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白玉臣猛一點頭:“我可以聽,而且願意聽,但,大師兄,你可知道他主僕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金子美一怔說道:“六師弟豈非多此一問!”
白玉臣大笑說道:“一點也不多餘,這位古前輩的話,我適才聽得清楚,大師兄不信.人在此.不妨問問!”
金子美目光訝然轉注,投過探詢一瞥。
古寒月淡笑說道:“我說過的話.沒有不可以再說的,我要他多忍耐、少開口,別徒逞匹夫血氣之勇,為埋劍堡帶來滅門大禍!”
金子美臉上不見絲毫異色,目光移向白玉臣道:“六師弟,古前輩可是這麼說的?”
白玉臣點頭說道:“不錯!”
金子美道:“還有麼?”
白玉臣道:“還有,不過就這已經很夠了!”
金子美:“很夠什麼?”
白玉臣道:“很夠說明他主僕的來意了!”
金子美道:“一時小不忍,妄逞匹夫血氣之勇,實足為埋劍堡招來滅門之禍,句句忠言,這有什麼不對?”
顯然,他懂,他是戲中一角,他自然懂了!
白玉臣身形暴顫,悲笑說道:“好吧,就算他這話出於好意,大師兄且聽聽這一句:合埋劍堡上下高手之力,也難是他主僕三招之敵,這又該該怎麼說?”
金子美很平靜,道:“這也是實情!”
白玉臣勃然色變,神情怕人:“大師兄,武林八劍門下,可沒有怕死畏事之人!”
金子美淡淡說道:“那要看怎麼說了!”
白玉臣道:“大師兄,你說該怎麼說?”
金子美道:“只要一死重如泰山,值得,八劍門下個個能頭斷血流,面無怯色,要是輕如鴻毛,不值得,未妨個千皙作懦夫!”
白玉臣雙目暴射寒芒,道:“大師兄,為師伯、師叔報仇雪恨,值得不值得?”
金子美道:“值得,雖粉身碎骨,亦無所惜!”
白玉臣慘笑說道:“那麼……”
金子美冷然截口;“六師弟,埋劍堡只有你我師兄弟六人是八劍門人!”
不錯,別人無辜!
但,白玉臣他有說詞,而且感人:“士為知己者死,他們追隨師父多年,個個感恩圖報,能死,願意死,也應該死!”
金子美冷笑說道:“我比六師弟明白,但,有用麼?”
白玉臣臉色一變,沒能答上話。
金子美冷冷一笑,又道:“徒逞匹夫血氣之勇,不但報不了仇,洩不了恨,只有白白犧牲堡中許多無辜生命,反被天下英雄恥笑,這難道就是你我師弟的一份孝心?六師弟,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急什麼?死了你我六師兄弟這班八劍門人不要緊,試問,這血仇將來要誰去報?”
義正辭嚴威懾人,白玉臣臉色煞白,身形顫抖,緩緩低下了頭,無辭以對。
看來,他該服了!
豈料——
驀地,他猛然抬頭,雙目赤紅,唇角滲血,顫聲說道:“大師兄,無論怎麼說,我今天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把他們待若上賓,迎進埋劍堡!”
金子美霍然沉臉,厲聲說道:“長兄比師,你聽不聽?六弟,回堡!”
白玉臣慘笑說道:“大師兄,我不敢,但大師兄今天要是把他們迎進埋劍堡,我今生就絕不再進埋劍堡一步!”
這話,說得十分明顯!
金子美神情一震,沉聲說道:“六師弟,你要……”
白玉臣臉上突現一片堅毅色,道:“大師兄是要我這個六師弟,還是要他們,但憑大師兄一言!”
金子美身形一陣輕顫,啞聲說道:“六師弟,有些事,你不明白……”
白玉臣木然說道:“大師兄,我年輕識淺,有些事,也許不明白,可是我卻知道,武林八劍的大仇人,埋劍堡不能待如上賓!”
金子美目中暴射寒芒,嗔目叱道:“六師弟……”
神色忽轉無限黯然,玉面抽搐,一嘆說道:“六師弟,彼此雖非一母同胞,然藝出一門,多年相處,情逾手足,你何必苦苦相逼……”
白玉臣臉色一變,道:“我不敢,怎奈胸中這口怒氣難平!”
金子美左右兩名中年漢子,突然齊聲說道:“六師弟.多年相處,相知非淺,難道你就信不過大師兄?”
白玉臣臉色再變,苦笑說道:“二師兄、三師兄,這不是信得過信不過的事,而是我實在不服大師兄這種視仇如友,開門揖敵的做法!”
兩名英武中年漢子四眉齊挑,剛要再度發話。
金子美已然無力擺手說道:“二位師弟不必多說了!”
話鋒微頓,轉注白玉臣苦笑說道:“六師弟既然執意如此,我就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不過,只請六師弟記住我一句話,六師弟日後總有明白的一天,那時候,還請立即回堡,我跟你四位師兄,永遠盼著,言盡於此,六師弟要走就走吧!”
白玉臣雙目暴射駭人光芒,渾身劇顫,閉口不言!
但,突然,他雙膝落地,砰然跪倒,向著埋劍堡一拜而起,一語不發,轉身如飛而去。
他原以為大師兄必不會因為兩個強仇,而不要他這個藝出一門、多年相處、情逾手足的師弟。
豈料,金子美竟咬了牙.硬是這樣做了!
他哪裡知道這位大師兄一番苦心?
金子美凝注六師弟身形逝去處,身形顫抖,玉面抽搐,倏地湧現一片無限痛苦、黯然之色。
本難怪,這景況夠難受的.夠痛苦的!
為了大局,他只得咬牙、橫心、忍痛!
更苦的是,此時此地,一個字也不能多說。
不過,他有信心,六師弟總有明白他苦心的一日,到那時候.六師弟他必然會低著頭、滿面愧羞的走回來。
古寒月冷眼旁觀多時,雖然一句話也沒插嘴,但他心裡的那份難受,可不比身為大師兄的金子美好些。
郝百通是他相交多年的故友,故友之徒何異自己門人?眼見他們師兄弟失和,白玉臣含忿離去,他心如刀割.無限痛苦,無奈他也不能說一個字。
他一點也沒有怪白玉臣的意思,反之,對這位血性奇男倒暗挑拇指,十分嘉許,故人得徒如此,他更探感欣慰。
對這位玉面專諸金子美,他更是沒有話說,打心底升起無限欽佩,還有一份說不出的羞愧、歉疚。
不過,他與金子美有著同感,那就是白玉臣他終會有明白的一天,也終會回到埋劍堡宋。
要不然,他無力維護故人,反又間接地拆散了故人弟子,這份疚,這等債,一輩子夠他受的,夠他還的。
目光移注幼主,慕容繼承神色冰冷木然,視若無睹,絲毫無動於衷,就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目光又落向金子美,這位故人大弟子臉色一片煞白,白得怕人,看得他心中一陣絞痛,鬚髮俱顫,輕咳了一聲,開了口,道:“我很抱歉……”
金子美淒慘強笑,截口道:“前輩何作此語,為顧全前輩與家師這份十多年的生死交情,晚輩等縱使受盡委屈也算不了什麼,請!”
側身讓路,恭謹躬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