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志飛左手曲兩指拉拉弓,淡然一笑道:“弓倒是張好弓,只可惜姑娘這付身手差了點兒,我不知道姑娘是憑著什麼出來打獵的,我奉勸一句,趁現在天色還早,回去吧!”
他把那張鐵胎弓往大姑娘面前地上一放,拉轉馬頭,縱騎驟馳。
大姑娘定過了神,嬌靨煞白,厲喝說道:“你給我站住!”
也不知道李志飛是沒聽見還是怎麼,他縱騎若飛!
“你聽見沒有!”
“你聾了!”
李志飛一人一騎沒影兒了!
大姑娘猛跺一腳,轉身要走,可是她又回身拾起了那張鐵胎弓才騰身掠起!
正晌午,大太陽,可是風颳在臉上還夠人受的!
李志飛的馬停在東城一座大宅院前,過來了一路吆喝賣冰糖葫蘆的,他沒理李志飛,李志飛也沒理他。
挺大,挺氣派個大宅院,老高門頭兒,石階下還有一對石獅子,典型的大戶人家!李志飛下馬上石階,舉手就扣了那烏黑髮亮的鐵門環!
門環響了老半天,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緊接著是一個脆生生,但帶著多少不耐煩的話聲:“誰呀,大晌午的也不怕吵人?”
敢情是位姑娘!
李志飛忙應道:“我,來找人的。”
門閂響動,兩扇大門開了,開門的當門而立,可不正是位姑娘,看年紀不過十八九,一套緞子面兒的短褲褲,腳底下是雙繡花鞋,大辮子在身後看不見,那排劉海兒卻整整齊齊的垂在香額上,瓜子臉配上一對靈活的大眼睛,光梳頭,淨洗臉,七分機靈像還帶著三分俏。
姑娘她怔了一怔,烏溜溜的眸子直在李志飛身上轉:“你……,你找誰?”
李志飛沒說話,翻腕托出了“西山居士”給他的那顆念珠!
姑娘她又一怔,她旋即側身讓了路:“你進來吧,把馬也拉進來。”
李志飛收起念珠下台階,抓起韁繩拉著馬上來進了門,身後門閂響,姑娘她又把門拴上了!
俏姑娘在前帶路,過了影壁牆看,好大的一個四合院,靠北一堵牆,牆上還有扇門,越過牆頭往裡看,樹不少,枝葉中狼牙交錯,飛簷流丹,想必還有個相當大的後院子。
院子夠大,只是寂靜空蕩看不見別的人,也聽不見什麼聲響。
李志飛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別說問了,臉上一點詫異色也沒露!
馬留在院子裡拴馬椿上,俏姑娘把李志飛讓進了一間屋,看樣子像個客廳,不大,但室雅何須大,傢俱擺設無一不是上等的。
把李志飛讓坐下,俏姑娘給他倒了杯茶,然後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告訴我一聲我好給你往裡通報,”
李志飛道:“有勞了,李,李志飛。”
俏姑娘伸出了手,那隻手既白又細,看打扮,她像個使喚丫頭,看這隻手,卻比普通人家的姑娘們還嫩:“把那顆念珠給我吧。”
李志飛忙把那顆念珠遞了過去,俏姑娘接過念珠沒說一句話就走了。
沒一會工夫,又一陣輕盈步履聲響動,門口進來個人,又是個姑娘,可不是剛才那俏丫頭,比剛才那俏丫頭多上兩歲,穿著也不一樣,一身黑色的裾襖,外頭還罩了件風氅,可又比俏丫頭白嫩多了,也比俏丫頭美,而且美得媚,尤其撩人的是香腮邊那顆美人痣!
她一進門嬌靨上就堆了笑,客廳裡本來有點冷,可是她這一笑馬上就給這小客廳滿了幾分春意:“李大爺。”
李志飛站了起來,微一抬身道:“不敢,李志飛。”
“別客氣,您請坐。”
她輕抬皓腕,連那對眸子裡都帶著醉人的笑意,她解下了風氅往椅背上一搭,擰身坐了下來,深深看了李志飛一眼,兩排長長的睫毛翕動了一下,笑吟吟地道:“白家幾位我都久仰,只可惜一向無緣識荊,您姓李,應該是最末一位吧?”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最小,是老爺子的關門徒弟。”
她眼睛微瞟,嬌笑說道:“我聽說八少您無論人品所學都是白家最傑出的一位,
先我還不信,如今我卻覺得我聽說的還不夠。”
李志飛直覺地感到眼前這位黑衣人兒有點兒“那個”,他淡然一笑道:“姑娘誇獎了,我最小,幾位兄長都不能不讓著我點兒。”
她又是嬌媚一瞥:“別的都能讓,這個‘俊’字也能讓麼?您上頭那幾位總不一會一天到晚往臉上抹黑灰吧。”
李志飛笑了,趁勢“送”了她一句:“姑娘是個妙人兒。”
她那雙眸子裡馬上閃漾起異采:“是麼,那您往後就多跟我在一塊兒聊聊吧。”
李志飛道:“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她凝了目光,那雙目光能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你真這麼想麼?”
