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章
擔心自己臉上的傷被許煦發現, 柏冬青發了條資訊謊稱加班, 在外面遊蕩到了快十點才回家。
進門的時候,許煦正坐在沙發看電視, 客廳隻開了一盞落地檯燈,光線調得微弱,她的臉就在那暖色的燈光下, 柔和得像一幅畫。
「回來了?」聽到開門聲,她轉頭看向玄關處。
「嗯。」柏冬青抱著碩大的花束禮盒, 擋住自己受傷的那半張臉,走進來側身將盒子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送給你的, 你看看喜不喜歡?我先去洗澡了。」
說完也不等許煦打開,就迅速折身鑽進了洗手間。
許煦狐疑地看了眼他動作飛快的背影, 低頭將盒子打開。
滿盒子帶著香氣的嬌豔紅玫瑰跳入眼簾。大片的紅有種讓人興奮的濃烈,以至於許煦怔了半晌才回神。
意外的同時,又有些狐疑。這是忽然開竅, 知道送她玫瑰了?但今天又不是什麼特殊節日,這麼大手筆是幹嘛?
許煦本想開口問他,但聽到浴室嘩啦啦的流水聲, 暫時作罷。她喜滋滋欣賞了會兒花,起身去找玻璃瓶,將玫瑰從盒子裡小心翼翼拿出來插好。
這麼一大盒玫瑰,用了四個大玻璃瓶,才勉強插完, 整個屋子都是玫瑰的香氣。
只不過許煦有點奇怪的是,本來以為這盒玫瑰是九十九朵,但插花的時候,順便數了一下,卻發覺是一百零八朵。她好奇地上網一查,一百零八朵玫瑰的花語是求婚。
當許煦看著網上的答案,有那麼一刹那,心跳忽然就加快。
這是要跟她求婚麼?
本來在這之前,她還從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當她意識到柏冬青要跟自己求婚,還是抑制不住興奮又激動。
她趕緊跑到禮盒邊,伸手在裡面摸了一圈,可是並沒有摸到戒指的影子。
不會是藏在花朵裡吧?想著,又跑到插好的花束前,仔仔細細一朵一朵查看。
「我今天特別累,早點睡了。」柏冬青從浴室出來,捂著半邊臉說完這句,就匆匆鑽進了臥室。
許煦一門心思想找出求婚戒指,轉頭看了他一眼也沒在意,回頭繼續尋找。然而每一朵玫瑰都檢查完畢,也沒發現半點蛛絲馬跡。
她撇撇嘴,伸長脖子朝臥室裡看了眼,柏冬青已經躺在被子裡,半蒙住腦袋,果真是要睡了的樣子。
莫非是自己誤會了?他只是單純送束花而已?可是單純送個花,怎麼就偏偏送一百零八朵?
許煦倒也不是失望,自從自己的心結解開後,她已經篤定未來必然和柏冬青共度。只不過女人不管多大年紀,總還是對浪漫有所嚮往,尤其是柏冬青這種榆木疙瘩,要是能對她做點什麼浪漫的事,當然會讓她很欣喜。
她洗了手回到臥室爬上床,在自己枕頭下摸了摸,還是什麼都沒有。然後又不甘心地趴在側身躺著半蒙住頭的柏冬青身旁,在被子下尋到他的手摸了把,仍舊是空空蕩蕩。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她抱住他,拱進被子裡,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嘶——」柏冬青因為側臉的傷處被碰到,疼得倒吸了口冷氣。
「怎麼了?」許煦嚇了一跳,坐起來將被子掀開。
臥室裡只有淡淡的檯燈光芒,但也足夠讓她看清楚柏冬青還沒來得遮擋的側臉。從嘴角到眼角的左側臉,青青紫紫腫得老高。
「怎麼回事?」許煦見狀,心驚肉跳地將他拉起來問。
柏冬青輕輕揉了揉傷處,低聲道:「沒事,就是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許煦要信他這鬼話,那真是白跟他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了。她將他的手拿開,去檢查他受傷的地方。
柏冬青不自在地歪頭躲避,支支吾吾道:「……真沒事。」
「你躲什麼躲?我說你怎麼十點多就睡覺呢,原來是不想讓我看到。」
柏冬青道:「不想讓你看到這麼醜的樣子。」
許煦哭笑不得:「你沒擦藥吧?」
柏冬青道:「就是點皮外傷,睡一覺肯定就能消腫了。」
許煦皮笑肉不笑乾笑兩聲,快速下床,跑到廚房劈裡啪啦忙活。柏冬青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坐在床上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只能傻愣愣等她回來。
十分鐘後,許煦拿著一個剝殼的煮雞蛋走了進來,命令道:「躺好,我給你用雞蛋滾一會兒消消腫,不然明天都不知道你怎麼出去見人!」
「哦!」柏冬青老老實實躺下,將那半邊青腫的臉露給她。
