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法老的寵妃‧前傳》(ⅠⅤ)
艾薇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金黃色的麥田裡。眼前是一望無垠湛藍的天空,耳邊是微風輕輕拂過的聲音,背後是略帶濕潤的泥土。她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有些失落地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回到機場,就連之前一直會在第一時間露面的小屁孩,也沒有再一次登場。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如常的乾燥。慵懶的感覺襲上心頭,就這樣睡去也挺好的,至少可以聞到麥田的清香,可以感到陽光的溫暖。
漸漸地,耳邊隱隱傳來潮漲般鼎沸的人聲,夾雜著少女們的尖叫和男人們的喝彩。艾薇直起了身來,環顧四周,除卻金黃色的麥田,她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那些激烈的叫喊聲卻始終沒有消失。好奇心驅使著她向著聲音的來源走去。走出了金色的麥田,踏過周邊驟然乾燥的沙地,爬上一個小小的山丘,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乾涸的地面中央,木製的圍欄裡,雙眼佈滿血絲的公牛高傲地在地面劃動著自己的前蹄。它的對面站立著一位結實的少年,古銅的皮膚,深棕的短髮,背對著艾薇看不到面孔。他身著短衣,赤手空拳,雙腳緊密地貼合在地面上。人們密密麻麻將圍欄環繞了起來,興奮地為那少年加油喝彩。
赤手空拳對付發怒的公牛?這真是奇怪的休閒方式,艾薇在心中暗暗地為那位少年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時,卻也不由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她一口氣從山坡上跑了下去,衝進了圍繞在四周的人群裡。艾薇這時意識到自己很矮,在那些壯碩的觀眾的圍繞下,她什麼都看不到。她用力向裡面擠去,但是反而被擠得更厲害,一動也動不了了。
為難之際,耳邊突然響起公牛的硬蹄踏過地面的響聲,隨即便是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與尖叫,想必少年又成功躲過了公牛的一次進攻。但是下一次又會如何呢?艾薇莫名擔心起那位連面孔都見不到的少年,於是她更加用力地向前擠去,瘦小的身體抓住每一個縫隙,盡力向那木製的圍欄靠近了。
她終於來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從人堆裡擠出來,用力地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還來不及放鬆,耳邊又是一陣驚恐的呼喊。她抬眼一看,少年已經用手牢牢地抓住了公牛挺立的雙角,身體一躍,隨即輕鬆繞到了公牛的背後,將它騎在了身下。那隻牛不由暴躁異常,開始橫衝直撞,拚命扭動自己的身軀,想要把少年狠狠地摔在地上。但是他卻靈活地貼在它的背部,無論它怎樣掙扎都無法把他甩掉。
公牛憤怒了,它開始加速,向旁邊的柵欄蠻橫地衝去。那個方向的觀眾尖叫著向兩邊閃躲,使得人群湧起一陣騷亂。公牛在臨近柵欄的邊上急停,將自己的身側對著結實的木籬撞上去,想要將少年撞下來。可少年非常聰敏地將身體側了過去,躲過了公牛瘋狂的進攻。然而,彷彿是感覺到這個方法奏效,公牛更加用力地向籬笆撞去,各種角度,幾乎要將籬笆撞倒。
少年遲早都會被甩下來。艾薇擔心地看著,驟然發現四周的人群因為擔心公牛跑出來,都在不知不覺間,散去到了比較遠的地方。如果那名少年掉了下來,赤手空拳的他一定無法控制這樣的情況,說不定公牛會一蹄踏死他,然後再衝出來把剛才看熱鬧的這群人挑個稀巴爛。
