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無妄（一）

　　京城的雪已經下過了一場， 盈盈的白雪， 落在地上，積起了白白的一層，劉襄早起看見這個雪， 就去後面準備了一個湯婆子。

　　蘇青筠許是那年的冬天凍到了， 傷到了，一道冬天的時候就會特別的畏冷，往常的時候，都是他家將軍裡裡外外的忙活的， 如今將軍在外，他也就是跟著盯著。

　　南邊傳來消息，已經打贏了， 但是還是要清理現場。蘇青筠看著信件，神色淡淡的，捧著陸質熬好的湯藥喝了一口。

　　「公子，門口有一個小男孩， 說同公子有一面之緣， 」

　　蘇青筠正皺著眉喝藥，聽了這話趕緊往嘴裡塞了一個蜜餞， 去去嘴裡的苦味。

　　「男孩？」

　　蘇青筠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轉頭看了劉襄一眼，「讓他進來吧。」

　　他本來就不認識什麼男孩，別說什麼一面之緣，只是那個男孩進來之後， 蘇青筠還是愣了一下，這個可真是一面之緣。

　　「蘇公子，我知道我冒昧過來，不合適，但是……」

　　小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頭道，「但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何四被張望保了出來，又被張望塞了回去，劉媽就算是再大的本領，也不能拒絕一個工部侍郎……」

　　小希抬頭看著蘇青筠，眼圈紅紅的，「我不想死，公子……」

　　蘇青筠皺了皺眉，何四被保了出來，這個事情他確實沒有聽說，但是當日，知府駁了張望的面子，肯定會在別的地方補回來的。

　　只是這個處理……

　　蘇青筠微微□了□唇角，抬頭看著小希道，「是劉媽讓你來找我們？」

　　小希抬頭看了一眼蘇青筠，顫顫巍巍的點了點頭，「是……我求劉媽，劉媽給我指了一條路。」

　　蘇青筠點了點頭，「即如此，劉媽過來了嗎？」

　　小希猛地一抬頭看著蘇青筠，蘇青筠一看小希的模樣，心中瞭然，轉頭對著劉襄擺了擺手，劉襄退了出去，半響，帶著一個帶著斗笠的女人進來，

　　蘇青筠看了女人一眼，就認出來了，「劉媽，」

　　劉媽擺了擺手，「你既然請我過來，有何事？」

　　蘇青筠抬頭看著劉媽，抬手輕輕的點了點桌角，「劉媽可知道，南方有一個鎮裡，曾經有一個青樓，當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夜之間，青樓女子都葬身火海，」

　　劉媽的臉色一變，很快就調整了過來，蘇青筠看了劉媽一眼，心中有了一個計較，「我前日同將軍去了鬼樓，那裡年久失修，已經塌了一腳。不過裡面的棺木尚且完好，只是我看見青樓大廳中的壁畫，」

　　蘇青筠抬頭看了一眼劉媽，劉媽微微的瞇著眼睛看著蘇青筠，「小公子想說什麼？」

　　蘇青筠一笑，「沒有什麼，只是覺得那個壁畫，雕刻的著實漂亮。」

　　劉媽臉色微微的緩了緩，蘇青筠微微的抿了一口茶水，緩緩的道，「前幾日京中發生命案，也是在青樓中發生的，二十三人，包括青樓花魁牡丹，皆命喪於此，將軍受人之託，查了此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餘杭發生瘟疫，死傷無數，我陪同將軍前去餘杭，發現餘杭的縣令，用活人為陣法，將活人定在亂葬崗，好去壓死人的邪氣，但是餘杭那個時候，已經不剩多少人了，都死於瘟疫。」

　　「而瘟疫發生的緣由，」蘇青筠抬頭看了一眼劉媽，「就是因為有人將死去的女子，扔進了他們賴以生存的護城河中。」

　　蘇青筠嘆了一口氣了，「我們本來以為是張望做的，劉媽……何四那天說的，你也聽到了。」

　　劉媽身形微微的一晃，扶著桌角，緩緩的吐了一口氣，「那個青樓是我開的。」

　　蘇青筠抬頭看著劉媽，劉媽微微的□了□嘴，「但是……你還是不要去管了。」

　　「為何？」

　　蘇青筠微微的蹙了蹙眉頭，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眉目了，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了？

　　劉媽嘆了一口氣，「你當我不想？小公子，當年之事，一夜之間，樓好好的，而我青樓中的女子，都變成了灰燼，這合乎常理嗎？」

　　蘇青筠微微的□了□嘴唇，劉媽繼續道，「他們說這個是詛咒，我也一度相信了。」

　　「可是這個不是詛咒，不然何四也不會露出馬腳。」蘇青筠打斷劉媽的話，站起來看著劉媽，「本來就沒有什麼詛咒之說，我看了那個青樓，一般人家裝修，都是用的銅，劉媽你用的是金子，金子的熔點本來就高，再加上如果有人動了手腳，人燃燒起來，房子好好的，也是有這個可能。」

