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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的寵妃》第39章
第 39 章 《法老的寵妃Ⅱ‧荷魯斯之眼》第四章 漣漪

  如果這樣可以鞏固你的統治,守護你的疆土,守護你……我就去做。

  我願以死亡為賭注,只為可以再見到他的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不在乎他早已不認識我,亦不在乎他愛著別人。

  只為看到他依然鮮活地站在我的面前,只為看到他依然透徹的琥珀色雙眸。

  我便感到幸福。

  耳邊響起了叮叮噹噹的聲音,好像是碎石的裝飾品互相敲擊發出的聲音。冰涼的布放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化解了好像要灼燒她的熱度。她動了動嘴唇,因高燒引起的皸裂帶來了些微的疼痛,乾涸的喉嚨感受到針刺般的疼痛。她微微地咳嗽了起來。

  「需要水嗎,殿下?」蒼老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她聽到旁邊的人慢慢地走開,然後又慢慢地走回來。略帶粗糙的老年人的手小心地扶起艾薇的背,將水杯拿到她的嘴邊,「艾薇殿下,請喝水吧。」

  溫熱的水碰到嘴唇的裂口,她只感覺一陣疼痛,緊接著就一口吐了出來,用力地咳嗽了起來。

  「殿下,是水太熱了嗎?對不起,奴婢這就重新給您倒一杯。」

  「不,不用了……」艾薇嘶啞地說著,強迫集中起自己的思緒。她還是頑強地活下來了,看來,他並沒有一狠心而置她於死地。她應該暗自慶幸嗎?

  她用盡全力睜開眼睛,眼前隱約呈現出了那名老侍女擔憂的臉龐。

  她虛弱地擠出一個微笑,「朵,謝謝你。」

  老侍女聞言,立刻在床邊跪下,老淚縱橫,「艾薇殿下,奴婢應當感謝您救了我一命啊!」

  「別這樣……快起來。」艾薇咳嗽了一下,見那衰老微胖的身體還是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不由得補充了一句,「那麼,再幫我遞一些水過來吧。」

  朵聞言,忙不迭地站起來,匆匆從一旁的桌子上端水過來遞給艾薇。趁著她離開的空當,艾薇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屋子,雖然在細節方面依然可以看出是王室所用的居所,但是簡樸的家具、略顯狹窄的房間、不著金飾的器皿……都可以說明,她在這個王宮裡必然是一名不受法老重視,甚至是厭惡的存在。

  朵,應該是她唯一的侍女吧。

  想起當年在孟斐斯萬千寵愛、前呼後擁的境況,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啊。

  她苦笑了一下,正巧朵也回到了床邊,恭敬地跪在地上,將水杯遞給艾薇。

  「對我不用總是下跪。」艾薇半強迫地從她手中拿過水杯,囑咐了朵一聲。她已是那樣年邁,總是下跪對身體一定也是個負荷,況且在只有兩個人的居所,何苦要有諸多的禮節。朵一愣,有些驚訝地看向艾薇,好像從未見過她。艾薇只顧舉杯喝水,並沒有注意到她表情上微小的變化。

  嘴唇靠近杯口,雙眼無意中接觸到杯裡的水面,那一剎,艾薇突然猛地將杯子甩到了一邊,雙手帶著懷疑摀住了自己的臉頰,全身縮在一起,不住地微微顫抖了起來。

  「艾薇殿下,您怎麼了?您哪裡不舒服嗎?」朵緊張地看著艾薇。

  「我需要一面鏡子,快給我拿鏡子……」艾薇嘶啞地說著,雙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恐懼的神情。她死死地盯著掉落在雪白被單上的杯子,聲音裡漸漸顯出焦急,「朵!快點啊!」

  年邁的侍女慌張地跑出了屋,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面小小的銅鏡,急匆匆地跑回來。艾薇幾乎是搶過那面鏡子握在手裡,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面容對上那面破舊的銅鏡。

