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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第211章
199.60層

跟至今為止我見過的眾多迷宮階層相比,六十層的布局是最清廉整潔的。
作為BOSS階層,六十層依舊十分遼闊廣袤。
我還記得第十層的特色是『火炎』。三十層是『水晶』、四十層是『草原』──而這六十層則全部在『光』的支配之下。環視周圍,無論何處都是光、光、光。即使是在大理石造的地面上也不例外。

但是與六十一層那刺眼的光不同,這一層的光十分柔和。

明明整個空間內都充斥著光芒,但在這裡卻不需要合上雙眼。跟之前那凶殘的光不同,明明是在迷宮當中,但這裡的光卻能讓人感到一絲安詳。
拜此所賜我能夠用目視觀察周圍的狀況。雪白的地面是如此光滑,差點讓我錯看成瓷磚。其上絲毫沒有凹凸不平之處,可謂平坦至極。

無數光玉如同被風驚到的栖螢一般,點點串串從這美麗的地面上飄升。
一時間光流流淌變幻無方,若不細看就發現不了光玉之間其實有著些微的色差。既有淡薄的也有厚實的,有虹色輪廓的,還有暗啞的。
星星點點,似同實異,光與光相互交織而成的這個空間,令人產生了一種仿彿融化在暖融融的陽光中的錯覺,暗暗自問是否已經迷醉在夢境裡。
卓犖絶俗仿若天国──這就是六十層。

在這一層的中央。
好似從睡夢中醒來的一名少女緩緩起身。

少女那直達腳邊的長髮在起身的牽引下裊裊逸動。長髮與周圍的光一樣,寄宿著多種多樣的色彩。乍看之下,似乎從赤青黃開始,到紫橙綠為止等諸多顏色都混雜在其中。
不過,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無限色彩隨即開始匯聚為一種顏色。各種顏色混合在一起,在絡合成接近於補色的茶色之後,最終呈現為一種奇妙的栗色。
那是一種隨著角度的不同而改變顏色深淺的栗色。對這樣的发質和髮色,我只能用不可思議一詞來形容。

留著這樣一頭富有幻想性的長髮的少女體型嬌小。
她的身高大概跟緹亞相仿。一件袖口和裙角帶有花邊的純黑禮服緊實地裹在少女小巧玲瓏的身體上。
膚如凝脂,目似點漆。
一眼看去以為是日本人,但還是略有不同。用我的世界的話來說,應該是二分之一、亦或四分之一的混血。

如果要問我對少女的第一印象的話,那唯有美麗二字了。但這所謂的『美麗』並非是對人的讚賞,而更接近於對自然風景的稱讚。那名少女就是如此出塵脫俗。
這等衝擊只有與拉絲緹婭拉邂逅那時可以比擬。
少女的外表沒有一寸不可謂窮工極態。
修長的睫毛配以一雙清秀的眼眸,挺秀的瓊鼻之下則是一張小巧的櫻唇。如果說拉絲緹婭拉是個光明燦爛的少女,那麼這名少女則顯得幽暗深邃。雖然二者具有截然相反的魅力,但我卻對她們抱有相同的感想。沒錯,也就是說──

──雖然美麗絶俗,卻又蹊蹺可疑。

正因為抱著這種感想,我才絲毫不敢大意地擺出臨戰態勢並對她使用『表示』

「六十守護者(Sixty Guardian)」光之理的盜竊者

毋庸置疑。
這名少女,正是這座迷宮的第六位守護者。

「⋯⋯這裡就是、迷宮?」

起身後,少女眯著眼睛如此囁嚅道。
隨後她開始環顧周圍這滿溢著光芒的空間,接著便注意到了侵入這六十層的我的身影。在見到我的一瞬間,少女便睜大了那仿彿因拒絶光芒而半閉的雙眼。

