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起波瀾
宋喬本想上前搭話,可一看對方那副神態,他只得又退了回去,拽拽身邊的公鴨嗓少年說道:「咱們回去吧。先生快回來了。」那少年遲疑了一會兒便跟著走了。
熱鬧看够了,人們也就散去了。那幫孩子們也跑到別處玩去了。鎮上的人越來越多,她四周的小商販們攤前的顧客越來越少,但是沒人看她的葫蘆,也有幾個閒人誇她的葫蘆畫得好看,但就是沒人買。
日頭越來越毒辣,杜方寧擰開葫蘆蓋頂喝了一口水,然後找了個陰凉的地方繼續蹲守。
過了一會兒,一群孩子吵吵嚷嚷的向她這邊跑來了。杜方寧精神一振,又有小客人上門了。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群孩子正是剛才買葫蘆娃的小朋友,它們伸出五顔六色的小手,撅著嘴把掉色掉得一塌糊塗的葫蘆娃遞給她:「小姐姐,你騙人,你還說葫蘆娃能打退蛇精,他一見水就壞了。嗚嗚,你騙人。」
「小弟弟,你怎麽能把葫蘆放到水裡呢?」
那小男孩振振有詞的說道:「你不是他們能打死大蛇精嗎?蛇在水裡,不下水怎麽打蛇精?」
杜方寧:「……」好吧,她其實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她用花草染出來的顔色一點也不牢固極容易掉色。
杜方寧好說歹說,最後又賠了七個沒染色的小葫蘆給他們。這幫小朋友才怏怏不樂的回去。自這幾個小男孩走後,杜方寧的葫蘆再沒有賣出去一隻。日頭越升越高,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她覺得自己的心比賣碳翁還凄凉。
「方寧,回吧。」外公方青鬆已經修好了農具,站在人群外招呼她。
「嗯。」杜方寧沮喪的耷拉著小腦袋,跟來時的歡欣活潑判若兩人。
方青鬆性格木訥,不善言辭,他想了一會兒憋出一句話安慰外孫女:「這葫蘆還是有人買的,不過就是咱們這兒不愛買,那就是放到縣城京城鐵定有人買。你大舅公的把兄弟的侄子就在京城做這個的。」
他不說這通話還好,一說杜方寧越得覺得賣葫蘆沒有出路。人對藝術之類的追求是在滿足基本的物質需求之後才産生的。來鎮上的人都是周圍八里八村的鄉親,大多數人都在溫飽綫上掙扎,富人也有,但是很少。他們手頭有些閒錢也只會購買實用性物品。看來,她以後創業什麽的不但考慮古今差异還有城鄉差异以衣交通信息限制,最主要的一條是她家的客觀條件限制。
兩人沒走幾步,就碰到了杜方寧同村的花大嬸子。
「小方寧,在你姥家過得滋潤吧?」花大嬸眨巴著眼睛笑問道。
「花大嬸子你也趕集來了?」杜方寧打起精神和她打招呼。
花大嬸子看了看四周,招手示意杜方寧過來,杜方寧不知所謂,快步幾步凑上前來,花大嬸把聲音稍放低了說:「你這丫頭,你自己倒是滋潤了,你不知道你娘和你姐過得啥日子?」
杜方寧心裡一咯噔,連忙追問:「嬸子快說,我娘她怎麽了?我奶是不是又駡她們了?」
花大嬸一臉同情的嘆道:「光是駡倒還好了。你奶哪天不駡人?這一次啊,事情有些大——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東山村有個流裡流氣的後生路過咱們村的事吧?」
「周家寶那個混蛋又來了?」杜方寧一提這個人立即咬牙切齒起來。這個人渣漲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到處橫行霸道。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二姐杜夏寧身上。
花大嬸繼續說道:「周家寶上次回家後病了一場,好了以後,非要纏著他爹要來你家提親,他爹是老來得子,寶貝的不得了。就出了二兩銀子的聘禮,讓劉媒婆來你家說親,你奶當場就答應了,你娘不同意,這不正在鬧呢……」
杜方寧胸中的一股怒氣轟轟的向上噴發。何氏這個老妖婆,把她大姐賣了還不够,又來賣二姐了,她們三房的幾姐妹敢情都成了她的搖錢樹了!