  鏡中一個陌生的女孩正驚訝地看回自己。

  她的頭髮很長,長到幾乎拖到地面。但是髮色很淡,淡得幾近銀色。

  她的皮膚很白,白到毫無瑕疵,卻是過於白,白到幾乎病態。

  她有濃密而捲曲的睫毛,有深邃的眼窩,但是裡面卻是一雙幾近透明的淺灰色眼眸。

  她有秀挺的眉毛、小巧的鼻子、棱角精緻的嘴唇,但是她沒有顏色,她就像失去所有色彩的繪畫,蒼白得令人感覺不到生存的氣息。

  這個女孩子,在眉目上與自己有幾分相像,但那幾分神似更令她覺得恐怖。

  但是……她們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沒有尼羅河般蔚藍的雙眼,沒有太陽般耀眼的直髮,沒有水晶般剔透的皮膚。

  她就像失去了生命的自己。

  「這個人……是我嗎?」她難以置信地將手指向鏡子觸去,語調裡帶上了些微的顫抖,指尖的觸感難怪是如此的陌生,因為這根本不是她的手指,原來這根本不是她的身體!除了一樣的名字和略微相近的長相,她們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

  「荷魯斯之眼是真的……」她仰首向天,輕輕地呼氣,「它將我送回了過去,但是卻只有一半。」

  只有她的思想,她的靈魂。

  「艾薇殿下?您怎麼了?」朵擔心地看著一會兒驚訝一會兒迷茫的艾薇,不知該如何是好。

  來到這個時代以來,大家所叫的艾薇,並不是她,而是這個前法老情婦所生的、髮色怪異的孩子!在這個古老的世界,人們怎麼會接受如此奇怪的長相?難怪大家會這樣厭惡她,難怪他會想要她死……艾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將銅鏡放在了床上。她用手指掀起銀色的髮絲,透過陽光略帶嘲諷地看著這古怪而蒼老的顏色。

  「……我究竟變成了誰?」

  年邁的侍女一愣,緊接著不解地看向艾薇。

  艾薇也看向她,嘴角扯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那略帶淒絕的表情,讓朵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轉瞬,她已經收斂了那哀傷的表情,撇出一個勉強的理由,「看來我發燒燒得都糊塗了啊。」然後又頓了一下,「我希望我是燒糊塗了……」

  朵又有所感慨,佈滿褶皺的臉上驟然寫滿了擔心,「艾薇殿下,命苦的殿下啊!」

  她泣不成聲,更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如同所有的老人,抓住自己眼前的話題,一直在不停地重複那兩句沒頭沒尾的話。不論艾薇想套出什麼話來,她都只是虔誠而悲切地重複著這同樣的幾句。

  艾薇終於放棄了從她這裡挖掘出什麼秘密的打算,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總算明白了,在這個引向未來的真實歷史裡,她,不慎成了他的妹妹,而且是一個被他厭惡、令他唾棄的怪物般的存在。

  她已經不再是他曾經愛過的那個……艾薇了啊。

  陽光透過寬大的窗子灑了進來,溫和地傾瀉在她的身上。

  銀色的髮絲如同柔順的溪水,經由木製的床榻流淌到落滿晨光的地面。

  她向天花板伸出一隻手,白皙的皮膚被初升的太陽映得幾近透明。她迷茫地看著自己纖細的指尖,淺灰色的眸子在快速地顫動,始終無法聚焦於一點,揭示了她複雜的心緒。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就像失去生命一般的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放下了那隻舉著的手,微微張啟蒼白的嘴唇,輕輕地喚道:「朵?」

  沒有人回答。

  朵不知去了哪裡,狹小的房間因為少了一個人而變得有幾分冷清。艾薇想起自己好像已經有很多天沒有下床了,既然身邊唯一的侍女不在,她或許應該趁此機會,獨自出去走一走。想到這裡,她便支起身,努力地將腳放在地上。剛站起來走不出兩步,她就狠狠地跌倒了,身體在那一刻好像不能完全被思想控制,突然脫節了一樣,令她無助地癱倒在地面上。

  「這樣一個古怪樣貌的身體,我卻還是要努力去適應。」艾薇自我嘲諷地想,若她想要留在這個時代,看來不管有幾百個不願意,還是要將就著這個不那麼好用的肉體,活下去。

  於是她用力扶住床畔,集中意識,又一次站了起來。

  「呼——這一次可不要跌倒了呀!」她打趣地說,看自己站得穩了,就一邊小心地扶著牆壁,一邊往屋外走去。

  一出門口,陽光便毫無遮攔地全部照射在了她的身上,令她感到幾分不適應。回首看看自己居住了數日的住所,不過是一個矮小的房室,周圍只能找到十分稀疏的樹木,和數棟古舊的偏房。放眼望去,相隔不到數十米的建築就已經非常華麗,青蔥的蕨類植物充滿生命力地挺立著。那繁榮的景象,即便只是驚鴻一瞥,也足以讓她明了——這裡是宏大壯麗的底比斯王城,在那一段歷史裡她與他初識的地方。

