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桃紅柳綠
可能是吵鬧聲大太了,就把周家聲也從睡夢中驚醒了。周家聲一看竟有人來自家酒樓鬧事,氣得直跳脚。立即著人去叫那幫狗腿子,他連臉都不顧得洗,帶著人氣勢汹汹的衝到門前,二話不說揪著鬧事的人就打。酒樓的夥計和掌櫃的都來不及阻止。這一下,周家聲可捅了馬蜂窩了。這些情緒激憤的人將他們團團圍住,來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痛揍。周家聲哪裡吃過這種虧,被打得哇哇暴叫。方寧聽著他的叫聲,覺得十分悅耳。
衆人正打得難解難分,就聽見一個頗具威嚴的聲音喝叱道:「官差在此,還不住手!」這一嗓子把人們給鎮住了。
方寧一看,那邊果然來了一群身著皂色衣裳的衙役,後面還跟著兩個熟人,他們正是錢正清和汪立志。汪立志看到方寧,對他咧嘴一笑。錢正清也衝他笑著點點頭。
衙役的到來,終止了這場噪亂,他們詢問了原因後,讓人帶走了周家酒樓的夥計和掌櫃以及周家聲和幾個證人去衙門。因爲周家酒樓出了這種問題,他們受縣尉指示决定對本縣的飯鋪酒樓來個臨時抽查。這個命令一下,可把那些掌櫃和夥計給忙壞了。他們第一個抽查的就是方記飯莊。方牛子和香草也擠在人群中看熱鬧,此時哪裡來得及準備。不過,他們是真金不怕火煉,即便沒準備,厨房也是十分乾淨利落,各種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方牛子趁機又向衙役班頭說了周家數次派人來搗亂的事情,徹底澄清了前幾次造成的惡劣影響。方記飯莊因禍得福從此名聲大振,生意越來越好。這是後話。
此事一出,周家酒樓的名聲徹底臭了,不得灰溜溜的關了門,將店面租給了別人。聽人說此事很可能是周家酒樓的夥計所爲,事發前,有個夥計犯了小錯被掌櫃的呵斥了一頓還被扣了工錢。事發當日,那夥計已不見影踪。等到衆人反應過來時,他早已逃之天天,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而周家聲因爲得罪了黃寶根,據說時不時被痛揍一頓,方寧可愛聽這些消息了,聽一回樂一回。
方寧心中猜測此事應該是明姑的手筆。過了幾日,她抽了個空前去道謝。明姑却淡淡說道:「此事咱倆爛在肚子裡吧,別說出去。有人問你就說不知道。」她頓了頓又解釋道:「此事若是傳開,一是周家不會善罷幹休,二是人們都不喜歡有心機的人,難免會對我有成見。」方寧想了想,自然明白她的顧慮,遂决定瞞了下來。晚上方牛子和香草熱烈慶祝周家的倒臺,兩人又暗自猜測這事究竟是誰所爲,猜了半天也沒頭緒,索性放開不想。
見方記飯莊的事情得到了解决,方寧和父親心情輕鬆愉悅地回了家。沒兩天,方青山就在牛馬行給杜朝南看好了一頭半大的牛,要六兩銀子,杜朝南又花了幾百文錢買了一輛板車。
杜朝南自此以後專心的侍弄魚塘和菜園子,他因地制宜,不浪費一點田地,根據時令種種上各式菜蔬。每隔幾天都會趕著牛車去城裡送菜賣鶏蛋鴨蛋,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他每回回來時還會捎幾桶泔水回來喂猪,方氏一開春就抓了四頭猪仔,因爲食料豐盛,這幾頭猪長勢十分喜人。方寧還在放她的鴨子,順便還會放放牛,靜寧則喜歡上了養鶏。一家人每天既忙碌又充實,每人都覺得日子十分有奔頭。