「──啊、啊啊,您特意到這裡來迎接我了啊」

起身的少女正打算靠近我時卻不小心跌倒在地。但她立馬重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

那副模樣就像一個渴求著母親的幼兒。

少女那過於纖弱的姿態令我如此聯想道。
但是不能大意。
儘管她的身姿確實嬌弱,但畢竟還是跟羅德和諾文比肩的存在。

我握緊掛在腰間的『新月琉璃直劍』,繼續觀察少女的動向。
但少女絲毫沒有在意我的戒備,僅僅就那樣靠近過來。
她以感動至極的語氣述說著──

「啊啊,好想見您⋯⋯⋯我一直、一直都在盼望這一刻的到來啊⋯⋯」

從這話聽來,她對我似乎不抱有緹達和艾德那樣的好奇心或敵意。儘管我的警惕隨著與她之間距離的縮短而越發提高,但少女的話也成比例地賦予我安心感。

「正如預定,是那個時候的渦波大人的姿態呢。而且,在那具身體裡,是這個身體⋯⋯──終於,這樣就可以證明了呢。我究竟有多麼渴望這一刻⋯⋯」

少女不僅稱呼我為『渦波』,而且還以十分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這樣便可以確信少女同我曾是熟人的關係,並且態度友好了,於是我將手從劍柄上拿開。

「那麼,就拜託您了。請您觸碰、撫摸我吧。哪怕只有一次,若能得到渦波大人的撫摸,那我便能消失了吧。是啊,我的願望真的僅此而已」

少女將雙手合併在一起,祈望著自己的消逝。
與此同時,我與她之間的距離也縮減為零。

這過於迅速的展開令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我很快便調整好了架勢。
如果光是撫摸面前的少女就能夠將這六十層通關的話,那實在是一樁美事。

不光能實現少女的願望,也能夠實現我的願望,一舉兩得。

「我知道了⋯⋯」

既然對雙方都沒有壊處,我便答應了少女的請求並伸出手。
我將手掌搭到少女的頭上,緩緩地撫摸著她那柔順的秀髮。

「啊─,非常感謝⋯⋯」

少女一邊道謝一邊合上雙眼。
她似乎想要仔細品味被我撫摸的感觸。

少女踮起腳尖挺直身子,一臉愜意地接受我的撫摸。她的表情確實能讓我感覺到一種即將消失的預兆。
雖然我對她的事尚且一無所知,但卻能夠明白,這一天、這一刻便是少女的夙願。

從少女眯細的眼眸中滴落了一顆晶瑩的淚珠,某個物語也隨之落下了帷幕。
技能『感應』向我訴說道。

──終於,一場永劫無盡的戰鬥結束了。

我如此確信。恐怕少女也是一樣。

接下來只要守望少女往生就夠了。
帶著這樣的考慮我繼續撫摸少女的頭,摸啊摸啊──就這麼足足摸了有十・五・分・鐘。

雖然知道打斷少女對這份餘韻的沉浸不太好,但過去這麼久我實在忍不住了。

「⋯⋯沒、沒有消失誒?」

對此,少女有些羞澀地回應道。

「好、好像是這樣呢⋯⋯」

看來少女也跟我一樣沒明白怎麼回事。

明明少女一直散發出會就這樣消失的氛圍,但是事實上根本沒有那回事。她的身體並沒有失去力量,還好端端地在我面前。
少女連忙離開我身邊,不停地重複問著「為什麼⋯⋯?」。接著,在反覆自問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拚命地握緊我的雙手。

「請您相信我,渦波大人!我絶對沒有跟您說謊!我真的、一直都──」
「等、等一下。雖然非常難以啟齒,但我有話必須先跟你說清楚,能先聽我說嗎?」

我打斷了少女的話。
如果她能就那樣一臉幸福地消失的話,那我原本是打算什麼都不說的。但是,事情並沒有那麼順利。
既然如此,我就必須告訴她現在的我沒有聽她傾訴的資格。

看到我認真的眼神,少女便輕輕點了下頭。
我為了不刺激到她而盡可能語氣平緩地解釋起來。

「其實現在的我沒有千年前的記憶。所以說,我並不認得你是誰。說實話,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誒──?」

聽我說完,少女驚得膛目結舌。

「所以,讓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叫相川渦波。你呢?」
「您、您忘了嗎⋯⋯?把一切都⋯⋯?」

少女並沒有立即開始自我介紹,而是先向我確認事實。
這也無可奈何吧。如果我的同伴喪失了記憶跟我這麼說的話,那我的反應肯定也跟面前的少女一樣。

「抱歉⋯⋯,基本都不記得了⋯⋯」

所以為了能讓少女盡快冷靜下來,我便不多做解釋,只是點點頭這麼回答道。

聽到我的肯定,少女一時不知所措。
但她雖然感到困惑,眼中卻依舊亮出理解的燈火。
那是她接受了狀況,並決定即使如此也要堅持前進的意志的體現。

沒用多久少女就穩定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深吸了一口氣後便退開一步,掐住裙角向我行了一禮。少女這恭敬有禮的動作中蘊含的高雅氣質絲毫不比羅德遜色。