雖然自己也屬於那群看熱鬧的人,但不知為何,艾薇卻不覺得怕。或許再大恐懼感也沒有那無盡的紅色更加令人難以忍受吧。於是她沒有移動腳步,反而開始環顧四周,思忖著自己如何可以幫助那名勇敢的少年。正在思考的時候,只見公牛又一次撞到了木籬上,這一次,少年來不及躲閃,被它頂著,將那原本就搖搖晃晃的木樁子生生地撞了下來。
不遠處的人群倒吸一口冷氣,少女們驚恐地向更遠處跑去,男人們叫喊著說要去拿工具來幫忙。但是少年已經呈半掛在公牛身上的樣子,不可能來得及的。
感覺到自己眼前還有人影,少年用力地扣住公牛的角,用盡自己的力氣控制著牛的方向。他大聲地喊著:「快走!」
艾薇卻沒有理會,她上前一步,快速地拾起那條木樁。
「用這個!」艾薇將大約是她身高一半長短的木樁舉過頭頂。或是這舉動太顯眼,公牛轉過身來,暴怒地盯著艾薇,挑釁地在地上劃起了前蹄,在他們還不及反應的時候,就瘋狂地向艾薇衝了過來。
少年啐了一口,在牛背上艱難地撐起身體,眼看牛就要撞到艾薇,他竟一下子跳到牛的面前,硬生生地用手推住它的牛角,他微微拳起膝蓋,雙臂用力地抵抗著公牛。公牛奮力向前,他的雙腳便深深地陷入地裡。少年身體裡顯然有著異於常人的力量,否則定是連一秒也堅持不住。然而,很快地,面對著體型大於自己數倍的公牛,他的抵抗變得十分勉強,不出幾秒,他的雙臂便不由微微顫抖了起來。
可他卻不躲避,頭也不轉地扔下一句話:「快跑!」
艾薇抓住這個時機,用力地舉著木樁,向公牛跑去。就算她沒有很大的力量,但是用盡全力,觸擊它最脆弱的地方,必然會有效果。她用力睜大眼,以免自己因為懼怕而偏離方向,她攢足全部力氣,精準地將那枚木樁打向了公牛的額頭。
隨著木頭敲擊頭骨的沉悶聲音,公牛被打得一愣,身體一軟,力氣驟然退去。抓住這個機會,少年從艾薇手裡拿過了木樁,翻轉方向,尖銳的一面向前,對著公牛的額頭又是一陣猛烈的敲擊。少年的力量十分強大,隻幾下,那公牛的額前就洇出了點點血跡,龐大的身軀竟然已經開始搖搖晃晃得幾乎連站也站不穩。然而少年並未停手,他更加用力、狠鷙地將手裡的木樁砸向那頭公牛。
四周的人們漸漸地看明白了局勢,他們慢慢地靠近少年,卻屏氣凝神。四週一片靜默,只有尖銳的木樁用力敲打公牛頭骨的聲音格外響亮。最後,少年用足力氣狠狠一擊,同時伸手拉過牛角,狠狠地將公牛按向地面,沉重的身體落在帶著浮沙的地面,一時四周塵土飛揚。那一刻,沉默好像一張薄薄的紙,將滿是泥土的少年包圍了起來,他在靜謐的中央,竟顯得有幾分遙不可及。片刻,四周人們的喝彩就好像潮水一般衝湧過來,撕破了這紙,將少年緊緊地包圍了起來。
艾薇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們已經越過她的身邊,來到少年的身旁,將他圍了個水洩不通。有人向他遞上一把鋒利的匕首,少年接了過來,彎下身去刺向昏迷公牛的牛角。刀法利落,行動迅速,不出幾下,就將那一對完整漂亮的角連根從公牛頭上拔了起來。
他高舉雙角,周圍的喝彩聲更是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然而垂下頭,公牛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鮮血從那兩個猙獰的空洞裡汩汩地流出來。艾薇不由有一絲不忍,便抬起眼不再看那牛。就在此時,少年微微仰起頭來,他眼窩深邃,鼻樑高挺,臉龐棱角分明,血污與汗水擋不住他俊俏的面孔。不加掩飾地,他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那種自負、那種俊俏,在見到那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時,艾薇一下就認出來了……
「拉美西斯!」
然而,在艾薇叫出他的名字之前,另一個嬌美的聲音卻先她一步跳了出來,喚出了一個艾薇從未聽說過的名字。只見一名漂亮的少女快速地跑到少年的身旁,親暱地摟住他的脖子,絲毫不介意他身上的泥土與血污,「殿……拉美西斯,你真的好厲害哦!」
少年微微一皺眉,稍稍把她推開了一點點,「別亂碰,剛才撞到了。」
少女吐吐舌頭,卻又小心地換了一個角度黏了上來。少年不置可否地一手摟過她的腰,一手舉起那一副還帶著鮮血的牛角。他得意地笑著,嘴角染著抹不去的張揚,「等我把這副角拿回去,作為獻於哈比女神最偉大的禮物,為法老的奧帕特節獻上祝福。」
