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法老的寵妃Ⅰ》第三十章 守護的軍團
我愛你。
我從未忘記,你知道嗎?你相信嗎?
他瘋狂地抱她,看著她透明的淚水,滑過潔白的面頰,緩緩地滴落在溫暖的駝毛之上。
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地張著,但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就好像沒有生命的陶瓷娃娃,水藍色的眼睛迷茫地看著失去理智的他。他故意不去看她,殘虐地加快自己的動作,感受她瘦小的身體因疼痛微微地抽搐。
最後一刻,她終於昏迷在他的懷中,潔白的身軀彷彿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溫度。
那一刻,他以為她死了。
那一刻,他想,如果她死了,她便不會再離開自己。
他緩緩地放開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沉靜的容顏。
純淨的金髮,深邃的眼窩,濃密捲曲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玲瓏的櫻唇。
在他的夢境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出現,折磨他孤獨的靈魂,讓他幾近瘋狂地叫喊!
他微微地靠近她,心疼地看著她因疼痛而略微扭曲的精緻面孔。
他溫柔地抱起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用溫暖的毛毯緊緊地裹住她冰冷的身軀。突然,右肩又傳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隱隱地倒抽一口氣,跌跪在華麗的床榻旁。
他無法忘記,婚禮那天,她被傷害自己的冰藍雙眸的男人帶走,轉瞬間,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神的詛咒嗎?他感覺時光在那一瞬停止了,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冰冷的青白色火焰早已消失不見。烏雲緩緩散去,騷動的人群漸漸歸於平靜,他們驚訝地發現,即將成為王后的金髮少女,如同融入空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滿身鮮血的他,猶如失神般怔怔地盯著高大的阿蒙‧拉神像。
四周的聲音漸漸慌亂起來,臣子、祭司、侍者、醫官紛紛圍了上來。他對一切視而不見,他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臂膀,她環抱自己的觸感,她柔軟軀體的溫度,彷彿還鮮活地留在上面。
但是轉瞬間,她消失了,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了。
他生命中最為幸福的一天,眨眼變成最為痛苦的一天。
她淚流滿面地叫著:「求你不要傷害他!他是我的哥哥!」就好像肩上刺骨的劇烈疼痛一般,他無法忘記,無法忘記。
距她離開又要整整五年了。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但是她卻依舊如同初見的那天一樣,宛若從未改變過。
他怕,他怕她永遠不再回來,怕自己無法再等到她……
這是偉大的埃及法老唯一的懼怕。
他瘋狂般大興土木、修建廟宇、建造塑像、留寫文書。
他將黃金鐲藏在美麗的薔薇牆之下,他竭盡全力地保全它。
他想、他渴望,這一切可以留到三千年後,留到她的時代,讓她看到,讓她記起,他在這裡,還有這樣一個人在這裡。
下令遺忘她,迎娶另一個奈菲爾塔利,這些,是計謀。
是為了讓赫梯以為有機可乘,是為了迷惑在埃及周圍虎視眈眈的各國。
埃及是強大的,但是祖父拉美西斯一世、父親塞提一世的連年征戰讓這個豐饒的國家元氣大傷。遠在北方的赫梯掌握了冶鐵術,依靠逐漸強大的軍事力量開始吞噬周邊鄰國。雅裡‧阿各諾爾是個天才統治者,自從他取代穆瓦塔利斯成為赫梯真正的統治者之後,赫梯的勢力成為了埃及的心腹大患。
雙方關於敘利亞的小規模戰役從未停止過,但是這一次,二者不約而同地達成了決一勝負的默契。如果不能借用這次機會剷除赫梯的勢力,或者儘可能地壓制那個可怕的國家,總有一天,這片屬於太陽的土地,就會像如今的敘利亞一般,淪落到亡國的境地。
赫梯的軍隊逼進邊境,他絕不可能不知道,從最開始,雅裡‧阿各諾爾就在與他鬥智鬥勇。自赫梯起兵進入敘利亞,他便上演要迎娶王妃的大戲,消息傳至赫梯,便引致他們踏過大馬士革,將野心拓展到尼羅河的兩岸。
這個計謀經過深思熟慮,他希望借此給予赫梯重創。
唯一讓他擔心的是,如果她回來,看到這一切,聽說了這一切……她還會回到他的身旁嗎?
他從未忘記,他說過的話——做我的王后吧,當我的國家唯一「偉大的妻子」。
即使是計謀,他依舊不想讓她誤解,不想讓她傷心。
他想了三天,他躊躇、他猶豫,漸漸地,他的心情矛盾了起來。
他開始荒謬地想,或許……如果他假裝不再在意她,假意迎娶無數的妃子,她或許……會心疼?她或許會更想回到他的身邊,向他一探究竟?
