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
「嗯……啊?」安生聽得莫名其妙,半天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最後有些尷尬地問,「你……喜歡他啊?」
「是啊。」蘇淮安並沒有否認,甚至回答得有些風平浪靜地,就像此刻的天一樣,遙遠得讓人捉摸不透。
「可是、可是他是男的啊……」
「我喜歡的是這個人,跟他什麼性別,關係很大嗎?」
「也是……」安生覺得自己脖子有點僵,像個機器人一樣磕磕巴巴地轉過身,支起來竿子繼續撐船,蘇淮安的話在他大腦裡每一個角落劃過,他就在想,葉歌是個怎麼樣的人。
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安生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很多。
他好像是個很低調,存在感很低的人。
平日裡總是一副冷冰冰又不近人情的模樣,話也不多,仔細想想,過來這麼多天,甚至都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蘇淮安是抖M嗎居然喜歡這種三無屬性的!
但是好像這群人裡的每一個人都很喜歡他,所有人似乎都以他為中心,為什麼。
因為長得好看嗎?
可不說蘇淮安,言酒那種混血看起來更帥才是。
因為性格好?
……安生自己都不信。
那因為什麼。
家世?
唔,好像身後這個家世才是最了不得的。
安生簡直要把腦袋想破了,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能喜歡葉歌,那一定是王八看綠豆,一個不小心就看對眼了吧。
可是,照蘇淮安的說法,他應該不是暗戀,就是追人家沒追到手。
要是第二種就好了。
無意識地,安生突然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那個不是人的傢伙怎麼樣,喜歡誰,關自己什麼事啊!
「你要把船撐到江裡面去嗎?」剛剛還在腹誹的「不是人的傢伙」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了耳邊,不是很低沉,是很溫柔的音色,簡直要讓人沉溺進去。
直到安生的手被另一隻溫暖乾燥的掌心包裹的時候,心臟猛得一跳,他才驚醒過來。
那句話像是魔咒一般在腦海中想起。
「我喜歡的是這個人,跟他什麼性別,關係很大嗎?」
他喜歡那個人啊……
可是,他喜歡那個人,跟自己喜歡他,也不算矛盾啊。
安生努力地把臉繃起來,也不轉頭,就這麼問:「衝浪,玩不玩?」
蘇淮安自己也不清楚,因為他太忙了,所以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喜歡這件事。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是被自己特殊對待的,他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他不能。
他是大家族的第一繼承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喜歡這個人的。
可就算他能騙過自己的心,也騙不了自己的本能。
很奇怪啊。
他覺得那個人是光,追逐光便是他的本能。他總是會不經意地就被那個人吸引過去視線,縱使再忙,也能抽出時間給人收拾爛攤子,就連自己性命收到威脅的時候,也是……
他確實是放不下。
但也確實是拿不起。
從小到大,他都是最優秀的那個,所有他想得到的,都能得到,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能買一顆當玩具取個名兒。
卻是有這麼一個人,連喜歡都不能表現出來。
多麼高傲的人啊,也會小心翼翼地用最隱蔽地方式去守護別人。
蘇淮安不止一次地嘲笑自己,是不是真的魔怔了,可是喜歡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他騙不了自己。
所以,當他看見那個人身邊多出來一個人時,他沒有慌,卻陷進了無限的真空裡,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但他連一步也不能向前。
不是走不動,是不能走。
他的身後有太多的束縛了,人活著,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麼任性了。
從此,他學會了這麼一個詞,克制。
既然欺騙不了,那就制止下來吧。
但就算他退了很多步,卻還是被那個人一個眼神又重新拉了回去。
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又怎麼會甘心呢。
又怎麼……能伸手呢。
那時候那句話,可能是真心的吧。
我喜歡你喜歡到可以把命都給你。
但是他卻更清楚地知道,不僅是不能得到,更是無法得到。
因為那個人喜歡的不是自己。
蘇淮安思考過很多次,如果葉歌喜歡的是自己,自己會不會放下一切不管不顧呢?