許煦盤腿坐在他旁邊,試探著用雞蛋在他臉上碰了碰:「怎麼樣?疼嗎?」
柏冬青輕輕搖頭:「熱乎乎的,很舒服。」
許煦開始在他受傷的臉頰上小心翼翼滾著,輕描淡寫問:「到底怎麼回事?」不等柏冬青回答,又趕緊補充道,「你要再說什麼不小心摔倒,信不信我讓你給我示範再摔一次!」
柏冬青微微張開的嘴又闔了上,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今天去見程放了。」
許煦看著他那有些黯然的表情,心下猜到了幾分:「他知道咱們在一起的事了?然後為這事打了你?」
柏冬青點頭。
許煦眉頭微蹙,輕嗤一聲,不悅道:「他還真是夠能道德綁架的。不管當年他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和他分手是事實,這都過去六年了。憑什麼你不能跟我在一起?就因為你是他朋友?」
柏冬青道:「他生氣我能理解,畢竟我很清楚他發生了什麼,也知道他沒忘記你。而且和你在一起後還隱瞞了他這麼多年,換成是我也會生氣的。」
「換成是你估計也就生生悶氣吧!」她說著手上稍稍用力,「你說你怎麼這麼傻?他打你你就讓他打?」
柏冬青疼得吸了口冷氣:「這件事我確實有錯,他打了我這一拳,我心裡反倒舒坦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心理壓力。」
「本來就不應該有。」許煦輕笑一聲,「咱倆在一起是我主動的,你頂多就是沒抵擋住我的美色,說起來還是受害者呢!」
柏冬青也笑了,只不過因為半邊臉腫著,看起來有點滑稽。
許煦笑得更甚:「以後他要是再對你動手,你可不能就這麼讓他打。」
柏冬青一本正經道:「不行!打架鬥毆輕則構成治安違法,重則觸犯刑法,我不能知法犯法。」
許煦真是哭笑不得,拍了他一下:「我又沒讓你和人打架,正當防衛總行吧?躲開也不難吧?反正不能讓人這麼打,你不怕疼,我還心疼呢!」
柏冬青黑沉沉的眸子跳動了下,伸手將她抱住,聲音暗啞道:「真不疼!」
時至今日,偶爾還是有種做夢的感覺。他從十四歲開始,人生進入了漫長的孤獨之旅,仿佛走在一段不知何時才能到頭的長夜之中,就在他以為這種獨自前行的孤寂會漫無止境時,忽然有人來到他身邊,贈給他一抹熹微之光,然後天光大亮。
這麼多年,他經歷過不少善意,遇到過很多善待他的人,但只有她對自己的好,是不摻雜任何其他東西的。
命運曾經對他殘忍,如今用最好的方式補償給了他。
手中的雞蛋快涼了,許煦停下動作,仔細檢查了下他的臉:「好像好一點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柏冬青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她:「不想睡!」
許煦畢竟和他同床共枕這麼久,他這表情意味著什麼她不會不清楚,她勾起唇角壞笑道:「要不要我拿鏡子給你照照,體會一下我看著你這張臉的心情。」
柏冬青伸手將檯燈關掉:「看不見就好了!」
機智!
後來,許煦被弄得迷迷糊糊時,忽然想,他的求婚戒指到底藏在哪裡?
關於求婚這件事,雖然隔日起來,柏冬青也沒提過一個字,但許煦百分之百確定他昨晚肯定是有打算的,只是被程放一拳給攪和了。
本來她對程放無愛也無恨,頂多是聽了他的經歷有點同情,但想到他打了柏冬青一拳,還把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被求婚給攪和了,不由得就對他生出了一點怨氣。
第二天,她好奇地在家裡又翻了一遍,然而還是一無所獲,也不知柏冬青把戒指藏在哪裡。不過想想要是自己真找出來,也就沒有驚喜了,於是乾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耐心等著他下一次的行動。
真的要結婚了嗎?她其實真的沒怎麼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總覺得自己還年輕。但仔細想想,其實真的已經不算太小了。好像對人生的新階段忽然就有了期待。
過了兩天,許煦下午從外面採訪剛剛回到辦公室,杜小沐就興奮地跳起來,指著她桌上的一束粉色玫瑰:「煦兒,有人給你送了玫瑰花,我幫你簽收了。」
許煦挑挑眉,拿起來花束看了眼,是粉色的玫瑰,十一朵,沒有留下卡片之類的資訊。
「誰啊誰啊?」杜小沐一臉八卦。
許煦笑道:「我男朋友啊!還能是誰?」
杜小沐笑嘻嘻道:「你不是說你男朋友很不開竅,一點都不浪漫的嗎?這可是粉玫瑰,多少女心!」
許煦看著這束花,想著昨晚自己看到家裡的玫瑰開始出現枯萎的跡象,有點心疼時,柏冬青說沒關係,只要她喜歡,以後經常送她。
