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雪豔芳道:“聽說是十年前。”
江山道:““揚州八怪”發跡又是在什麼時候?”
雪豔芳道:“聽說是匹、五年前,江大俠莫非是在懷疑他們,不太可能的,十年前“揚州八怪”還是幾個混混兒,縱然他們一個個都是三頭六臂,也難動得梅家的毫髮,他們也沒那個膽。”
傅怡紅道:“這倒是,當時的梅家,何等聲威,何等勢力,休說是“揚州八怪”,就算是“揚州八十怪”,也不敢輕碰梅家。”
江山道:“雪姑娘可知道這位“拚命二郎”樂無畏現在在什麼地方麼?”
雪豔芳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這就要去問“揚州第一樓”那有數的幾個人了,自從四、五年前揚州地面上就看不見“揚州八怪”的人影了,或許他們現在身份不同,一向深居簡出的緣故!”
江山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得趕快去“揚州第一樓”去,就此別過了,異日再謀後會。”
他沒容傅怡紅跟雪豔芳說話,一抱拳一掠而去。
雪豔芳要說話,但她剛抬起頭江山已沒了影兒。
傅怡紅道:“豔芳,咱們走吧,我先把你跟春喜安置在一個安全地之後,再想辦法找你的哥哥。”
雪豔芳點了點頭,傅怡紅體貼地扶她上了馬車,雪豔芳微微她笑著,心裡真是感到歡喜。
江山趕到了“揚州第一樓”。
只見門前空蕩寂靜,“揚州第一樓”剛要門上最後一扇門。
江山一腳垮了進去,那上門的夥計道:“客倌,我們已經上門了。”
江山道:“我知道,我並不是來這兒喝酒的,我是特地來找你們的掌櫃的,他在這兒麼?”
夥計道:“我們掌櫃的早回去了,客倌有什麼事麼?”
江山道:“你們掌櫃的住在那兒,我要找他商量明天酒席的事兒。”
夥計道:“就在後頭,客倌請等等,我上好門到後頭叫他去。”
說話間,他已上好了最後一扇門,提起桌上那盞燈道:“客倌隨便坐坐,我現在就去叫他。”他提著燈往後走去了。
江山跟上一步道:“乾脆我跟你一塊兒到後頭去吧!”
夥計提著燈在前帶路,過了一條走道進了一個大院子,相當大的一個院子,東西兩廂和上房總有好幾十間,但卻黑漆漆的沒有一盞燈。
夥計輕“咦”了一聲,道:“都睡了?今天怎麼都睡這麼早。”
他提著燈直奔上房,到了房門口,他叫了雨聲沒人答應。一堆門,門開了,他“咦”了一聲,提著燈走了進去。
江山沒跟進去,就在房門口站著,他料到了幾分,想八成他遲來了一步。
雪芳跟人走了,一定會洩他們的底,一定會有麻煩的,他們不得不先躲一陣。果然,很快地夥計又提著燈出來了。
他一臉的詫異還陪著笑,說道:“客倌,我們掌櫃的跟帳房都不在,請明天再來吧,真怪了,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兒,都出去了。”
江山道:“有勞你了,這家酒樓是你們掌櫃開的?”
夥計道:“是啊,怎樣?”
江山什麼也沒再問,他知道這個夥計所知道的少得可憐,再問他也是自問的。
揚州西大街有一座大宅院,兩扇朱門,一對大燈,門前光如白晝,停滿了馬車,宅裡燈光上騰,徹夜不熄。
當揚州城其他地方熄燈關門的時候,這個地方最熱鬧。
這座大宅院跟別的宅院不同,別的宅院有廂房有上房,這座大宅院進門卻只見一座大廳,特別大。
這當兒大廳裡燈光處處,纖細畢現,十幾張大桌子坐滿了,給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有錢的老爺們。這些人個個衣著鮮明氣派,有的甚至帶著下人在身旁伺候。
冉看大廳的擺設,一桌一幾無不考究,無不豪華,這個地方也不是沒錢人能來玩的。
十幾張桌子,骰子、牌九、押寶,應有盡有,要什麼有什麼。
很顯然的,這是一座賭場,而且是一座相當大的豪華賭場。
這在揚州算不了什麼。
揚州本是民貧地瘠之區,但卻富甲天下,這跟鹽官鹽商有很大的關係,而且也和文士結了不解緣。
所以“揚州”到處不但晝舫歌樓、優娼舞妓,供此輩每無虛夕地征歌逐舞,而精研食譜、招妓傳花也成了一時風尚。
因之,鄭板橋的“揚州”竹枝詞云:“千家養女皆教曲,千畝栽花當作田”。
揚州是鄭板橋故鄉,連他仕官時都常懷念揚州。
他常說:“我夢揚州,便想到揚州夢我,第一是隨堤綠柳,不堪煙鎖,潮打三更似步月,兩荒十里紅橋火,更鮮紅冷淡不成圓,櫻桃顆,同日向江村躲,同日上江樓臥,酒人個個,花徑不無新點綴,沙鷗頗有閒功課,將白頭供作折腰人,將毋左。”
眼下這座賭場裡,千之八九都定是富商,且都是能作豪賭、一瑜千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皺的富商。
看,那十幾張桌上,不管是贏家也好,輸家也好,無不是咧著嘴笑嘻嘻的,兩隻手不但忙桌上還得忙身旁,幾乎每個人身旁都有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頭。
大廳裡背著手、邁著瀟灑的步伐進來了個人。
他,正是江山。
江山的衣著不如廳裡的任何一人,連那跟在身後伺候的人都不如。
他一進廳,一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迎了過來,冷冷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找人嗎?哪位是你家老爺?”敢情他把江山當成跟人來的下人!
