝衽,肅容急道:“路雁在此謹代……
我那位黑衣蒙面的姐姐謝過相公!”
柳含煙暗暗笑道:“女孩子家交友極速,幾時又鑽出個黑衣蒙面姐姐來?”
他雖心中暗笑,面上卻不便帶出,更未深思,便忙還禮忍笑道:“姑娘以一顆佛心,悲天憫人,實令在下敬佩,該致謝意的,當是在下!”
說完,隨即略整儒衫,一揖至地,神情誠墾異常。
路雁見這年輕書生不但人品挺俊,談吐儒雅,且態度謙恭,虛懷若谷,心中愛意倍增,一顆芳心更是緊緊系向他身上。
如今,一見他向著自己一揖行禮,心中一驚,忙不迭地嬌驅一閃,躲向一旁,粉靨堆霞,佯嗔說道:“相公想是要折煞妾身,若再如此,我——我可要不理你啦!”
說完,妙目一瞥柳含煙,然後,玉手輕掩櫻口,微微一笑。
柳含煙被這深情一瞥,看得心中猛然一震,又為她那嬌態畢露的掩口一笑,笑得心中一蕩。
倏然,仲孫雙成情影掠過腦際。
忙一斂神,接著微笑說道:“姑娘對在下援救於先,復又提醒於後,此恩此德,理應受在下一揖。”
路雁雙眉微軒,嬌笑道:“你說你應拜,我說我應拜,如此拜將下去,何時方休?不如你我二人約法三章,自此以後,談話中不准言謝,更不許再拜,如何?”
柳含煙見對方如此爽朗,遂也興致大發,拊掌哈哈一笑:“姑娘女中豪傑、巾幗英雄,在下願領命如約!”
至此一頓,又微笑接問道:“敢問姑娘,你我如有違約,當作何罰?”
路雁略一沉吟,黛眉微挑,嬌笑道:“你我二人均非俗士,約法既妙,罰法亦應新鮮不落俗套,相公以為然否?”
柳含煙年輕好事,童心未混,也深覺此事頗有趣味,遂微笑頷首,表示贊同。
路雁芳心暗喜,沉思片刻,螓首一抬,黛眉雙挑,粉靨嚴肅中微帶笑意,輕啟朱唇道:“我二人如有一人違約,則另一人有權向違約之人要求三件事,約法十年內有效.且違約之人,不得藉任何理由推辭,如何?”
柳含煙未料對方竟如此認真,出此難題,劍眉蹙處,方一愕然。
路雁已語含激意的嬌笑道:“相公若認為罰法過苛,可以略微放寬。”
柳含煙傲骨天生,哪肯示弱?聞言豪氣大發,暗說一聲:我就不信會輸給你!
劍眉雙挑,朗笑一聲說道:“不苛!不苛!你我二人就此一言為定。”
隨即,面上神情一肅,又道:“若在下落敗,姑娘就要求三十件事也無妨,但只要在不悖天理範圍內,在下當萬死不辭,否則,在下寧願毀約!”
語聲鏗鏘,正氣凜然,聽得路雁芳心欽佩不已,敬愛之心更是彌堅。
她玉手輕理雲鬟,嫣然笑道:“這點相公請放心,路雁不是挾勝迫人之輩I”
柳含煙冠玉般俊面一紅,窘迫異常,訕訕一笑,默不作聲。
此時,旭日已升起老高,炙熱的陽光,普照大地,兩人雖然是一身綢質薄衫,但仍覺炎熱異常,白衣姑娘粉頰之上,更是已微現汗漬,不時以手中羅帕拭去香汗。
柳含煙看得心中不忍,劍眉微蹙,歉然笑道:“烈陽炙人,累姑娘在此受曬,在下……”
話猶未完,路雁已微笑搖頭,接道:“你我身後便是密林,避暑至為適當,何不移往那裡一談!”
柳含煙微笑頷首。
路雁一見他答應,也未再開口,只是向著他嫣然一笑,便轉身走向密林。
柳含煙跟在路雁身後,微風拂過,陣陣輕淡幽香,撲鼻而入,沁心人脾,使他頗有飄飄然之感。
走進密林,二人揀了一株合抱大樹下,席地對坐。
坐定後,柳含煙輕籲一聲,然後笑道:“此地佳蔭天成,適才在下只顧說話,意忘了這個好去處,致令姑娘在烈日下受曬,真是該死!”
路雁目光幽幽一注柳含煙,輕聲道:“相公不必過於自責,妾身也因此故,正感歉甚!”
至此一頓,微微一嘆又道:“不要說些許陽光,就是火海刀山,只要相公願意……”
聲音越說越低微,“意”字市出,粉靨紅雲陡起,一顆螓首,低垂幾至酥胸,羞得再也抬不起頭來。
柳含煙就是木頭人兒,對這露骨深情,也應體會得出,他心中猛感一震,星目圓睜怔怔望著對面嬌羞萬狀的路雁,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