他或許……可以再見到她?
所以,才會有今天的一切。
他懷著希望等待著,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數個月過去。赫梯征服了敘利亞,假定的婚禮就在眼前,他從滿懷希望,到漸漸失望,到幾乎絕望。還有一天,他們便又分開了五年!
他幾乎要瘋了,他在心底暗暗地憤恨,算了!算了!如果她不回來就這樣吧,他要讓奈菲爾塔利當上王后,他要迎娶無數妃子,他要背叛他們的誓言,背叛她,就好像她對他一樣。
有那麼一瞬,他以為自己可以做到。
但是今天,她出現的時候,聽到她的聲音他幾乎欣喜若狂!
他依舊忘不了她,他不能不在意她啊!
他難以壓制心中的狂喜,他充滿期待地看向她,只要她說在意他,只要她說想他,那麼不管是怎樣拙劣的理由,他都願意相信,他全部相信。
但是,她卻毫不在意他要迎娶其他的人,只是冠冕堂皇一般地尋究戰況,輕描淡寫地說只是來看看他。這漠不關心的態度轉瞬間讓他掉入絕望的深淵。那種絕望,讓他狂亂之下無情地傷害了她。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顫抖地撫摸上她光潔細膩的臉龐,那道淺淺的淚痕觸目驚心,讓他心底暗暗地疼痛著。
她愛過他嗎,她在意過他嗎?她說的是真的嗎?還是曾經那樣美好的一切,都只是他做過的一個夢呢?
晚風輕輕地吹著,高大的植物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昏迷中的她。如果可能,他想一直看著她,永遠這樣看著她,眼光一寸也不離開。但是他不行,他有義務帶軍出征,為這片神授的土地戰鬥。
她醒來,如果見不到他,會擔心他嗎?還是,在剛才那瘋狂的一切之後,只剩下恨呢?他輕輕地別過頭去,望向靜靜待在房間角落的黃金鐲,一道深深的裂痕貫穿了鐲身。他緩緩地走過去,將鐲子拿起來,怔怔地看了一會兒。
殘忍的女人,她還是想要離開他,或許走了便再也不會回來。
然而即使她恨他,她的心裡對他毫不在意,她愛……另一個人,他還是要留下她,將她留在他的身邊,留在埃及。
他收起了黃金鐲,拉開了房間的大門。
紅髮的青年恭敬地屈身跪在門口,翠綠的眸子拘謹地看著青花石的地面。當自己的君主出現在眼前時,他更為恭敬地低下頭去,沉穩地開口:「陛下,一切都準備好了,四大軍團,隨時都可以出發。」
阿蒙、塞特、拉和普塔赫,法老麾下最精銳的部隊。
阿蒙神司掌宇宙,代表太陽之光輝,以此命名的軍隊有著耀眼的金色旗幟,屬於法老直系的精英之隊;塞特神司掌毀滅,代表戰神之力量,以此命名的軍隊有著火焰般深紅色旗幟,乃是攻擊性最為強大的恐怖之隊;拉神是最高之神的另一名諱,以此命名的軍隊用充滿活力的橙紅色旗幟,多變的陣型令敵人望而卻步;普塔赫神乃守護之神,以寧靜的水藍色為旗幟,強大的防禦與恢復能力使之立於不敗之地。
他們宣誓對法老忠誠不二,他們立下願為國家死亡的鮮血誓言。
此外還有神秘的第五軍團——由西塔特勇士們組成的親衛隊,世代為埃及的王室效命的死士。
這些是埃及最主要的戰鬥力,國家最忠誠的力量。
此次遠征,拉美西斯會帶上除了普塔赫以外的全部軍隊。
年輕的君主看著眼前紅髮的愛將,微微頷首,「孟圖斯,你留在這裡。」
翠綠的眸子閃了一下,然後漸漸歸於沉靜,「屬下明白,那麼屬下會帶領塞特軍團留守孟斐司,保證中心城市的穩定。」
「不,」拉美西斯淡淡地否定了他的想法,「塞特軍團會跟著我遠征,我會將親衛隊留下給你,守護孟斐斯。」
「但是……」
拉美西斯斜倚在廊旁的石柱上,月光順著深棕色的長髮傾瀉下來,他沒有感情地說:「塞特軍團攻擊力強大,我需要他們,親衛隊擅長城內作戰,我相信他們的實力,此外,由同為西塔特村的你來率領也很適宜。」
「陛下,既然如此,請允許屬下與您一同出征,帶領塞特軍團,並允許屬下的弟弟布卡來守護孟斐斯。」
拉美西斯微微地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被清冷的月光映出分明的影子,落在透明一般的琥珀色眸子上。
