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在線裝酷第九十九天
在線裝酷第九十九天·「不詳的人,從無間深處回來了。」
老和尚的眼睛瞎了快有二十年,但是就算他是瞎了,也比普通人來得敏銳——連樹上的葉子泛黃,他都比廟裡的和尚早一天知曉。
他默不作聲地抬頭「著」方拾一,那雙蒙著白繭的眼睛睜著怪人,像是裡頭藏著住著什麼鬼靈,代替了老僧人的眼睛似的。
他不說話,方拾一便也不出聲再多言。
耳畔響著縈繞不息的誦經,直到對方慢慢悠悠地開口,話語裡帶上兩分說不清意味的嘆息,這彆扭又怪誕的沉默才算被打破。
「不詳的人,從無間深處回來了。」
方拾一皺起眉頭,這是在對他說的?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似乎變得雜亂起來,還有些迷茫和慌亂,生怕會從應辭臉上到常人聽見這句話會有的反應:提防、警惕、躲避、害怕……
當他從就能見到常人見不到的東西后,他就沒少見過這樣的神情,直到他知道要怎麼隱藏好自己的與眾不同。
「你的與眾不同,是常人不及的天賦。」
「普通人會因為未知的東西而感到害怕,這是正常的,他們只是不懂你的世界。不要因為他們而改變,你是獨一無二的。」
「以後你就會明白,你擁有的是天賦,是責任,是命運。」
「如果以後你還記得我,我會教導你、指引你,我會一直在你背後……」
方拾一的腦海裡忽然冒出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那些話曾經被封存在他記憶的蒙塵處,有個男人在他被同學排擠、一個人蹲在巷子裡安靜思考人生的時候,走過來,告訴他,他只是與眾不同,而不是喜歡撒謊的怪物。
方拾一不記得自己有見男人的模樣,只記得對方寬厚溫暖的手掌輕按著他的腦袋,讓他莫名平靜安心下來。
現在,這道聲音再次從記憶中浮出,他隱約覺得,像是應隊的聲音。
可能嗎?
方拾一了眼應辭,應辭面色不變,沒有因為那個老和尚的話冒出絲毫情緒。
老和尚並沒有接著那句話再多說什麼,他緩緩從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對方拾一與應辭兩人低聲說道,「二位隨老僧過來。」
他身上披著一件起來灰撲撲的暗淡袈裟,手裡持著一串念珠,穿過那七排誦經的和尚,一步一步彷彿踩在經文的韻腳上。
七排和尚恭敬地微伏下半身,嘴裡的誦經聲不斷。
老和尚唱入他們中間,邊低聲吟唱,邊走到正殿的背面,跨出台階,往右走兩米便是一個閣樓,狹窄逼仄的樓梯只容一個成年人矮身上去。
應辭攔住方拾一就要跟上的步伐,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後。
兩人登上閣樓,閣樓大概只有一米七左右的高度,方拾一和應辭兩人只得低著頭上去。
與其說是閣樓,更像是在寺廟的兩層樓高度中間,擠了一間空格出來,勉強作為一個休憩的地方。
老和尚盤起兩腳,坐在他們面前。
他的身後是一座神龕,神龕的正中間,供奉著一個玉石雕像,方拾一下意識打量了眼,是他從沒有見過的萬生眾佛。
「老僧差不多明白二位來,是想問什麼了。」老和尚開口,示意他們坐在他對面的兩個蒲團上,似乎就是特意為他們而準備的似的。
閣樓左側開了一條半米見高、貫穿整個閣樓空間長度的木柵欄式窗,透進外頭點起的燈籠映出的光,火光隨著風在搖曳,豎木柵欄的陰影晃悠悠地印在老僧的面孔上,襯著他那雙白霾似的眼瞳更加滲人。
方拾一開口問道,「您知道?」
他其實更想問,老和尚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這雙眼睛得見不乾淨的東西,意味著是他不詳?還是別的意思?
但他又不想讓應隊聽見,萬一老和尚說的答案是他不喜歡的呢?
