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 休夫
阿清是被他的直白嚇的,賀作舟純粹是氣的。
賀六爺恨不得把這小祖宗直接扛回家按在床上,扒了褲子痛痛快快地揍一頓,把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全揍走:“方伊池,你說你安的什麼心?先誇我,再提要求,就是罵我會變心?”
方伊池囉裡八唆說了那麼一堆掩飾性的漂亮話,一下子被戳穿,面兒上通紅,氣勢平白矮了三分,嗓音瞬間軟了不少,哼哼唧唧的,都有點像撒嬌了:“六爺,您講講道理。”
“小鳳凰,你講講道理行不行?”賀作舟哭笑不得地嗆回去,“敢情你覺得我會變心,現在就瞅我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不……不是的。”
“還不是的。”賀作舟抬手把他拉到懷裡,對著屁股狠狠拍了兩下,都不避諱阿清,臊得方伊池嗷嗷叫。
“六爺,您怎麼跟玩兒似的?”
“不能夠啊,方伊池。”賀六爺抬起的手,終究落不下去第三下,改為摟著他的腰,“你可不能把我跟你的事兒和玩兒畫等號。”
“你是我的小鳳凰,要一輩子在我這兒搭窩的。”賀作舟說著,把他的小手按在了心口,見方伊池動容,又眯著眼睛把涼絲絲的手指往下按。
方伊池像受驚的小麻雀,夾著翅膀一彈一彈地往邊上躲。
“成,你擔心什麼,我聽聲就明白了。”賀作舟的氣是一時的,想要跟他過的心卻是一輩子的,“這事兒依你,你想要什麼保證?”
方伊池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原以為六爺還會氣一會兒,沒想到這麼快就消氣,忍不住詫異地覷過去一眼。
賀作舟再次氣不打一處來:“小鳳凰,你存心惹我!”
瞧什麼瞧啊?
不就是巴望著他心軟!
方伊池這鳳凰,精著呢!
方伊池連忙端正態度,乖覺地坐在六爺腿上,一板一眼地掰著指頭:“第一啊,您得先答應我,不喜歡了就和離,安安生生地放我走。”
“不成。”賀作舟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六爺?!”
“我不會不喜歡你的。”賀六爺伸手在他腦門上來了個腦瓜嘣,“再提和離,家法伺候。下一條。”
方伊池所有的要求都建立在和離的前提下,哪有什麼下一條啊?
他坐在賀作舟懷裡傻了眼,抱著希望,又問了一遍:“真不談和離?”
賀六爺的胳膊猛地一抬,作勢又要打。
方伊池飛快地夾緊雙腿,往賀作舟的懷裡蹭了蹭:“六爺,不談和離也成,您可以休了我。”
“休你?”賀作舟一口氣差點又沒上來,“得虧你爺們兒我身子骨硬朗,否則剛剛那兩句話,你能直接把我氣死!”
“我說正格的呢。”
“誰他媽沒跟你說正格的?”賀作舟見服務生端著冷盤走進來,勉強壓低聲音,顯得自己沒那麼生氣,“方伊池你給我聽好了,你剛剛提和離,念在是第一次,所以我原諒你,但是這回不成。”
“這回我記下了,回家就按照家法處置了你!”
“不對啊,六爺,我說的不是這檔子事兒!”方伊池急了,他想聊的是正事,可被賀作舟一攪和,莫名其妙就跑偏了方向,“我想……”
“你想你想,你想什麼想?”賀作舟松了手,放方伊池跑到自個兒身邊坐下,怕他瞎嘚啵嘚,一口氣都沒松,飛速把一根沒點的煙塞進嘴裡,冷哼,“虧你之前刻意強調自己是成年人,還不知道成年人說‘想’、說‘要’都是扯淡?”
“老子就不這麼說。”賀六爺把玩著打火機,湊到方伊池面前,眯著眼睛捏他的腮幫子,“我不是單純地想要和你成婚,我想要把你的下半生扛在肩上,對你往後的人生負責,明白嗎?”
