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請問馬接引,凡屬立志入幫者,是否均得過此五關?”柳含煙又問。
馬鑫武一搖頭,說道:“這倒不一定,凡為本幫燈使以上所物色者,只一入幫,職位必在分舵主以上,否則也必與分舵主平行,如此重位,則必須過得五關方算合格,其餘則不在此例!”
馬鑫武這口說了實話,地幽幫的規法,確是如此。
柳含煙暗暗笑道:這倒好,自己遍尋地幽幫不著,不想此次鬼使神差,竟被地幽一判那老鬼看上,要當起什麼分舵主來啦。哼!只要時機一至,少爺少不得要血洗地幽幫,將這批慘無人性的東西一個個盡斃掌下!
心中雖如此想,面上卻是故作驚喜異常地輕呼道:“分舵主?在下兄弟甫一入幫便擔當此等重任,判公簡直是過於抬愛啦!”
話聲至此,藍九卿神色突變黯然地倏地插口道:“申兄且慢高興,此去前途艱難萬狀,你我能否順利通過,猶未可知!”
柳含煙似遇冷水澆頭般,修地神色一黯,默默無言。
馬鑫武心中暗暗得意,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干笑道:“二位朋友不必過於多慮,二位功力驚人,加以又是判公所薦,想必定能順利通過!”
柳含煙聞言暗暗一聲冷笑,口中卻仍似不甚放心地道:“馬接引不必過於安慰在下兄弟,在下等對自己些微功力頗有自知之明,能否如願,萬事由天。不過,在下兄弟希望馬接引此刻能將二關情形略作指點,也好先作準備,免得在下兄弟臨時忙中有錯,功虧一簣!”
馬鑫武此時已深信兩人是謁誠投靠無疑,作夢也未料到自己已為地幽幫領來了兩位煞墾,更是作夢也未料到身側的黑衣黑面書生申正義即是使他自己及地幽眾丑,聞名喪膽的柳含煙。
饒是如此,這老奸巨猾的馬鑫武仍是遲疑須臾,國射狡黠光芒一掃二人,方自悄聲說道:“關於二關情形,小老兒只能略略告訴二位一個概況,詳細情形,小老兒也不甚了了,尚請二位原諒!”
微微一頓,飛馳中狡黠目光一掃四周,輕籲一口氣,又道:“二關之上,先有幾樣設置,旨在略試二位功力,依二位身手看來,該是輕而易舉,較為難的是試驗功力之後,二關主持的一項口試,內容如何,詳情如何,小老兒便已不知,其他三關如何,小老兒就更是無可奉告了。”
兩人沉默片刻,藍九卿突然問道:“這麼說來,在下兄弟二人仍無法在二關晉見‘判公’的了?”
馬鑫武點頭說道:“藍朋友猜得不錯,晉謁判公須通過五關後,到冥府總舵去。”
柳含煙心中倏地一動,頗為失望地“啊”了一聲,然後毫不經心地乘勢問道:“冥府總舵?冥府總舵卻又在何處呢?”
“冥府總舵在北……申朋友問此作甚?”
鐵算盤馬鑫武不愧是老奸巨猾,“北”字甫出口,便自驚覺,倏然住口,一頓之後,改口反問。
兩人也知此話問得過於突然,已引起馬鑫武疑心,各自心中一驚,忙又各自暗聚真力,以備萬一。
柳含煙急中生智,故作不解地詫聲問道:“在下兄弟因入幫困難重重,急欲一謁判公設法通融。怎麼?莫非在下問錯了,犯了幫規麼?”
馬鑫武略一搖頭,話聲嚴肅地道:“這句話問得並不錯,但卻是幫規嚴禁之一,違者立即處死,好在二位尚未入幫,猶未諳熟幫規,不在此限,不過像此類幫中重大隱秘,二位入幫後,千萬莫在人前提及,否則難免殺身之禍!”
至此一頓,輕嘆一聲,頗為感慨而自得地又道:“其實舉幫數來,能獲知冥府所在的,連小老兒內,只不過十餘人而已,若論小老兒職位,該是不應知悉的,只是小老兒身份較人略有不同罷了;其餘數千幫眾只是各守崗位,聽命行更,不要說無殊榮得睹冥後仙顏,就是冥府所在也是茫無所知J老兒今夜當著二位話說得太多了,若讓幫中人聽去,怕不即被處酷刑,唉!”
一聲使人難以意會的輕嘆,結束了他這番談話,言辭之間,頗似感慨良多。
其實若以素稱陰沉狡黠的馬鑫武來說,今夕他的話說得的確太多了,而且句句都是千真萬確的實言,讓兩人輕易地獲悉許多踏破鐵鞋難以偵得的地幽幫隱秘,無形中更增加了地幽冥後的神秘,大概這應該歸諸天意如此吧!
兩人也知問話此時已應適可而止,再問下去,必會引起他懷疑;而且就馬鑫武話意來看,他也只是知道這麼多,再問也是白費。
柳含煙強捺心中激動,狀頗感激地一笑說道:“多謝馬接引不避忌諱,不吝指教,在下兄弟感謝之餘,定當牢記在心,絕不輕洩一字!”