沒想榆木疙瘩還真是行動派,今天就送到辦公室了。不過這粉玫瑰一看就不便宜,前天又剛買了一百零八朵紅玫瑰。這個送花頻率,就算他年入不菲,也著實太奢侈了點。
回去得跟他說說。
「煦兒,你和你男朋友談了挺久了吧?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一旁的杜小沐隨口問。
許煦想著柏冬青被攪和掉的求婚,笑道:「快了,到時候請你們喝喜酒。」
「那必須啊!」
下班後,許煦捧著這束粉色玫瑰剛剛回到家,找了瓶子準備插花時,柏冬青也回來了。
「這麼早?」坐在沙發前開始插花的許煦轉頭看向他。
然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許煦看到了柏冬青手中抱著的一束紅玫瑰,而柏冬青也看到了她面前茶几上一束拆開的粉玫瑰。
兩人面面相覷片刻,許煦看了看他手裡的花,又看看醉面前的,試探問道:「今天下午的花不是你送的?」
柏冬青默默走過來,目光落在那束粉色玫瑰上,將手中的紅玫瑰遞給她,木著臉道:「這才是我送的。」
許煦也有點蒙圈了,眨了眨眼睛,看了眼他不是那麼高興的表情,故意笑著道:「這花也沒署名,我還以為是你送的呢!看來是某個不願意留名的暗戀者。」
柏冬青將拆開的花拿起來,一言不發走到旁邊的垃圾桶,丟進去,還用腳毫不客氣地踩了兩下。
許煦被他逗得樂不可支:「我要知道不是你送的,肯定不會拿回家的。我真不知道是誰送的!」
柏冬青轉過身道:「上學的時候,程放經常送你粉玫瑰,他說你喜歡粉色。」
「啊?」許煦還真沒把這束花和程放聯繫起來,被他提醒,才想起上學那會兒,程放確實送過她不少粉色玫瑰,她幹乾笑了兩聲,「我真不知道是他送的!」
然後又拿起手中被他塞過來的紅玫瑰:「我早不喜歡什麼粉色了,就喜歡紅玫瑰,越紅越好。」
柏冬青在她旁邊坐下,抬頭定定看著她,默了片刻,才開口:「雖然是我對不起他,但他要來跟我搶你,我是絕對不會退讓的。」
他的左臉頰雖然已經消腫,但還殘留著一點青紫的痕跡,板著臉說這話時,竟難得有種冷厲的嚴肅。
許煦挑挑眉,笑問:「怎麼個不讓步法?」
柏冬青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反正不會退讓。」頓了下,又一本正經道,「你以後不准收他的禮物,不准和他私下見面。」
他平時實在是溫和慣了,做出這副嚴肅的表情,對許煦來說,沒有半點威懾力,反倒是被逗笑了:「白癡,我和他那點事都過了多少年了,當時根本就不懂事,談戀愛就是虛榮心作祟加上好玩而已。說實話,他當年要是家裡沒出事,我和他恐怕也早就分手,他也不可能還惦記我這麼多年,無非是天之驕子的生活被迫中斷戛然而止,不甘心罷了。」說著又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不過呢!人生的事誰也說不準,咱倆現在雖然過得很好,但也不能保證彼此就是共度一生的人。所以……「
她攤攤手故意留了個白。所以當然是趕緊求婚啊!傻子!
柏冬青神色嚴峻地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煦笑著站起身,瞅兩眼垃圾桶裡可憐兮兮的玫瑰,彎彎唇角,回了房間。
隔日下班,許煦剛走出單位大樓,便見到路邊站著一道不知等了多久的熟悉身影。
程放勾唇一笑,朝她走過來:「小煦,有空嗎?一起喝杯咖啡聊聊。」
許煦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很帥氣,無論是六年前張揚的大男孩,還是如今成熟的男人,都是很吸引女孩子的類型。只是很可惜,她不在其中。
她笑了笑:「我和你應該沒什麼聊的。」
程放笑:「前兩天我對老三動了手,是我太衝動了,不過知道你們倆在一起我確實是太震驚!」
許煦道:「沒什麼震驚的,我和冬青在一起時彼此都是單身,你情我願的事情,你忽然跑回來對他道德綁架才讓我覺得震驚。可能你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是我主動的,而正是因為你,他掙扎了很久才接受我,他已經很對得起你了。」
程放臉色微微僵,但旋即又恢復如常,點點頭,語氣誠懇道:「是我的問題,所以我給你們道個歉,希望以後還能當朋友相處。」
「許煦!」一道男聲忽然響起。
許煦轉頭,看到柏冬青從路邊停靠的車子下來,匆匆往這邊走。走近後,一把抓起她的手,才朝程放打招呼:「程檢這麼早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