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李志飛目光望了過去,含笑道:“謝謝雲表妹。”
姑娘嬌靨一紅,望著乃父道:“誰說的,這東西得六樣兒面,外帶著紅絲,不好做,可是知道您愛吃,昨兒個特意讓哈叔跑趟街一樣樣兒買了回來,本打算晚上給您做的,可是今兒早上翎表哥來了,人家難得來,這才提早做出來讓他陪您嘗嘗……”
蕭紹威哈哈笑道:“為吃這東西我央告你不止三月了,你早不買,晚不買,偏偏昨兒晚上買,行啦,姑娘,我不敢吃,我怕燙嘴。”
姑娘嬌靨通紅,連嬌嫩的耳根子都紅了,她還待再說,中年美婦人那兒接了口,說道:“好了,好了,你們爺兒倆別逗了,讓小翎趁熱吃吧。”
說完了話,她就催李志飛快吃,還張羅這張羅那的,李志飛自不好意思一個人吃,讓中年美婦人也吃點兒,中年美婦人卻笑著道:“我不吃,沒聽你姨父說麼,燙嘴。”
姑娘一擰身道:“媽,怎麼您也……”
中年美婦人忙道:“我說著玩兒的,讓你翎表哥快吃吧!”
沒奈何,李志飛只有一個人吃了,他這兒剛咬一口,蕭紹威那裡立即問道:“小翎,你雲表妹這‘八寶大曹糕’怎麼樣?”
李志飛忙道:“真好,真甜。”
蕭紹威一點頭道:“沒錯,真能甜到人心裡去。”
李志飛為之一怔。
姑娘嬌靨猛又一紅,上房待不住了,擰身就往外走!
※※※
一陣好大的風,上房門口來了個人,雄偉,健壯,都快把門堵住了,是昨兒晚上那車把式老哈。他進屋剛叫一聲“爺”,陡地兩眼發了直,脫口叫道:“翎少爺。”
一個箭步竄了進來,伸出兩隻毛茸茸蒲扇般大巴掌抓住了李志飛,睜圓了兩眼,叫道:“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老哈一聲。”
李志飛一口糕還沒嚥下去,讓老哈這麼一抓一抖差點兒沒噎著,他忙往下一咽,咳嗽了一聲才道:“哈叔,我剛來,來了就沒得空,你瞧,姨媽這兒正逼著我吃呢。”
老哈咧著嘴道:“昨兒晚上我一眼就認出是你來了,告訴爺,爺還不信,翎少爺,多少年不見了,你可想死老哈了,爺同夫人都安好吧。”
這份真誠,這種熱絡在別處是見不著的,李志飛著實感動,忙道:“謝謝你,兩位老人家都安好,你老安好。”
老哈忙道:“哎喲,翎少爺,你這是折殺老哈。”
蕭紹威道:“老哈,讓小翎吃了再說行麼。”
老哈一怔,旋即一巴掌拍上自己後腦勺,咧嘴笑道:“瞧我多糊塗,淨顧著跟你親熱了,忘了你在吃飯,翎少爺,你吃你的,我一邊兒等著你去。”
他收手退後,李志飛讓了讓他,自己又坐下吃了,好在蕭紹威那兒已經跟老哈說了話了。只聽蕭紹威道:“你匆匆忙忙跑進來幹什麼,有事兒麼。”
老哈兩眼一直道:“哎,我怎麼給忘了,唉,一見著翎少爺什麼都給忘了,趙夫人跟趙姑娘來了……”
蕭紹威忙站了起來,道:“唉,你真要命,人呢。”
老哈還沒說話,只聽一個帶著笑的清脆話聲傳了進來:“人在這兒呢,我們娘兒倆等不及了,自己進來了。”
中年美婦人忙迎了出去。
李志飛站起來要迴避,蕭紹威抬手一攔道:“用不著,你姨媽的熟朋友。”
就這一句話工夫,如珠的笑語已到了上房門口,中年美婦人陪著一位中年婦人,一位年輕姑娘走了進來。
這位中年婦人長得也很美,幾乎跟女主人難分軒輊,而且也有一種富貴的氣度!
那位年輕姑娘,卻讓李志飛看直了眼,沒別的,那位姑娘赫然是“西山”打獵,一箭差點兒沒射著他的那位。那位美姑娘也圓睜美目怔在那兒!