少女笑得更甜了,更賣力地貼上去。少年微微頷首,沒有表情地在她精緻的臉上印下一個吻。圍觀的人哄的一下笑了起來,各種沒有惡意的起鬨聲驟然瀰漫開來。
「不愧是擁有好像王子一樣的名字啊!」
「拉美西斯,年紀輕輕,真的很了不起啊!把我的女兒嫁給你吧。」
「少來,拉美西斯才不理。」少女嬌嗔的聲音在一片調侃的祝福裡顯得格外刺耳。
艾薇茫然地站著,那名空手對付公牛的少年明明是她記憶裡的小屁孩——比非圖。然而他現在卻好像很陌生一般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懷裡抱著一個她不認識的人。突然那一刻,她才覺得他其實離她很遠。不管是那個把鞋讓給自己的小屁孩,還是那個曾經鄭重其事許願的孩子,還是眼前這個結實挺拔的少年,她或許都不曾熟悉。因為他站在那裡,被很多她不認識的人包圍著,被叫著她從未聽過的名字。
周圍的人不知道在喊什麼,他們興奮地向前擠去,她被夾在中間,推來搡去,幾乎連站都站不穩。她想她或許應該退出來,退回到她原本一直躺著的那片金黃色的麥田裡。然而不知誰推了她一下,她無法退開,就這樣狼狽地從人群中間跌了出去,跌倒在那一片染著公牛鮮血的沙地上,跌倒在抱著美麗少女的小屁孩的面前。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倏地一下衝進她的鼻息。
少女好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咦?拉美西斯你快看,她的頭髮是金色的呀。」艾薇連忙抱住自己的頭。
少年掃了莫名緊張地縮在地上的艾薇一眼,無聊地把頭抬起來。片刻,他又猛地垂下去,看著她,眨了眨眼。
「哎?拉美西斯,你幹什麼?」少女的聲音帶著不解了。
艾薇還在考慮著自己到底要怎樣站起來才不那麼尷尬,一雙有力的手已經架著她的手臂,略帶蠻力地將她拉了起來,一直拉到他與她的視線平行交匯的狀態。艾薇一抬眼,小屁孩琥珀色的眼睛就映入了眼簾。他竟把自己辛苦得來的牛角就那樣扔在地上,反而過來做這樣一件令人尷尬的事情。這個小孩!
「喂!」少女的聲音已經是氣急敗壞了。
「哎……好久不見啦。」艾薇想想,這樣說了。應該是過了很久吧,他長得比她高了。他架起她的時候,她的腳已經觸不到地面了。被他緊緊架著的胳膊卻有些疼,但他卻沒有想把她放下來的意思。「你介意把我放下來嗎?放下來慢慢說。」
他微微皺眉,想了足足有幾十秒鐘,然後他咧嘴一笑,「你的樣子怎麼一點都沒有變,都過去五年了,你和那時候長得一個樣。」
艾薇不好意思地笑笑,慌忙掩飾著,「樹多了幾個年輪,你也不一定能看得出來。怎麼樣,先把我放下來吧。」
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臉不滿的樣子,放下她的動作卻是小心極了,待艾薇站定,他剛想說些什麼,可是開口之前,卻被方才那個少女搶了話,「拉美西斯,她到底是誰啊!」少女緊緊地挽著比非圖的胳膊,棕色的杏眼被墨綠的眼線拉得長長的,閃著掩飾不去的敵意。
艾薇連忙退後了一步,攤開雙手,下意識地說:「我是他的姐姐。」
比非圖臉一沉,艾薇一愣,趁著工夫,那個女孩子就笑著大叫了起來,「開什麼玩笑,你怎麼可能是拉美西斯的姐姐,簡直是胡言亂語,小心我讓父親割了你的舌頭!」她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嚴肅而陰冷。艾薇不由微微皺眉,看了那人一眼。
「珞,閉嘴。」比非圖冷漠地丟下一句,琥珀色的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艾薇。
那個叫珞的少女撇撇嘴,一拂頭髮,神情間隱隱流露不似她年齡一般的嫵媚。難怪她可以當上比非圖的女朋友,看那小屁孩方才春風得意的樣子和珞緊張的神情,想必比非圖身邊的這個位置是異常珍貴、令人驕傲的。
「我說你啊——」珞的語氣稍微放鬆了點,身體微微前傾,拉起艾薇的金色頭髮,有些挑釁地說,「你沒照過鏡子嗎?一個外國人,長成這個樣子,你怎麼可能是拉美西斯的姐姐,你說啊。」
艾薇被她拽著頭髮,只覺得心中一陣怒火,但是更快的,這一切又被一股強大的好奇彌蓋了過去。那麼,她現在究竟長成了什麼樣子,她一直都不知道呢。珞好像還在不停地說些什麼,艾薇只想快點脫身,她想找個什麼能反光的東西看看自己,她到底以著怎樣的面貌,莫名地穿梭在一個個故事的片段裡。
