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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第349章
332.唯有與她共處的每日

「──『我為逐幻之幻』
『甚而無法存在於世界(你)之中』──」

在這段『詠唱』的作用下,兩股魔力現在勢均力敵。

『星之理的盜竊者』與『水之理的盜竊者』的理開・始・了・交・鋒。

◆◆◆

地點仍是遍佈著石之家、石之路和石之塔的石之国。

自從逃離了父親身邊之後,年幼的渦波就再也沒有進行過演員的訓練。

接著,他和我一樣,開始往來於疑似學院的場所。
那是一幅與我在大聖都為騎士們所環簇的日子相同的光景,在那裡,他也同樣順利地建立了新的自我。

異世界的規則我不太了解,但這所學院中聚集著和渦波年紀相仿的孩子們,他們在其中愉快地學習知識。
在這個環境裡沒有生命威脅,不必被任何事物追逼,也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競爭。
說實話,我覺得這種教育方式太溫吞了。

渦波在這裡沒有演員的身份,而是一名普通的學生。
他活用迄今為止的經驗,為了讓自己埋沒於集體之中而進行著表演。雖然年幼,但他對自己引人矚目的特殊出身有清楚的認識,所以即便是在這裡也仍在扮演雙親『理想』的形象。
他覺察到父母想要的是『不生事端的孩子』,於是自然就將其當成了目標。他在學院中保持著最低限度的發言和平平無奇的成績,絶不與人深交,將閑暇的時間全部消磨在娛樂上,讓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忽視痛苦的現實。

他做的非常完美。
這雖然是他父母的『理想』,但對於傷心中的渦波來說,這個『理想』或許也算一種蔭庇。

──只不過,這種『理想』的生活當然無法一直持續下去。

他的生活出現了轉機。
和我那時一樣,一場重要的邂逅來臨了。

他邂逅了一位茶色頭髮垂肩的可愛少女。
這次相遇是學院生活的一次偶然,地點位於鱗次櫛比的石之塔的間隙。
在學院裡一直躲避著這名少女的渦波終究還是邂逅了她──

「誒,難道說⋯⋯你是相川先生家的⋯⋯?」

她在學院中像是走廊的地方叫住了渦波。
這名少女在我看來也熠熠生輝,所以她自然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

「⋯⋯經常有人這麼說,但一樣的只有姓氏而已,其他都沾不上邊。」

渦波已經料到了事情早晚會變成這樣,立馬搬出準備好的說辭,可這對少女卻並不管用。

「不會錯!我見過你哦!小時候我們在宴會上打過招呼呀!因為我們年紀相仿,所以還一起玩耍、一起練習了呢!」
「⋯⋯唉。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渦波馬上長嘆一口氣,想要用演技表現出驚愕的樣子擺脫這種狀況。可這種反應對少女來說正是決定性的證據。

「你瞧,就是這個!這種若無其事、掩藏真心的演技!真令人懷念!我怎麼可能會認錯小渦啊!」
「誒、誒~誒誒⋯⋯?」

已然抱有確信的少女一邊呼喚渦波幼年時的愛稱一邊靠了過去。
或許是感到了驚愕,渦波的演技不意間有了鬆動。

拜『親和』所賜,我現在對他的內心和記憶了然於心。
從渦波的記憶來看,這名少女似乎是財閥家的大小姐(大概和大貴族家的女兒差不多),因此才會與境遇相仿的渦波相識。──不,雖然渦波本人不想承認,但他們應該不止是相識,而是親密的朋友。

兩人的關係無疑可以算作青梅竹馬。

看著這名與渦波青梅竹馬的少女,我忽然間想起了熟識的芙蘭琉萊・赫勒比勒夏因。她或許很聰明,但總之就是很煩人,一旦被她纏上,直到別人答應她為止她都不會離開,是位非常麻煩的大小姐。
她們是一類人⋯⋯說起來,我感覺她們長相也頗為相似,除了髮色不相同以外,她們其他的部分簡直形同姐妹。

而這名少女也和芙蘭琉萊一樣,相當的死纏爛打。

「吶,小渦!啊,你可以跟以前一樣,叫我小■■哦!」
「⋯⋯嗯。我承認以前和你一起玩耍過,但這件事還是別了。你以後別再大聲和我說話了。」
「那叫你渦君怎麼樣?這種叫法也不錯嘛!」

小■■?

