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白爺,我不瞞您。”唐玉嬌道:“我對您,起先跟對別的男人沒什麼兩樣,可是自那天晚上碰都沒碰您就讓我回來之後,我心裡就覺得……,我說不上來為什麼,也許您是這麼多年來,我頭一個碰上的唯一不佔便宜的人,您不知道,白爺,這麼多年來我接觸過的男人不少,他們沒有一個不想佔便宜,沒有一個不打我的主意,連身份不如我的榮桂都不放過我,可是只您……”燕翎淡然一笑道:“姑娘錯了,我也是男人,我並不比誰清高,我也不是柳下惠,白玉樓在江南的名聲恐怕你還不知道,但是我有個怪脾氣,越是難弄的,我怎麼著也要弄到手不可,可是一旦弄到了手,我卻又棄若敞履,不肖再顧,那自願送上門的,我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就拿姑娘來說吧,姑娘要是掉頭而去不理我,說不定過一兩天我會來找姑娘,求姑娘……”唐玉嬌嬌軀泛起顫抖,低下了頭:“白爺,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我不配。”燕翎搖搖頭道:“姑娘錯了,不是配不配的事,白玉樓在江湖上是個邪道兒上的人物,在這脂粉裡是個不折不扣的浪子……”唐玉嬌一陣激動猛抬頭:“那麼你為什麼對我不悄一顧,是我那一點不如江南那些”燕翎神情一肅,道:“姑娘要不要聽真正的理由。”
唐玉嬌一點頭道:“你說吧,既然到了這地步,什麼我都不怕聽。”
燕翎道:“我曾說過,姑娘也是名門出身,我不忍看姑娘這麼作踐自己。”唐玉嬌道:“這麼說你並不是瞧下起我。”
燕翎道:“絕下是。”
唐玉嬌道:“那麼我對你動了情也是作踐自己麼,難道情愛也是罪惡。”燕翎道:“唐姑娘,情愛不是罪惡,反之情愛是極其神聖的,可是情愛是雙方面的,不是單方面的,而且情愛是要男女雙方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才能產生的。”唐玉嬌嬌軀再泛輕頭,道:“你的意思我懂,可是也有男女雙方經過很長一段日相處,卻無法產生情愛的,是不?”燕翎一點頭道:“這是實情,我不能否認,那是他們倆沒緣份,強求不得。”唐玉嬌微一點頭道:“你的話已經夠明白了,好吧,好吧,我就等你一段時日。”
燕翎目光一凝道:“唐姑娘……”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唐玉嬌道:“這是我心甘情願的,等到過了一段時日之後,你仍然無法對我產生情愛,那就是咱們倆沒緣,我不再強求,也不會怨你。”燕翎絕沒想到像唐玉嬌這種女兒家會有這種改變,很明顯地,唐玉嬌是為個“情”字,也就是為了他,道:“這…”在燕翎他心裡著實起了一陣激盪。一個謝蘊如,一個蕭湘雲,一個郭鳳喜,一個唐玉嬌!謝蘊如是他自己找的!跟蕭湘雲的感情是起自兒時。這都是雙方面的。
這卻是單方面的,至少這暫時卻是單方面的,可是將來又是個怎麼樣的後果,他不敢說,誰也難以預料,也怎麼辦,他該怎麼辦。萬一到了將來他說聲“不”,這對後兩位一定是個大打擊,唐玉嬌也許不理他,郭鳳喜那麼一個女兒家未必受得了。那麼萬一將來到了該說“不”的時候,他能為一念不忍不說“不”麼?什麼事都不能勉強,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他怎麼辦,他該怎麼辦。這些恐怕都是他來京之當初所想不到的。
蕭湘雲跟謝蘊如,都是知道他是誰,這還有得說。郭鳳喜、唐玉嬌明知道這白玉樓是怎麼樣一個人,卻也對“他”動了情,女兒家的心裡不是太以微妙。燕翎猛然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道:“時候不早了,姑娘請安歇吧,我不打擾了。”他邁步往外走,這回唐玉嬌沒攔他,可是他剛走兩步,唐玉嬌卻又叫住了他。燕翎停步回了身,唐玉嬌淒惋地望著他道:“希望你能相信我,白回回那個女徒弟被人弄走的事,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燕翎看了她一眼道:“我相信。”
唐玉嬌道:“謝謝你。”
燕翎沒說話,轉身要走,忽然心裡一動,他又轉了回來:“姑娘能不能告訴我,四阿哥府裡也好,像姑娘這樣出身江湖的女子還有多少。”唐玉嬌呆了一呆道:“你問這……”
燕翎道:“姑娘看看這個。”他探懷取出從郭鳳喜枕頭下找到的那張紙兒遞了過去。”唐玉嬌接過一看,馬上瞪圓了妙目,道:“這不是你……?”