服務生又進來了,這回送的是熱盤。方伊池聽得大氣不敢出,局促地揪著衣袖,壓根兒沒顧得上餓。那邊阿清聽他們說話,聽得雲裡霧裡,總覺得賀六爺的形象和傳聞中的有些差別,可具體差在哪兒……他又說不上來。
總之,阿清也沒了吃的心思,一桌好菜眼看著要浪費。
好在賀作舟說完,覺得方伊池該安心了,便饜足地倚在椅子上,捏著筷子往桌上輕輕一磕,抬手夾了塊粉蒸肉到方伊池嘴邊。
六爺知道小鳳凰愛吃肉,點的菜大多有葷腥,卻又做得沒那麼“粗”,只有一道烤鴨是純肉,卻也配了蔥絲甜醬。旁的紅紅綠綠,皆葷素搭配妥帖,一點兒也不油膩。
“動筷吧。”有外人在,賀作舟不想再往深處說。情話說給自家太太可以,說給旁人聽,總是怪異。
就小鳳凰那薄面皮,晚上說不準要抱著被子哭呢。
方伊池嚼著嘴裡香香糯糯的粉蒸肉,漸漸把心底盤桓的疑慮打散了,忍不住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順便喊阿清也嘗嘗。
阿清不客氣地夾了一大塊,嘗完,連聲誇讚:“不愧是六國飯店的廚子,外面的和這裡的比不起來!”
賀作舟這時候重新端起了“紳士”的架子,用公筷把盤子裡的菜夾到他們的盤裡,等菜上得差不多,喊服務生開了瓶冰鎮的葡萄酒。
“這可不能給你們喝。”賀作舟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你們在飯店工作的時候總是碰酒,時間長了,對身體不好。”
阿清聽了,深以為然,捏著夾了烤鴨的薄餅咬了一小口,掩唇笑:“可不是?來飯店的客人成天不是威士卡,就是伏特加,好像喝自個兒產的燒刀子就是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兒似的!”
方伊池也在卷烤鴨,他卷得精細,肉先蘸醬汁,再裹蔥和蒜,裹的時候無意間想起宅門裡的太太小姐們都不蘸這些,而是蘸細細的白糖。
單蘸白糖哪有這樣好吃?
他指尖燙得輕輕顫動,卻不敢用力,因為荷葉餅太薄,好像一用力,就會留下指甲印。
調好配料,方伊池原本打算直接卷起來,可他歪頭瞧瞧六爺,又多加了點蔥絲。
賀作舟轉著餐盤,余光裡全是方伊池。
小鳳凰喜歡這麼吃?
還好沒要白糖。
六爺想著想著,嘴邊一熱,方伊池把卷好的烤鴨遞了過來。
賀作舟的心瞬間緊了:“方伊池……”
“六爺,您吃。”他笑眯眯地鬆手,捏著熱帕子擦手,“吃好了就別氣了。”
“好,不氣。”
“不氣,咱就談談和離……”
“方伊池。”滿心的溫情被一盆冷水澆滅,賀作舟將小鳳凰親手卷的烤鴨囫圇咽下,“兩次。”
“什麼兩次?”方伊池終於開始給自己卷烤鴨了。
“家法。”
“啊……啊?!”
“啊個屁。”賀作舟低低地咒駡,“沒操•死你都是因為我太稀罕你,慣的你什麼毛病?”
捏著荷葉餅的方伊池害臊起來,在桌子底下踩六爺的腳:“六爺,您就甭說話了,好好吃您的烤鴨!”
“想堵上我的嘴啊?”賀作舟冷笑出聲,“有本事一直給我卷這個餅。”
卷就卷,多大的事兒?
方伊池抿唇把已經送到唇邊的烤鴨懟到了賀作舟的嘴角,賀作舟不客氣地一口咬住。
之後方伊池又卷了五六個,全進了賀六爺的肚子。
一旁的阿清瞧得茫然:“要不,再讓服務生上一盤?”