  她用手擋住耀眼的陽光,眯眼昂首。晴朗的天空彷彿從未改變,但歷史早已不是原來的那一個。

  昔日與底比斯的初識,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但那甜蜜得令人心痛的回憶,卻僅僅停留在她一個人的昨天裡了。

  原本屬於二人的記憶,現在卻只剩一個人來回味。

  多麼甜蜜,多麼殘酷。

  一陣風微微地吹過來,不遠處聽到了些許水面波動的聲音。站在這樣的烈日之下緬懷過去,結果一定是被徹底曬暈,想明白這一點,艾薇毫不猶豫地提起裙襬,不熟練地指揮著自己的身體,向著水聲傳來的地方慢慢踱去。

  走了沒多遠,樹木漸漸地變得多了起來,枝葉擋住了變得毒辣的陽光,讓她感覺輕鬆了不少。順著水聲向前,視線豁然開朗,層疊的綠色植物包圍之中,竟是一片美麗的荷花池。在埃及的宮廷建築裡,這樣的構造並不少見。但不知建築的人究竟是用了何種技巧和材料,荷花之下的水竟可以是那樣的清澈,彷彿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在陽光的映射下,藍色的水由種花處至無花處開始漸變,深藍、幽藍、湖藍、天藍,宛若一塊流動著的調色盤。

  映著豔陽盛開的六月的荷花,不住地散發著宛若隔世的美好清香,那樣純淨、那樣美麗。它們分佈均勻,亭亭立在這藍色的調色盤上,儼然整幅畫面的點睛之筆。

  這可是平常見不到的奇妙景色。艾薇立即心生好感,幾步上前,褪去簡單的涼鞋,將白皙細嫩的腳放到未種荷花的藍色池水裡,冰涼的觸感讓她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放鬆的笑容。

  在這樣酷暑的日子,難得可以這樣舒服地享受一下。在底比斯這樣繁華的城市,居然還可以找到這種沒有人的清淨之處,肆意地放鬆一下,這也算是回到這個令她緬懷已久的時代後,第二件令她開心的事情了吧!

  第一件?自然是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大傻瓜。

  不管他再怎樣對她,能看到他仍健康地活著,真的比什麼都好。她真慶幸自己擁有為那百萬分之一的可能下注的勇氣和決心啊!她開心地笑著,調皮地踢了踢池裡的水,看著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展露出宛若寶石一般美麗的光芒。

  不管她是什麼,不管他怎麼看她,她都要在這裡待下去,待在他的身旁。

  突然,她感到一道犀利的視線穿過層層樹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猛地抬頭,驀然發現眼前不遠的樹叢後隱隱立著一個模糊的身影。樹枝將他的面貌和身體掩蓋住了,只能透過繁密的綠葉窺探到一雙沉靜的眸子。

  那是一雙如同極地之海般冰冷的眸子,宛若無機質的物體,找不到半分生存的感覺,在這盛夏的炎熱裡,竟讓艾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就好像一種徹骨寒意正順著腳底向她的胸口蔓延。她不由得微微握緊雙手,警戒地後退了幾步。

  可再抬頭一看,那雙眼睛早已消失,找不到半分端倪。

  「誰在這裡?」

  躊躇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艾薇猛地回過頭去,看向聲音的主人。

  在那一瞬間,時空好像凝固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灑下來,落在了平整而炙熱的石質路面上,荷花的清香漫溢在空氣中,縈繞在身邊。沒有風,連呼吸的聲音都要消失了。她與他站在相距不過數米的地方,彼此凝視。

