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
黑衣大漢將頭連點,笑起好尷尬:“該,該,我給,我給,一個不少……”
說著,探懷摸出一塊碎銀,順手丟在桌上,回顧店夥,擺擺手,又是—副大老爺神態:“拿去,別找了,多了的賞你了!”
多了的,虧他好意思說出口,秤秤,那錠碎銀最多也不過一兩三四分,能多多少?
但是,不管怎麼說,多一分也是錢,總算有了賞頭,店夥他也得躬身哈腰,滿臉堆笑地照樣稱謝。店夥去後,黑衣大漢一抱拳,笑道:“朋友,現在該行了吧!”
按說,該行了!
豈料——
冰冷話聲的回答,出人意料:“不行!”
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豈非找碴兒?
黑衣大漢臉色一變,強笑說道:“朋友,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
說得是,本想無賴吃白飯,如今低了頭,給了錢,還要怎樣?
冰冷話聲冷笑一聲,截了口:“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黑衣大漢臉色又復一變,道:“朋友,光棍眼裡該揉不進砂子,這話怎麼說?”
“不怎麼說!”冰冷話聲道:“你告訴我,姓甄的現在何處?”
黑衣大漢笑了:“這容易,金陵城朋友誰打聽,誰不知道甄三爺住在廟後街?朋友,廟後街那一片廣宅大院就是!”
對廟後街是有那麼一片廣宅大院,金陵城的首富巨紳甄三爺就住在那兒,這誰都知道。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這我知道,也早去過了!”
黑衣大漢笑道:“那朋友還問個什麼勁兒?”
冰冷話聲道:“前後門皆落了鎖,他不在……”
黑衣大漢笑道:“那想必是甄三爺出去了,朋友去得不巧……”
冰冷話聲冷哼說道:“姓甄的是金陵首富?”
黑衣大漢道:“不錯,金陵城的三歲孩童都知道!”
冰冷話聲道:“首富家中,應該僕從如雲!”
“那當然!”
黑衣大漢挑起了濃眉,模樣兒好不得意,生似那僕從如雲的首富是他,一點頭,道:“甄三爺的僕從、丫環,不下百人!”
冰冷話聲道:“那麼,何必落鎖,他出去了,家中該還有別人!”
這話不錯,姓甄的出去了,家裡還有那如雲的僕從,總該有個看家的,也該有個應門的。
黑衣大漢一怔,旋即強笑說道:“那一一也有可能甄三爺出了遠門了!”
冰冷話聲冷哼說道:“你敢欺我?”
黑衣大漢臉色一變,道:“朋友,我可犯不著,甄三爺他在不在家,上哪兒去了,我也管不著,我就事理猜測,欺你幹什麼?”
會說話,也說得對,是理!
東隅裡那人,該啞了口。
誰知,他還有話說,冷哼一聲,道:“不錯,犯不著,也管不著,吃幾年閒飯,哪犯得著替他守口如瓶,忠心不二地賣命,身為下人一等的奴才角色,怎管得了主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黑衣大漢身形震動,一哆嗦,笑道:“朋友知道我最好,既知道我,就該知道我僅只到甄三爺府中走過兩趟,認識,不過是普通朋友!”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倒挺會撒賴,也推得一乾二淨,可惜不是這麼回事!”
黑衣大漢淡笑道:“那麼,朋友以為……”
冰冷話聲截口說道:“你是姓甄的家中護院!”
黑衣大漢臉色一變,哈哈笑道:“朋友,你高抬我了,甄三爺府中哪有我容身之地?甄三爺可都是禮聘江湖上的一流好手,像我這種稀鬆莊稼把式……”
冰冷話聲截口說道:“‘黑煞神’烏良,當年可也是獨霸一方、響噹噹的人物!”
黑衣大漢一怔,但怔得有點做作,道:“朋友,誰是黑煞神烏良?”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你不知道?”
“聽說過,久仰大名!”黑衣大漢道:“只恨無緣識荊,早想拜見!”
冰冷話聲道:“那你又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黑衣大漢神情一震,道:“朋友,怎麼說?”
冰冷話聲益顯冰冷,道:“沒骨氣的東西,我真不知當年你是怎麼揚名稱霸的,烏良,我沒工夫跟你多羅嘯,也不想在這兒驚世駭俗,你答我一句,想不想活著下樓?”
好煞氣!那黑衣人兒靜聽至此,一雙黛眉又為之一皺。
黑衣大漢臉色大變,機伶一顫,點頭大笑:“再不承認,那顯得小氣,也讓人笑話,朋友,你眼力不差,我正是烏良,不過,這‘黑煞神’三字,那是當年朋友們的抬愛,如今可久已不用,好漢不提當年勇……”
冰冷話聲截口說道:“識時務,知進退,好漢也不吃眼前虧!”
烏良濃眉一軒,猛一點頭,接口道:“對,螞蟻尚且偷生,何況我這不跛不瞎,完整無缺的人!好死不如歹活,吃飽了,喝足了,我自然願意怎麼來,怎麼去!”
敢情,他賴了,的確是沒骨氣!
黑衣人兒投以憐憫之一瞥,那只是憐憫。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那麼,你答我問話!”
烏良一仰頭,毅然說道:“問吧,我知無不言!”
冰冷話聲道:“只怕你是知而不言!”
烏良目中異采一閃,不知是驚,抑是怒,道:“朋友要是信不過我,我奉勸你最好別問!”
“好話!”冰冷話聲冷笑說道:“答我第一問,姓甄的遷居金陵多久了?”
烏良道:“甄三爺世居金陵,沒有什麼遷居不遷居!”
“是麼?”冰冷話聲問了這麼一句。
烏良道:“我還是那句話,金陵城中,朋友不妨試著打聽!”
冰冷話聲道:“我打聽過了!”
烏良道:“那朋友就該知道我所言不虛!”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一派假話!”
烏良一震,道:“朋友,怎麼說?”
冰冷話聲道:“姓甄的是十八年前才遷來金陵的!”
烏良臉色一變,但剎那間又恢復正常,道:“那麼,朋友,你問錯了人了!”
冰冷話聲道:“怎麼?”
烏良道:“道聽途說,街頭巷尾之言,何足為憑?”
冰冷話聲冷笑說道:“那麼,你要我怎麼打聽?”
不錯,所謂打聽,無非是在那街頭巷尾,既不是為憑,那還要怎麼打聽呢,話可全讓他一個人說了!
烏良一怔,乾咳了—聲,道:“這……朋友你該找對了人!”
“找誰?”冰冷話聲道:“難不成打聽姓甄的,要登他甄府之門?”
那是笑話,沒這麼打聽的!
烏良卻點頭說道:“該這樣,自己的事,沒有比自家人知道得更清楚的!”
可是蠻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