「不,你留在孟斐斯,這邊的事情更重要。布卡可以率領塞特軍團。」
「陛下!」孟圖斯焦急地叫道。孟斐斯固然重要,但是絕對不需要他帶著最為強大的親衛隊來守護!可能暴發的動亂已經全在掌控中,只要先發制人,絕對沒有任何威脅。反倒是赫梯的大舉進攻……
拉美西斯卻微微抬起一隻手,示意他噤聲,然後慢慢地說,「我留下你是因為——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要同那個人一起守護她……孟圖斯,我關心孟斐斯,是因為埃及是我的責任,但是我需要她,因為她是我的全部。」
孟圖斯猛地抬起頭,看到了一雙略帶憂傷的眼睛,轉瞬間,那脆弱的情感就如同從未存在過,又一次隱藏在他的淡漠神情之下。
她,那個金髮的少女,自從她第一次出現以來,轉眼十年過去了,她彷彿控制了這個偉大君主的一切喜怒哀樂。沒有人能讓他的心境產生半分波動,唯有她,可以輕易地在他的心湖中激起驚濤駭浪。
也許當初,他們不應該將她帶到他的身邊……
「好了,孟圖斯,我出發了。」拉美西斯的聲音打斷了孟圖斯的思緒,他輕輕地拍了拍愛將的肩膀,「有勞你了。」
孟圖斯連忙深深地拜跪下去。既然是他交給他的任務,無論如何,他都要全力完成。布卡,這次由你率領塞特軍團,一定也要竭盡全力保證法老的安全,爭取勝利的先機啊!
艾薇突然醒來,睜開眼,迷茫地看著天花板。
清晨的陽光透過純白的薄紗灑進屋子裡。
她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投下了柔和的影子。
她伸出手,潔白的手指在陽光下彷彿要變得透明起來。
她好像忘記了什麼?
她是在哪裡?家裡嗎?等一等傭人就會把早餐送進屋子裡來,哥哥就會打電話過來。那麼現在,她可以再睡一會兒。
她試著移動了一下身體,劇烈的疼痛讓她差點叫出聲來。
出了什麼事情,她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情?
「奈菲爾塔利,你醒了?」陌生的聲音,卻帶著一點點熟悉的感覺。
她尋著聲音轉過頭去,看到一雙猶如黑曜石一般美麗的眼睛。溫和的笑意,宛若陽光流水一般讓人舒心。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簡樸的白衣擋不住他沉靜的氣質,歲月的流逝抹不去他過分的美麗,她恍若隔世一般迷茫地看著他,嘴裡喃喃地說道:「難道我死了嗎?」
「不,你沒有死。」白衣的青年微笑著,烏黑的髮絲垂瀉下來。不是女人,卻比所有女人更加吸引人,「只是你誤以為我死了,但是我沒有。」
艾薇忍著身體的疼痛,咬著牙半坐起來,冰冷的雙手伸了過去,抓住眼前俊美的青年,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彷彿看見了世界上最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禮塔赫?!」
「不,我叫做比耶。」他依舊笑著,宛若陽光,宛若流水。
「你沒有死……」艾薇突然感到眼眶一熱,淚水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太好了,我一直很想見到你,我想對你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抓著他,瘦小的身體輕輕地顫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管如何,都要向他道歉。
禮塔赫輕輕地說:「不要這樣傷心,這不是你的錯。」他微微側過身去,一位美麗的黑髮女人走了進來。
「奈菲爾塔利,吃點東西吧。」
看著她寧靜祥和的神情,艾薇的眼淚流得更凶了,「馬特浩倪潔茹公主!」
女人將手中端著的食物放在一旁,微笑著說:「不,我叫做比‧比耶。」
比‧比耶,是屬於比耶之意,是拉美西斯賜予她的名字。那個時候,他便知道了嗎?