杜方寧轉過身,肅著臉對方青鬆囑咐了幾句:「姥爺,我奶又賣我二姐,你先回去,把我大舅他們都叫上,到南山村大鬧一場。我就回去。」方青鬆聽罷也是大吃一驚,他本想跟著方寧一起回家,又一想自己拙嘴笨舌的,肯定不是何氏這個人精的對手。他要回去把兒子和老伴都叫上才行。祖孫兩人匆匆商議了幾句,杜方寧便跟著花大嬸一起回村了。
花大嬸生性最愛看熱鬧,此次又怎能放過?她跟著杜方寧一起進了杜家。人還沒進去,就聽見一陣吵嚷聲。院裡圍滿了人,何氏正坐在堂屋的大炕上,手指著方氏駡得唾沫橫飛:「春寧娘,你這話是啥意思?我不找你算帳就够了,你還有臉哭?若不是你自個閨女耍媚愛俏招惹了人家周家寶,人家會派媒人來提親嗎?那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咱們南山村這麽多姑娘他怎麽就偏偏看上了你家姑娘?」
方氏哭得嗓子沙啞:「娘,您自個的孫女啥樣,您老不清楚嗎?夏寧整日幹活,穿得衣裳也是補丁摞補丁,她哪有心思耍媚愛俏?」
這時,大伯母孫氏輕飄飄的開口了:「喲,春寧娘,俗語說一個女婿頂半子,你家又沒有兒子,以後還不得靠女婿生活?周家家底殷實,將來也不在乎你們老兩口那點子口糧,要我說,這可真是一門好親。」
二伯母王氏也跟著幫腔:「是啊,三弟妹,你就別鬧了。咱們杜家可是面上的人。你侄子和小叔將來是考功名的。名聲弄糟了,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馬氏的話正好砸在何氏的心坎上,她把臉一拉冷冷地剜了方氏一眼,最後一錘定音:「這事就這麽——」
「奶,您老又要賣孫女了是嗎?」何氏的話還沒說完,杜方寧便尖聲大嚷。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朝杜方寧看來,何氏的眉頭緊蹙著,面色陰沉的盯著杜方寧:「大人說話沒你的份,幹活去!」
「方寧——」方氏抹了抹眼泪,叫了一聲女兒。三姐杜秋寧也默默地挪到她身邊,無聲的落泪。
杜方寧上前扶起方氏,她朝前走了一步,抬頭盯著何氏冷諷熱嘲的說道:「奶,您知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麽說您老的,他們都說您是賣孫女起家的,我大姐被你賣了個好價錢,至今半死不活的苦挨著,我五妹也被你賣了,這一回又輪到了我二姐……」說著,她紅著眼圈猛然轉過身,衝著外面高聲嚷道:「咱們村裡的老人不止你一個,我就想問問外頭的大叔大嬸們,他們家的老人可曾有您這樣的?」
外面圍觀的人哄的一聲議論開了。
這個時代雖然不乏惡公公壞婆婆,但大多數人還是挺淳樸善良的,他們都有著樸素的三觀和底綫。
何氏倒也不覺得理虧,但看到孫女如此敗壞自己的名聲,她還是挺介意的。她一心爲了給小兒子謀個好前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在她看來,周家寶這人就是愛嫖愛賭性子有些輕浮而已,人家肯娶夏寧已經是低就了。
何氏冷著臉對院裡看熱鬧的人說道:「今日家裡鬧哄哄的我老婆子就不招待你們。」這些人雖然愛看熱鬧,但主人逐客,他們也只好撤了。有些人回家去了,有的則在院門外徘徊著不走。
鄉親們一走,何氏二話不說,隨手抄起一個笤帚便劈頭蓋臉的朝杜方寧打來,一邊打還一邊駡:「你以爲你躲出去了就沒事了,這筆帳我記得清清楚楚。」
杜方寧靈活的躲閃著,方氏和杜秋寧連忙上去拉架。王氏和孫氏也裝模作樣的過來勸架。杜方寧覷了空,一把拽過三姐杜秋寧,衝著何氏哭喊道:「三姐,下一個就輪到咱倆了,反正早晚都會被賣,咱不如一頭撞死了算了,還落了個乾淨!」說罷,她拉著杜秋寧往後退了十來步,助跑一陣,然後像兩頭小牛似的向何氏死命撞去。
杜秋寧本來以爲妹妹要拉著她撞墻,此時才發現她要撞自己的奶奶,她一時慌亂得不知所措,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向前衝去。
何氏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覺得自己被一股蠻力狠狠地向後頂去,然後「砰」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撞向了土墻,痛得她眼前直冒金星。杜方寧爬起來一臉無辜的衝倒在地上的何氏哭道:「奶,您還是疼孫女的,不然,您老怎麽會攔著不讓我們撞墻呢。」
孫氏和王氏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兩個撲上去扶起何氏,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聲吵嚷:「天哪,方寧,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孝,竟敢撞你奶,你——」兩人還在叨咕,就聽見門「吱嘎」一聲開了,是杜夏寧白著臉出來了,她的目光凄厲而絕望。
杜方寧心裡一陣酸澀:「二姐——」
杜夏寧沒有應聲,她大刺刺的走過來拽著兩個妹妹仿照著杜方寧剛才的動作一起撞朝孫氏和王氏撞去:「咱們姐仨一起撞死算了!」
孫氏和王氏來不得躲閃,被姐妹仨人狠狠地撞向了土墻,這婆媳三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這時,杜方寧的」孝心「又上來了,她撲上去一臉擔憂的掐著何氏的身體,一邊掐一邊喊:「奶,你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