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李玉麟揚了揚眉梢兒,臉上仍帶些許笑意:“這不是待客之道,更不是對待外地人的態度,閣下你是號人物,我也不算太俗,有什麼話何妨直說?”
白胖小鬍子看了看他,一點頭道:“倒不失為快人快語,就沖朋友你這句話兒,老實說,朋友你姓錯了姓,只要不是排在‘趙’、‘錢’、‘孫’後頭那個字,小號對朋友你絕不是這樣。”
李玉麟不由為之怔了怔:“這麼說,貴寶號對姓李的有成見?”
“可以這麼說!”
白胖小鬍子承認了。
李玉麟目光略一環掃:“這麼多客人裡,閣下能擔保沒有另一個姓李的?”
白胖小鬍子道:“這不敢擔保,不過他們是喝茶來的,不是來見小號的東家。”
李玉麟的目光一凝,道:“貴寶號吃過姓李的虧?”
“那是我們的事。”
“可否容我請教,”
白胖小鬍子道:“白。”
李玉麟道:“白朋友,奈何姓氏傳自祖先,不能更改。”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微一笑:“沒人讓朋友改姓,我們也不敢。不過,沖朋友你這個姓,見不著我們東家,朋友千萬諒宥。”
話落,他就要往起站。
李玉麟隔桌伸手,搭在姓白的白胖小鬍子肩上:“白朋友,不要急著走”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臉色一變,似乎仍要往起站,但是旋即他神情震動,臉色大變道:“我走眼了,沒想到朋友你是這麼一位高人。”
李玉麟淡然一笑:“高人不敢當,論年歲,我該是後生晚輩,還仰仗白朋友行個方便。”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臉色發白,兩眼發亮,逼視李玉麟,冷然三個字:“辦不到。”
“要是我非要見貴寶號那位東家呢?”
“朋友,不要看我們做小生意,在市井中混飯吃的,還個個都是寧折不曲的性子。”
果然不愧是昔日鐵霸王手下弟兄。
李玉麟為之暗暗點頭,道:“白朋友,天下姓李的多少家,只有我這個姓李的與眾不同。”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道:“我倒覺不出來。”
“我這家姓李的,早年跟北六省江湖道有著相當的淵源,白朋友,我這家姓李的,早年住在遼東。”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神情猛震,臉色大變,他幾乎要竄起來,奈何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只聽他聲帶激動地道:“朋友,姓雖不能改,但願你是任何一家姓李的。”
李玉麟猛地為之一怔:“白朋友,你怎麼說?”
“姓白的話說得不算含糊,你也應該聽清楚了。”
“但是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應該懂,只要你知道早年的淵源。”
“我……”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截口道:“性李的,我們自知惹不起,但總應該躲得起?”
李玉麟不由地收回了手,訝異地道:“白朋友,這話究竟從何說起?”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站了起來,冰冷道:“姓李的,我們是做生意,不敢轟趕客人,但是希望你喝完這頭一杯之後,馬上請出走路,這壺茶,算小號請客。”
他轉身走了,走回了櫃檯。
李玉麟坐在那兒怔住了。
難怪他怔,他自以為表明來路,對方一定會馬上改變態度,請他跟丁回回相見。
照李家昔年跟鐵霸王的交情,也的確應該如此。
豈料,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對方的態度是馬上變了,卻變得跟他“遼東”李家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他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不過,有一點似乎可以得到了證明,從這個准也是昔年鐵霸王手下弟兄的姓白的態度,想見得那個郝老三跟他妹妹的被劫有關聯,已是有八九分可能。
這幫昔日鐵霸王手下的弟兄,為什麼會仇視他李家人?他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怎麼能不弄個清楚?