李志飛卻處之泰然,笑笑道:“怎麼不,且試問世間男兒,那一個不愛親近女紅妝。”
她格格嬌笑,花枝亂顫:“沒想到八少您也是個妙人兒,這麼看來往後我得留神點兒,別讓我們家姐妹把您給搶了去。”
李志飛輕“哦!”一聲道:“府上……”
“我們這兒呀,”她抬了抬皓腕道:“都是女兒家,沒一個男人,北京城那些個缺德的背地裡管我們這兒叫‘寡婦大院’……”
李志飛暗暗一怔,含笑說道:“那我豈不到了‘眾香國’了。”
“所以說往後我得留神呀。”她嬌笑著道:“恐怕您還不知道,我們姐妹十二個,我最小,我上頭還有十一個,她們一個賽一個厲害。”
李志飛道:“只有姑娘十二位住在這裡?”
“不。”她道:“還有些丫頭老媽子。”
怎麼是這麼個地方,男人們都到那兒去了。
李志飛這種心念轉動,她那裡接著又道:“我知道您心裡一定很納悶兒,您現在別問,往後您就明白了,您現在只知道咱們是二阿哥的人就行了。”
李志飛道:“咱們是二阿哥的人?”
她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西山’那位沒告訴您麼?”
李志飛搖了搖頭道:“沒有。”
她眉鋒微皺,道:“他也真是,這是什麼事兒,怎麼不先讓您知道一下,這麼說您連這趟來京是干什麼的也不知道了。”
李志飛道:“不,這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豈有不知道之理,我們老爺子認為我老待在江湖上不會有多大出息,讓我到京裡來找找榮華富貴,謀個一官半職,以便他日衣錦還鄉,也好給他老人家臉上增點兒光。”
她道:“白老爺子也沒告訴您,您這趟到京裡來是怎麼個找榮華富貴麼?”
李志飛道:“他老人家給了我一封信,讓我拿著這封信到‘西山’去找位‘西山居士’,他老人家說,我只要能找到這位‘西山居士’,自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她說:“您找著‘西山居士’了。”
李志飛道:“可是我還沒看見榮華富貴。”
她笑了,她笑起來永遠是那麼嬌媚動人:“那就讓我來告訴您吧,我們姐妹,還有那位‘西山居士’,都是二阿哥胤礽人的人,儘管二阿哥已被皇上立為太子,搬進東宮,可是皇上一共有三十五位阿哥,其他的三十四位阿哥無時無刻不惦記這位子,
這些位阿哥之中又以四阿哥胤禎的實力最雄厚,設立了很多秘密機關,養著不少能人,還有密宗高手的喇嘛們,這位四阿哥生性陰鷙狠毒,善於收買人心,不但朝裡許多大員像鄂爾泰、張廷玉、科隆多、年羹堯、陳世倌都是他的死黨,就連不少阿哥也被他收為心腹,有些位阿哥不願跟他走一條路,像胤祉、胤祺、胤祐、胤褣、胤禟、
胤祹、胤禵、胤禩,他們都是各自立門戶,實力也都相當雄厚,二阿哥感覺自己勢單力薄,所以讓‘西山居士’暗中給他找些好樣兒的幫手……”
李志飛“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所以‘西山居士’找上了我們老爺子。”
“是的。”她道:“你想,對您來說,這不正是個機會麼,二阿哥是東宮太子,
太和殿裡那個寶座等於已經到了手,咱們現在為他出點兒力,將來他一旦登基,咱們還能不飛黃騰達,還想沒榮華富貴好享麼。”
李志飛道:“這我就不懂了,二阿哥既然已是東宮太子,正如姑娘剛才所說,正大光明殿裡那個寶座等於已經到了手,除非皇上改變了主意,要不然誰還能把這個位子奪了去。”
她瞟了他一眼道:“看您像個聰明人兒,怎麼淨說糊塗話?這裡頭比江湖上還險惡,不告訴您麼,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謀奪這個位子,而且手法是無所不用其極,您以為他們收容著那麼多智囊、死士是干什麼的,錢沒人花,飯沒人吃了,我舉個例子給您聽吧,前些日子二阿哥悶得慌,出宮去玩玩兒,剛出來就差點兒讓人把腦袋割了去,這您明白了麼。”
李志飛赧然笑了笑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好,學了這許多年功夫,這
回總算真正派上了用場,咱們就跟他們較量較量,看看是鹿死誰手吧!”
“對了。”她道:“您只管竭盡所能好好兒干,二阿哥他不會虧待您的,過兩天他見過您,只等他點頭認了可,我包您要什麼有什麼。”
李志飛微微一愕道:“怎麼,他還要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