「──我明白了。那麼,請容我僅這一次再向您做一番自我介紹吧。我的名字叫做諾斯菲」

少女的這番話中,豈止是困惑──就連一絲一毫的迷茫都沒有。

◆◆◆

「──我的名字叫做諾斯菲。曾經作為南方陣營的『御旗』置身於戰爭之中。那時候的渦波大人則是北方陣營的『騎士團長』。我們的關係簡直跟羅密歐與朱麗葉如出一轍,悲劇性的命運將你我安排在了對立面。而作為結果,我最終迎來死亡的結局,渦波大人則活了下來並打造出了這座迷宮」

可能是為了失去記憶的我著想,諾斯菲將自己的身世經歷一一道來。
她的這番話跟我所了解的信息相比沒有什麼太大的出入。
而且她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說謊。

「即使是在戰爭期間,我也一直在追尋渦波大人的所在。直到身死,我對您的思念也不曾斷絶。因此渦波大人便將已經身亡的我選為了迷宮的守護者。而現在,在經過了一千年的歳月之後,我積年的夙願終於得以實現──理應是這樣才對的⋯⋯⋯但看來我作為守護者的使命還沒有完成呢。⋯⋯為什麼會這樣呢。⋯⋯是啊,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的話中還隱隱約約地透漏出本人對我的傾慕。
不過,有點奇怪啊。
看上去她對我喪失記憶這件事並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而且對自己沒有消失這件事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即使擁有技能『感應』,我也看不透她真正的感情。

就好像在看著太陽一般,我無法得知在那光芒的深處究竟有什麼東西。
感覺她與至今為止的守護者都不相同。

「不過對已經失去了記憶的渦波大人來說,這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呢。我方才多言了,非常抱歉」

簡直就像是故意提起各種各樣的事然後再觀察我的反應一樣。
明明剛剛作為守護者開始了新的人生,但總覺得她相當從容,是我的錯覺嗎。
致歉之後,諾斯菲輕描淡寫地改變了話題。

「不過,渦波大人究竟緣何才失去了記憶呢?根據早先的話來看應該一切都進展順利才是啊⋯⋯」

雖然完全不清楚諾斯菲的留戀是什麼,但與我自己有關的事情多少能夠答得出來。我謹慎地選擇好台詞回答她的問題。

「那個⋯⋯,似乎是因為在千年前的最後遭到了一個叫使徒勒伽西的傢伙的妨礙來著,結果導致我在不完全的狀態下被迷宮召喚了出來。並且,緹婭拉也不存在於這個時代,我妹妹則處於沉眠狀態,現在正在地上。然後我現在正在逆向攻略迷宮」
「⋯⋯緹婭拉不在,您的妹妹則以沉眠狀態留在地上?」
「是的」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那就必須盡快回地上才行呢」

我們確認完彼此的狀況之後,在遠處觀望的萊納靠近過來。

「基督,沒問題嗎⋯⋯?」

應該是看到我們平和地溝通了起來,便認為打不起來了吧。

「請問這位是?」

看到萊納走近,諾斯菲便請我向她介紹。

「他是正在協助我的騎士,萊納・赫勒比勒夏因」
「赫勒比勒夏因?」

聽到他的名字,諾斯菲有些驚訝。不過她仍然優雅地向萊納行了一禮。

「初次見面,赫勒比勒夏因。我是南之『御旗』──不對,是迷宮的守護者『光之理的盜竊者』諾斯菲」

她伸出右手以示希望與萊納握手。
萊納謹慎地確認到她沒有敵意後,便回握住她伸出的手。

「⋯⋯請多關照,諾斯菲。叫我萊納就好」

通過握手,兩人便證明了彼此之間不是敵對關係。

「請問⋯⋯,比起萊納,我更想稱呼你為赫勒比勒夏因,這樣不可以嗎?」

一邊握著手,諾斯菲一邊請求換個稱呼。

「──!?」

被諾斯菲用從下往上看的小眼神請求的萊納表現出了過剩的反應。他甩開諾斯菲的手,像遇到了天敵的野獸一般大幅後跳,雙手握緊了腰間的雙劍,差點就把劍拔出劍鞘了。
這反應可不得了。引得我差點也把劍拔出來了。

