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李翊其實很難記清，那是何年何月，他見到戚悅坐在御花園的花壇邊，手中握著一隻小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她的力氣很小，所寫出來的字，也是輕輕的筆劃，讓人看不清。

　　那應該是盛夏，很長時間沒有下雨，地面是乾燥的，戚悅穿著很厚的衣裙，頭上戴著很沉重的鳳冠。

　　她這般年紀的姑娘，多數都在母親的懷抱裡撒嬌，連妝容都不用化，更別說穿戴這麼繁瑣的衣服和首飾了。

　　只是看著戚悅，李翊都覺得這個小姑娘很累。

　　他走了過去：「戚悅，你在寫什麼？」

　　戚悅抬眸，她的眼睛很大，看人時很容易把人的心給看化，這實在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她力氣不大，在地面上劃拉了半天，也沒有劃拉出多清晰的字體來。

　　戚悅已經足夠懂事，她給李翊行了一禮：「臣妾見過陛下。」

　　看著這麼小的一個小姑娘對自己行禮，李翊其實是覺得很好笑的，他道：「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正陽宮裡的宮女呢？」

　　戚悅道：「臣妾喜歡一個人。」

　　她是個大膽的小姑娘，眸子清澈漂亮，看向李翊時，唇角輕輕上翹，上翹的弧度也很好看。

　　李翊被她萌化了心，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可你是皇后啊，身邊沒有人伺候怎麼行？」

　　戚悅也不說話，只是大膽的看著李翊。

　　李翊低頭看了她寫的字，因為寫在地面上，地上很硬，她的字體也不甚端正，有的清楚，有的不清楚，李翊隻認出了一個「羽毛」的「羽」。

　　他隨手拿出了腰間的匕首，放在了戚悅的手上：「用匕首在地上寫字，比用木棍清晰多了，當然，如果你捨得，也可以拔下頭上的銀簪，用簪子寫字。」

　　戚悅握住了這把沉甸甸的匕首。

　　這把匕首和她本人看起來十分不搭配，她本人太過於嬌軟，小小的一團，膚色如冰雪，眉目又那般精緻。

　　可這匕首，卻是陰冷的，充滿殺氣的。

　　但是，戚悅緊緊的握住了匕首，對李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謝謝陛下。」

　　她甚少能從李翊這裡得到什麼東西，這把匕首應該是很珍貴的一件，哪怕，這和戚悅的氣質並不吻合，戚悅不喜歡玩兵器，平日裡也沒有用到匕首的地方。

　　她回到了宮中，把李翊送她的東西妥善保存，最後，她藏在了一個抽屜裡，一層一層的珍珠鋪上去，遮蓋了殺氣騰騰的冷兵器，也遮蓋了她從來不敢萌發的少女心。

　　李翊在回去後，也有些後悔給了戚悅一把匕首，因為他覺得，這把匕首是不適合女孩子玩的。萬一戚悅傷到了自己怎麼辦？如果戚悅受傷，應該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但是，李翊並沒有想太久，他日理萬機，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不可能時時刻刻都想著一個古怪的小姑娘。沒過多長時間，李翊就把戚悅給忘了。

　　再之後，他就徹徹底底的忘記了匕首這件事。上一次，李翊在翻到時，還十分可笑的認為，這是小姑娘準備自殘用的。

　　燈光幽暗，在戚悅的房間裡，到處都是她的氣息，可沒有一處，存在她的身影。

　　李翊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緊接著，他把匕首抽出，看到了匕首寒刃旁一個清晰的「李」字。

　　這確實是他送給戚悅的那一把匕首，李翊沒有想到，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戚悅居然保存了很多年。

　　他很是懊悔，沒有更早一點，覺察出她的心意。

　　戚悅應該是喜歡他的吧？應該很喜歡，可她的喜歡，永遠不會說出口，只在沉默中，一點一點變淡。

　　李翊真的很想見到戚悅。

　　可最後，他抱了戚悅有時會抱在懷裡的一隻枕頭，然後，陷入了睡眠。李翊最近很少夢見戚悅。

　　可今天晚上，他難得夢見了她。

　　仍舊是她小時候，李翊夢見戚悅用這把沉甸甸的匕首，在地上一筆一劃，很認真很工整的在寫一個字。寫到了最後，李翊終於看得清清楚楚，她寫了一個「翊」字，是他的名字。

　　第二天醒來後，李翊打開窗戶，看向了外面，已經是初秋了，戚悅離開了兩個月。

　　他突然很想給戚悅寫一封信。

　　就說他很想念她，永遠不會忘記她。

　　這段時間，李翊晚上只在棲鳳宮，宮裡的人見皇后離開了，沒有少動心思，不過李翊 從來都沒有看這些女人一眼。

　　這些女人，漂亮也好，不漂亮也好，他都不會喜歡。

　　他思念的人只有戚悅。

　　在清算了顏家之後，李翊隨之也處置了李妃。李妃在傳播顏貴妃懷孕的事情中，出了不少的力氣，李家人把希望投在了這個入宮為妃的女兒身上，可最後也是這個女兒，給一家人帶來了禍患，