老和尚輕輕「唔」了一聲,摸索著,從身後神龕下的抽屜裡,拿出一把線頭出來,每一個線頭處都像是被燒焦了似的,隱約還有一股不明顯的臭味,與廟裡縈繞的香火味纏繞在一起,形成一股怪異的氣味。
「老僧送出去的開光符,如今這些都是已經派上用場、又或者是依舊救不了性命的。這座城,已經被惡鬼佔據了。」
「他們有的曾經是人,有的就生活在我們周圍,有的卻從無間地獄的深處爬上來,又一次回到了陽間。」
老和尚說道,他手上的線頭,每一根都代表著曾經送出去的一條開光符,上頭的焦黑和臭味意味著主人的遭遇。
「老僧道行尚淺,救不了所有人,只能他們各自的造化。」老和尚睜著眼,平靜地說道。
「那您還記得一個叫王建強的人麼?他曾經帶著他的兒子王□豪來過這裡,求了一塊開光平安符。」方拾一問道。
老和尚閉眼回憶了一陣,慢慢開口,「記得。幾年前,他在老僧這兒求了一塊開光符,但是他身上的孽氣太重,自作孽,難自活。」
方拾一與應辭對視一眼,老和尚所說的「孽氣太重」,指的大概就是當初那場手術了,王□豪為了徐瑩婉,特地在手術的過程中將手術刀片落在繼父的傷口裡,繼父的死亡有王□豪的責任。
「那後來呢?」
「什麼後來?」老和尚問道。
「王建強後來又帶他兒子來求過一次,大概就在一年前。」方拾一解釋道。
老和尚面色變了變,他蹙起眉頭,手指摸索著那把線頭,一根根摸過去,嘴裡嗚喃著方拾一聽不清的低語。
半晌過去,只見對方臉色越來越差,方拾一有些緊張地往應隊那兒靠了靠,示意地嚮應辭,挑眉無聲地問,這是怎麼了?
應辭輕拍他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就在這時,老和尚驀地開口,「老僧找到了。」
只見他的手指間夾出一條燒得極短的線頭,那根線沒有燒焦的部分,紅得像是要滴血,和其他那些起來灰撲撲的線頭相比,這根顯得格外不同尋常。
老和尚眉頭皺得像是能夾死一隻蒼蠅,「但是老僧不記得曾給過他第二次符。」
「也許是人那麼多,您忘記了?」
「不,第一次給了他之後,他身上的孽氣就度給了老僧,老僧才知道這是他的因果,老僧不該干涉。」老和尚搖頭解釋,「所以老僧絕不可能再給他開光第二次,這根線頭不該出現在這裡……」
方拾一聞言也跟著皺起了眉,這麼說,一年前誤導王建強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這些線頭,只有你親自開過光的符之間才會有所聯繫?」應辭出聲詢問道。
老和尚聞言點頭,他手裡所有開過光的符,他都記得,他喃喃自語,「為什麼這根紅線頭會出現在這裡……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老僧毫無印象?」
他邊說,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抓過這些線頭,一根根細數起來。
他越數,心越涼,越來越多毫無印象的線頭混雜在這一把紅線裡,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送出去的,又為什麼而送,他竟然毫無印象。
方拾一著被分成兩部分的紅線,一邊代表著老和尚親手送出的開光符,一邊代表著缺失記憶毫無印象下,送出去的開光符。
他嚮應辭,這情況,似乎與應隊給出的三種假設情況,都不太一樣?
還是說,是老僧人在與他們做戲?
老僧人還在兀自低聲絮語,不知道在喃著什麼東西,方拾一不方便出聲打斷,只好先與應辭低聲商量起來,「你說,後來那塊符是他給出去的麼?」
「嗯。」應辭應了聲,了眼那個老僧人,淡淡說道,「這些線頭做不了假。」
方拾一輕「唔」了聲,那個老和尚現在完全迷糊的模樣,真是一條死路了。
就在方拾一想問應隊,這會兒該怎麼辦的時候,就聽閣樓外,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箱子倒地的聲音,以及無數硬幣灑落出來的蹦聲。
緊隨而上的,是一陣爆發出來的尖叫,像是就在樓下。
「人!人!」樓下有人在大叫。
這是在喊什麼?人?
方拾一皺起眉頭,與應辭同時起身,正要下樓,就見老僧人手裡的其中一根紅線,忽然無火自燃起來,綠色的火焰燒焦了一段後又自發滅了下去,並沒有引到邊上的紅繩。
「這……」方拾一剛出了個聲兒,緊接著,他眼前的直播間就打開了。
主播早上好!
主播晚上好!
主播中午好!
樓上是整點播報來的??誒呀主播今天來播啥呀!
這是在哪兒?怎麼覺得空間那麼?壓抑死了!
媽呀,難不成屍體就藏在那老禿驢背後的神龕裡?刺激!
那麼一座神龕,屍體藏得下?碎屍還是嬰屍?
……樓上真重口
方拾一見狀,心裡咯登一聲,直播間打開,樓下準沒好事發生。
他嚮應辭,低聲道,「不好,底下出人命了。」
兩人快速下樓,跑到人最多的地方,擠進人群正中央,就見正殿大門口中央的那個香火櫃倒下,裡頭的硬幣紙幣灑落一地。
而香火櫃裡,一個女人蜷縮在裡頭,她的身體掰成扭曲無比的姿勢,頭與身體近乎是九十度填塞進了箱子裡,眼睛瞪圓地目視前方,眼白迅速被血液充斥,變成血紅的一片。
她的一隻手纏著血色紗布,另一隻手則緊緊扒著香火櫃的一側,指甲死死摳住木板。
「徐瑩婉?!」
方拾一驚訝極了,明明應該在醫院裡接受治療的護士長,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