萊納自己似乎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以嚴肅中帶有一絲不解的表情詢問諾斯菲。

「諾斯菲⋯⋯⋯你剛才,想對我做什麼⋯⋯?」

但諾斯菲的表情也差不多。她連忙畢恭畢敬地道歉。

「非、非常抱歉。我原本以為自己身上的『詛咒』已經完全消失了,但似乎還留著一些殘渣的樣子。我絶對沒有加害你的意思。請務必要相信我⋯⋯!」
「『詛咒』的殘渣?」
「是的,是我生前擁有的東西。本以為死過一次之後就已經得到淨化了,但看來並非如此。真的非常抱歉,萊納。我向你發誓絶對不會再讓殘渣浮上表面了」

一提到『詛咒』這個詞就讓我想起莉帕。
她跟在童話中登場的死神一樣身上帶有『詛咒』。詛咒的內容為『在被認知到的期間內無法作為實體存在』。而諾斯菲身上似乎也帶有類似的某種東西。
莉帕的解除條件為『諾文的死亡』,可能諾斯菲的解除條件是『自身的死亡』吧。

萊納被不停道歉的諾斯菲打動,為了重新握手而向她靠近過去。

「沒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不介意的⋯⋯」
「呵呵。全賴于『詛咒』的解除,我才能體驗到如此新鮮的感覺呢。居然能跟別人握手什麼的⋯⋯」

這是一段持續了很長時間的握手。

「⋯⋯我能摸摸你的頭嗎?」

而且不知為何,最後諾斯菲還希望摸萊納的頭。當然,萊納立馬紅著臉打算再次逃離諾斯菲。

「哈、哈啊!?為啥啊!?」
「因為說不定這樣能夠實現我的留戀呢。請你務必答應我」

但是諾斯菲這一次緊緊地握住了萊納的手,並不打算放任萊納逃掉。諾斯菲不僅用力握著萊納的手,而且還直勾勾地盯著他。敗給了諾斯菲施加的壓力,萊納不得不點頭。

「只是一會兒的話⋯⋯」
「那我就開始了呢」

獲得了許可的諾斯菲立馬伸出手,像我剛才撫摸她那時一樣摸起了萊納的頭。
這可真是一副奇妙的場景。在一個不留意就可能喪命的迷宮深層,一個少女一邊握著少年的手一邊還摸著他的頭。

數秒後,這副奇妙的光景便宣告終了。

「非常感謝⋯⋯⋯不過,這似乎也不是我的留戀呢⋯⋯」
「那肯定不是啊。畢竟我跟你根本就沒關係好吧」

相當害臊的萊納一臉我真是服了的表情拉開了與諾斯菲之間的距離。經過剛才這番交流,萊納徹底明白自己不擅長應付諾斯菲了。
我代替萊納同諾斯菲繼續溝通。

「我說,諾斯菲。我有很多事想跟你打聽。⋯⋯不過,不是在這個地方,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先回去一趟」

今天就能抵達六十層可以說是戰績斐然。
這才是我們第一次挑戰。還不到冒進的時候。感覺現在結束探索時間也剛剛好,於是我開始準備『連接』

「您說回去敢問是回到哪裡呢?」
「這個啊,其實在迷宮的內側有個地方將北方過去的城市再現了出來。我們現在就以那裡為據點,正在朝地上進發當中。而且五十層的守護者羅德也在那裡哦」
「北方過去的城市⋯⋯、羅德⋯⋯!」

臉上一直掛著柔和的笑容的諾斯菲表情染上了一絲陰霾。

「有、有什麼問題嗎,諾斯菲」
「⋯⋯渦波大人,請務必讓我與羅德相見」
「等,等一下。那得看你打算對羅德做什麼再說。視情況而定,我會拒絶帶你去見她」

從她的這一變化中感到不妙的我連忙終止了對『連接』構築。
因為她對作為北方的同伴的我展現出了親切的態度,讓我不小心大意了,她在千年前畢竟是與北方敵對的南方的人。可能與『支配之王』是水火不容的關係。

「只是想跟她談談而已」
「那你先告訴我要談什麼。不然我不會帶你去的。羅德她是──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想對她出手的話,那我現在就在這裡做你的對手」