這日得了空閒,方寧領著靜寧在村裡閒轉悠,正好就看到了來福。方寧想起了那雙大有來歷的鞋子,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笑意,就忍不住往他脚上看去。來福也是個妙人,還特意抬抬脚讓兩人看個清楚,幷正色說道:「雖然兩隻鞋顔色不一樣,還都是右脚,不過到底凑成了一雙,也算了却我們老爺的一樁心事,不容易啊。」姐妹兩人聽到這話,笑得前仰後合的。
兩人說說笑笑的回到家,就見小嬸陸氏又在和方氏說話。這個陸氏最近隔三差五的就來找方氏閒叙。方寧算是見識到了這個小嬸的口才,那真叫舌燦蓮花。方氏要不是早就清楚她的爲人,非被她說暈不可。
「三嫂,你真會持家,你看你們家讓你拾掇得多乾淨。再瞧瞧你家的幾個閨女,生得比花還好看不說,還知書達理,討人喜歡。我恨不得天天能看著她們。也真可惜,我還沒嫁進來你們就搬出來了。不是我說的,三嫂,若是我早嫁進來一年,也斷不能讓你們受那些委屈,我這人性子直,生平最見不得不公正的事……」
方氏淡淡地笑著,時不時應付兩句。陸氏說著話看到方寧姐妹兩人回來,先誇了一通方寧,然後又拉著靜寧,擦擦眼角道:「你的事我也聽說了,我可憐的孩子,你咋就遭遇了這種事。我真替你心疼。」
方寧忍住沒掉鶏皮疙瘩,就問小叔的事情,這才知道他又去參加府試了。奇怪的是,何氏這回竟然沒找他家要錢。
陸氏說了一會兒就轉到了婆婆身上:「三嫂,前些日子朝棟去府城時,大嫂二嫂又讓娘來問你要錢,我當時就說了,如今三哥一家分開另過了,他們給是情份,不給咱也不能說什麽。哪能上門去要呢?家裡真沒錢,我就把嫁妝拿出來。爲此她們兩人沒少編排我。」單聽這話,陸氏說得十分入耳,但是方寧警惕慣了,她從來都是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老宅那幫人。也許,這陸氏所圖者甚大。
陸氏又坐了一會兒才告辭離開。方氏鬆了口氣,剛要去幹活,孫氏和王氏又來了。這還讓不讓人消停。
孫氏和王氏這會兒有了共同的敵人又開始合穿一條褲子了。
兩人一唱一和的數落陸氏的不是和婆婆的偏心:「三弟妹,還是你聰明,早早的搬出來,瞧你這日子越過越紅火,哪像我們還在苦哈哈的。……你不知道四弟妹是個啥樣的兒,如今把四弟和婆婆哄得團團轉,天天太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來,每日跟朝棟甜膩得讓人起鶏皮疙瘩,你說這小輩都在旁邊呢。吃飯時生龍活虎,一到幹活就這兒疼那兒癢的。一會兒想吃鶏蛋,一會兒想吃豆腐,哎喲娘哎,她當她是誰!」
方氏不解地問道:「那娘會答應嗎?」
孫氏一撇嘴:「人家聰明,不直接要,是通過四弟要,老四還是娘的寶貝疙瘩,他想吃什麽娘就趕緊做。這不朝棟前脚剛走,她開始討好婆婆,前日剛送了一隻金釵,今日又送了隻鐲子,咱娘滿村的顯擺去了,要不俺們也沒空來看你。」
方寧不厚道的想,這釵子和鐲子會不會都是假的?
