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聞聽非還沒來得及對林雯雯的奇思異想做出任何的評價， 她的手機便突然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 看到上面大宋的名字， 聞聽非自然是直接按下了通話鍵。

　　「小聞，剛剛給胖胖打電話一直關機，你們是一起出外勤了吧？是胖胖的手機沒電了嗎？」大宋說話的時候基本還是開玩笑的語氣， 不過，聲音裡不掩急切。

　　「我們在一個很小的飲料廠裡，劉哥裝成是進貨的人，進去打探情況了。」聞聽非簡短的做出瞭解釋， 「別擔心。」

　　電話那頭的大宋頓時長出了一口氣，不再糾結劉胖沒能接電話的問題，轉而說道：「關於李婄雅本人， 市局這邊我們剛剛有了一個重大發現！」

　　聞聽非的頓時一怔， 立即道：「什麼？」

　　「李婄雅的情況可能比較複雜，」大宋稍稍猶疑了一瞬， 畢竟，他們剛剛發現的情況來說，李婄雅生前的狀態看起來似乎還有點嚇人……

　　不過， 大宋卻很快便繼續道：「我們懷疑， 李婄雅生前精神上可能有些問題。」

　　「什麼？」聞聽非頓時愣住。

　　旁邊一直在聽他們說話的林雯雯也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稍稍咬了下嘴唇， 只是沒有開口說話罷了。

　　如果李婄雅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 那麼， 關於她身上的很多事情， 就完全不能套用正常人的邏輯來分析了。

　　而這，也就意味著，市局之前的偵破方向，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出了問題……

　　大宋在電話裡稍稍歎了口氣，然後說道：「反正情況十分複雜和古怪，市局這邊已經打算重新對李婄雅的助理、還有她的經紀人等相關人員進行審訊了。等下胖胖出來，你和他說一聲吧，具體的事情，等你們回市局再說。」

　　「好。」聞聽非輕聲應下，不過，腦海中轉了一圈之後，聞聽非又繼續問道：「李婄雅的家人呢？到了嗎，她的家族中有沒有精神存在問題的人員？」

　　精神類疾病經常會出現家族遺傳傾向，如果李婄雅本人存在精神問題，那麼，有很大可能，同她有血緣關係的家族親屬中也存在相同病症的人員。

　　「還在調查中，」大宋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有些頭疼道：「老龔之前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我聽那意思，應該是說，就目前的醫學水平，精神病的診斷主要是依靠臨床表現來判斷的，現在人都死了，單獨憑藉屍檢的話，應該是完全沒轍的……」

　　聞聽非和大宋又簡單交流了兩句，而後，大宋那邊似乎還要繼續查監控錄像，很快便掛斷了電話。

　　聞聽非看著漸漸按下去的手機屏幕，秀氣的眉梢微微擰緊，指尖壓在手機殼上，還在無意識的慢慢摩挲著，似乎在慎重的思考。

　　借著手機屏幕黯淡下去之前的尤為光芒，林雯雯似乎看到了聞聽非即使皺著眉依舊格外明亮的眼睛。

　　她的心神隨之一定，然後忍不住的開口道：「在劇組裡的時候，沒有人看得出來，李婄雅存在精神上的問題……」

　　聞聽非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隨口回應道：「我們和劇組所有的人交流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示出來過李婄雅的精神狀況存在問題這方面的信息。」

　　就聞聽非而言，她自己覺得，劇組群體性的證詞，在這方面可採信的程度還是很高的。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聞聽非和林雯雯也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一片黑暗的車內重新陷入了寂靜之中，夜裡起了風，車窗外還有寒風凜冽吹過時的枯葉聲，車裡面，卻只餘下了兩個人輕微平緩的呼吸聲。

　　黑夜之中，人們似乎也很容易失去對時間的敏感。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原本大門緊閉的小作坊飲料廠裡面再次傳來了一陣狗叫聲、腳步聲，而後便是大門被打開的摩擦聲和喧囂。

　　生意談沒談成不知道，反正，劉胖進去的時候拎著的那袋熟食是不見了蹤影。

　　劉胖被飲料廠那個值夜班的工作人員一路送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還在天南海北的閒侃著，似乎頗為投緣。

　　借著廠房院子裡的燈光，聞聽非清楚的看到，劉胖和那個人的手裡，都還各自拎著一箱飲料，出來廠房大門後，便是直接走到了後備箱的位置，一邊飛快的說著當地的方言，一邊把東西扔進了後備箱裡面。