其實他心底恨不得將馬鑫武就地擒下,迫他說出地幽冥府到底位於何處,但是也深知此時妄動不得,小不忍則亂大謀,地幽幫素稱陰狠狡黠,一著之差,全盤皆輸,到頭來不但會落個一事無成,反而提高了地幽幫的警覺,再欲以這種方法,以期有所收穫,那是萬難,故而只得強捺激動,繼續與其周旋,並將此意暗中用蟻語傳音告知身側藍九卿,以防他按捺不住而輕舉妄動。
柳含煙話聲一落,馬鑫武便自頗為得意地干笑說道:“二位說哪裡話來,小老兒入幫已久,托個大應是二位老大哥,照顧二位理所應當,日後二位見著判公,也請二位為我這不成材的老大哥美言—……”
“二”字猶未出口,他突然身形一顫,倏然住口,一扯柳含煙儒袖,神色甚為緊張地悄聲說道:“二位注意,此地已進二關範圍,千萬不可出聲,只管跟著小老兒身後走就是了!”
兩人聞言心中微微一驚,遂自略現緊張地各一頷首,緩下身形,由旁邊門至馬鑫武身後飛馳前進。
柳含煙一路默默飛馳,一面卻暗暗放眼環顧四周,一看之下,不由使他大為懊悔。
原來就在三人只顧談話之間,如今已進入一片山區,顯然經過多少路程,路途如何,柳含煙如今是一概不知。
這片山地有的峻嶺插天,有的形如丘陵,月光下山色青蔥,山風強勁,卻不知是何所在。
略一仰觀天色,玉兔已斜,斗轉星移,但仍可看出自己兩人是跟在馬鑫武身後,正向西北飛馳,群山越來越密,回顧身後適才所走的竟不是路,而是順著兩旁婉蜒山勢的一道山溝,而且支道甚多,茫茫夜色中如今已不知自己適才所經,再回過頭來向前一看,正是順著這道山溝向山區深處飛馳,這種所在又是如此深夜,若無馬鑫武領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群山深處會有地幽幫總舵!同時一進此區,若不熟諳地形、路途實也不容易走將出去。不由劍眉深蹙,向藍九卿看去,神色又是一陣詫異。
藍九卿神色安詳,步履從容地仍在飄然飛馳,看不出他有一絲不安,暗道一聲:慚愧!
心知既入險地,所遇當然驚險,只求如何殺敵,別的一概先置腦後,遂也斂神靜氣,摒除雜念,默默飛馳。
他哪知藍九卿是個有心人,乘適才談話之際,早已分神將路徑牢記在心,而且他此刻心中也正在盤算著另外一件事,故而態度安詳泰然,步履從容不迫
三人向山區深處越進越深,而且路徑儘是曲折蜿蜒,忽寬忽*的羊腸小道,兩旁嵯峨怪石林立,角棱突出,飛馳間稍一不慎必會碰得頭破血流,但是馬鑫武是識途老馬,二人又是內家絕頂高手,故而仍是飛馳如前,身形一點也未受限制。
柳含煙此刻腦中仍自縈繞著馬鑫武適才無意間吐露出的那個“北”字,他想憑自己的智慧可以判斷出冥府總舵的所在,並思忖稍時需要應用的過關良策。
良策已得,但是判斷冥後總舵所在地這件事他失敗了,不,不是失敗,而是以“北”字為首的地名太多,使他一時無法斷定是哪一處。
失望之餘,他下意識地向山溝兩旁的山上望去,一看之下不由使他既是深感不屑,又是殺機頓生,目毗欲裂。
兩旁山腰處,枝葉茂密的樹梢上,每隔十丈便仁立著一個黑衣蒙面的地幽幫徒眾,一個個不言不動,狀如殭屍,此時此地頗職低人之效。
每個黑衣蒙面人腳下的樹幹上,各倒掛著一具赤裸裸的無首死屍,強勁山風吹過處,不住搖曳,此時此地恍若地幽棧道,羅剎屠場,又是甚為陰森可怖。
柳含煙此刻對地幽幫群醜的仇恨已是更深一層,他簡直恨透了這批東西,尤其是對身為幫主的地幽冥後,他恨不得立刻找出地幽冥府將這殘忍、冷酷的地幽冥後碎屍萬般,挫骨揚灰。
他懷著一股殺機,滿腔仇恨,星目神光萬射地微微一瞥藍九卿。
一瞥之下,不由頓使他微微一愕,詫異又生。
藍九卿背負雙手,儒袖飄拂,步似行雲流水,從容自如地疾馳如前,神色卻是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不知是尚未看見這悲慘可怖,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抑或是有著一份出奇的鎮靜。
柳含煙忍不住輕聲呼道:“藍兄!”
藍九卿聞聲側顧,柳含煙向兩旁山腰微一努嘴。
藍九卿眼皮也未抬一下,冷冷一笑:“這些下九流的庸俗伎倆,小弟一人此谷,便已悉收眼底,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不值一顧,哼!”
藍九卿城府之深,實在是超人一等,連入目這種慘絕人寰的景象,他面上居然仍是不動一絲聲色。
柳含煙吃他幾句話兒說得陡感面上一熱,暗暗自責道:連這一代魔頭的門下,素稱邪而不正的風流郎君竟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顏色不改,自己卻少見多怪的大驚小怪,真是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