當然,雖然嘴上說是做她的對手,但是一旦真的打起來,我還是要按照先前的計劃利用『連接』逃回六十六層的內側的。

理解到我是羅德的同伴的諾斯菲,擺出冷靜的態度講道。

「⋯⋯我也沒法斷言說自己一點兒都不恨她。畢竟殺死我的人就是她呀。對此我或多或少還是有點想法的。但是這些都是小事。我絲毫沒有再找她算這些舊賬的意思。我想跟她談的,不過是問問她現狀如何罷了。因為視情況而定,搞不好她才是能夠實現我的留戀的人啊」

諾斯菲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十分真摯。
既然她將理由都歸結到解決自己的留戀上,那我也不好拒絶。

再考慮到諾斯菲至方才為止向我們表現出的友好態度,我決定答應促成她們兩人的會面。

「⋯⋯知道了,我帶你去。但是在你們談話的時候我也會臨場旁聽,沒關係吧」
「當然,就依您所說。渦波大人,您不用擺出這種表情。我絶對沒有再掀禍端的意思」

確實,從諾斯菲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戰意。
至少可以明白諾斯菲並不是為了與羅德廝殺而想要與她見面的。

「那好。──魔法『連接』」

回到通往六十一層的階梯附近後,我生成了魔法門。
接著,我們穿過了通向城堡的『連接』,回到了六十六層。
帶著不明白自己的留戀是什麼的守護者一起──

平安無事地回到自己房間後,我立刻使用《Dimension》確認羅德的位置。看樣子她已經結束了今天一天的工作,正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發呆。

為了讓兩名守護者相見,我們開始在城堡中前進。
走在路上的時候,諾斯菲著手將自己的長髮編成了三股辮。正因為是長度直達地面的秀髮,所以怎麼編都顯得很合適。她將身後的頭髮捋到身前,行雲流水地編了起來。最後不知從哪裡取出了黑色的蝴蝶結系在兩邊。

等她將長髮結成兩根大大的三股辮之後,我們也抵達了城堡的庭院。
羅德察覺到來訪者的氣息,表情一下子變得開朗起來。看來她一直在等我們回來。

「啊,渦渦和萊納,歡迎回──不是、噫!諾斯菲!?」

不過一看到走在我身旁的諾斯菲,羅德立馬發出了沒品的驚叫聲。

「我回來了,羅德。因為抵達了六十層所以就把她帶過來了,不合適嗎?」
「誒誒、這就已經六十層了嗎!?不不,不是這個問題,何止不合適,根本糟透了好吧、渦渦!對渦渦來說可能沒問題,但是對人家來說可不妙哦!不妙不妙不妙!」

不停尖叫的羅德全身都開始噴出魔力,她解開了自己的馬尾辮,伴隨著披散開來的翠色長髮,她收縮在背後的羽翼也配合著伸展。
接著,相同顏色的魔力、長髮和翅膀交融、絡合,最終變化為一組巨大的羽翼。

在這對仿彿在噴灑著翠玉粒子的群星之翼誕生之後,庭院裡的所有植物紛紛搖蕩不已。

羅德進一步從體內榨出了非同尋常的大量魔力。這股魔力也一樣是翠色的。翠色的魔力聚集到羅德的右臂上,最後固化成一種造型。

那是一把長度超過羅德身高的『銃』

不對,從前端的銳器看來,應該說是銃劍更為準確。
我知道槍械並沒有流通於這個世界。但是羅德手中的東西確實是銃劍的形狀。

身兼一對巨大的羽翼和巨型銃劍的羅德,其姿態正可謂是與五十層的守護者這一身份相符的怪物。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羅德。
不過可以肯定。
羅德現在徹底進入了臨戰態勢──

「好久不見了,羅德。自從被你殺死之後我們就沒像這樣見過面了呢」

承受著羅德釋放出的凶殘的魔力波動,諾斯菲像是在安撫受驚的小貓崽一樣溫柔地說道。
臉頰抽搐著的羅德將銃劍指向這邊回應道。

「不、不是,人家才沒有殺死你吧!?那不是你自己擅自自爆的麼!看到一下子氣勢洶洶地暴走的諾斯菲,人家反而被嚇了一大跳好不好!!」
「那還不是因為如果不使用足以毀滅自我的魔力,就沒法勝過你呀。這難道不就等於是被你殺死的麼?」
「但是啊,所謂戰爭那不就是這麼回事嗎!?怨不得人家吧!?」
「誒誒,那是當然。我對你已經沒有什麼怨恨了,也不打算再跟你戰鬥」
「──誒,啊嘞?你說真的?」
「是真的哦」
「啊、這樣咩⋯⋯?」