「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了。」禮塔赫緩緩地說著,解釋了艾薇的疑惑,「起初,所有人都以為我死了,包括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會活過來。」
「我被送往死亡之家,埃及手藝最好的木乃伊製作師準備將我剖開,製成木乃伊。但是突然間,我又重新獲得了呼吸,我居然活了過來。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在數年前,我曾潛心研究各種毒物,嘗試了不少,所以有了一些抵抗力……不過,那次中毒依然留下了後遺症。」
他苦笑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艾薇這才注意到他坐著達到姿勢,「你的腿……」
「我的下半部分身體已經沒有知覺了。」他又恢復了往日平靜的笑容,「但是我卻得到了更為重要的東西。」他輕輕地拉了一下身邊馬特浩倪潔茹的手。
「你知道嗎?陛下其實是非常溫柔的。」馬特浩倪潔茹溫柔地望向禮塔赫,濕潤的眼睛裡充滿著幸福的神采,「直到我被發配到底比斯的西岸,我才知道他還活著。那一刻,我是多麼的幸福。如果沒有陛下的旨意,我們是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從那一天起,我們不再是第一先知與法老的偏妃,而是普通的民眾比耶與他的妻子比‧比耶。我衷心地感激陛下。」
他們的十指緊緊地扣在一起,他們捨棄了自己高貴的身份,甘願隱姓埋名,從此過著平凡的生活。艾薇看著他們,感到非常開心,他們是多麼的令人羨慕,美好得讓她幾乎難以相信。
她想說些什麼,但是輕輕移動身體,又疼得差點掉下淚來。
對了,她怎麼會忘記,她的身體,已經被那個人狠狠地傷害了啊……那個對別人都那麼溫柔的人,卻這樣刺傷了自己,將她最真摯的感情撕成了碎片。她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裡……是哪裡?」艾薇問道。
禮塔赫與馬特浩倪潔茹對望一眼,「這裡是孟斐斯的西岸,吉薩。」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他呢……」心中一陣劇烈的絞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他果然拋下她了,他果然不需要她了,為什麼他可以這樣殘忍?!
看著她心痛的表情,禮塔赫略帶歉意地說:「是孟圖斯送你過來的。你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埃及與赫梯的全面戰爭即將開始,法老已經率兵北上,打算在敘利亞與赫梯一決雌雄。」
「敘利亞?」艾薇睜大了水藍色的雙眼,認真地看著禮塔赫,「快告訴我,還有什麼?」
禮塔赫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馬特浩倪潔茹,緩緩地說:「孟圖斯會留守孟斐斯,帶領法老的近衛軍保證中心城市的安全,法老會率領阿蒙、塞特、賴三大軍團北上敘利亞,迎戰赫梯的軍隊。」
卡迭石,這就是卡迭石之戰的開始!
艾薇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了歷史書上對這場著名戰役的種種描寫。
那是一場非常艱險的戰鬥,拉美西斯二世得到了虛假的敵軍情報,貿然率領自己的大部隊深入戰場,落入赫梯的埋伏,軍力遭受嚴重損失。所幸稍後,自己的另一支部隊及時趕到,幫助其脫離了困境。
她要好好想想,那支部隊的名字是……
「普塔赫」!那支關鍵的軍隊的名字是普塔赫,但是剛才禮塔赫說出的三大軍團裡,並沒有包括那個名字。她焦急地抓住禮塔赫,激動地問著:「普塔赫軍團呢?普塔赫軍團為什麼沒有跟著法老出征?」
禮塔赫愣了一下,「普塔赫軍團……在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艾薇掙扎著站起來,掙扎著想要走出去,可是眼前一黑,差點跌倒在地上,她卻依然堅持地說著:「快讓它向敘利亞前進,不然,不然……」
馬特浩倪潔茹連忙走過來,扶住艾薇,「你剛醒,你需要休息。」
「但是……我不能讓他死。」艾薇虛弱地說,「誰是普塔赫軍團的將領,我要告訴他。他一定要現在出發,趕到法老的身邊,不然,不然那個人會有危險!」
禮塔赫略帶憂傷地看著眼前的金髮少女。
他能看出,她對陛下的關切是真摯的、發自內心的,她是愛著陛下的。
同時,陛下也是瘋狂地愛著她的。
昨夜孟圖斯小心翼翼地護送她來到這裡,匆忙間只留下了幾句話,「你們一定要竭盡全軍之力保證她的安全,保證她——留在埃及,這是法老的希望」。然後他便不顧疲累,立刻啟程趕回了孟斐斯。在軍情如此緊急之時,身為第一將軍,他卻護送一個女孩子越過尼羅河連夜趕路來此,這必然是受法老的重託。他們接過昏迷中的艾薇。她蒼白的臉上隱隱泛著冷汗,淡淡的淚痕尚沒有完全消失,乾裂的嘴唇呢喃地說著:「不要這樣,放開我……」
他不由得微微嘆息。陛下與她,明明彼此相愛,但又總是在不停地傷害著對方,就像兩隻渴望得到溫暖的刺蝟,在接近的時候卻不停地刺傷彼此。
他能看到陛下在過去的十年間,有她與沒有她在身邊的時候,是多麼的不同。而他也能感到,眼前這個精靈般的女孩,在與陛下的接觸中,慢慢改變了自己的心意。
他希望能看著他們得到幸福,就好像他與馬特浩倪潔茹一樣。
「禮塔赫,快告訴我。」艾薇焦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又流露出宛若陽光流水一般的清澈笑容。
「奈菲爾塔利,」他慢慢地說,「普塔赫軍團的統治者,是我。」
艾薇愣了一下,禮塔赫曾經是祭司,又擁有部分王室血統,同時還掌控著兵權……拉美西斯一定非常、非常地信任自己這位好友。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更加沮喪並且充滿了歉意。那段時間他的猶豫,一定是因為自己不知所以的叫喊吧。
艾薇你是笨蛋,大笨蛋!