「珞‧珂布敏‧多克裡。」
艾薇一震,思緒又回到眼前。比非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異常清晰,少女猛地一抖,她無聲地道著歉,縮起身子略帶害怕地放開了艾薇的頭髮。
艾薇發現,這個名字叫出口的時候,以比非圖為中心,靜默倏地向四周的人群瀰散而去。本是洋溢著歡愉氣氛看這些小孩熱鬧的人們,突然莫名地沉默了起來,人們用著略帶敬畏的目光看向珞,而間或地,艾薇發現他們亦是不住地將視線掃向比非圖,有所顧忌地竊竊私語了起來。
珞的眼裡好像委屈地含著淚,但是又倔強地不肯流下來。艾薇不由心生憐惜,然而看向比非圖,小屁孩的臉好像蒙上了冰霜一樣,甚至連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這樣的事情都不願意做。
艾薇想把手伸出去,安慰一下那個美麗的少女,但是她卻眉頭一橫,睜大眼睛看向在四周圍觀的人,「看什麼看!聽到了還不快滾!」
那一瞬間,這句話就好像剝奪了那群快樂人群的生氣,人們彷彿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地紛紛轉頭,默默地離開了他們,方才擒拿公牛時的熱情與融洽就好像從未存在,單薄的沙地上只餘漸漸黑去的鮮血,和空氣中壓抑得幾近沉悶的凝重。
「珞‧珂布敏,你回去吧。」比非圖極為冷漠地說著,眼睛卻是一直看著艾薇。艾薇尷尬地看看一旁咬牙切齒的珞,有些猶豫地想要退後幾步,步子還沒邁開就被比非圖一手拉住,緊緊地固定在自己身邊。
「珞‧珂布敏,不要讓我說第二次。」珞垂著頭,極度不情願地對比非圖屈了屈膝,然後慢慢地退後幾步,又狠狠地瞪了艾薇一眼之後才踏踏地跑開了。
艾薇一晃身子,掙開少年拉著自己胳膊的手,站穩,眨眨眼,「這樣真的很奇怪吧。」
「又怎麼奇怪?」比非圖又回過去,不管艾薇願意不願意,硬是拉著她的手,往另一邊走。
「那個珞,你不追上去勸勸她嗎?」
比非圖一頓,然後卻又舒眉一笑,「為什麼?」
艾薇有些糊塗,被他拉著一邊走一邊低頭嘟囔著:「談戀愛這樣的事情,你這樣的年紀了還要我教你嗎……」
她停了一下,他沒有搭話,走了幾步,爽朗的聲音流淌出來,「當然不用你教啦。」
她一抬頭,陽光從他的身後灑落下來。他有些調皮地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被古銅色的皮膚襯著顯得格外好看。那一刻,她有些眩暈,覺得那些金色的光線是從他身上發射出來的,讓人覺得輝煌得無以復加,卻又猛烈得無法直視。她有些怯懦地垂下頭,這個時候她才覺得,總是以好像年長於他一般自居,其實自己一點也看不透眼前這個小屁孩到底在想什麼。
他開心地加快了步子,手裡用的力氣又大了些,「跟我去看樣東西吧,到那裡我慢慢和你說。」
「你放開我吧,我自己會走啊。」艾薇甩甩手,他卻握得死死的。
「我才不信你,第一次,你擅毀諾言,也就算了,第二次,想起來我還真有點佩服你,你竟然能一個人在我眨眼的工夫,就從那麼黑的紙莎草地裡溜走,那麼這次,你哪裡都別想去了。」
還說不說什麼,可哪一次沒發牢騷。艾薇在心裡笑他的孩子氣。
「所以,」他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這一次,我不放開手了。你就在我身邊,好好地待著吧。」
「啊?」艾薇一蒙,他已經停下了腳步,指著遠處、彷彿反射著日光的金色宮殿,對艾薇說:「我有那個能力。」
艾薇迷茫地看看城牆,再回頭看看他。
他笑,「我住那裡。」
艾薇不相信。
當她跟著比非圖,走到了那類似宮殿的地方,她更是不信了。她是有常識的,第一次從墜落中停下來,她睜開眼睛看到那破破爛爛的小房子。就算那是貧苦人家的房子,富有的人家,無非會多個房頂,多幾間,再稍微奢華那麼一點點。然而眼前的建築,堅固而恢弘,幾乎有些突兀地佇立在週遭樸實的建築群裡。