噗咻地,像是沒了燃料一樣,羅德的魔力頃刻間消散了。
右手上的銃劍消去了形態,背後的羽翼也重新收縮。
她可真是個好懂的人。

「雖然我確實是因為你的原因而被大陸吞噬了。但是這樣也有相應的好處。在那之後,多虧了被大陸吞噬的緣故,我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跟渦波大人冷靜地進行交流的機會。所以說,我現在已經不恨你了哦」
「啊─,你是說戰爭也好一切也好全都結束之後,開始打造迷宮那時候的事嗎?那時候你有好好地跟渦渦溝通過了來著?什、什麼嘛~,既然事情都解決了那就早說嘛~」

在意識到不會陷入戰鬥的瞬間,羅德一下子就擺出了迎接老朋友的態度。她將披散的長髮重新扎成馬尾辮,然後就湊到了諾斯菲的身邊。

「所有的芥蒂都已經不存在了。我沒有理由再跟你鬥爭。⋯⋯更何況,不覺得現如今我們彼此的立場都變化太多了麼?」
「哎呀呀,這可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又要像以前那樣被你當做偷腥貓追殺什麼的呢」
「現在的你並不是北方的代表而是守護者,我也不是南方的代表而是守護者。彼此都是守護者,讓我們友好相處吧?」
「這、這個可以有!居然跟諾斯菲談妥了!哎呀~,姐姐我真是感動呢!就是就是,果然和平才是最棒的呀!哎呀,果然能重頭來過真是太好了呢!果然啊。如果沒有那些無聊的立場問題的話,大家就能夠互相理解了啊!現在就是證明這一點的瞬間了呢!!」
「所以呢,我也想居住在這裡,不知道是否方便呢⋯⋯」
「沒問題沒問題。你就在這座魔王城裡隨便挑一間喜歡的房間住下吧」
「⋯⋯魔王城。果然,這裡是佩艾希亞城嗎」

諾斯菲環顧周圍,接著道出了這座城堡原本的名字。看來她生前可能到訪過這裡。

「果然、在南方的救世主大人看來,『這裡(佩艾希亞)』的存在是無法被容忍的?你不願意看到佩艾希亞的和平嗎?」
「⋯⋯⋯⋯?非也,我完全沒有那種想法。和平是件好事」
「嗯、嗯─?那麼你之前又為什麼要與北方開戰呢?」
「為了世界和平」
「既然是為了世界和平,就不要來妨礙人家嘛~。明明這邊也是為了世界和平而努力的說!」
「在不同的人眼中,世界和平的定義一定各不相同吧。恐怕直到世界上只剩一個人活著為止,世界和平什麼的都是無法實現的呢。呵呵,真是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呢」
「啊、你、你居然說了!?當時的領袖居然把這種話說出口了!?」
「畢竟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正確的事,對世界和平什麼的並沒有太執著呢⋯⋯,無論是北方也好還是南方也罷,我都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一定要說的話⋯⋯」

諾斯菲並沒有對佩艾希亞城展露多大的興趣,但卻熱情地凝視著羅德。她又一次擺出了從下往上看的姿勢,用甜美的語氣拜託羅德。

「羅德,你能稱讚我看看嗎?」

諾斯菲的這一請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羅德歪了歪頭不解地說。

「稱讚?讓人家來稱讚諾斯菲嗎?」
「正是,我希望由你來做。正因為是你,才適合稱讚我在那場戰爭中的努力。那樣一來,說不定我的留戀就可以實現了」

就像拜託萊納那時一樣,諾斯菲將留戀當做盾牌請求道。
既然明白守護者相關的規則,那麼羅德便無法拒絶。

「你、你很努力了哦,諾斯菲。超級厲害的喲?」
「⋯⋯⋯⋯」

諾斯菲用笑容接受了羅德那相當生硬的讚賞。她沒有回答些什麼,只是在一段時間裡仔細品味著羅德的稱讚。
羅德可能是對自己這番稱讚沒什麼自信吧,她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試圖想出一些更好的台詞,但率先發聲的還是諾斯菲。

