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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第271章
257.無名的孩子的——

「──魔・法『王■落土(Lost・Vi・EithéA)』a啊啊啊!!」
「這就是賭上你的一切的魔法嗎!不過太慢了!就憑這種不完全而且滿是漏洞的魔法,別以為能贏得了我──!!」

想・當・然・耳,這前奏過長的魔法讓我的雙臂反過來被敵人斬斷了。

自己那愚不可及的人生奈何不了始祖──不過我早已料到會這樣,所以絲毫不在乎那被斬飛的雙臂,只是向前突進。

「──什麼!?」

看到我即使失去雙臂也沒有止步,始祖渦波大感驚訝,並招致了他今天最大的一次破綻。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魔法會被敵人化解,所以一連串的行動中毫無迷茫。
畢竟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自己更不值得付諸信任的東西了,所以也是理・所・當・然的。

都是誘餌罷了。
我所擁有的一切──『木之理的盜竊者』的力量、從千年前挖掘出來的佩艾希亞城、『光之理的盜竊者』的咒木、培育至今的無數植物、百般磨礪的肉體和體術、超越極限的鬥爭心、賭上全部人生的魔法──所有這一切,都是誘餌!

我知道它們都會被敵人破解。
所以充當真正殺手鐧的術式,才沒有刻在我的身上,而是刻在了外部的植物上。
不比『世界奉還陣』遜色的大魔方陣,是以整座佩艾希亞城為基盤書寫的。
在城內蠢動的植物全部變作了文字,由此形成了『對始祖封印魔方陣』。沒錯,自千年前開始,它便是為了這個瞬間而準備的──!

「想來也是,憑我是贏不了始祖渦波的吧!但就算如此,唯獨這個魔法我一定要將之釋放出來!必須如此!我有釋放這個魔法的義務!而你則有承受這個魔法的義務!!接招吧,此乃我北方所有臣民的憤怒啊啊啊啊啊──!!」

於地面奔走的魔力閃耀出翠色的光芒。
周圍的植物也全都變得光輝熠熠,並開始描繪魔方陣的紋樣。

始祖渦波見到閃耀著光芒的天花板和牆壁後綳緊了身體。恐怕察覺到一旦中招便無法從這個魔方陣中逃離了吧。

此時此刻,亮起光芒的還不只有這個御殿而已。
這整座佩艾希亞城──乃至生息於整個佩艾希亞国的數量上億的植物,全都將力量匯聚至一處,欲以這座御殿為中心釋放『最後的魔法』

這便是在千年前成功戰勝使徒迪普拉庫拉的封印術式。

『對始祖封印魔方陣』

我今天之所以挑起與敵人的決鬥,為的就是讓他吃下這個封印術式。

「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瞬間所布之局!這個場所就是為了成功釋放這個魔法而存在的!!你就連同這整座城堡──不,連同由我所打造的佩艾希亞国一起,跟佩艾希亞一起、墮入地獄吧!!渦波啊啊啊!!!」

『對始祖封印魔方陣』被發動之後,整座城堡便解除了巨人這一暫時的形態,其變化尤以這座御殿最為顯著。

支撐御殿的梁柱率先行動起來。
與此同時,附著在牆壁上的根藤弦葉、森羅萬象盡向始祖渦波襲去。

這不再是像『吸魔聖木』那樣唯魔力是瞻的行動,這個魔方陣是以始祖渦波的魂為目標行動的。
故而所有的植物都精準地沖著始祖渦波撲了過去。事已至此,無論做什麼都無法解除它們的鎖定。

看到周圍所有的植物都如囹圄一般將自己包圍了起來,始祖渦波立馬打算從中逃離,但卻被我的捨身攻擊攔了下來。

雖然自肘部以下的手臂已經被敵人切斷,但在我體內育成的植物的根幹卻從傷口中長出,並將始祖渦波的身體纏住。而他那持劍的手臂更是重點關照的對象。

「你這傢伙!打算把自己和我一起封印起來嗎!?」
「非也!我想要的可不是平局,而是勝利!這道封印不僅有以植物為載體的物理上的束縛,還有以魔法為效力的對靈魂的拘束!在此之上還有對魔力和體力的永劫無盡的吸收!無論是何等存在,都無法自其中超脫!只不過,唯有作為『木之理的盜竊者』的我是例外!!」
「咕、你這──!」