高高的城牆將裡面的內容與外界的紛雜隔開,金色的、大小統一的磚石整齊地堆砌起來,正門有三層樓那麼高,上面繪製著華麗的蓮花圖騰,色澤精緻的泥彩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富麗堂皇。一條筆直的道路,通向城內,地面上的磚石異常的整齊,這應該是艾薇在這裡見到的最好的路。金色短衣的士兵手持長矛,整齊地站在道路兩側,古銅色的肌膚被炙熱的太陽曬出點點汗珠。但是他們卻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把守著進入宮殿的道路。
「你說……你住這裡?」艾薇有些訝異地發問。
比非圖「嗯」了一聲,拉著她就往裡進。
「你在這裡工作?你是裡面的用人?或是你家人在裡面有差事?」艾薇還在問,比非圖只是笑著不說話。二人沒幾步就走到了那些士兵把守的漫長甬道,而當他們走過去的時候,那群看似很嚴肅的衛兵竟然齊刷刷地彎下腰,一隻手放到胸前,對比非圖畢恭畢敬地拜禮。
「殿下,歡迎回來。」
等等,他們剛才叫他什麼?
艾薇抬頭看向比非圖,少年的臉上還有些骯髒的泥跡與血污,但眉宇間卻流露著一股難以壓抑的傲氣。
「我的真名是拉美西斯‧米亞蒙,我是大埃及的第七王子,底比斯的守護者,神授的光明之子……這就是讓你留在我身邊的能力。」他微微扯起嘴唇,一雙透明的眸子迎著陽光,閃耀著驕傲的光芒。
那一刻艾薇明白了,為什麼比非圖可以穿上那樣奢侈的鞋子,為什麼比非圖身邊的侍從是如此的素質優良,為什麼比非圖很小的時候就一副很拽很小大人的樣子。她本以為比非圖不過是一個家世良好的闊少爺,卻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國家的王子。
然而此時,她卻出乎意料地平靜,在內心的更深處,這件事情就好像久已存在的事實,她爛熟於心。然而她又好像在拚命地壓抑著自己,強迫著自己不去想起任何她本應很清楚的一切。
她在莫名懼怕,本能地、用力地躲避著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真實」。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不知道你的身份。」艾薇扯回自己的思緒,看到比非圖有些歉意地對她說著。然後他話鋒一轉,變得開心了起來,「不過現在沒關係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嗎?」艾薇的聲音裡帶著緊張,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掉到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夢裡,他會知道?
他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沒關係,反正你以後都和我在一起。」
「為什麼?」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艾薇的聲音不由有些扭曲,「你這個小屁孩……呃,對不起,殿下?」
她生硬地改口,他不由大笑,旁邊路過幾名侍女有些驚訝地看看他,然後又看看艾薇,交換了下眼色,然後匆匆地向他們行了個禮,一邊走遠,一邊還有些難以釋懷地回頭打量艾薇。
他忍住笑,揉揉眼睛,又想伸手去摸她的頭髮,她一側身躲開,他便繼續說下去:「對我,你還是該怎樣就怎樣好了,我那些亂七八糟的稱謂什麼的,你叫出來的時候,我覺得好奇怪。」
看著她有些尷尬的臉,他頓了頓,琥珀色的眸子卻柔和了起來,「就叫我比非圖好了,除了母親之外,就只有你會這樣叫我了。」
艾薇抬起頭,他恰好也看了過來,一張俊俏的臉笑得格外開心,俊挺的眉毛舒展開,琥珀色的眸子眯了起來,閃著充滿活力的光芒。那張明媚的面孔太過清晰,就好似用鑽石製成的刀子一筆一畫用力地刻印在了她的心裡,就算又過了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每次想起這樣的笑臉,無數的光芒便好像從四周射過來,將她包圍,讓她眼前萬丈光華。
而他就好像光明的孩子,站在極近,亦又極遠的地方看著她。
這個夢裡,他讓她覺得如此真實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