「羅德,非常感謝你的讚美。真的讓我有些得到報償的感覺。⋯⋯可是,這似乎也不是我的留戀呢」
「那也在情理當中吧?就算讓曾作為你的敵人的人家來誇你也⋯⋯」
「正是因為你曾經是我的敵人,我才最希望能得到你的稱讚啊。因為我一直都希望能夠得到誰的認可呀」
「不不,沒有人會不認可諾斯菲的吧!人家也是哦!諾斯菲真的很厲害!了不起!」
「呵呵呵⋯⋯」

羅德和諾斯菲手握著手,過去的因緣就這樣漸漸化解。看上去就像是剛剛成為好朋友的兩個女孩子似的。

但是,就算知道這一幕是千年前互相攻伐的兩方領袖迎來和解的歷史性的瞬間,我始終是沒有什麼實感。
說實話,在一旁看來總覺得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因為總覺得要是放任她倆這樣下去的話會卿卿我我個沒完,所以我插入兩人的對話當中。

「羅德,雖然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是我有很多事想跟諾斯菲打聽。像是她跟千年前的我的關係啦還有『詛咒』的事情啦之類的──」
「誒誒誒誒誒!?難、難難難難道說渦渦,你把諾斯菲的事情也給忘了嗎!?」

羅德也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
明明我已經跟羅德說過自己不記得千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她為什麼還會這麼吃驚呢,真是不明白。

「啊,是啊。但是千年前的事情我基本全都不記得了啊,這也沒辦法不是?」
「渦渦,你明明就記得妹妹醬的事不是麼?那、那樣一來,如果不記得諾斯菲的事的話,那個、不好吧⋯⋯?」
「就算你這麼跟我說⋯⋯⋯但是我記得的,也就只有妹妹和使徒她們,再有就是緹婭拉的事情了啊⋯⋯」

我了解的千年前的登場人物是真不多。
聽到我的話,諾斯菲的臉色變了。

「──緹・婭・拉」

聽到諾斯菲嘀咕的這一聲,羅德一臉慌張地批判道。

「不、不記得人家的事情倒是沒關係。但是至少、至少也要把諾斯菲的事情記起來啊。你明明記得緹婭拉不是麼?明明是這樣,但是居然把諾斯菲給忘了?真、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麼?哪怕一點也好?」
「好了,算了吧,羅德」

諾斯菲制止連番質問我的羅德道。
我能感覺到現場的空氣正在越來越緊張。但是我是真搞不懂為什麼。記得千年前的事情的兩人眼神變得嚴肅起來,但我是一臉懵逼,根本跟不上節奏。

「才不好啊!人家也是女孩子,只有這件事絶對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管忘了什麼都無所謂,但是諾斯菲是渦渦絶對不能忘記的人啊!因為、因為──!!」

羅德的情緒前所未有的激動。
接著,她將可以糾正當前雙方的分歧的事實飆出口──

「因為諾斯菲可是渦渦的『妻子』啊!!」
「⋯⋯哈?」

──Qizi?

我也實在不是謙虛,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是見的多了,身經百戰了,但是要理解這兩個字卻還是用了相當長的時間。

伴隨著一種時間都靜止了的錯覺,一陣風颯爽地拂過庭院。
在只聽到樹葉沙沙作響的寂靜之中,我呆站在原地。

啊、啊─,也就是說──諾斯菲是始祖渦波的妻子了唄。
好,把這些詞語羅列起來可以,我做得到。
但是,是這句話的內容太難以理解了嗎,我還是沒法明白其中的意義啊。

你要問為什麼,那是因為按理來說只有在我快死翹翹的時候才最為活躍的技能們──『感應』和『最深部之誓約者』居然同時發動了誒。
我從摯友和始祖那兒得到的最強的這兩個技能,沒有在與凶惡的怪物們戰鬥的迷宮攻略的時候發動,反倒是在這時候鳴響了史無前例的警報聲。

在我面前,氣得臉頰直鼓的羅德。
在她旁邊,有些淒涼地笑著的諾斯菲。
在我背後,大張著嘴「嗚哇-⋯⋯」地感嘆著的萊納。

漸漸地,這道難解的方程式終於被解開,我也終於理解了是怎麼個意思。

──諾斯菲是我老婆。

這也太刺激太突然了。這是什麼暗喻嗎,還是什麼隱語嗎,儘管在一瞬間我的腦海裡上過了成百上千的臆測,但能夠解釋現在這個狀況的答案卻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啊──雖然如此,但是要理解其意義實在是過於恐怖,以至於我只能傻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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