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
“這就是了!”灰衣老者道:“放眼宇內,誰配為這白髮魔女之師?必然是當世有數的那幾個老東西之一,果如是,那小雛兒豈又是好惹的?”
不錯,是理,老僧嘿嘿乾笑:“由來八哥最行,令我自嘆不如……”
“別捧了!”灰衣老者冷冷說道:“聽口氣,這一老一少也是敵非友,這幾個人物既現武林,而且都是衝著咱們而來,咱們這幾條命,還不一定能保多久呢……”
老僧面有驚容,口中卻嘿嘿說道:“八哥也不必過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們幾兄弟縱橫半生,經過多少大風大浪,結果還不都化險為夷,絕處逢生……”
頓了頓,接道:“何況,還有老主人在!”
灰衣老者冷哼說道:“靠人不如靠自己,別說老主人他不會管,就是會,這多年未聞他老人家音訊,只怕……”
老僧截口笑道:“八哥也是難得糊塗,老主人要是多年沒音訊、不管,那麼,十弟那身傷,是誰伸的手?”
灰衣老者神情一震,臉上陡現驚喜色:“九弟,你是說……”
老僧笑道:“這還要再說麼?”
灰衣老者目中奇光閃射,軒眉笑道:“九弟,你怎不早說,早說我就用不著瞎擔心了!”
老僧笑道:“我哪有機會?現在說可也不能算遲啊!”
灰衣老者笑得好不得意,但忽地皺起雙眉:“九弟,你見過他老人家了?”
“沒有,怎麼?”老憎為之一怔。
灰衣老者道:“那九弟怎知是老主人伸手救了十弟?”
老僧笑道:“沒見著他老人家的面,難不成不許聽到他老人家的話聲,不許聽得他老人家的指示?”
灰衣老者面上喜容又現:“九弟沒聽錯?”
老僧笑道:“我眼未花,耳未聾!”
灰衣老者道:“他老人家說了些什麼?”
老僧道:“他老人告訴我說,十弟是他老人家帶走了!”
“他老人家有何指示?”灰衣老者又問。
老僧嘿嘿笑道:“八哥原諒,這我不敢說,八哥只消等大哥的吩咐就是了!”
灰衣者者一怔:“大哥也知道?”
老僧點了點頭:“是我告訴大哥的!”
灰衣老者變色說道:“既能告訴大哥,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老僧忙解說道:“那八哥別怪我,是他老人家的意思!”
灰衣老者不悅之色倏斂,沒說話。
老憎卻笑了笑,又道:“八哥為何剛才露了頭,又退了回來?”
灰衣老者似有餘悸,一震說道:“九弟可知適才誰來過了?”
“誰來過了?”
灰衣老者冷笑說道:“找上九弟門的那位!”
老僧機憐一顫,勃然變色:“八哥,真的是他?”
灰衣老者道:“剛才九弟應該看到!”
老憎三角眼陡射凶芒,神色一轉淒厲怕人,咬牙說道:“好匹夫,他來了,八哥,他人呢?”
“走了!”灰衣老者答得平淡。
“往哪兒去了?”老僧緊跟著又問了一句。
“怎麼?”灰衣老者冷笑說道:“難不成九弟要找他雪報那打破飯碗、絕你財路之恨?”
老僧又復機伶再顫,老臉一紅,道:“八哥,我只是問問!”
諒他也沒那個膽,躲都猶恐不及,哪敢當面找上去!
灰衣老者冷冷笑道:“那你還問什麼?九弟,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大丈夫能伸能屈,人家怎麼能苦等十多年?走吧!九弟!”
“哪兒去?”老僧有點心不在焉,愣愣地問了一句。
“你說哪兒去?”灰衣老者陰陰一笑轉身走回胡同中。
老僧定過神來,連忙跟了進去。
在那另一條街中,有個人在負手閒蕩。
一襲青衫,一部黑髯,是那身材魁偉的長髯老者!
雖說是在閒蕩,可是他那一雙炯炯有神的巨目,卻不住地在街道兩旁打量著,似在搜尋什麼。
其實,閒蕩本來是左看看,右看看的,哪有目不邪視、昂然仰首前行的?那就稱不得閒蕩了。
驀地裡,他巨目奇光一閃,凝注一點,然後大步走了過去。
這地方,是夫子廟,夫子廟是金陵城中最熱鬧的地方。
老遠地就可聽到那一片噪雜的喧囂聲。
瞧吧,車水馬龍,熙攘往來,萬頭攢動,看什麼有什麼,聽什麼有什麼,要什麼有什麼。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進去的,有出來的,仔細算算,那往裡走的,比往外走的多。
那一排長長的潔淨石階之上,緊靠蟠龍巨柱,坐著個蓬頭垢面、一身衣衫稀爛的要飯花子,身旁橫著根打狗棒,雙手連連往人面前伸,一副可憐相。
他就是使長髯老者巨目陡亮,目光凝注的那一點。
長髯老者走過去,探懷摸出一物,往那要飯化於手中便塞,天,竟是一塊雪花花的銀子!此老真是慷慨的好心人,看樣子,不是金陵城的大財主,便該是修心晚年、積修來生的大善士。
要飯的哪碰到過這種施捨的?一怔,抬起了那雙滿佈血絲的眼睛,臉上,是既黑又髒的一片。
長髯老者笑了,笑得很輕微:“朋友,我有事相求,區區之數不成敬意,你幫個忙!”
要飯化子復又一怔,開了口:“要飯的兩條腿抬一張嘴,沒朋友……”
長髯老者截口說道:“朋友,彼此都是光棍,我是誠心相求!”
要飯的遲疑了一下,仔細打量了長髯老者兩眼:“尊駕是……”
“我在朋友面前提個人!”長髯老者道:“那要飯化子頭兒,窮神柳……”
要飯化子動了容,臉色一變,欠了身:“斗膽再動問,尊駕是……”
長髯老者道:“我是柳化子的朋友!”
要飯化子道:“交情有深淺,朋友有新舊,要飯的不知尊駕是……”
夠機警,長髯老者又笑了:“我是柳化子十多年的生死之交,深淺新舊,朋友自己看!”
要飯化子再欠身,又深深地看了長髯老者兩眼:“化子失敬,那麼,化子該知道尊駕!”
長髯老者笑道:“那要問朋友自己了!”
要飯化子道:“尊駕何吝於示下名號?”
說了半天,這一句才直截了當。
長髯老者有點猶豫,臉上也有了難色:“朋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要飯化子道:“尊駕,要飯的有規矩,化子我也有苦衷!”
長髯老者長眉一皺,道:“朋友,我非說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