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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退休日記》第70章
第 70 章

  「你, 你當真如此的有恃無恐麼?」客氏一把推開豐鈺, 用柴枝一般枯瘦的手撐住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來, 「你以為自己嫁給了嘉毅侯,做了侯夫人,就可以為所欲為?我要告官!我要把你做的壞事都嚷出去!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個惡毒的壞女人, 我要你丈夫清清楚楚的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不信,我不信這般他還容得你!」

  她說這話時,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一口氣將話說完,便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豐鈺順著她的推搡後退了兩步,倚在窗格上看著這樣的客氏, 她突然覺得她好可憐。

  豐鈺緩緩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明白。」

  客氏一雙眼睛猶如淬了毒,緊緊的盯著豐鈺。聽她用極緩慢而冰涼的聲音道:「你如今這般,你以為自己還能作自己的主麼?豐家早就放棄了你。從豐慶懷疑你的那刻起,你就再也沒了倚仗。這些年他寵你縱你,將你哄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你攛掇你的女兒害我,結果呢?我毫髮無損的回來了, 你女兒的親事卻是毀了。你還不懂,你和我原本就一樣,我們的命運如何, 隻取決於那些人, 看他們是選擇犧牲你, 還是犧牲我。」

  她回視客氏的眼睛, 淡淡地道:「曾經, 他們為了家裡的安寧,為了維持那表面的平和,犧牲過我。而如今,為了得到他們想要的,為了叫我平了心裡那口氣,你覺得他們會如何選擇?」

  她重新走近客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勸您一句,您莫掙扎了。再糾纏下去,我娘當初的下場,就是你明日的結局。」

  豐鈺收回手,看著客氏淚水滂沱而下地委頓在地,不知為何,她心裡並沒有想像中那般痛快。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轉身朝外走。行至門邊,她突然回過頭:「對了,忘了告訴你。」

  「我那個傻哥哥,你可以不必再打主意了。」

  「他們肯讓豐媛留在家中,您真以為是我哥有什麼能耐?他們是以為,我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這回豐媛能安安心心在家,不必入宮磋磨受苦,我心裡還是挺欣慰的。畢竟我不是你,我,心沒你那麼黑。」

  她轉頭就走,浮光錦緞閃耀著刺目的光輝。客氏抹了把眼淚,匍匐著撲了出來。

  她大聲喊豐鈺的名字:「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我警告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女!否則,我便是拼著這條命不要,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豐鈺長長歎了口氣。她覺得客氏好生可悲。到了這個地步,她還以為自己能震懾住誰?

  豐鈺行至院外,見門前恭恭敬敬地立著個嬤嬤,是安錦南前日賞她的人,姓元。

  她並沒刻意瞞住這邊的動靜。忍了那麼久,她也覺得十分累了。從前她勢弱,豐家不惜委屈她,將客氏天大的錯都說成了對她的「關懷」。如今,客氏就是再不甘心,豐家人也不會容許她傳出半點不利於他們家「大姑奶奶」的話來。

  風水輪流轉,如今他們要捧著敬著的人,是她了。

  元嬤嬤躬身致禮,貼近豐鈺低聲道:「侯爺恐夫人這邊有狀況,特叮囑老奴在此照拂。夫人看,可需老奴前去點醒親家太太?免她一時錯了心思辦了糊塗事,倒枉費了夫人一番孝心。」

  豐鈺聽這話音極妙,不由多瞧了元嬤嬤一眼。只見她裝飾素淨整齊,一臉的忠厚老實面相,……豐鈺扯了扯嘴角,「罷了,不必。」

  客氏能不能想通,這並不重要。因為她知道,客氏壽數到了。

  豐家是如何對待她娘,便會如何對待客氏。這院子裡的人,包括她自己,個個兒身上都流淌著涼薄自私的血。

  豐鈺回到壽寧軒換了身衣裳,便在兩個堂妹的陪同下往上房去和豐大太太用飯。一餐飯用的和和樂樂,很是溫馨,午後在屋裡摸牌說了會話,豐大太太道乏送走了族裡的一批賓客,這才有機會將豐鈺單獨留在屋內。

  略略的問候的短暫的尷尬後,豐大太太眼神閃了閃,問她:「明兒你娘就要移去外頭莊子上住,院子裡只剩你妹妹媛兒,我想與你商量商量,看是不是把她接到東院這邊,在我眼皮底下就近照顧著?」

  豐大太太這話看似和氣慈愛,其實內裡話音頗多。只要豐鈺點一點頭,那豐媛母女便是砧板之上的魚肉,只有受擺弄的份兒,再沒半點自由。

  這話幾分是出於對豐鈺如今身份的尊重,可豐鈺並不是看不出,其中試探窺究她的成分更多,豐鈺抿嘴一笑:「伯母平素事忙,我爹行動不便,娘又病著,裡裡外外全靠伯母一人操持理事,我心裡本就過意不去,何敢再給伯母添煩?幸而院子裡人手足,我爹雖然不能行走,一雙眼睛一張嘴都還利索,媛兒如今大了,叫她自己學著理理院裡院外的事兒也正是個機會。伯母您看……」