一切都照計劃進行。
到此為止的所有流程、狀況,都堪稱完美。
作為秘藏之手牌的我真正的魔法,必須要在發動之前被始祖渦波擊潰不可。而這將會讓始祖渦波誤以為擊破了我最大的殺手鐧,從而催生出他的大意,而這將成為我擒住他的唯一的破綻。
通過對他這份破綻的完美利用,魔方陣的發動成功了。

「呋、呋呋、呋哈哈哈哈哈!!以『光之理的盜竊者』的魔力封印術式!加上『木之理的盜竊者』的拘束樹木!以及『水之理的盜竊者』的凍結結界!這次奉上三重的封印,就算是你也在劫難逃!!」

如此一來,始祖渦波就被將死了。
雖然因為敵人展現出來的強大而讓我在中途幾度產生動搖,但說到底,敵人會如此強大本是我一早便有所覺悟的。
到最後來看,其實並沒有什麼誤算。

這便是我的戰鬥方式!
以『宰相』的風格,精心做好事前的準備,在戰鬥開始之前便決出勝負!要罵我卑鄙無恥的話就隨便罵吧!!

「咕、嗚、嗚啊啊啊──!!」

不光是我,周圍的植物也不斷纏繞起發出呻吟的始祖渦波。
帶著絶不會讓他從這御殿脫身的意志、以要將他永遠封印在此的決心、植物化作無數道枷鎖將他拘束起來。

「哈哈!終於、終於啊!終於能制裁這個背叛者了!而且是由我親手!此時此刻、我的『夙願』、終於實現了──!!」

隨著城內的植物一擁而入,御殿的亮度越來越暗。
我確信了自己將摘得勝利的桂冠。

──然而,就在這可謂生涯至高的一瞬間,我卻對自己零落出口的台詞心生疑惑。

『夙・願』──?

刹那間,有什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是千年前的光景。
是我在千年前,和始祖渦波一起,在佩艾希亞城內談笑風生的光景。我們像損友一樣開著對方的玩笑,並一同發誓為這個国家而戰。
可是,我被那名友人所背叛,『支配之王』也被他帶走,終至於絶望。好恨、我必須恨他不可。我只有怒罵他這個背叛者,並憎恨他這一條路「──!!」可走──

──啊,嗚呼⋯⋯剛才,似乎又有什麼雜音傳到耳邊⋯⋯──

我的夙願真的是這個嗎?在一瞬間,我如此詢問自己道。
我心中的夙願,難道是如此悲傷之物嗎?疑問浮現於腦海。
明明長年的夙願得以實現,可我卻如此痛苦、如此痛苦、痛苦到幾欲瘋狂,這未免有些不可思議啊。

紛至沓來的疑問,讓我感到無比的迷茫,以至於眼前的世界都變得撲朔迷離。
明滅的世界,流逝的時間、重合的虛構與現實──

「老・師──!!」

方才的聲音終於清晰可辨。

在幾天前,在同樣的場所,我聽到過跟這一樣的呼喚。
緊接著,正欲將我和始祖渦波一起裹住的植物之繭突然開了一個口子。

作為雖然是『木之理的盜竊者』但卻沒有任何才能之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現象的本質。這是因為某個與我不同的、天賦異稟的木屬性的魔法使操縱了這些植物所致。

「木屬性的⋯⋯魔法?」

可是,就算是始祖渦波,他也還不具備使出這等木魔法的能力。

隨後,從那個口子裡現身的少女的面容回答了我心中的疑問。
那是在我成為『宰相』之後就不太常見到的少女。
她正是我第一個救助的『魔石人類』。也是第一個實現了『魔人返還』的『魔石人類』,既是與我關係最密切的『魔石人類』,同時又是最能令我感到懷念的『魔石人類』──沒錯,她的身姿是最能令我聯想到自己的過去的──故而我唯獨不會記錯她的名字。

「露潔!?」

她的雙手都變作了軟體動物的模樣。
露潔之所以進行了她有些抵觸的『魔人化』,是為了將自己的魔力提升到超越本身極限的程度,從而賦予她在『對始祖封印魔方陣』中開闢道路的能力。

定睛細看會發現她臉上滿是傷痕。
肯定是因為一邊穿過危險的植物一邊前進所致吧。當然,手腳也不例外,胴體也滿是瘡痍。不僅渾身是血,連『魔人化』的手也被蹂躪得不成樣子。

這是難免的。就算這只是由最弱的理的盜竊者挑起的決鬥,但終究是將千年前的神話再現出來的激戰。對一個量產出來的『魔石人類』而言,這個舞台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可即使如此,她居然還能抵達這裡。

在這外面理應展開了陽滝大人的冰之結界。
那是露潔無論如何也不能抵御的魔法。可她居然沒有逃走?
即使要暴露在凍結結界的威脅之下,也要鑽進這佩艾希亞城?
在吸收魔力、啄食礦物、吞噬人肉的植物群中一路趕到了這裡?
怎麼會?為了什麼?為什麼她不惜遍體鱗傷也要來到這個地方?