蕭紹威拱手迎客,含笑寒暄,主客之間談了幾句之後,那位美婦人一雙清澈目光掃上李志飛,臉上馬上浮現驚訝神色:“嫂子,這位俊哥兒是……”
蕭夫人含笑拉過了李志飛道:“這是我的外甥燕翎,小翎,見見趙姨。”
李志飛躬了躬身,叫了趙夫人一聲。
趙夫人一雙鳳目微睜,把燕翎從頭看到腳,道:“哎呀,我還不知道嫂子你有這麼個俊外甥,瞧瞧,簡直是臨風玉樹,潘安宋玉也不過如此,北京城裡那見過呀。”
蕭夫人疼的是這個外甥,愛的是這個外甥,有人誇她這個外甥,那能不高興。
事實上趙夫人說得不為過,燕翎他雖有這麼俊,可是在口頭上蕭夫人不能不謙虛兩句,“誇獎”聲中她望向那位姑娘,姑娘她現在不是一身獵裝,看上去柔多了,只聽蕭夫人道:“小翎,見見這位,你趙姨的掌珠,君秋,我看你就叫聲秋妹妹吧。”
燕翎他暗暗叫苦,奈何當著這麼些位長輩他又不便說,望著姑娘趙君秋不自在的笑了笑,剛要說話,誰知姑娘趙君秋已搶了先,望著蕭夫人淺淺笑了笑道:“蕭姨,君秋不敢當,這位燕少爺人橫得很呢。”
蕭夫人微微一怔道:“君秋,你這話……”
姑娘趙君秋轉望乃母道:“您記得我告訴過您‘西山’打獵的事兒麼,您告訴我蕭姨吧。”
趙夫人“哦!”地一聲笑了,她把乃女“西山”打獵巧遇燕翎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趙夫人的敘述,大夥兒都笑了,蕭夫人望著燕翎問道:“小翎,怎麼沒聽你提起。”
蕭紹威一旁道:“當姑娘家面發威算不得英雄,有什麼好提的。”
“可不是麼。”趙夫人道:“我們君秋回家以後直哭了一天一夜,既不吃又不喝,心疼死我了。”
姑娘趙君秋道:“蕭姨,君秋發誓有一天非痛揍他一頓不可,沒怎想到他就是這位燕少爺,您看怎辦。”
蕭夫人笑著說道:“君秋,別不依不饒的,我讓你翎大哥給你陪個不是,看蕭姨的面子,算了,行不行?”
姑娘趙君秋揚了揚眉道:“恐怕這位燕大英雄不肯對女兒家低頭吧。”
蕭夫人拉了燕翎一下道:“小翎,快給你秋妹妹陪個不是吧,要不然我這屋頂就要掀下來了。”
理曲的不是燕翎,他自然滿心不願意,可是姨媽的話不能不聽,而且昂藏鬚眉七尺軀,氣度也不能不放大點兒,當即淡然一笑說了話:“趙姑娘,那天的事不怪你怪我,怪我騎馬下山不是時候……”
趙君秋叫道:“媽,蕭姨,你們聽。”
蕭紹威哈哈大笑,蕭夫人跟趙夫人也笑了。
天大的事就怕笑,一笑就什麼事也沒了。
笑聲中蕭夫人張羅客人入座,燕翎道:“姨媽,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這一句話連客人都聽怔了,蕭夫人要說話,燕翎轉眼望向蕭紹威,蕭紹威那裡開了口:“讓他走吧,別耽誤他的正事兒,反正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等他回來之後留他多住兩天還不是一樣。”
趙夫人問燕翎上那兒去,蕭夫人告訴了趙夫人。
趙夫人一聽也表示別耽誤燕翎的正事,再加上蕭紹威一邊幫腔,蕭夫人再捨不得也只有忍痛了。
燕翎走,蕭夫人要送,蕭紹威又說了話,他讓姑娘湘雲送。
蕭夫人何許人,還能不懂自己夫婿的心意?當即就把愛女推了出去。
老哈要跟著湊熱鬧,卻被蕭紹威抓住了,蕭紹威讓他收拾碗盤給客人沏茶去,還衝他遞了個眼色,這回老哈明白了,樂得直笑,忙他的去了。
姑娘湘雲送表哥往外走,客人不說話,做主人的也悶聲不響,要讓蕭紹威夫婦自己非急煞不可。
姑娘湘雲她冰雪聰明,焉會不知道這是兩位老人家的故意安排,惱人的是她這個表哥像塊木頭,她都明白了,他卻看不透,眼看就要到前院了,姑娘湘雲忍不住了,突然揚起螓首道:“表哥,你沒吃好吧?”
燕翎“哦!”地一聲忙道:“我還沒謝謝表妹親自下廚!”
姑娘湘雲道:“自己人用不著客氣,只要表哥別認為難以下嚥就行了。”
兩個人畢竟說了話,說的卻全是不關痛癢的話。其實也難怪,畢竟是剛見面,儘管是親的熱的,儘管早年見過,那時候兩小無猜又懂什麼。
眼看又到大門口了,姑娘湘雲繞著圈子說了話:“表哥,去趟南方恐怕得好些日子吧。”
燕翎看了她一眼:“要不了多久,只要不多耽擱,很快就會回來的。”
姑娘湘雲道:“今兒個你沒吃好,等你回來我再給你好好做一個,多熬點兒冰糖水,再滲點蜜。”
燕翎道:“夠甜了,表妹!”
姑娘湘雲頭一低道:“甜一點兒不好麼?”
燕翎神情一震道:“謝謝表妹,我等著吃了,早走早回來,我走了,表妹請回吧。”他走了,沒再多說什麼,也沒再多待一會兒。
姑娘湘雲抬起了手,香唇微動,卻欲言又止把皓腕又垂了下來,剎那間,那對清澈晶瑩的眸子裡像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難道那個情字來得這麼快!
是小時候種下的,還是那兩字緣份!這恐怕就要問姑娘湘雲了!
燕翎背著他的書囊,提著李志飛的劍,照著謝蘊如給他的地址,找到了他報到的地方。這地方緊挨東城根兒,是座陳舊殘破的小廟,斷壁危垣,看樣子難禁一陣強一點兒的風!
要不是謝蘊如給他的那張紙條兒上寫得很清楚,燕翎他簡直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紙條兒明明白白的寫著東城根兒一座小破廟,而眼前這東城根兒的小破廟只有這麼一座。
難道說這就是他報到的地方?難道說他要長久住在這兒?
他好生納悶的走了進去。
廟裡很靜,聽不見一點聲息,看不見人影,這種地方本不適宜住人。
可是剛到那小院子裡,燕翎就臉色一變停了步,他看見了人。
那個人在半空中,兩頭不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