兩人閒扯了一會兒,不由得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聲音道:「春寧娘,俺們跟你說句實話,這次小叔回來後,不管他中不中秀才,我們都要分家。這日子沒法過了。」方氏笑了笑就沒接話。
此後每隔幾天,這妯娌三人就會來一趟,互相拆臺。時間一長,方氏就有些不勝其煩。一看她們來了,她就躲出去。於是這三人又向別人訴說去了。
轉眼又到了春暖花開時節,宋老財對張家已大體考察完畢,接下來就是想再看看張秋雲本人。他就想出一個主意,以宋柳的名義請張秋雲來家中作客,然後好好看看這個姑娘,順便也讓宋喬相看一眼。
宋柳很爽快地答應了,又說道:「就我們兩人怪沒意思的,不如多請幾個人。」
宋老財眼珠一轉,道:「也好,就請春妮和青草,再加上方寧。」他要讓這丫頭知難而退,哼哼。宋柳狡黠一笑,沒再說話。
很快就到了請客那日,宋柳讓來福在自家後院中擺上了茶果點心,等著張秋雲等人。宋家的後園挺大,但大部分都被宋老財送上了瓜果蔬菜和油菜,還是宋柳强烈要求,宋老財才不得已給她辟了一塊地種花。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正是百花爭艶,桃紅柳綠之時,滿園□觀之十分可喜。宋老財爲了就近觀察這個兒媳婦人選,就穿了一套破衣裳,帶了草帽,在菜地裡幹活。宋喬也被安排在一旁。
不多時,宋柳就領著張秋雲和她的丫頭小紅慢慢踱了進來,春妮和青草方寧等人也如約前來。
宋柳靜靜打量著張秋雲,果然誠如她爹所說,長得很福氣亮堂。她身量高挑豐滿,臉如滿月。說話中規中矩,一舉一動無不合乎閨閣禮儀。
張秋雲等人一出現,宋喬立即從原來的心不在焉變得精神抖擻,他睜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張秋雲……身後的方寧。方寧知道自己是配角,因此她十分低調安靜,打扮得也十分簡單。身著一襲常穿的白杉黃裙,頭上隨意插著一根木釵。默默地跟在張秋雲和宋柳身後,認真地賞花賞菜。路過桃樹下時,恰好一片桃花飄落在她頭上。一陣微風吹來,輕輕擺動她的群衫。宋喬的眼睛倏地一亮,他覺得此情此境,自己心中有一絲吟詩做賦的衝動。
宋老財循著兒子的目光向前看去,不由得一陣懊惱。不過,有客人在場,他也就隱忍不發。張秋雲和小紅又陪著宋柳說了會兒話就提出告辭。宋柳客套的挽留了一會兒,也就送她們主僕二人出門了。
客人一走,宋老財便開始訓斥兒子:「你到底還有哪兒不滿意的?女孩子該什麽樣,那張秋雲就是什麽樣兒。反正我覺著挺好。」
宋喬憋了一會兒,終於想出一個招數,他清清嗓子,梗著脖子說道:「爹,你覺得滿意就娶唄,大不了我就學鎮上的王清全,——他對爹娘娶的娘子不滿意就到外頭另找滿意的。」
「啥?你說啥?」宋老財吃了一個驚嚇,眼睛睜得溜圓,繼而痛心疾首地責駡道:「你跟這幫人學啥?一群傻蛋,自個家裡有不要錢的媳婦,還去上外頭瞎花錢,一個個都錢燒的。再染點什麽病回來可怎麽活喲,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有這種心思,我打斷你的腿!」
宋喬不屈不撓地說道:「只要你不逼我娶親,我就不這樣。」他才不去那種髒地方,不過嚇唬人的話該說還是得說。
宋老財垂頭喪氣的拍著大腿,心裡在想著要怎麽扭轉大兒子這種要不得的歪想法。宋老財心事重重地出了後園,剛到前院正好和方寧狹路相逢。原來宋柳送走客人後又留方寧說了一會兒話,兩人交流了一下讀書心得,方寧就多耽擱了一會兒。宋老財却覺得她是故意留下來刺探消息,越想越覺得這丫頭深不可測。
因此,他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麽客氣了:「方寧啊,我聽說你家對雇來的短工可大方了,不是魚就是肉的。我勸你們得謹守鄉下下的本分,別還沒發家就開始拿出大戶人家的做派了。」這事也讓宋老財不痛快,因爲他聽到自家的長工們在偷偷羡慕杜朝南家的短工。
方寧笑吟吟地看著宋老財,心平氣和地答道:「我也想像你一樣摳,可我試了試根本做不到——我不像你老那樣有祖傳秘方、家學淵源又素有鑽研,我父母也不是那種人。這著實讓人難辦。」
宋老財氣得想跳脚,他很快就反擊道:「是嗎?我怎麽覺著你沒少從你奶奶那兒得到秘方。」
方寧謙虛的笑笑:「我奶的功力跟你比差遠了。過獎。」
宋老財噴了一個響鼻,拖長聲調:「女孩家別太厲害了,小心找不到好婆家。」要不他怎麽會看不上她呢。
方寧不慌不忙地接道:「做父母的太挑剔了,兒女也不好說親。還好我爹娘不這樣。」說完,她施施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