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鶏飛狗跳
三奶奶也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自失的一笑:「瞧我,都老糊塗了。好了,我也得回家給你虎子弟弟做飯了,你快回家吧。」
杜方寧笑著說道:「三奶奶,您慢走。」
「哎。」
杜方寧想了想又說道:「三奶奶,等過些日子,我去教虎子弟弟認字,我跟著堂哥偷著學了好多字呢。」
三奶奶心中愈發喜歡方寧,連連答應:「好好。」
杜方寧回去時,院子裡烟霧繚繞。因爲新壘的鍋灶還不好用,方氏只得用幾塊石頭拼成一個臨時灶台煮飯。
方氏蹲在地上燒火,夏寧在一旁用扇子扇著,烟火嗆得人直咳嗽。
這時東厢房的房咣當一聲被推開了,大伯母孫氏惡聲惡氣地嚷道:「都幹啥呢?想嗆死人是吧?」
三房一家人裝聽不見,誰也沒理她。
又過了一會兒,何氏在堂屋裡又駡開了:「都作死呢?沒砍死沒氣死我不甘心,這回是想嗆死我是吧狠心的王八羔子,餓死鬼托生的,這才啥時候就知道吃!」
杜方寧站在院中大聲對方氏說道:「娘,有人怕嗆,咱們去到打谷場做飯吧。我姥大熱天的來了總不能空著肚子回去吧。」打谷場上可是聚集著全村的閒人,這一頓飯做下來,何氏肯定愈發「大名遠揚」。
吳氏笑著接道:「方寧說得對,咱們全家都去打谷場做飯。」何氏氣呼呼的撞上門沒聲響了。
方氏帶著夏寧秋寧做飯,方寧又把半路遇到三奶奶的事情說了,方氏少不了一番感慨。等到看清籃子裡的魚時,喜中摻憂的說道:「咱們第一天分家又是魚又是蝦的不好吧?」一會兒婆婆見了肯定又要找茬。
秋寧一臉心疼的接道:「要不給他們一半吧?」
杜方寧却持著不同意見,悄聲說道:「娘你想啊,三奶奶跟我奶不對付,她要想送給我奶吃,何不親自來咱家?她說了是專門招待我姥的。咱不能借花獻佛吧?娘也別怕有人找茬,有人天生就是吃麥茬長大的,咱給不給她都一樣找。」方氏低頭一笑,方寧這話說得太對了,她那個婆婆鶏蛋裡都能挑出骨頭來,給不給都是一樣找茬。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和爹娘大老遠的來爲自己撑腰,中午連飯都沒撈著,她心裡就一陣難過。她不再言語,手上加快速度,刮鱗、剖腹、剁魚,夏寧和秋寧在旁邊打下手。母女三人動作十分麻利。
屋裡,方滿子和吳氏在和杜朝南說話。
「姐夫,以我看,你們找親戚朋友借點,儘早把房子蓋起來吧。」
杜朝南的氣色比剛回來時舒展了許多,但仍然不住唉聲嘆氣:「唉,家裡都不寬裕,找誰借呢?」
吳氏一拍大腿,說道:「瞧我這腦子,我來之前,有人告訴我說,牛子快回來了,我想著他肯定能帶些銀錢,到時先借給你家應急。」
「這……能行嗎?」杜朝南有些猶豫。
杜方寧雙眼放光,她也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個小舅呢,前幾年一直在鄰鎮做學徒,今年春上就該師滿了。但小舅念著心裡不寬裕,便跟著人到鄰縣去做木工,打算掙點錢再回來。
「娘,」方氏在外頭聽見連忙接道:「牛子都十七了,該找媳婦了,哪能把錢借給我們呢。」
吳氏眼神不由得一黯,默然半晌,慢吞吞地說道:「等他回來再說吧,讓他自個兒决定。」
方寧晃著吳氏的胳膊安慰道:「姥你就放心吧,我小舅相貌俊又能幹,還愁找不到舅媽嗎?」
吳氏點了一下外孫女的腦袋笑道:「那是你小舅,你自然覺著他啥都好。你可不知道咱們這兒的風氣,嫁閨女都死了命的要聘禮,咱家因爲給你太姥爺瞧病,把家底都掏空了。」
杜方寧笑咪咪的接道:「姥,咱們這兒是有這樣的人,可也很多看人不看財的明理人家,遠的不說,你老人家和我大舅媽家不都這樣嗎?」
這一番話說得大舅媽李氏心花怒放,吳氏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衆人說著話,不多一會兒,方氏已經做好了飯。杜朝南去把屋裡那條三條腿的桌子支好,吳氏和李氏也幫著去端菜。今日的飯菜是杜方寧穿越以來吃得最好的。一盤炒蝦米,一盆魚頭燉豆腐,還有一大鍋香味濃鬱的魚湯,還有幾道炒青菜和凉拌菜,主食是黑面餅子。
柴禾的烟霧漸漸散去,魚湯的香味彌漫在院子裡。
東厢房兩道門又吱嘎一聲開了。孫氏和王氏不約而同的探頭張望。孫氏大概不好意思開口,王氏笑眯眯地站在門口明知故問:「春寧娘,你家做的啥好吃的,這麽香?把幾個孩子肚裡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杜方寧不等方氏回答,便冷淡的說道:「是我三奶奶特地給我姥的魚。」