“成。”這是氣定神閑的賀作舟。
“不成!”這是卷得手酸的方伊池。
“抱歉,方伊池跟我鬧著玩兒呢。”賀作舟剛剛和小鳳凰爭吵時全都壓低了聲音,不愁人家聽見,這會兒道貌岸然地說道,“別擔心,我們只是覺得這道菜非常好吃罷了。”
至於是菜好吃,還是方伊池好吃……只有六爺自個兒知道。
除去亂七八糟的對話,這頓飯吃得可算是主賓盡歡。阿清和方伊池道別的時候,還開了兩句玩笑,說他們“約會”,自個兒當個電燈泡挺好,有的吃有的玩兒,不虧。
方伊池嗔怪地瞪阿清一眼,揮手告別:“路上小心。”
“你也是。”阿清重重地看他一眼,抬腿上了黃包車,沒一會兒,身影就淹沒在了風雪裡。
方伊池杵在賀作舟身旁,揪著六爺的衣袖,他的神情被傘的陰影擋住大半,只露出了略帶茫然的雙眸。
“回家。”賀作舟急著回去教訓方伊池,見阿清走遠,立刻攬著他的肩膀往車裡鑽。
方伊池壓根兒沒想到六爺記仇,乖乖爬上去,歪在車窗邊等賀作舟上來。賀作舟先收了傘,再彎腰鑽進車廂,摔上車門,握他冰涼的手。
“喜不喜歡六國飯店?”六爺覺得好話要趁著沒到家趕緊說,否則到了床上,肯定沒空。
方伊池動動手指,說喜歡。
“等有空,我再帶你來。”
“不用,在家裡也很好。”
“家裡的好吃?”
“嗯,那天的排骨湯好喝。”
“我看你就是喜歡吃肉。”賀作舟摸摸小鳳凰手邊的手焐子,又捏捏他的衣袖,確定足夠保暖,才轉移了話題,“你瞧外面那是什麼?”
此時不過兩三點鐘的光景,天色卻無比昏沉,細密的雪花紛紛揚揚地從灰白的天幕上落下來,像結了塊的鹽粒,打在車窗玻璃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而風雪的背後,飄出幾縷輕煙,方伊池把臉貼在玻璃上,皺著眉拼命瞧,依稀辨別出了地方:“雍和宮?”
“嗯,都說‘男雍和,女紅螺’,咱們正好路過,下車去拜拜吧。”賀作舟喊萬福將車停下,“前些年我姐還沒出嫁的時候,我陪她去過紅螺寺,說是要趁著沒嫁人,先去求一求。”
“求什麼?”方伊池跟著六爺下車,躲在傘下跺腳,冷得直往掌心裡哈氣。
“求子。”賀作舟明擺著等他問。
方伊池臉一紅,差點把臉埋進掌心。
好在賀六爺沒接著說,轉而催他:“拉著我,別走散,臨近年關,燒香拜佛的人太多。”
雍和宮的香火旺,方伊池先前有所耳聞。據說每逢初一、十五,前來上香的人多到走不動道。今兒雖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但是快過年了,佛寺裡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他走了兩步,忽然反應過來:“您也信這個?”
“你說呢?”賀作舟似笑非笑地低頭瞧方伊池,見他沒領會自個兒的意思,只得咬著後槽牙氣惱地提醒,“我信什麼信?”
“倒是你,在六國飯店先是和離,後是休夫,還沒說夠嗎?我讓你來佛祖面前把這些屁話呸了,懂嗎?”
“呸……呸了?”
“要不怎麼著?”賀作舟帶著他繼續往前走,身邊的行人越來越多,最後他們不得不十指相扣,才不至於被擠散,“你不把這幾句話呸了,我心裡難受。”
賀作舟一邊說,一邊買了香,交到小鳳凰手裡:“去吧,好好悔悟,最好在佛祖面前發個誓,說你一輩子不離開我。”
方伊池接過香,垂著頭不肯動。
怎麼只要他一個人發誓?
那六爺呢?
六爺就不用……方伊池的心狠狠一沉,說不清的酸楚像被擠爆的橘子,汁液撲哧一聲濺得到處都是。
作者有話說:別看賀老六表面笑嘻嘻,實際上氣得在心裡逼逼:我殺我自己。 兩個人的腦電波再次沒對上預警!好想劇透,但是我不能!!!!!我捂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