  久久沒有說話。

  那是一幅祥和的場景,一幅世界上最美好的圖畫。

  白衣少女,站在水藍色的荷花池旁,長長的裙襬落入了冰冷的池水,白皙的皮膚比池中盛開的花朵還要嬌嫩,她微微側身,看著不遠處的男子;挺拔結實的年輕人,穿著簡單的亞麻短衣,手持做工精細的寶劍,刻有禿鷹的黃金裝飾,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發亮,他屏息駐足,看向自己前方的少女。

  在那一刻,她幾乎要產生一種錯覺,那種以為他還愛著她的美好錯覺。

  可是,她怎會忘記,他的記憶裡,根本不曾有過她。自己現在的樣貌是那樣古怪,對他們來說可謂醜陋得古怪,他怎麼可能沒來由地對自己心生好感?心一亂,不熟悉的肉體脫離意識的控制令她的腳下微微不穩,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襬,身體驟然向後面的荷花池傾倒。

  她沒有驚慌,也沒有轉身掙扎,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的臉。或許他毫不在意,如果現在她狼狽地摔入水池,他會立刻轉身就走開吧?她只想抓住這個機會,在他離開之前,多看他幾眼,把這溫柔的面孔深深地刻印在腦海裡,讓她可以在下一次見到他前的這段時間裡,好好回味這陌生而熟悉的冰冷容顏。

  身體慢慢後傾,她等待寒冷的池水無情地浸透自己的身體。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一刻,那張本該冷漠的臉上竟然閃現出了一絲擔心。然後,比重力將她拽倒的速度還要快,他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毫不猶豫地踏進荷花池,濺起無數水花。始終持著寶劍的結實手臂有力而溫柔地攬住了她的身體,將她拉近自己,炙熱的呼吸瞬間近在咫尺。

  飛濺的水花,在陽光下慢慢墜落,落在他古銅色充滿熱力的身體上,落在她白皙而冰冷的身軀上。他抱著她,在水中將她輕輕地舉起,將她抱至與自己平行的高度。他的呼吸是那樣輕柔,彷彿稍一用力,就會將她吹散化為空氣中的泡影。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在那透徹的顏色裡,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有一絲絲難以說明的奇異感情。

  如此小心,如此珍視,就像眼前的人是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如此驚喜,如此難以置信,就像等了很久才將她又一次攬入懷中。

  艾薇心中難以抑制地一陣陣激動,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魔法嗎?難道他想起了她,難道……他認出了她?

  她嘴唇微微張啟,卻說不出話來。

  她好怕,眼前的所見,都僅僅只是一個夢,在她說出話的那一剎,一切都會化為灰燼……

  聲音帶著哽咽,她試探地說:「我是……」

  我是艾薇,我依約回來了……

  這簡單的句子剛說到一半,突然胸口一陣劇痛,彷彿要阻止她即將出口的話語。她連忙大口地呼吸,來平緩這突如其來的痛苦。一陣微風驟然吹過,藍色的水池激盪起了美麗的漣漪,茂密的枝葉相互摩擦,發出了些微聲響。一片雲擋住了耀眼的太陽,荷花池裡的水變成了單一的深藍。

  在那一刻,魔法好像消失了。

  她看著他的表情,由極盡溫柔的疼惜轉為幾分訝異,繼而轉為冷漠,最後,直至是幾分難以掩飾的厭惡。

  艾薇還來不及說出任何疑問,攬住她的那雙手臂已經殘酷地放開了她,甚至是將她推開一般。沉浸在幸福中的身體驟然摔入了深邃得踩不到底的冰冷池水中。

  她什麼都看不到了,身體是那樣沉重。盛夏的中午,她卻好像沉入了萬年的冰川,絕望如同刺骨的寒冷,沿著身體的每一個關節蔓延入她的血液,侵入她的心臟,胸口霎時疼痛得令她無法呼吸。

  她不能掙扎,水流來自四面八方,將她緊緊束縛,令她動彈不得。

  一隻結實的大手穿過池水,用力地抓住了她纖細的胳膊,在呼吸就要停止的一刻,硬生生地將她從水裡拽了出來,殘忍地甩到堅硬的池畔。她摀住心臟,伏在地上虛弱地喘息。他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所有的陽光。

  他居高臨下,淡漠地掃了一眼蜷縮在地面上狼狽至極的她。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女人可以接近這裡。」

  只有一個女人……

  是奈菲爾塔利嗎?

  是你在這個歷史裡所愛的那個偉大的王后嗎?