總共就一條魚,他們一大家子還要吃,哪有多餘的分給這些人?杜方寧可忘不了她的堂哥們吃香的喝辣的却把她當丫環使的情形。她初來時,還不太適應這個環境,跟他們發生衝突時,她想著自己心理年齡已經二十了不能跟這些十幾歲的孩子一般見識,但是對方一看她退讓便以爲她是害怕了,越發肆無忌憚。何氏和孫氏王氏見了,全都睜一隻閉一隻眼,這妯娌倆私下裡還笑話說:什麽秧結什麽瓜,一窩子慫貨。她們不以自家孩子的霸道自私爲耻反以爲榮。杜方寧知道,如果她再以所謂的文明寬容來和這幫人周旋,她的下場會很慘。
這時孫氏也不甘寂寞,在屋裡旁敲側擊地說道:「銀寧媽,那魚是人家三奶奶送的,不是咱孩子的三奶奶送的。讓孩子們都回屋吧,別惦記了。」
妯娌倆你一句我一句的擠兌三房。杜方寧理都不理,咣當一聲關上了門,準備開始吃飯。
方氏盛了一碗魚湯,起身說道:「娘,你們先吃吧,我把魚給上房送去。」孫氏和王氏他們可以不理,但何氏却不能越過。無論何氏待他們怎樣,該有的禮節却不能少。
杜方寧搶先站起來說道:「娘,還是我去送吧。我最愛幹這活。」方氏猶豫了一下,便把碗小心的遞到方寧手裡,嘴裡還囑咐道:「別跟你奶嗆了,送完趕緊回來吃飯。」方寧笑著點頭。
杜方寧端著碗,大老遠的就開始喊:「奶,我給你送魚來了。」何氏人在屋中,却耳聽八方,方才三家人的交鋒她聽得一清二楚。
何氏倚著門框盯著方寧,臉拉得老長,仿佛誰欠了她十吊錢似的。
杜方寧又笑著補充一句:「奶,這魚是我三奶奶送來的,可好吃了。您快嘗嘗吧。」何氏一聽三奶奶,身上像點了爆竹似的,幾乎要跳起來,她指著杜方寧高聲怒駡:「沒出息的賤妮子,你是饞死鬼投胎?幾百年沒吃過魚,誰給你你就敢要?」
杜方寧心平氣和的接道:「奶,長輩給的我怎能不要?你要給我點什麽,我也不能推辭是不?今天我姥來了,我三奶奶一是心疼我爹太累,二是想招待我姥,不然別人又該說咱們杜家的人是鐵公鶏啥的,到時咱們家鐵的瓷的糖的都有了。」
何氏氣得直跳脚,抄起掃帚就要去打:「死妮子,我讓你嘴强,端走你的破魚,我不稀罕吃。……死不要臉的老虔婆,你家有點錢了不不起了。」
杜方寧略一側臉大聲疾呼:「三爺爺你來了,你快勸住我奶,她又要打我。」何氏一驚,手上的動作不禁慢了下來。杜方寧趁此機會端著碗回屋去了。
方氏等人聽到動靜也跟了出來,杜方寧把碗往桌上一放,將門再度關上,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好了,我奶說她身上不舒服,不能吃魚,咱們快吃吧。」
何氏看看門口沒有一個人,這才知道方寧是在騙她。她心裡多少有些忐忑,那死婆子是不是跟她說什麽了,又一想,不能啊,長輩的事情哪能跟晚輩瞎說,那杜王氏再混也該明白這個道理。何氏心中千回百轉,思量了一會兒她便認定杜方寧是隨口誑她。她站在院中揮著掃帚掃院子,一邊掃一邊打狗駡鶏。
方氏和杜朝南一臉尷尬,錢氏想要出門理論被吳氏和杜方寧勸住了。這種人你越理她她越來勁。
「姥,快吃。天不早了,吃完還有十幾里的路要趕呢。」
衆人刻意提高了嗓門邊吃邊說,漸漸地便把何氏的駡聲給淹沒了。何氏駡了一會兒見沒人理她,慢慢地就偃旗息鼓了。
吃完飯了,衆人又接著嘮嗑。方滿子問道:「姐夫,你以後有啥打算,是出去做工還是就待家?」
杜朝南說道:「等秋收完再說吧,我想先編些東西拿鎮上去賣。你們方家村有很多蒲葦子,我能不能去割些?」
方滿子痛快的答應了:「那是無主的,誰都能割,過兩天我給你拉一車過來。對了,我家後面還有很多荊條,爹的手傷了我也不會編,都給你拉來算了。」
杜朝南一臉感激,連連稱謝。
吳氏看了看天色,不捨的說道:「我們得回去了。家裡就兩個小的,不放心。」方氏夫妻知道家裡的情况也沒挽留,一家人起身送客。
一行人剛走到門口,何氏又出來鬧騰了,她用棍趕著鶏群,嘴裡不乾不淨地駡道:「瞧你們這死樣子,就知道去別人家閒游蕩,還不回你的髒窩去。」吳氏撇撇嘴對錢氏說道:「這有的鶏也怪倒黴的,偏偏托生在這家。」
杜方寧走在最後,她把門鎖上,手裡捏著一塊魚頭骨,朝大黃狗朝朝手,大黃樂顛樂顛的跑了過來。杜方寧把骨頭扔到它面前,自言自語道:「大黃,這是我特意給你留的。在這個家裡,除了我們一家人,就數你對我最好。」
她這話大大激怒了何氏:「你啥意思?你是我和你爺還有大伯二伯都比不上你一條狗?」
杜方寧直接忽視她,直接跟狗進行哲學對話:「大黃,有的狗它吃的是糞,可是發出來的聲比人都好聽;有的人,她吃的是飯,噴出來的都是糞。」說完這話,她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何氏氣得直想吐血,舉著掃帚在後面緊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