燕翎道:“有人冒我的名,這筆字兒不是我的。”
唐玉嬌道:“那麼你剛才問……”
燕翎道:“姑娘沒看出來麼,這筆字出自女子手筆。”
唐玉嬌忙拿起紙條兒仔細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道:“嗯,經你這麼一說,我倒也覺得這筆字兒有幾分像女人的字兒,只是怎麼見得這非是四阿哥門裡的人……”燕翎道:“我想不出還有別人,別人也沒有理由去擄這位郭姑娘。”
唐玉嬌道:“你是指毀白龍道人的事。”
燕翎道:“不錯。”
唐玉嬌道:“毀白龍道人的是你,又不是白回的這位女徒弟。”
燕翎道:“劫擄這位郭姑娘的人並不是要對付這位郭姑娘本人,可能是想挑起白回回眾高足跟我之間的火並,要不就是為對付我,既然冒用我的名,那就是讓白回回的眾高足找我,他料準了我不會不管……”唐玉嬌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我沒有料錯,白回回這位女徒弟真對你有了意思,要不然她不可能這麼一叫就走,而且是偷偷的溜出去私會心上人,把她的幾個師兄都蒙在鼓裡,照這麼看,那冒用你名的人一定知道白回回這位女徒弟偷偷動情的事,要不然他不可能用這麼個法子,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她連她幾個師兄、師姐都瞞得死死的,別人誰又會知道她的心事。”燕翎皺著眉沒說話,可是他心裡明白,唐玉嬌分析得一點都不錯,一定是知道郭鳳喜心事的人才用得上這法子,可是事實上鐵明、柳瑤紅他們都不知道郭鳳喜的心事,別人誰又會知道,郭鳳喜又會告訴誰呢。唐玉嬌把紙條兒遞了回來,道:“查這件事看似容易,其實卻無處著手……”燕翎接過那張紙條兒,目光一凝道:“姑娘有沒有見過這種字跡。”
唐玉嬌搖了搖頭,道:“我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就是你到四阿哥府裡去,恐怕也難查出什麼來,這字跡已經有所改變了,足見冒用你名的人想到了這一點,這件事真要是四阿哥派人幹的,你沒有足夠的證據,他也不會承認。”燕翎的眉鋒皺深了三分,他明白,唐玉嬌說的句句是理,這件事的確棘手。他走了,默默地走了,從那兒進來,還從那兒出去。
離開了唐玉嬌的香閨,翻出了牆,他站在牆外想了好一陣,他急,心裡真著急。郭鳳喜是個姑娘家,落在人手裡,隨時都可能出大事,他答應過鐵明幾個,明天晚上給他們消息,現在還沒有一點頭緒,尤其郭鳳喜是去會“他”而失蹤的,萬一她有個什麼長短,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在道義上,他脫不了關連,這份內疚,他受不了。想著,想著,他突然橫心咬了牙,長身而起,直上夜空,半空裡疾射,天馬行空般沒入了茫茫的夜色裡。“雍郡王府”夠大,夠氣派,單看那座落在夜色裡的氣勢,就是八阿哥那“貝勒府”所難及。“雍郡王府”裡還真有些好手,燕翎破空而至,剛落在牆頭上,夜色裡便傳來一聲沉喝:“什麼人夜闖雍郡王府,下去!”一股風破空之聲傳到,疾襲他咽喉要害。
燕翎聽風辨物,一聽就知道是枚“子午問心釘”,這玩意兒十九淬毒,而且專破金鐘罩、鐵布衫、十三太保橫練等外門功夫,霸道而歹毒。可是燕翎沒把這枚“子午問心釘”放在眼裡,抬手就把它抄了下來。
他這裡抄住那枚“子午問心釘”,夜色裡又傳來一聲冷哼,一條黑影帶著勁風從雍郡王府夜色裡升起,迎面撲到。燕翎一聲“留神”,抖手把手裡那枚“子午問心釘”打了出去,燕翎的腕力足,那枚“子午問心釘”帶著銳嘯,疾若浪星,向著撲來黑影迎了過去。燕翎沒打算傷人,打的是那黑影的頭頂,“噗!”地一聲,那枚“子午問心釘”擦著頭皮穿發而過,那人一驚氣洩,直直地落了下去。燕翎帶著一聲輕笑從他頭頂上空掠過,進了“雍郡王府”。