他看見,就在櫃檯邊上有一扇窄門通往後頭。
他以為,後頭必是住家所在,那位“君子居”的東家丁回回,必然就在後頭。
他站了起來。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回到櫃檯之後,沒事人兒似的,原已不再看他,可是這當兒他一站起來,姓白的白胖小鬍子一雙目光馬上就盯住了他。
李玉麟他毫不在意,直到櫃檯前,一句:“不能不跟你打個招呼,我要往後闖了。”
話落,轉身就往窄門走。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猛可裡站起來,伸手就攔。
李家三大絕藝冠絕宇內,李玉麟的“天龍身法”何等快速,櫃檯裡剛伸手,他人已閃進了窄門,沒驚動任何一個其他的人。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顯然急了,他也像一陣風似的捲進了窄門。
他並沒有出聲叫喊喝止,想是他也不願意驚動別人。
進門是一條狹長的走道,沒什麼光,盡頭另有一扇門,門縫裡透著光亮。
李玉麟推開門一步跨過去,亮得很,是一個小院子。
東廂堆滿了成包的茶葉,還有成套的茶壺茶杯,西廂房熱氣騰騰,似乎當作了燒水做飯的廚房。
上房屋垂著簾,靜悄悄的。
剛這麼看著,腦後生風,姓白的白胖小鬍子如飛趕到,探掌就抓,抓的是李玉麟的後頸。
李玉麟哪會讓他抓著,腦後像長了眼睛,腳下橫跨半歲,那一抓,立時落空,姓白的白胖小鬍子人擦身掠過。
他霍然一個大旋身,就要二次出手。
李玉麟道:“我沒有出手,是因為看昔年情份,尤其,我也不願這樣。”
姓白的白胖小鬍子怒笑道:“我話說得夠清楚,你還硬往後闖。”
李玉麟還待再說,
一個粗沉話聲從上房屋傳出,道:“—飄,什麼事?”
垂簾一掀,上房屋裡跨出了半截鐵塔也似的一個人,濃眉大眼絡腮鬍,威猛懾人,這一個準是丁回回不會錯了。
白胖小鬍子一飄身軀倒縱,人到了半截鐵塔似的那一個身邊,附耳低低說了一陣。
那一個,立即濃眉軒動,目閃怒光,抬起毛茸茸的大手沖外一指:“我就是姓丁的,姓李的,你馬上給我出去。”
李玉麟道:“出去不難,可是我要弄清楚,你們為什麼仇視我‘遼東’李家?”
丁回回道:“談不上什麼仇視,我們只是不敢再高攀,不願再交你李家這種朋友,至於為什麼,你的長輩應該告訴你,要是沒有告訴你,回去問你的長輩。”
李玉麟道:“論起輩份來,我應該叫各位一聲叔叔……”
丁回回沉聲道:“我們當不起,話說得已經夠清楚了,出去。”
李玉麟道:“我剛才也說過,出去不難……”
“姓李的!”丁回回怒喝:“我們已經是夠隱忍了,沒想到二十年後的今天,你李家人還上門逼人,欺人太甚。”
他騰身直撲過來。
這時候,西廂房跑出兩個年輕漢子,手裡各拿鐵棍,丁回回他左手一揮道:“不關你們的事,滾進去。”
右掌一抬,當頭就拍李玉麟。
毛茸茸的大手。蒲扇似的大巴掌,要是讓他結結實實的拍一下,恐怕還真不是鬧著玩兒的。
李玉麟仍然腳下橫跨半步,躲了過去。
他是躲了,奈何丁回回猱身欺進,揮手幾掌,一氣呵成,硬是不肯收手。
泥人也有個土性。
李玉麟幾曾受過這個,躲了幾掌,在最後一掌上出手,一把扣住了丁回回的腕脈。
白一飄一驚,就要動。
李玉麟冷喝道:“誰敢動?”
或許是懾於李玉麟的威態,再不就是猛想起丁回回的安危,白一飄身軀一震,硬是收勢停住。
丁回回可不服氣,他性情剛烈,也受不了這個,沉哼聲中,蹲身沉腕,想掙。
奈何,李玉麟扣在他腕脈上的五指,適時微微用了些力。
只是微微用了些,丁回回只覺得血脈倒流,半邊身子為之立時酸麻無力,一點勁兒也用不上了。
他既羞又怒,切齒咬牙:“姓李的,你……”
李玉麟淡然截口:“丁掌櫃的,你自己明白,我是被迫無奈,出手自衛。”
丁回回鬚髮微張,大叫如雷:“好,好,好,技不如人,姓丁的認栽,你最好殺了我,把我這兒的人殺的一個不留。”
李玉麟道:“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殺人,更何況有早年那段交情……”
“住口!”丁回回霹靂大喝:“不提當年那段交情還罷了,提起來我們就……”
倏然住口不言。
李玉麟道:“就怎樣?”
丁回回叫道:“我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