　　聞聽非不動聲色的衝著林雯雯做了一個躺下的手勢，林雯雯也見機得快，不聲不響的直接在後車座上俯下身來，確保劉胖他們開門時候，絕對不會第一眼看到她的身影。

　　不過，比起聞聽非的警覺，劉胖顯然也還清楚的記得，自己車裡還有兩個人呢。比起讓聞聽非她們匆匆忙忙的隱藏，劉胖把後備箱按下去之後，乾脆就又找理由反把剛剛送他出來的人又送回去了大門那裡，這才自己一個人轉身，走到駕駛位這邊，一邊衝著小作坊飲料廠的人揮手，一邊從善如流的打開一半車門，借著一個剛剛可以容納他的寬度，便直接坐到了車上來。

　　劉胖乾脆利落的發動了車子，離開了有一小段距離之後，後座的林雯雯才輕輕的舒了口氣，一邊扒拉著自己越發淩亂的長頭髮，一邊重新坐直了身子。

　　聞聽非則是看著劉胖明顯輕鬆不少的笑臉，心中差不多就有底了，也開口問道：「有線索？」

　　「對，」劉胖點了點頭，一邊開車，還有些感慨道：「你們別看這個小作坊看起來不聲不響的，山海市周邊這麼一圈那種有塑封瓶裝的山寨貨飲料，怕是大部分都是從這裡出來的。」

　　就現在的飲料加工工廠來說，塑封本身沒有太大的難度，但是，卻幾乎全都是流水線生產。

　　偌大的山海市中，自然也還有別的小作坊飲料，至少，就聞聽非所知，她們上次去的洱海村附近的那座影山周邊村子，當地的村民就會自己採摘家裡栽種的水果，然後在家中手工釀造，成功了的是果酒，失敗了的就變成果醋，然後作為當地的特色產品賣給前來旅遊的人。

　　但是，這些當地村民每家每戶都會釀造的果酒的包裝，卻完全是用那種相對比較粗糙的白色塑料油桶灌裝，是真正的手工家庭小作坊，完全涉及不到流水線工藝。

　　聞聽非想了想，輕聲道：「也就是說，那個瓶蓋，很有可能來自於這裡？」

　　「不，是網上的瓶蓋供應商，我已經記下了那個供應商的聯繫方式。」劉胖搖了搖頭，簡單道：「他們的進貨渠道應該是相同的，並且，在山海市地區的範圍內，按照常理來說，應該只有這個小作坊飲料廠這一家大客戶才對。」

　　聞聽非立即反應過來，「我們要去查塑料瓶蓋生產廠家的供貨單？」

　　在車輛儀錶盤指示燈的幽微光照下，劉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的笑意，「對，只需要調查一下瓶蓋生產廠家發往山海市的貨物就可以了，如果運氣好的話，很可能一下子就能找到那批瓶蓋的下落了！」

　　隨後，聞聽非又簡單的說了大宋剛剛打電話過來的事情。

　　原本已經有些放鬆的劉胖聽了，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得古怪起來，「李婄雅……精神狀況有些不對？」

　　聞聽非點了點頭，「是的，但是，現在人已經死了，沒有臨床問診，現在已經幾乎無法確診了，大宋他們也只能是懷疑而已。」

　　「先回市局。」劉胖很快便做出結論道。

　　進了市區之後，看到劉胖的面上漸漸浮現出了困倦的神色，聞聽非主動要求把車暫時停在了路邊，然後兩個人換了把手。

　　「劉哥，雯雯，你們都先靠著椅背休息一會兒。」聞聽非轉頭笑道。

　　這會兒的夜色已經很深了，晚上有風，天氣又冷，比起好歹能出來擼串的夏季，路上的行人車輛顯得越發稀少起來，這樣相對良好的路況，自然也就給了聞聽非完全是壓著限速線開快車的機會。

　　劉胖下意識的勒緊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帶，看到聞聽非驟然起了興致的眼神，只覺得心裡一激靈，想起當初聞聽非上次白天開車趕時間那不停S形的飄忽走位，只覺得自己背後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反而是三個人裡看上去最為瘦弱纖細的林雯雯，竟然真的就靠在椅背上，安安靜靜的睡著了，絲毫不管根本是在漂移的車輛……

　　因為之前的後遺症，劉胖沒心思多看車內的後視鏡，乾脆回頭瞅了瞅林雯雯，然後就愕然的發現，這姑娘睡得居然還很踏實。

　　「還是年輕好啊——」劉胖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有些感慨，「睡眠質量真好。」

　　聞聽非微微彎了彎嘴角，然後也跟著放輕了聲音，道：「劉哥你剛剛在那個飲料廠裡面的時候，關於這個案子，我們兩個也閒聊了一會兒。」

　　回市局的路上，聞聽非將剛剛的聊天內容整理過後，簡單的轉述給了劉胖，不管林雯雯的猜測究竟靠譜不靠譜，終歸也能幫忙開拓思路不是？

　　與此同時，今天才在電梯裡面孤身一人遭遇了鏡中影，既喊破了喉嚨又把自己嚇破了膽的小宋，倒是直接幹了聞聽非和劉胖一直想做，但是又因為種種意外，一直沒顧得上的事情——打電話給周隊，然後請他幫忙協調，最好是直接向王教授請教。