　　況且這個樓，後面的時候，被人動過手腳了，能夠完好的留下來，也是有一部分原因。

　　「你是說……」劉媽抬頭看著蘇青筠，蘇青筠打斷劉媽的話，「所以當年的事，劉媽知道多少？」

　　劉媽抬頭看著蘇青筠，蘇青筠把手中的茶水放下來，任由劉媽這麼看著，劉媽仔細的看著蘇青筠，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什麼，半響嘆了一口氣，緩緩的道，「是……高氏。」

　　蘇青筠突然有了一個荒誕的想法，高氏在雲南，一直很低調，只有極少的傳聞，說雲南高氏，修的醫術，大多詭異，同尋常的人不一樣。

　　還有人說，他們可以使死人復活，活人易容。

　　青樓女子就算是結怨，也不會因為一個女子，滅了整個青樓，何況這麼多年，這個怨氣到底是多伸？

　　蘇青筠微微的攥了攥手，突然想到了陳裴說將軍府中那個周旭，根本就不是張望的人，

　　蘇青筠起身，剛要去尋周旭，順子突然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小公子，不好了！」

　　「怎麼了？」

　　順子緩了一口氣，指了指門口，「今早我去書房，發現，書房的哪位跑了！」

　　蘇青筠微微的蹙了蹙眉頭，怎麼這麼巧？他剛剛有一點眉目了，周旭突然就跑了，這個世上那裡有這麼巧的事情？

　　還是說，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巧合……而是周旭不走，本來就等著他走到這一步？

　　蘇青筠微微的□了□嘴，吩咐道，「去找，一定要找到周旭！」

　　順子點頭，跟著跑了下去，還沒跑到了一半，被空中的鴿子掉下來砸了一個正著，劉襄橫了一眼順子，走過去撈起來鴿子，把腿上的紙條解下來，遞給蘇青筠。

　　蘇青筠拿過來看了一眼，捏著紙條的手微微的用了幾分力道。

　　「嶺南又發現了活屍的蹤跡。」

　　蘇青筠起身，拿過扇子，轉頭看著劉媽，「劉媽若是覺得我這裡是一個避難的好地方，小希可以贊助這裡，至於其他的事情，劉媽交給我吧。」

　　說罷，拿過一旁的扇子，匆匆而去。

　　蘇青筠現在腦子裡有了一個雛形，只是沒有證據，蘇青筠攥著摺扇的手微微的用了兩分力道，這一條條線，看似沒有任何的交集，如果真的是從嘉樂城開始，他們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蘇青筠腦袋有一點疼，直到在嶺南山下，看見了張望的時候，腦袋更疼了。

　　「張侍郎。」

　　張望看著蘇青筠，微微的瞇了瞇眼睛，「蘇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前幾日去了嘉樂城一趟，你猜我在嘉樂城，看見了什麼？」

　　蘇青筠冷冷的看了一眼張望，哼笑道，「看到了什麼？」

　　「石像，」

　　張望盯著蘇青筠的臉看，看見蘇青筠臉色一變，心裡及其變態的感覺到了愉悅，「你爹的石像，你現在委身在陳裴的身下，不就為了想要幫著你爹平反嗎？可是你沒想到吧？你爹他根本就不是被冤枉的！」

　　「閉嘴！」

　　蘇青筠抬頭瞪著張望，「我的事情，同張侍郎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張望笑了笑，舔了舔嘴角，「那如果，我把這個事情告訴了皇上，那這個就同我有關了吧？」

　　「你！」

　　蘇青筠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望堵住了話頭，「怎麼樣？小公子？你為了你爹平反，被一個人睡也是睡，被千萬人睡也是睡？」

　　張望回身指了指離自己很遠的一隊人，挑眉一笑道，「怎麼樣小公子，你覺得他們，可有睡你的潛力？」

　　「張侍郎，」蘇青筠眼睛猩紅，抬眸看著張望，咧了咧嘴角，「你不想嗎？」

　　張望往前一步，低頭湊到蘇青筠的耳邊，「我啊……我當然想了，我都要，想死了。」

　　「是嗎？」

　　蘇青筠嘴角噙著一個冷笑，「那張侍郎，要不要來試試？」

　　張望微微一驚訝，抬頭看著蘇青筠，「沒想到啊，將軍的孌童，果然……」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蘇青筠手起扇落，扇子中尖刀出鞘，殺人如麻，扇子落下之時，刀尖微微的滴落幾滴鮮血，刀刃上的血順著痕跡，一點點的往下，最後只留下一個淡粉色的痕跡。

　　蘇青筠抬手擦了擦濺到手上的血，垂眸看了一眼張望，張望瞪著眼睛，最終嘟囔了一句，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小公子……」

　　劉襄去山上找秦雨，下來就看見蘇青筠手下扇落那麼一下，張望就倒在了地上，劉襄還有話想要說，只是還沒說出口，山下突然來了一干人等，領頭的人面色微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沒有什麼動作，而是微微的抬手一揮，從腰上解下來一個腰牌，「大理寺辦案！」

　　劉襄心中一個念頭閃過，只剩下兩個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