她看了看禮塔赫不能動彈的雙腿,帶著深深的歉意低下頭去。
如今,她要如何開口?她想借這支軍隊,去拯救她最重要的人……他們還會信任她嗎?
「雖然我不再是埃及的第一先知,但是陛下仍然堅持將普塔赫軍團的統治權交給了我。軍士們不知道我是誰,但是他們奉法老之命,對我宣誓忠誠,為了保護我和比‧比耶,在大戰來臨之前,與我們一起,留守孟斐斯西岸。」
「普塔赫軍團以堅固的防禦能力而聞名,法老留下它,是為了守護我們,也是為了守護王國的最後底線。即使這場生死之戰,埃及不幸敗退,這支軍隊仍然可以與孟圖斯將軍手中的軍隊一起,挽回全局。」馬特浩倪潔茹輕輕地說著,雙眸靜靜地看著艾薇。
「我們是與法老在一起的,我們希望在有危難的時候,可以幫助他渡過難關。但是,奈菲爾塔利,」禮塔赫看向艾薇,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隱隱閃著奇異的光芒,「對不起,我現在的樣子……恐怕無法帶領這支軍隊前往敘利亞……」
艾薇拚命地搖頭,噙住即將湧出的淚水。不要,不要再說了……
她害得禮塔赫隱姓埋名,害得他失去雙腿,所以他無法帶領軍團跟隨法老前往卡迭石。
但是這支軍隊是多麼的重要啊!如果沒有這支珍貴的力量,拉美西斯也許會死……都怪她,都怪她!如果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就好了!
「奈菲爾塔利……我不能動了,但是,你可以!」
什麼?
艾薇難以置信抬起頭來,看到兩雙堅決而充滿信任的眼睛。
「你可以帶領這支軍隊,前往敘利亞,代替我,去到那個人的身邊。」
「奈菲爾塔利,你可以的,請你務必帶領這支軍隊,守護法老。」
「但是……」她顫抖地說著,「但是,這是他留在這裡……留給你們……」
「奈菲爾塔利,如果他死了,我們是不會苟活下去的。」禮塔赫微笑著說,「我們的幸福,是他賜予的,我的忠誠,永遠是他的,如果他離開這個世界,那麼我便跟著他去另一個世界,繼續效忠於他。」
馬特浩倪潔茹苦笑了一下,白皙的雙臂輕輕地從後面環繞住禮塔赫。
他還是那樣,執著得近乎固執,只為效忠那個偉大的君主。但是……她願意一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快去吧,奈菲爾塔利。」禮塔赫從腰間取下一塊金質的令牌,上面精細地雕刻著守護之神普塔赫的形象,「全軍已經整隊完畢,請你即刻出發,請你代替我……守護他!」
禮塔赫冰涼的手伸過來,將金牌放到艾薇的手裡。
馬特浩倪潔茹輕輕地指向門口,「奈菲爾塔利,請隨我來,去到普塔赫軍團的身邊,請你一定要保護法老。」
艾薇深深地吸了口氣,強忍著即將決堤的心情,望向微笑地看著她的禮塔赫,美麗的水藍色眸子裡展現出宛若天空一般清澈的光亮。
她堅定地看向他,手指微微用力,抓緊那塊金質的令牌。
「對不起,禮塔赫……還有,謝謝你。」
「快去吧。」
馬特浩倪潔茹也在一旁點頭,示意艾薇盡快出發。
她最後看了一眼禮塔赫黑曜石一般美麗的雙眼,其中充滿了鼓勵與信任。
她微微頷首,然後便果斷地轉身,推開了房間的大門。
金色的陽光傾瀉下來,熱浪撕破空氣撲面而來。
眼前一片水藍色的旗幟,彷彿寬廣的海洋。
她高舉右手的黃金令牌,陽光一般耀眼的金色髮絲隨著風輕輕揚起。
「向卡迭石——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