這不止是從門縫裡瞧入,簡直是從筆管兒裡瞧人。
江山投在意,微微搖頭,道:“我不我誰,誰也不是我家老爺,我是來賭的。”他邁步徑往一張桌走去。
那中年漢子跟了過來,道:“我們這兒賭得很大。”
汪山道:“我知道,我輸得起。”
那中年漢於道:“我們這兒,是賭現的。”
江山翻腕伸過手去,冷聲道:“這個夠麼?”
他手裡提著幾顆珠子,每顆都有拇指那麼大。
那中年漢子看直了眼。
江山到了桌邊,逕自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桌上賭的是骰子,一個大海碗,二一顆骰子叮噹轉,碗邊上擺滿了白花花的、還有黃澄澄的。
當莊的是個長相猥瑣的瘦漢子,兩撇八字鬍,一對耗子眼,那雙手青筋畢現,十個指甲老長,每一個指甲裡都是黑黑的,瞧著噁心。
江山往下一坐,他連看也沒看江山一眼,卻冷冷地說了一句:“下注吧!”
江山微微搖頭道:“不忙,先看看再說。”
他沒下注,一雙目光盯著那大海碗裡的三顆骰子,看了五、六把,當莊的賠的家數多、吃的家數少,但賠的都是小注,吃的卻是人注,算來算去他還是贏家。
江山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微一點頭道:“行了,試試手氣吧:“他頭一注下了十兩,桌邊的賭客先是一怔,繼而都笑了,投過來的全是那輕蔑的目光。沒別的,桌面上,最小的注目是百兩白銀。
當莊的倒沒說什麼,江山頭一把擲了一個六點兒,夠大的,當莊的眼皮也沒抬就賠了他十兩。
江山的手氣不錯,連贏了八、九把,只這麼一轉眼工夫,他面前堆上了百多兩白銀。
江山樂了,笑著道:“沒想到我手氣這麼好,看來今晚是無往不利,行了,能押大注了。”
他捏著顆珠子放在桌面前,笑吟吟地道:“莊家,看看我這個值多少。”
賭客們又為之一怔,這回沒笑,投過來的目光變成了驚訝。
莊家抬起了眼,一雙耗子眼還挺亮的,他那雙目光在那骰子上一轉,輕咳一聲:“把這位客人的珠子拿到帳房去估估看。”
江山背後伸過來一隻手,是那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他拿起那顆珠子就走。
江山忙起一站,兩眼直盯著那漢子。
只聽當莊的道:“尊駕放心,這種東西我們這兒常見。”
江山不好意思她笑笑又坐下來,但他兩眼仍盯著那漢子。
那漢子拐進了廳後一座大屏風後,還好,一會兒工夫那漢子又出來了,江山的神情也鬆了。那雙耗子眼直打量他,他沒察覺。
那漢子到了,把那珠子往江山面前一放,道:“五百兩。”
江山道:“才五百兩?”
當莊道:“願不願任憑尊駕。”
江山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行,五百兩就五百兩。”
說著便拿這顆值五百兩的珠子下了注。
也許是這一注太大,把好手氣嚇跑了,莊家才擲四兒,他卻擲了個二點兒,眼睜睜地看著那顆珠子歸人家手裡。
江山直了眼兄道:“怎麼回事了,這是怎麼回事兒,剛才手氣還挺好的……”他急了,又下了一顆,莊四他二,這回他比莊家少了兩點兒。
一顆珠子又歸了別人。
江山頭上見了汗,直搓手,搓搓手之後他一下子下了六顆,好生緊張地道:“這……都下,行麼?”
當莊約兩撇八字鬍動了一下,道:“我們這兒只怕小,不怕大。”
六顆珠子共是二千兩,這回的確不是小注,整座大廳恐怕也找不出比這麼一汪大的。賭客們全直了眼,都忘了下注。
當莊的這回也沒張羅讓他們下注,道:“行,這回就讓我跟這位豪客一對一擲上一把。”
他抓起了二一顆骰子,不經意地那麼一擲。
三顆骰子在碗裡打著轉,江山大叫麼二三,那三顆骰子還真聽他,也許是老天爺可憐他,轉了幾轉之後一顆顆地停了下來,居然真是麼二三。
莊家擲了個麼二三,得賠上兩倍,也就是說得賠江山六千兩!
當莊約兩眼發了直,臉色變了,好自,一點血色也沒有了。
江山一下子繃了起來:“老天爺,我這是,我這是……我怎麼說才好啊那穿褲褂兒的漢子把莊家面前約兩顆珠子推到江山面前,道:“這是一千兩,請先收著,還有五千兩,勞駕跟我到帳房去拿。”
江山忙道:“行,咱們這就走,咱們這就走。”
他抓起珠子往懷裡一塞,跟著那漢子走了。
繞過了屏風,進了一扇垂著簾兒的門兒,裡頭一小間房中,坐著一個老頭兒跟三、四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
靠裡又有一扇門,那漢子走了過去推門把江山讓了進去,陪笑道:“請先生生,尊駕是要現銀,還是要銀票?”
江山現在財大,氣也粗了,一擺手道:“都行。”
那漢子答應一聲帶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