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孫在田徑場撿到江海的時候，他就跟無家可歸的小獸似的，那天天氣奇怪，明明是盛夏，中午噼里啪啦下了一通暴雨以後，晚上風大的有個林妹妹都能給刮走。

　　江海一圈圈茫然地在那兒走圈呢，看著挺呆地，不知在想什麼。老孫在想要不要跟他打招呼，雖然這一兩月一來二去，天天一起晨跑，上英語課，兩人勉強算是熟了點，但是吧，老孫沒見過江海晚上也來跑步的，怕是有心事，所以他要上去嘛，感覺會很麻煩的樣子。

　　很快他就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了，江海看見他了，還揮了揮手和他打招呼。

　　老孫心裡有點開心，其實他剛剛猶豫就是覺得這時候上去問人怎麼了，萬一被來句沒事，豈不尷尬，但既然江海主動跟他打招呼，老孫自然是樂意效勞地。

　　兩人聊了一會。

　　老孫問他怎麼了。

　　江海說是宿舍，家裡都有點事，語焉不詳，不想細談，老孫也沒多問，就嗯了聲，主要是聽。

　　說啥聽啥。

　　最後其實時間已經晚了，晚上十一點多，江海今天不準備住宿舍，打算出去找個賓館住。他時常出去打零工，又有做家教，錢比較寬裕。

　　老孫說要不要去他那兒，他在周圍一個小區有房子住。江海想了想，覺得沒啥，就謝瞭然後跟他走了。

　　回去後，老孫問他餓了沒，讓江海先去洗澡，他去樓下小攤等著買點燒烤，還問他喝不喝酒。

　　江海平時不碰那個，他爸酗酒，他不太喜歡酒，但今天心情不好，就點了頭，說你看著買就成。

　　老孫出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江海洗完澡出來看見他在茶几上擺滿了燒烤和啤酒，還有點愣，那味兒簡直絕了，刺激的味蕾直冒口水，江海幾乎一瞬間就覺得自己餓了。

　　老孫看他咽唾沫，就笑了：「你先吃。我去洗澡。」說話途中，不知道是不是江海敏感，他好像不太敢看自己。

　　江海穿著老孫的一身衣服，半袖半褲，運動的，可能半袖太大了，老孫體格大嘛，他穿著露了大半肩，鎖骨也清楚明顯地露出來了。

　　江海沒想到他會在意這個，拉了拉衣服領子，看了看塑料袋上的標誌，愣了一下：「這店離咱們學校挺遠吧，怎麼這麼快。」

　　老孫已經進去洗手間了：「我是熟客，點了他們就騎車送過來了。」說著就關了門。

　　江海雖然已經口水分泌地受不了了，不過畢竟別人家，老孫還專門點地，出去等著拿回來，讓他先洗澡，出來就能直接吃，先吃不太好，江海忍了，開了一罐啤酒喝，這茶几在陽台，外面就是街道，車水馬龍地，一條街的照明燈，昏暗又溫暖，明亮又冷酷。

　　一會兒，老孫出來了，看他燒烤沒碰還有點詫異，「怎麼沒吃？不想吃了？」

　　老孫只穿了一件半褲出來，上身裸.著，沒有很恐怖的肌肉，就是那種長期鍛鍊的精瘦，肌肉流暢有力。

　　身材很好。

　　江海打量完就收回了目光：「等你。」

　　老孫走過來的腳步停了一下。突然看向他，目光意味不明，似乎閃了兩下，最後哦了一聲。

　　完了就過來吃了。

　　大概是都喝了酒，也心裡有事，江海話多起來，巴拉巴拉說了不少。

　　家裡的，宿舍的。

　　還有…關於他夢想的，當個作家。天天能寫自己喜歡的文章。

　　老孫喝了一口酒，拿起一串牛肉串吃上了：「喜歡文字怎麼報了法？」

　　江海自嘲地笑了，眼角被酒意熏得通紅：「夢想也不能當飯吃啊。」

　　因為家裡覺得這玩意兒畢業前途不好，路子少，賺的錢也少，再加上他這個分數很尷尬，有這方面好專業的985211他都報不了，他就真的一個都沒有選，漢語言什麼的，一個都沒選，硬生生地，親手把自己的夢想扼殺掉了。

　　老孫的眼沈了沈，黑得似乎點了墨：「是嗎？那孫…悟空呢？也是可以輕易放棄的夢想嗎？」

　　他問的很漫不經心。

　　江海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江海拿了老孫的煙盒，打火機，點了支煙。

　　「你還記得啊。」江海笑了笑，他們有次聊起小時候看得動畫片，江海就說起了孫悟空是他童年偶像外加夢想的事，說小時候很想像悟空一樣無所不能。

　　老孫沒有接這個話茬，把陽台窗戶打開了，散煙味兒，反而繼續了上面的話頭接著說：「沒有夢的人生是很無聊的。」就像我一樣。

　　說著，老孫朝煙努了努嘴，問江海介不介意幫自己點一根煙，他剛剛手撕吃完幾個大雞塊，手有點油。

　　江海看了他幾秒，說了行，起身俯下身來，給他嘴唇間先塞了支煙，然後拿起打火機給他點了，才坐了回去。

　　剛剛…兩人靠得很近，呼吸可聞，兩點昏黃在夜裡明滅不定，氣氛有些奇怪。

　　老孫悄悄換了坐姿，不再大叉著腿炫耀腿長了，頗為幼稚囂張地翹起二郎腿來，他姿勢轉換的很自然。

　　重重地吸了一口，老孫望向窗外無盡頭的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海很快熄了煙，問他：「你有過夢想嘛？」