  豐大太太聽懂了。

  豐鈺無意落井下石,並沒有隨意擺弄豐媛母女的意思,甚至還願放豐媛一馬,不會隨隨便便插手她的婚事。

  這一認知讓豐大太太明顯的鬆了口氣。豐鈺是個敦厚的人,這樣的人才會感恩、念舊情、惦記娘家……

  她握了豐鈺的手,細細地摩挲一回,見上頭猶有些微舊痕,不由紅了眼睛。

  「好孩子,你是個實誠姑娘,伯母從前隔著房頭,有些話不好跟你講。如今你親娘不在了,後娘又病了,你出嫁為人婦,雖嫁的是這樣的好人家,再沒什麼煩難的事,可有些話,還是想掏心窩子地與你說說。」

  她此時的語氣便如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含淚諄諄囑咐:「侯爺他出身高,心氣兒難免和咱們平常人不同。你凡事忍讓些,有了委屈,別跟侯爺置氣,回來與伯母說,伯母替你想法子。你婚事辦的匆忙,難免有些細處是沒周到的,缺錢缺物你只管與家裡開口,有伯母在,斷沒有委屈了咱們自家姑奶奶的理兒。你身邊人手不多,伯母本想替你陪嫁幾個,因怕你多心,不敢輕易送去自己身邊的人。可你若有需,伯母再沒什麼不捨得的,屋裡有你瞧好的,沒有不能給的。」

  「侯爺公務繁忙,你悶了閒了,只管回來遛遛。兩府都在盛城,若是侯爺准許,常常回來小住也成。記得這是你娘家,是你永遠的倚靠。你便嫁為人婦,這也是你的根,你記住了,孩子!」

  豐鈺眸色一動,知道這番掏心掏肺的貼心話說完後,自己該感激涕零地流下眼淚,並承諾「永不忘娘家的養育之恩」,她嘴唇抿了抿,垂下眼去,並沒說什麼,只是回握住了豐大太太的手。

  如果她親娘活著,何用旁人半真半假的囑託這些?

  那些眼睜睜看著娘親被人害死而無動於衷的人,他們與幫兇何異?卻來擺出親人的架勢,說些虛虛假假哄她認命聽話的話來,難道她真能忘了,自己這樁婚事是如何促成的?

  豐大太太見她神色哀傷,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挑眼見侍婢都不在近前,壓低了聲音道:「你嫂子娘家原送來個方兒,有助一索得男……侯爺家門冷清,正需開枝散葉,……你將方子拿著,按上頭的法子每日服用……每晚……後,用小枕頭墊著腰……停上一刻鐘莫動……可別忙著洗漱……聽見沒有?」

  豐鈺沒料到她突然說到這上頭,心裡本在想著親娘的死有些哀傷,卻在這話之後把臉紅得火燒一般,那頭更是低了下去。

  豐大太太是過來人,有什麼不明白的,抿嘴笑了笑,從袖底抽出一張泛黃的折成方勝的紙,悄悄塞在豐鈺的腰間。

  就聽外頭一陣喧鬧,豐允笑嘻嘻地進來,說是已經將侯爺送去了壽甯軒豐鈺的院子,朝豐鈺打眼色道:「侯爺多飲了兩杯,大妹妹還是過去看看?」

  豐允自己亦是一副多飲了的模樣,眉頭高揚,一雙眼睛炯炯發亮。

  豐鈺便與豐大太太告辭,在侍婢婆子們的簇擁下朝壽寧軒而去。

  才欲進院子,卻見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從裡頭闖了出來。

  兩廂碰個正著,周氏身邊的一個婆子失聲叫道:「二姑娘?」

  出來的正是豐媛。

  壽寧軒本守著幾個下人,此刻卻是不見人影,前門大敞著,也未見安錦南身邊的隨侍。

  四下無人的院子,嘉毅侯飲多了酒歇在裡頭,妻妹豐媛卻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從裡出來……

  眾人神情無不是劇變,下意識去偷覷豐鈺臉色。

  豐鈺眸光沉了下來,見豐媛抿著衣裳欲走,唇角溢出一抹輕笑,道:「妹妹急著去哪兒?妹妹來此,不是來尋我說話的麼?」

  豐媛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水光朦朦,她換了件茜色紗裙,金色團花底紋,與豐鈺適才去豐慶院子拜禮時的著裝有六七分相像。

  豐鈺不是不信安錦南為人。他身居高位,又生得俊美,便有克妻之名在外,也有不少閨秀願意為之前僕後繼。可他這些年一直獨身,從沒傳出過任何花邊新聞,對誰人都是不假辭色,「深情」之名久入人心。

  她覺得他不會對豐媛如何。

  即便她是以這樣可疑的樣子在這樣可疑的情況下出現。

  可心底,卻又有絲絲縷縷的酸澀。

  她不過才嫁了他三日,過去交往的不多,若她賭錯了,那她就成了笑話一個。

  她雖沒有去看眾人,可也知道眾人此刻看她的眼神,定是飽含了擔憂和憐憫。

  約是都在想,這豐媛一個大姑娘進了屋子,裡頭的男人醉了酒,就算原本對姨妹沒什麼想頭,可眼花之下錯認了她為夫人,那也並不足怪……

  豐媛嘴唇抿了抿,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她捂住嘴巴,搖頭道:「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這句模棱兩可的話,豐媛就哭泣著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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