「露潔!你來這兒做什麼!?不可以再過來了──!!」

看到她那淒慘的模樣,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化作徹骨的寒意席捲我的身後。
我正要出口勸她馬上遠離我們,卻在那之前聽到了露潔的喊聲。

「我・肯・定・要・過・去・不・是・麼!因為、我已經、再也看不下去了啊!我看不下去了啊,老師!!吶,老師,你看看自己的表情啊!看看你那幾乎要氣悶而絶的表情!在夙願得以實現的時候,不是應該露出更加歡欣的表情才對麼!?留戀不是應該笑著實現的才對麼!?你不是說要讓大家笑著抵達『樂園』的麼!?老師明明跟我說過啊,你說要帶著笑顏抵達『樂園』的!我別的什麼都不要了,可至少請你遵守這個諾言啊──!」
「氣悶而絶──!?不、現在、不是說這些的──」

在這種時候是說什麼呢──?

那個一向明白事理的露潔竟向我怒吼──這讓我產生了動搖、疑惑、混亂。

自然而然的,我對各種事物的制御也產生了鬆懈。

而我的決鬥對手,當然沒有嫩到會放過這個空隙。
就・像・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情・況・一・樣,始祖渦波毫不猶豫地活動自己那重獲自由的手,他執劍斬斷了植物的拘束,並將魔力集中到左手上衝我吼道。

「艾德!等待這個瞬間、這個場所、這個距離的人不只你一個!!」

從束縛中掙脫出來的始祖渦波不僅沒有逃跑,反而向我接近了過來。
接著,他將灌注了所有魔力的左手猛地伸向我的身體。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一旦被這個魔法捕獲,那麼靈魂會直接遭受攻擊。
防御是不可能的,敗北是必至的。
絶對不可以吃下他這一招。

「這樣一來就結束了噢噢噢,艾德!!」
「咕──、還沒完!!是我這邊更快!看我在一瞬間就把你給封印住──」

『對始祖封印魔方陣』是已經構築完畢的魔法。
論發動的速度我是絶對不會輸的。
我立即重新啟動魔法陣,為了將始祖渦波封印在繭中而狠狠地朝他瞪了過去──就在這時,彼此的視線交錯。

當黑色的眼瞳和白色的眼瞳四目相向之際,我看見了。
看見了映照於始祖渦波眼中的、自己的姿態──自己的表情。

同時腦海中開始不斷回放露潔那句「再也看不下去」的台詞。面前的始祖渦波也說過一樣的話。我終於──得以在真正的意義上領會了她們語中所指。我終於明白了。

「──誒?」

這令我不覺呻吟了一聲。
在戰鬥最為關鍵的時候,在一秒一瞬便能令勝負易手之際,我呆住了。

自己的表情就是如此具有衝擊力。
那是一張咬緊了牙關的面容,從那張臉上、從那雙眼的眼眶裡──

「為、什麼⋯⋯」

──流・出・了・兩・行・淚・水。

⋯⋯我為什麼,在哭?

此時此刻,我的夙願即將實現。
能夠戰勝始祖渦波,證明我是一個出色的『宰相』,理應沒有比這更令人欣喜的事才對啊。
我應該開懷大笑才對啊。

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淚水?
我為什麼要咬緊牙關、屏住呼吸、露出如此扭曲的表情?

⋯⋯啊啊,已經完全不知所謂了。

能成為『宰相』難道不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嗎?
那不是我活著的唯一價值、是唯一的意義、是能夠令我安心的東西嗎?
正因如此,我才想一直堅持作為一個傑出的『宰相』不是麼?
可是為什麼,我會攜如此深重的痛苦而戰鬥呢?