  這極盡精美的一切,都是為她所建、為她所準備的嗎?

  艾薇心臟痛得要停止跳動了。悲哀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民眾不停地請願,想讓我將你處死。」淡淡的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他不著痕跡地轉換了話題,「於理看來,不失公正——身為祭司,你沒有為國效力;身為王室成員,你未曾照顧好嫡系公主。我只要一聲令下,你隨時都會被拉出底比斯,在熾熱的沙漠上被重刀砍下頭顱。」

  拉美西斯停頓下來,等待著艾薇的反應。她卻不發一語,好像對此並不在意。這出奇冷靜的反應,讓他不由得顯露出一絲迷惑。

  片刻,他微微蹙眉,雙眼恢復了先前的淡漠,「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將功補過。不管你究竟犯過什麼樣的錯誤,從此以後,你還是埃及的公主,王室的血脈。」

  聞言,她的心微微一顫,隨即用力支起身體,仰頭看向高高在上的他,淺灰色的眸子裡透徹得沒有一絲雜質,「我不在乎王室的地位。」

  他一愣,「你不在乎埃及王室的血統?不渴望未來在帝王谷永恆地安眠?」

  艾薇咬著牙,努力地站了起來,看向比自己高了足足有一頭的他,「這銀色的頭髮,這灰色的瞳孔,本來就完全不像埃及人的面孔,不是嗎?」

  他蹙起眉,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平靜的臉龐上看不出半點端倪。

  許久,他終於又一次開口,平淡的語調卻幾乎要把她撕成碎片,「不管你流淌的血液是如何下賤,不管你的樣貌是怎樣古怪,在他人看來,你仍是埃及王室的公主,你有義務為埃及奉獻你的一切。」

  她微微咬住嘴唇,看著他,直到那幾近碎裂的心臟漸漸地恢復原有的跳動。

  「那……你要我做什麼呢?」太陽從雲朵中慢慢露出臉來,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幾近透明。

  艾薇用手指扣住裙襬,輕輕地問:「如果我聽你的,如果我照你說的做……」

  「你想要什麼作為回報?王室的認可?財富?權力?」冷漠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屑,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語,好像一把冰錐,一次又一次地扎入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讓她每一次的呼吸都變得那樣艱難。

  她一頓,隨即強迫自己綻開微笑,彷彿完全感覺不到痛苦,繼續說:「你會開心嗎?」

  他抿嘴,略帶迷茫地看向她。

  「如果我聽你的,去做那件事情,你會開心嗎?會對你的統治有很大幫助嗎?」她的表情是那樣的認真,那樣的堅決,每一個字都說得如此清晰。

  風吹過葉子,發出沙沙的響聲,水藍色的荷花池上掀起了一陣淡淡的漣漪。

  在另一個歷史裡,他親手殺死自己妹妹的那天,他將她抱得那樣緊,彷彿連一秒鐘都不肯把手放開。

  她能感受到自己是那樣強烈地被需要、被依靠。

  她只記得自己當時單純的想法,想讓他笑,想讓他開心,想讓他忘記所有的憂愁和痛苦。因為她會在他身邊,她要在他身邊守護他……

  「薇……你喜歡我嗎?」

  「嗯,喜歡。無論你做什麼、怎麼樣,我都喜歡你。」

  「即使有一天你不再喜歡我,我還是喜歡你。我要留在你身邊,守護你。隻喜歡你一個人。」

  「如果你會開心的話,我就會去做。」清脆的聲音好像一枚銀針掉落在水晶上,淺灰色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那樣堅決。

  「如果這樣可以鞏固你的統治,守護你的疆土,守護你……我就去做。」

  琥珀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得特殊神情,可緊接著,那一切就被冷漠的外表深深地掩蓋。他將雙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了一絲淡淡的嘲諷。

  「每一個埃及的子民都有義務守護這偉大的太陽之國,我的妹妹。」

  艾薇臉上的微笑還來不及凝結,就被深深的絕望無情地吞噬。

  「那麼為了埃及,你就嫁給古實的國王吧。」

  我選擇回來,不過是想要對他好。這一次輪到我守護他,輪到我令他快樂。

  所以即使他忘了我,即使他愛著別人,只要可以看到他,我便感到幸福。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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