　　「有過。」老孫深吸了口煙，回憶道：「很久之前吧。」

　　「是什麼？」江海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那麼一丁點的興趣。

　　老孫看著就很有故事。

　　「當個大英雄！」老孫笑話誰似的笑了一聲，「大到沒人敢攔我，全天下都敬著我，又能護著身後人的英雄。」

　　「現在呢？」

　　「沒了，就這樣順其自然挺好的。」老孫順勢喝完了剩下的一點啤酒，又開了一瓶。

　　「那怎麼不報軍校。」來他們學校的雖然一本里的一流去不了，去軍校，也都是高分，這個年代想當英雄，也就這個途徑了。

　　「約束太多。」老孫把煙捻了，抬眼看向他，微微笑了：「其實，我曾經有個當國家幹部的機會來著。」

　　江海心想，這是醉了？還沒畢業，你哪兒來得機會當國家公務員兒？我就聽著你胡扯。

　　「那怎麼沒去。」他隨口問了句。

　　「我當時…年輕嘛。」老孫眯了眯眼睛，好像有些困了，這麼一大男人，懶懶的樣子居然有點可愛。

　　江海失神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老孫停了話題，疑惑地望向他，他才突然反應過來，掩飾性的拿了啤酒喝：「你繼續說。」

　　「當初年輕嘛不是，很輕狂，覺得當這個，我還不如去要飯呢，約束還少。工作時間和業務都自己定。」老孫大大咧咧地，說得很搞笑。

　　江海笑壞了，好奇問他：「嗯，然後呢。現在後悔不？」

　　老孫看著他笑，也笑，攤了攤手：「有那麼一點吧。」

　　「那再來一次呢？當不？」

　　「不了，不合適。」老孫搖搖頭。

　　「為什麼。不是後悔了嗎。」江海笑他死到臨頭還嘴硬。

　　「現在也年輕。」老孫笑著說，很溫和的樣子。

　　江海因為他的回答愣了，然後就笑了。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他們突然轉了話題，聊了幾句就變成這樣了。

　　江海似笑非笑地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

　　老孫搖搖頭，狀似無意地回問：「沒有啊，你有？」

　　江海瞟了眼他下半身：「哦——」他那聲哦拉得很長，眼神暗示那麼明顯，是個人都懂是什麼意思。

　　老孫有些不自在，索性大咧咧說了：「你看出來了？我是挺喜歡你的。」

　　江海沒料到他這麼直接，完了也懶得再循環委婉，打直球道：「想上我？」

　　老孫的呼吸滯了一下：「嗯。」說完又不確定的接了一句：「你是不是醉了？」

　　江海沒回答他，睡著了。

　　老孫：「……」

　　老孫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就知道。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欣賞一下心上人的美貌。

　　坐在人對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不知多久，才準備把人抱回房間去睡覺。

　　別瞎想，當然是抱回客房。

　　他睡主臥。

　　江海其實沒醉有點出乎老孫的意料，趁著他來抱，江海啃上他時，老孫還有心情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那一雙清亮的眼，感嘆演技不錯的空閒。

　　當然，很快他就顧不上這麼多了。親吻很多，衣服也不知都扔哪兒去了。到最後一步，老孫把人翻床上的時候，江海叫了聲他。

　　問疼嘛。

　　老孫說不知道，問他是不是後悔了，江海說沒什麼可後悔的。老孫就笑了。

　　「那就乖乖聽我的話，你不會後悔的。」江海無言，接下來就說不出話了。

　　中間空擋，他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自己跟只死咸魚很像，還有就是，老孫天天健身不是白弄得。

　　可能是顧及他第一次，老孫就來了一次，洗了洗，兩人也就睡了，是以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老孫懷裡的時候，他還有點腦子發懵，然而昨天晚上的記憶很快就湧上來了。

　　這讓江海想把自己給打死。

　　老孫也很快醒了，親了他額頭一下，問他怎麼樣。江海試著動了動，感覺還好，不過還是不太舒服，走路的時候，姿勢也有點怪。

　　老孫給他叫了早餐拿上來就去小區藥店了，說買點藥，兩人都心知肚明要買什麼。再有，昨天事情發生的很意外，他們也沒有…做措施。

　　算了，現在說這些也都…遲了。江海本來還猶疑，要不要給老孫說，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可他剛剛開了話頭，老孫就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讓他渾身發涼：「你說什麼？」

　　江海低頭喝粥，心裡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