會。
他也早有這個答案。
可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那個人不喜歡自己。
自己也不能,不能。
不能。
或許得不到的久了,就能放下了。就算是每天心臟被撕裂痛得死去,也總有一天會麻木的。
這才是蘇淮安這次過來,最根本的原因。
他要親手殺死那顆喜歡那個人的心。
痛啊,真的痛得要死了。
他也想去江面上瘋一把,但是他也更理智地清楚,不能。
就像他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不能喜歡那個人一樣。去江面衝浪太危險了,所以不能。
蘇淮安往安生頭上敲了一下:「不要命了?」
「切,膽小鬼。」安生將竹竿往船頭一撐,調轉了往荷塘劃回去。
蘇淮安笑了笑,誰說不是呢。
「哎,你到底要在這裡站到什麼時候啊,很影響我操作!」
蘇淮安沒接話,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撿起來一個菱角在手裡剝著玩。
「呃……咳,嗯……」他聽到安生撐著船欲言又止好幾次,才終於開口,「那什麼,你心情不好啊?」
連這個最不會看臉色的人都看出來自己心情不好了,那現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吧。
「你不會是暗戀人家不敢告白吧?」安生停下了船,撐著竿子胡亂地猜,「原來完美的人也有這麼慫的一面啊,長見識了。」
蘇淮安輕輕嘆了口氣,這傢伙太不會說謊了,這話怎麼聽也不像是他真心想說的。
「難不成……你追人家沒追到?」抑制不住的,安生的語氣裡帶了些期待,「誒,看來人無完人這句話說得沒錯嘛,這世上也有你蘇淮安得不到的啊。」
明明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這麼明目張膽地針對自己,是真的欠打嗎?
蘇淮安一抬頭,就對上了那雙透亮得如同他身後藍天的棕色眸子。
清澈得讓人捨不得破壞。
真是單純得可以。
「你沒看出來嗎?」蘇淮安問他。
「啊?看出來什麼。」安生有些莫名其妙,看出來蘇淮安有沒有追過葉歌?他怎麼看得出來啊!
安生剛張嘴,就突然明白了什麼,竹竿一撐,拐進了另一片荷花都還沒怎麼開的塘子裡。
完蛋。
真是個笨蛋!
問什麼不好偏偏問這個,可是他又不知道那兩個人居然,居然……
一想起來方纔的畫面,安生就覺得整個人都燒了起來。這個單純的孩子像是做了壞事一樣,悶著頭把船撐到荷塘的更深處去了。
最可惡的是,那種莫名其妙的心虛感總讓他覺得身後的視線如芒在背。
安生開始一遍遍在心裡祈禱,別看我別看我別看我!越是這麼想,耳朵就越燒得厲害。
他也……想啊,能和喜歡的人……接吻……之類的……嘛。
又不是小孩子了,看見就……看見唄,又不是以後不會做。
安生戳泥一樣站在船頭瞎捅,就聽見蘇淮安問。
「你是想把塘裡的藕都挖出來?」
安生頭都不敢回:「挖藕哪是這樣的!」
「那是怎麼樣?」
「是……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等秋天的時候來看不就知道了。」
「秋天的時候我都不在這邊了。」
「……」蘇淮安的話讓安生心裡咯登一下。
他就要離開這邊了。
今天確定完,如果陽欣怡是聖魂的宿主,說不定明天就要帶著她離開了。
以後還能再見嗎?
不能的吧。
這麼遙不可及的人,若不是因為尋找聖魂,怎麼可能跟自己有交集呢。
可是,一想到這裡,為什麼會突然難過得喘不過氣來呢。
他突然想起來蘇淮安提到葉歌時那怎麼也掩蓋不住的,像是悲傷的表情。
忽的,心臟難過得像被捏住了般,就要被連根扯掉了。
不要。
安生突然轉過來身子,小船兒被這個動作帶得晃動起來,原本遇到再大的浪也能穩穩站住的安生忽然覺得自己就要從船上摔下去了。
不要。
他不要就這樣結束,他的整個夏天。
安生跳下船頭兩步跑過去,帶起了一陣風。他站在蘇淮安面前,沒有半點畏懼地告訴他。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蘇淮安還在思考,這傢伙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腦回路,才突然蹦出來這樣的話,就又聽到安生說。
「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你。」
不同於自己,那個聲音很堅定,就像天空一樣,怎麼都打不破的堅定。
那雙眼睛裡面閃著的,是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的東西,這東西他曾經在另一個人眼睛裡看過,一個他很討厭的人眼睛裡。
蘇淮安看著安生,十分果斷地拒絕了。
就像他往常一樣,不帶半點的拖泥帶水。
安生雖然不覺得蘇淮安會喜歡自己,但還是想知道一個答案。是因為他心裡裝著的那個人嗎?
然而他卻聽到蘇淮安說。
「我為什麼要答應一個像我情敵的人交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