──這樣的表情簡直就和那時候如出一轍了不是麼。

跟那個豈止是遭受凌虐的『魔人』,就連做一個奴隷都不配的時候一樣。費勁辛苦終於逃出了那片地獄,逃到了自己所未見的未知世界,孤身一人──向著不可能存在的『樂園』舉步維艱的『無名無姓的孩子』,又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那個在奈落之底嚎泣不絶、彷徨失措的幼小的樹人。
那個孩子⋯⋯依・舊・在哭泣著。

一直、一直、一直哭泣著,並俯身尋找著什麼東西──
這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

「啊、啊啊、為什麼、啊a⋯⋯為、什麼,a啊啊A啊、嗚啊啊啊⋯⋯⋯⋯!!」

一直以來,我都是為了能逃離那奈落之底而活的。

明明如此⋯⋯可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到底是在哪裡跌落、從哪裡來到這個地方、又要這樣尋找到何時?

啊啊⋯⋯為什麼為什麼⋯⋯──

「a啊啊、啊a、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這便是一切了。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知曉了。

正如剛才始祖渦波所批判的那樣。
從我對那份『後悔』和『留戀』視而不見的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曾邁出一步。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我的時間就停滯了──它不曾再動過。

這便是我的意識在刹那間的游移。
真的只是一瞬間的梭巡,可儘管如此,我也確實在這一瞬間將所有的意識從魔法中抽離。

「a、a啊、啊A啊⋯⋯」

我悵然若失,只是呻吟。
始祖渦波沒有手下留情,他的手已經來到了面前。
接著,他就像是要一把將一個鬧別扭的小孩子揪起來一樣,將手刺進了我的胸口。

始祖渦波大喊,我則發出悲鳴。

「艾德噢噢哦哦哦哦──!!!!」
「咕、嗚!嗚啊啊啊、啊啊啊AAAAA──!!!!」

接著,因為始祖渦波的魔法,我的魂遭・到・捩・轉。
不對,準確來說──是我那一再脫軌的人生,被恢復了原貌。

隨著魂的捩轉,我的身體無法再生成魔力。進一步的,正在發動中的『對始祖封印魔方陣』也被解除。因為我無法再將魔力賦予周圍的植物,於是它們紛紛萎靡、攤倒。身上的木製武具也蛻變為了徒具重量的木片。

『半死體化』的身體也變回了原狀。
硬化的皮膚重新趨於柔軟,枝杈收縮回體內,樹葉也全都灑落。

同時我整個人也向身後倒去。
我咚的一聲撞在御殿的地面上,呈一個大字型動彈不得。

儘管我想要繼續戰鬥而試圖奮力起身,結果卻不能得償所願。體力和魔力已經徹底枯竭。或許我真的已經絞盡了全力。
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透過喉嚨的振動確認現狀罷了。

「⋯⋯啊、啊啊⋯⋯輸、輸了嗎?作為『宰相』的自己⋯⋯輸掉了嗎?」

徹徹底底的敗北。
我冷靜地認清了這個事實。

在決鬥最後的最後,我沒能集中自己的意識,而始祖渦波卻一以貫之。他目不轉睛地與我這名決鬥對手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這便是敗因了。
而其結果──便是始祖渦波尚且站在原地,而我則難堪的帶著淚顏倒在地上。
如果這都不是敗北,那還有什麼是呢。

──此時,有一份事實可謂是被確鑿無疑地『證明』了。

我不是什麼『宰相』。豈止如此,我就是一個連『宰相』是什麼都不清不楚的孩子。一個單純憧憬著它的小孩子罷了。
我根本就成不了真貨。

我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答案了。
只是,在它被『證明』之前,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相信而已。
我甚至想要反過來『證明』,想要通過戰勝始祖渦波,來證明自己才是對的。我想要相信,那個令姐姐痛苦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這就是那幼稚想法的結果。
這就是一個竟挑起決鬥這種愚蠢行徑的假裝『宰相』的小孩子的末路⋯⋯

我保持大字型攤倒的姿勢,仰望被『對始祖封印魔方陣』掀翻的天頂。

青空和白雲的景象滲入了我朦朧的淚眼。
刺眼的陽光令我幾欲闔上雙目。

可是,我仍然堅持著仰望天空。
即使滿眼淚水,我還是順著這充斥視野的白光遠眺。

──啊啊,好耀眼⋯⋯

從幼少之時開始,我便一直朝著這縷照耀御殿的光奔馳。
渴求著這耀眼的光芒,一直、一直努力著。
然而⋯⋯這一切已經結束了。

「啊啊⋯⋯輸了。是我、輸了啊⋯⋯」

現如今,我不僅失去了所有的身份、更令至今為止的人生意義全無。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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