“有刺客。”驀地裡一聲驚叫劃破了“雍郡王府”的寧靜夜色!雍郡王府四下里燈亮起,都是單向聚射的“氣死風”,一道道光柱到處掃射,很快地一道掃中了燕翎,因為燕翎根本沒打算躲,人往那廣大的庭院裡一落,就沒再動,等上它了。一道光柱掃中了燕翎,其他的很快都跟了過來,先後都落在了燕翎身上,燕翎成了這一道道光柱交叉聚射的一點。
剎時,四周圍上了雍郡王府的便衣護衛,服裝整齊的戈什哈,還有提燈奔來,端槍握刀的親兵。雍郡王府的戒備夠森嚴,應變也能算得上神速,的確不是八阿哥的“貝勒府”所能及其他府邸能比得上的恐怕也不多!“好大的膽子,竟敢夜闖雍郡王府行剌,給我拿下。”
燕翎正對面一名陰沉臉瘦高個兒,望著燕翔陰森森的冷笑發了話!有他這一句話,兩名便衣護衛掄刀撲了過來。
燕翎沒帶兵刃,閃了兩閃避過兩刀,雙掌並出,一邊一下便把那兩個便衣護衛逼了回去。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陰沉臉瘦高個兒臉色一變就待再下令。燕翎又開了口:“你們太冒失了,我是來見四阿哥的。”
“胡說。”陰沉臉瘦高個兒道:“既是來見我們王爺的,為什麼不走大門,卻翻牆進來往裡硬闖?”燕翎道:“我要是在大門報了姓名來處,你們的人一定不肯讓我進來,而且一定會翻臉動手,以武相向,夜這麼深了,我何必在大街上造這麼大的亂子。”陰沉臉瘦高個兒“哦!”地一聲,上下打量了燕翎一眼,道:“那麼你姓什麼,叫什麼,從那兒來的?”燕翎倏然一笑搖搖頭道:“我還是不說的好,四阿哥認識我,等我見著四阿哥,你們就知道我是誰了。”陰沉臉瘦高個兒冷哼一聲道:“一派胡說,我們王爺豈是任何人見的,你這一套少在這兒耍,拿下。”這一回四名便衣護衛掄刀撲向燕翎。燕翎道:“我赤手空拳,寸鐵未帶,那像行剌,這可是你們逼我動手。”說話之間,四名便衣護衛丟刀的丟刀,躺下的躺下,燕翎卻跟個沒事人兒一樣。陰沉臉瘦高個兒臉色發了白,一擺手喝道:“給我一塊兒上。”
圍著燕翎的這些便衣護衛,戈什哈剛要動,忽聽一個洪鐘般話聲傳了過來,震得人氣血浮動,耳鼓嗡嗡作響:“只這麼一個人要這麼多人一塊兒上,沒用的東西,都給我閃開,看佛爺來拿他。”燕翎從話聲中已聽出來人內功深厚,中氣十足,再入耳兩字“佛爺”,馬上就知道說話的是何許人了。果然不錯,圍著他的便衣護衛,戈什哈馬上像變了一個人,一個個躬身哈腰讓開了一條路。紅影一閃,燕翎對面多了一個身軀高大,獅鼻海口的紅衣喇嘛,一雙銅鈴般環眼開合之間精芒四射,一看就知道是個密宗高手。陰沉臉不陰沉了,陪上笑臉哈了腰:“大喇嘛……”
紅衣喇嘛看也沒看他一眼,一抬手,洪聲道:“你也給佛爺一邊兒去。”陰沉臉剛才挺神的,如今卻連聲唯唯,陪著笑往後退去。
紅衣喇嘛轉過來指向燕翎:“就憑你想夜闖雍郡王府行剌?”
燕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來了這麼一句:“就憑你想拿我。”
紅衣喇嘛臉色一變,環眼中精芒暴射,跨步欺身,抖手一掌拍向燕翎。
燕翎笑了:“咱們一無怨,二無仇,怎麼一上來就是‘密宗’大手印?”他飛起一指,直往那紅衣喇嘛掌心點去。紅衣喇嘛一怔,沉腕撤招,兩眼瞪得老圓,望著燕翎道:“你能認出‘密宗’大手印?”燕翎笑道:“密宗絕學之中,我又何止認得出這‘大手印’?對於‘密宗’裡的那幾套,我瞭若指掌,說起來如數家珍,你信不信?”紅衣喇嘛道:“佛爺不信。”並兩指疾點而出。
燕翎一笑道:“你會的真不少,這是‘密宗’五大絕學之一的‘震天指’。”身軀一旋已到了紅衣喇嘛身側,五指一拂,襲向紅衣喇嘛腕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