　　王教授給山海市的警務系統工作人員的培訓課程，因為學員人數比較多，所以這次的培訓班特意分成了三期。

　　聞聽非、劉胖、龔法醫、小宋還有周隊他們這是第一期，已經成功完成課程並且一點也不順利的畢業了。

　　至於隨後的第二期和第三期參加培訓班的學員，同樣都是週一至週五上課，按照常理來說，王教授自然還要在山海市待上兩周，不過，誰讓帝都和山海市的距離不是特別遠呢？周隊通過局座要到了王教授的私人號碼之後，一打電話才知道，就這個週末的時間，王教授已經回自己在帝都的家了……

　　不過，雖然如此，對於小宋的不幸遭遇，還有由此而來的疑問，王教授還是十分耐心的給他做了解答。

　　「鏡子裡出現了鬼影？」王教授在電話裡似乎還有些納悶，「有拍照留存證據嗎？沒有的話，就先詳細和我說說的當時的情況吧！」

　　小宋捂著自己還在發痛的喉嚨，依舊是以憑藉自己痕跡科優秀技術人員的本能，尤為詳細、分毫不差的整體描述了一遍電梯裡發生的事情，不管是鏡面中那個變成了「劉胖」的恐怖鬼影，還是最後面從電梯裡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從裡面推出來的事情。

　　「等等，我怎麼感覺這是兩件事？」王教授經驗豐富，一聽就覺出不對勁來了。

　　「你說鏡中影是變成了你同事的樣子向你求救，那麼，它顯然是想要吸引你靠近鏡子的，在這種情況下，那個鏡中影怎麼可能還會突然伸出手來把你從電梯裡推出去？」

　　王教授說了這麼一串之後，稍稍停頓了一下，尤為篤定的說道：「那雙把你從電梯裡推出來的無形的手，肯定不是鏡中影的，要不然的話，趁著你一個人站在電梯裡的時候，它直接伸手把你拉到鏡子裡，就直接完事了，還推你一把，這不和它的目的背道而馳嘛！」

　　想像能力十分豐富的小宋背後的冷汗又出來了，忙不迭的問道：「王教授，你說，那個鏡子裡的鬼影它吸引我的注意力幹什麼啊？」

　　「鏡子像什麼？」王教授不答反問。

　　小宋直接就愣住了，「啊？像什麼？」

　　王教授也不說他，循循善誘道：「鏡面、鏡面，像什麼？」

　　好在小宋的想像力確實豐富，跟著念叨了兩句之後，突然反應過來了，「鏡面像水面？不對，平時大家不都是說，水面像鏡面嗎？」

　　「都一樣啊！反正都是呈現出對應的影子來！」王教授不以為然道：「你肯定看過鬼故事、或者是民間傳說吧，那些故事裡，水鬼最喜歡幹什麼事情？」

　　話說到這裡，不用王教授明示，小宋也明白過來了，他的臉色頓時一白，還有些顫顫巍巍的說道：「替、替死鬼？」

　　「差不多吧！」王教授隨口答道，然而，把小宋嚇了個夠嗆之後，下一秒，他的話語內容卻是急轉而下，「不過替死鬼這麼不科學的事情，稍微一想，也知道肯定是假的啊！」

　　剛剛說得好好的，王教授卻突然就變了口吻，小宋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啊？什麼？假、假的？」

　　「對啊，哪裡會有替死鬼這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一點也不科學。」王教授說得理所當然。

　　小宋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也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了，捂著還在發痛的喉嚨，簡直都要窒息了。

　　不過好在，王教授真不是存心逗他，純粹就是兩個人對世界觀的認知差別太大。作為一個優秀的曾經堅信馬克思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人民警察，在培訓班的時候，小宋同志的三觀就已經被炸成煙花了，這會兒再說起來，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王教授並不知道，自己剛剛的一個小玩笑又給無辜的小宋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他還在繼續說道：「沒有鏡子裡的鬼影這種東西，你見到的，應該是鏡靈。」

　　「啊，啊？」小宋完全是下意識的回應著，整個人都還有些呆呆的。

　　「我沒看到實際情況，也不敢保證自己分析的就一定都對，不過，按照你說的，我猜，那個鏡靈應該是想要你的生命力吧！」王教授漫不經心的隨口笑道：「哎，連個實體都化不出來的鏡靈而已，你們完全不用把它當回事，無視它就行了，過段時間自然就消停了。」