　　李妃被貶為了庶人，賜死了。同時，李家涉嫌大罪被抄家。

　　宮裡的其他妃嬪這時已經剩的不多了，願意出宮的，李翊把她們放出了宮，不願意出宮的，就被送到了行宮，再也進不了後宮。

　　後宮冷清了很多，平靜了很多。

　　關於這些，李翊在信中隻字不提。

　　戚悅打開了窗戶，海風濕咸，此時海風是有些柔和的，溫暖又柔和，吹拂在身上，很是舒服。

　　尋雪抱了一大捧花進來，她一邊把花瓶填滿，一邊道：「娘娘，這裡不冷也不熱，奴婢覺得可舒服了，一晃眼就過去了兩個月，也不知道夏瀲姐姐，還有雲姑姑，景姑姑她們怎麼樣了。」

　　戚悅知道，有李翊在，她身邊的人不會出什麼事情，應該都會和平時一樣好。

　　李翊給她寫了很多信，戚悅在回信時，難免問一下棲鳳宮裡宮女的情況，可李翊卻不肯討論她們，隻討論自己每天吃了什麼飯，睡了多長時間，還巴拉巴拉寫看不到戚悅，自己茶不思飯不想瘦了好多。

　　紙張那麼大，李翊隻討論自己，討論他有多想戚悅，一點都不肯討論別人。

　　一名島上的少女敲門進來：「夫人，外面又有人給您送了信，信在鳳先生那裡，您記得派人去拿。」

　　戚悅含笑點了點頭，尋雪給少女手裡塞了一把花，和少女一起過去拿信。

　　戚悅來了鳳延的島上，島上也居住著上百人，都是很善良很淳樸的人，這些人都好奇戚悅的身份。鳳延自然不可能告訴他們是皇后在這裡養病，對外，鳳延只說戚悅是某位高官的夫人，身體不適需要在這裡休養一年。

　　島上的人一方面好奇是哪位大官這麼有福氣娶了這麼漂亮的一個夫人，另一方面也猜測到底是多大的官才會有這麼多的奴婢侍從。

　　戚悅坐在窗邊喝宮女給她熬好的魚湯，湯汁的滋味很是鮮美，她低頭喝了半碗，尋雪很快就回來了，她把信送到了戚悅的面前，笑嘻嘻的道：「陛下平日裡那麼忙，幾乎是每天都要抽機會給您寫信，這段日子，書信不斷。可能哪天我們都離開了島上，這裡還是能夠收到陛下給您寫的信。」

　　戚悅拿了帕子，輕輕擦拭了一下唇瓣，接著，尋雪把桌上的湯碗拿走，走之前，順便給戚悅倒了一杯茶。

　　戚悅看完了信，抿了一口茶，過了一會兒，她又把信打開，再看了一遍。

　　傍晚的時候，尋雪陪著戚悅在外面散步，戚悅的身體已經好多了，每天她都有喝鳳延給她開的藥，再加上鳳延會每天來給她施針。

　　不等心疾完全康復，戚悅時常發作的頭疾就已經被鳳延給治好了。

　　戚悅坐在了一個亭中，戚悅穿了一件素白的長裙，長髮僅用一根玉簪輕輕束起，她比在宮裡時，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

　　尋雪洗了一盤葡萄送來了：「娘娘，這是陛下快馬加鞭讓人送來的，據說可甜了，雖然陛下不在您的身邊，可是奴婢感覺，這和在您身邊也沒有什麼區別，陛下關懷您的心意已經到了。」

　　戚悅捏了一顆葡萄，輕輕剝去了葡萄皮，她的手指上沾了些汁水，葡萄看起來就很飽滿誘人，送到了口中，也是清甜無比的。

　　她嘗了幾顆，對尋雪道：「你也坐下來嘗嘗。」

　　尋雪知道戚悅對她很好，可她從來都不會忘了自己的位置，因此，尋雪道：「哪怕是在宮外，奴婢也要有奴婢的樣子，如果陛下知道奴婢和您面對面坐下，肯定想把奴婢的腦袋給砍了。」

　　戚悅抬手刮了刮尋雪的鼻尖：「不會的。」

　　尋雪和戚悅說了會兒話，有些惆悵的道：「陛下雖然天天寫信過來，可是難保宮裡其他的人不會動歪念頭。娘娘，咱們在離開宮裡之前，應該好好打壓那些嬪妃一番，莫要她們動什麼奇怪的心思。」

　　戚悅又拿了一顆葡萄，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是沉靜，看了遠處一會兒，戚悅道：「今日陛下在信中寫，他打算來看看本宮，應該不出十天，陛下就應該到了。」

　　尋雪有些不敢相信：「陛下他……他居然會來？」

　　戚悅點了點頭，幾個月未見李翊，也不知道李翊是否真的如他所說，瘦了很多，讓人一看就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