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章 番外·聖旨

　　古代所謂的一家人是真的一大家人，遇到什麼大喜事， 整個家族的所有族親都會聚在一起。

　　有的家庭裡人數甚至會多達四五十人。

　　龐老的家族也不例外， 在他尚且還是個少年的時候， 他們家在村子裡就算大戶。

　　那時正逢戰亂， 餓殍遍野， 家族裡倒是沒人考科舉， 更多的是上山砍柴賣體力。

　　因為他們家祖上有人練字出名，流傳下來最基本的功夫就是得學會用胳膊用勁兒， 而不是單憑手腕力氣來寫好字。

　　龐老一大把年紀了，當時教黎錦寫字的時候， 不也一手一個一般年輕人都抓不起來的石頭，還能用巧勁兒把石頭扔到池底確定的地方。

　　而且，當初他剛留在書院的時候， 考察黎錦的第一點就是讓黎錦把那幾筐石頭拎進屋子。

　　黎錦原本就在家裡做農活兒，每天還練習俯臥撐和仰臥起坐，拎幾筐石頭對他來說還真的不是難事。

　　所以，當初在黎錦還沒察覺到的時候，他就通過了龐老的第一份考驗。

　　言歸正傳， 與龐老同齡的龐家子弟們個個都有一身好力氣， 幹的活兒多，還能上山打獵， 在村子裡也算獨一份了。

　　後來， 隨著時間流逝，朝廷逐漸穩定， 內憂外患也漸漸壓製下來。

　　國家又是百廢待興的時候，龐家子弟們憑著強壯的身體賺了不少錢，供子孫後代唸書考科舉，出人頭地。

　　寧興府的知府龐大人，就是這‘子孫後代’中的佼佼者。

　　最早，龐大人跟山長看到黎錦的答卷，看到那一手好字，就說要給黎錦介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師。

　　當然，龐大人做了些努力，給龐老也寫過信。

　　但後續……恕他隻是龐老的晚輩，還真的說不上話來。

　　故此，龐老突然要召集家族人宣佈喜事，大家都很懵。

　　有人甚至大膽的猜測：“曾爺爺他是不是帶著私生子或者私生孫兒來介紹給咱們？”

　　說這話的人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年，他剛說完，後腦勺就被人捶了一下。

　　龐森怒氣衝冠，扭過頭大喊：“誰敢打爺——爹！”

　　他爹氣不過，又揍了上去，“好啊，龐森你長能耐了，還要當我爺，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子，狗嘴裡還能吐出什麼話！”

　　龐森抱著腦袋逃竄：“爹、爹，別打！今兒是娘親給我梳的頭髮，讓我在曾爺爺麵前好好露個臉，你揍了後我還怎麼露臉啊爹……”

　　龐森見他爹收了手，又不怕死的皮道，“再說了，爹，我要是狗嘴，您是啥啊？”

　　剛剛停下手的他爹又開始新一輪的胖揍。

　　不止是族親裡的孩子們猜龐老爺子宣佈所謂的‘喜事’究竟是什麼。

　　就連知府龐大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問少尹有什麼猜測，說了半天沒人回答，知府才發現，今日是他們的家宴，少尹還留在府衙，沒跟過來呢。