　　「……」小宋握著電話，還有些發呆，不過，聽出王教授言語間的輕鬆之意之後，卻是也跟著稍稍鬆了口氣，不過嘴裡卻還在念叨道：「不行啊王教授，這個鏡、鏡靈會吸收人的生命力的話，我們知道了暫且還沒事，要是有哪個普通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真的碰到了鏡子，被那玩意拉進去，豈不是連命都沒了？」

　　王教授一聽，想想也是，便回答道：「那你們把電梯裡那面鏡子砸碎了不就行了嗎？」

　　小宋聽得一愣一愣的，「砸鏡子？」

　　「對呀，鏡靈肯定是要依附鏡子而生的，你們把它本體寄身的鏡子砸了，這個鏡靈自然也就會消失不見了。」王教授的言語間十分隨意。

　　一個連實體都化不出來的鏡靈，隨便哪個普通人把它的鏡子砸了，都能解決掉它。

　　小宋渾身一個激靈，不過，倒是並沒有急著去砸電梯間的鏡子，而是陡然間反應過來，又道：「還有還有，王教授，那電梯間裡推我出來的那個——那個人呢？」

　　王教授想也沒想，理所當然的回答道：「這個你得去電梯裡問啊！」

　　說著說著，王教授似乎還起了些興趣一般，「你們山海市市局的位置是不是很好？人傑地靈的！要我說，就一個電梯裡至少出了一個鏡靈還有一個什麼小東西的。就這麼小的範圍裡，很難得哎！我們協管辦的辦公大樓裡，這麼多年也沒聽說生出什麼精怪來，估計是被帝都這地界給鎮住了，或者是協管辦裡數量已經太多了？嗯，這個實在是有些說不清楚……」

　　小宋：「…………」雙眼恍惚又茫然。

　　聞聽非和劉胖、還帶著一個始終和他們寸步不離的林雯雯回到市局的時候，還在一樓的值班室裡，就看到小宋正兩眼發直的坐在那裡，周隊則是站在窗戶邊上，看著窗外的夜景打電話。

　　很快，周隊放下了手機，轉過身來，有些無奈的笑道：「小宋剛剛被嚇到了。」

　　劉胖也被嚇了一跳，湊上前去，伸手在眼神呆滯的小宋面前晃了晃，「小宋啊，還識數不？告訴哥哥，這是幾？」

　　小宋翻了一個白眼給他，沒好氣的推開了劉胖的手，不過看上去倒是生動了些。

　　「到底是怎麼回事？」聞聽非跟著坐在了小宋的面前，關切的問了一句道。

　　小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看見劉胖的時候，眼神尤為複雜，不過，說起事情來的時候，雖然瑟瑟發抖，但是邏輯依舊清晰。

　　然而，沒等小宋的話音落下，周隊、小宋便紛紛注意到，剛剛進來的聞聽非他們三個人，臉色都變了。

　　小宋陡然間停下了口中的話語，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回事？」

　　林雯雯又是一副快哭的模樣，還帶著幾分歉疚和怯怯舉起手來，「對不起，那個鏡子裡的鬼影可能是衝著我來的……」

　　聞聽非立刻接了一句道：「那倒不是，它明顯是逮著誰算誰。」

　　劉胖也跟著點頭，「是啊，我上次不也差點著了道嗎？」

　　一開始的時候，小宋和周隊還聽得稀裡糊塗的，不過，很快，兩個人便回過神來，小宋完全是不敢置信的問道：「你們也遇到那個鏡靈了？」

　　「鏡靈？」聞聽非重複道。

　　小宋解釋道：「王教授說的，還說把鏡子打碎了就完事了。」

　　然而，聽到這個簡便容易的解決辦法，聞聽非卻是和劉胖面面相覷，然後不由得皺起了眉，喃喃道：「在劇組的時候，雯雯已經砸碎了化粧室的一面鏡子，但是，那個鏡靈依舊還在……」

　　小宋的臉色刷一下又白了。

　　林雯雯繼續小聲說道：「會不會，那面鏡子不對？」

　　小宋、劉胖和周隊同時露出了有些恍然的表情，「有可能！」

　　聞聽非卻是匪夷所思道：「劇組、雯雯的家裡、劉哥車上的後視鏡、再加上市局電梯裡，難道鏡子和鏡子之間還能聯網不成？」

　　劉胖等人：「……」

　　頓了頓，聞聽非微微蹙著眉繼續道：「依照王教授所言，解決鏡靈的確很簡單，唯一的問題在於，那面鏡子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