　　龐老要對所有族親宣佈黎錦是他弟子的事情，龐家的所有還在本地的族親都來了，黎錦這邊自然也帶著夫郎和兩個孩子一同參加。

　　包子不是沒參加過家宴，小到他們自己家的家宴，隻有一家四口，大到將軍府的家宴……沒算旁係，那都有二十多人呢。

　　所以他跟著爹爹阿爹，帶著弟弟參加這樣大場麵的家宴，一點也不怵，反而跟他阿爹一樣，大方得體。

　　至於小山豹，則因為跟他最好的朋友黑皮分開，神情有些蔫兒蔫兒的。

　　當時出村子的時候，黑皮嗷嗷的哭，山豹本來繃著小臉，假裝‘爺一點也不難過’，聽到這哭聲，在黎錦懷裡也嗷的一聲哭出來。

　　這份離別的傷感，到如今還影響著小山豹的情緒，讓他一直高興不起來。

　　小孩子的眼睛是藏不住情緒的，但幸好大家的關注點也不在小山豹身上，他跟著秦慕文露了臉後就被安排在內院的席麵上坐下了。

　　就在這時，家宴也隨著龐老宣佈黎錦早在六年前就是他親傳弟子的事情上推向了高潮——

　　外間人群賀喜聲音不斷，龐大人聽到這消息後震驚片刻，算了算時間，他更加震驚了。

　　過了會兒，秦慕文被邀請出去，跟黎錦一起喝酒。

　　同時，龐家的小孩子們也都聚在一起，來內院給曾祖母請安，然後才能出去瘋。

　　龐家曾祖母與龐老爺子一輩，當年招了上門女婿。

　　雖說她不是龐老爺子的親姐姐，但到了他們這個歲數，嫡庶之分已經不那麼重要，她對龐老也照顧良多。

　　故此，她早早的就知道龐老收了黎錦當關門弟子的事情。

　　今回，場麵能辦的這麼大，也有她的功勞在內。

　　龐家曾祖母對黎錦的夫郎和孩子們愛屋及烏，包子和山豹都被安排坐在她兩邊，身邊的丫鬟婆子們端來不少好吃的，還拿了一堆好玩的給他們。

　　山豹神情總算緩和了，雖然還是很傷感，但注意力好歹被分散了一點。

　　等到龐家一群孩子們進來的時候，山豹已經動手再解九連環了。

　　小孩子做事天生帶著一股專注，身邊的交流聲、笑聲都被他排除在外，專心解自己的九連環。

　　直到……龐森說：“你長得好好看！”

　　山豹‘倏’的一聲抬起頭來，他才發現這句話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旁邊他家哥哥說的。

　　龐家曾祖母當下就說：“不得無禮。”

　　“曾祖母，我是真的覺得他很好看，孫兒絕對沒有輕浮的意思！”

　　山豹瞅了他幾眼後才收回目光，雖然他覺得這個少年挺有眼光，但他哥都九歲了，這麼說真的很輕浮。

　　將軍府的子峰哥哥以前一直把‘黎若真漂亮’掛在嘴上，如今也好久沒提到這句話了。

　　不過，龐家曾祖母已經說了他一句，這件事就可以直接揭過去。

　　那少年彷彿察覺到山豹的凝視，轉頭看像了他，突然嗷了一聲：“曾祖母，您從哪兒又弄來一個如此漂亮的娃娃！一個不夠居然還有倆！您有了他們還要孫兒嗎？”

　　龐家曾祖母：“……”

　　山豹心情逐漸變好，黑皮也說他長得好看，雖然沒有哥哥、爹爹、阿爹好看。

　　不過……他家哥哥、爹爹和阿爹就是好看！

　　山豹到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好像成了家裡顏值拖後腿的存在。

　　他心情一好，手上的動作也就加快了不少，正好這會兒九連環的最後一個扣解開，所有環扣應聲而解。

　　龐家曾祖母驚訝的看過來：“這麼快就解開了？”

　　不等山豹說話，那個少年就撲過來，分明比山豹高了一大截兒，此刻卻小聲，看似很委曲求全的在山豹麵前請求：“你能不能教我一下這個？我學會了管你叫哥哥！”

　　他的曾祖母：“……？”

　　山豹說：“叫哥哥就不必。我問你幾個問題，行嗎？”

　　“當然可以！”

　　“你管旁邊這位老夫人叫什麼？”

　　少年答道：“曾祖母。”

　　山豹：“龐爺爺跟老夫人一輩，那也就是說，你管龐爺爺叫曾爺爺，對吧？”

　　少年隻剩下一位曾爺爺了，他知道山豹說的是誰，於是點了點頭。但他一臉的迷茫，不知道山豹想表達什麼。

　　山豹也沒讓他迷惑太久，道：“我爹是龐爺爺的弟子，我算是龐爺爺的徒孫，而你是龐爺爺的曾孫，所以你管我叫什麼哥？”

　　少年與山豹心有靈犀一點通：“叔！”

　　龐家曾祖母：“……？！”

　　山豹笑了笑，“也不必這麼客氣，我爹讓我讀的書裡有句‘四海之內皆兄弟’。拋開輩分不談，咱們還是兄弟，我教你解九連環。”

　　原本週圍其他的夫人們還覺得這個小孩嘴上不把門，心裡有些不舒坦。

　　畢竟龐森那孩子再怎麼說也是他們龐家人，他管這小孩子叫叔叔了，那豈不是說她們跟這個六歲的孩子同輩？

　　不過，事實確實也就是這樣，山豹和包子跟大家都是同輩。

　　可山豹緊接著的這句話就讓她們心裡的不舒坦全部消散，隻覺得這就是孩子們的小打小鬧，童言無忌。孩子們經常還打賭誰輸了管其他人叫爺爺呢，這才叫個叔叔，不算什麼。

　　她們自己也都是從孩提時代過來的，對孩子們要求得放寬鬆。

　　有了龐家小孩子們的加入，內院很快就熱鬧起來。

　　曾祖母不僅喜歡山豹的鬼機靈，還喜歡包子的文靜乖巧，她苦惱著家裡隻有麵前這個混球十歲，與小包子年紀正適宜，可以談婚論嫁。

　　但很明顯，自家孩子根本過不了包子弟弟小山豹那一關，壓根就不可能把包子娶回家。

　　至於給小山豹婚配對象，曾祖母還沒想過，山豹可是黎錦膝下唯一的男孩，對他的婚事，黎錦和秦慕文肯定會有所安排。

　　黎錦其人，龐家曾祖母一直關注著，從他還是農家子開始，一步步考中了秀才、舉人、貢士，到最後金榜題名，考中狀元。

　　其中過程何其艱辛。

　　就憑著這一點，這位曾祖母在聽說黎錦辭官返鄉後，也沒有對他產生任何輕視的念頭。

　　再說了，她們家老龐如此開心，肯定有大喜事要宣佈，她猜測，十有八九還得跟黎錦有關。

　　所以，她也在一直期待著這件喜事。

　　她左手邊坐著的小山豹，是黎錦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小小年紀就如此機靈，還知道護著哥哥。

　　龐家曾祖母猜測，剛剛小山豹之所以讓龐森叫他‘叔’，可能是因為龐森剛輕薄他哥了，而在場的其他夫人們壓根沒管龐森，這孩子還在狡辯說自己絕對不輕浮。

　　就連她自己，剛剛也隻是說了句‘不得無禮’，在龐森嬉皮笑臉中就輕描淡寫的揭過去。

　　原本龐家曾祖母以為小孩子不會在意這些，沒想到山豹才六歲，就知道給哥哥找回場子，最後還能把這件事隨口揭過，讓大家不會對他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這樣的孩子，她們家確實沒有適齡閨女配得起。

　　但都快過了飯點，外麵除了最開始宣佈黎錦是龐老弟子外，沒有絲毫其他喜訊。

　　龐家曾祖母微微一愣，她淺淺蹙著眉，心想，難道她猜錯了，今兒隻是為了宣告她老龐收了弟子？　

　　就在這時，外院的龐老才拿起了聖旨，說：“有個詞大家常掛在嘴邊，叫‘與有榮焉’。老頭子我作為一個俗人，也就借這個詞來表述我的心情。我的關門弟子黎錦，他不僅高中狀元，還編撰書籍，造化百姓；改良船隻，提高其安全性與實用性。咱們寧興府能有如此方便快捷的水利交通，我這小徒弟居功至偉！陛下聖旨都說他如今地位同等於六部尚書之一！”

　　龐老喝的有點多，滿麵紅光，往常他指導黎錦寫字都是挑毛病，就算黎錦寫的很不錯了，他也能憑著自己雪亮的眼睛挑出點不對來。

　　這是他第一回當著黎錦的麵誇他，也……是最後一次了。

　　經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龐老藉著酒意，把以往不好意思拉不下臉麵說出來的話，全都說出來！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