在兩人的互動中,我感到了違和。
十分不可思議的,唯獨她話語中名字那部分難以聽清。

「真的別這樣。⋯⋯■■同學應該清楚的吧?現在我在學校裡,那個,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嗯嗯,存在感薄弱。⋯⋯我的立場和你很相似,所以也明白這種人很容易成為欺凌的對象。但是這構不成理由。──渦波君。」

少女的名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無法傳到我這裡⋯⋯
就是說,渦波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嗎。這段記憶或許確實很久遠,但為什麼唯獨名字變成了這樣⋯⋯

我感覺這似乎是一個被細心掩蓋的『人為的齟齬』

「放過我吧⋯⋯■■同學太引人注目了⋯⋯」
「我不要。難得能在學校裡得到理解我的朋友,我可不想錯失良機。」

話說回來,這個女孩實在不得了。
明明年齡才和我還是候補騎士時差不多,她卻已經光彩奪目了。而且她的頭腦似乎也很好使,別看腦回路是那副樣子,但腦袋姑且還是轉得很快的。

──終於,年幼的渦波似乎跟我想到了一起,自覺已經逃無可逃,只得認輸投降的他回答道:

「⋯⋯我知道了。我會作為一名理解■■同學的朋友來幫助你的,所以你也要盡量成為能夠理解我的朋友⋯⋯拜託你了⋯⋯」
「──成了~!」

少女擺了一個男人般的勝利Pose之後,表情一轉。
她收起了剛才的興奮,對渦波低聲私語道:

「那麼從現在開始就安靜些⋯⋯裝作剛才的事情全是誤會的樣子給周圍人看,然後暫時分別吧。渦波君應該能做到的吧?⋯⋯我們放學後再見吧。」
「⋯⋯嗯。」

於是,兩名年幼的候補演員各自展現了自身的演技。

為了讓剛才的對話一筆勾銷──「是我認錯人了啊,相川同學!真的非常抱歉!」「唉,真是的⋯⋯下次注意點⋯⋯」──他們將其偽裝成了這樣一場鬧劇,並於當日傍晚再次會合。

在此期間,渦波始終嘴角輕揚。
雖然他並用了多種演技,但我能明白他在這時泄露了些許真心。

與此同時,我亦產生了確信:對渦波來說,這場邂逅就相當於我和里埃爾的相遇。
雖然邂逅的方式和對象的性格都不同,但這兩人的關係肯定同我和里埃爾是一樣的。

或許、或許里埃爾也是一個擅長表演的孩子,只是我沒有注意到罷了。更有甚者,與我相處時的里埃爾就是在演繹我『理想』的形象。

想到這裡,我心頭一緊。
也不知是否是對我的追擊,渦波與少女相處的每日繼續著。
在我眼前上演的是自這天起成為朋友的兩人間的日常。

舉例來說,這是他們平日的歸途──

「家住得好近!?渦波君,真是奇跡啊!我們原來住得這麼近啊!」
「你笨嗎?因為我們父母的收入和立場都相近,所以住得近也不足為奇吧。順帶一提,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誒誒!?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不對,這種事現在不重要,關鍵是!渦波君,從明天開始我們兩個一起上下學吧!不過如果被大家看見的話我會很害羞的,所以到途中為止就可以了!」
「就是怕出現這種事,我才故意不說的⋯⋯」
「既然是理解我的朋友,那麼這點小事還是會為我做的吧!」
「嗯~⋯⋯因為已經那樣約定好了,所以我會陪著你的,真拿你沒辦法啊⋯⋯」

不爽。
渦波本人大概只是在使用演技來配合她。為了自己的學院生活能平安無事地度過,渦波才無奈成為了她的朋友。

但是這幅光景在我看來卻截然相反。
托少女的福,渦波真正品味到了開心的滋味。正因為他對過去那滿是訓練的日子的痛苦有刻骨的體會,『幸福』對他來說才更加璀璨奪目。
只不過我越是理解這一點,就越是能體會到這幅光景對自己的反動。將年幼的自己是如何欺騙自己展現的一清二楚的日子就這樣持續上演。

再舉例來說,這是二人平日的進餐──

「唉,我今天被父母罵了啊⋯⋯他們說我完全當不成演員⋯⋯應該去做更加普通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的意見與令親相同。■■同學感情豐富、個性鮮明,因此如果你想當演員的話,要壓抑住的部分會比別人更多哦。稍微顯露出一點本性的話,就會跟現在一樣噁心了。」
「誒,噁心!?我哪有!?」
「哎呀,現在這種大小姐的語氣就很噁心⋯⋯除了■■同學以外,這種語氣我只在漫畫上見過。你明知道自己那奇怪的措辭方式(Character)一不注意就會滲入到各種表演當中,而以你的能力是可以隨時改正它的吧?為什麼不改呢?」
「⋯⋯確實,這種語氣可能有些奇怪,可我覺得這就是我。雖然說不清理由,但這就是我應有的樣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就是■■同學應有的樣子嗎,我想想⋯⋯嗯,我懂,這是你最關鍵的個性呢。」
「⋯⋯這不是沒懂嘛。唉,真有渦波君的風格啊。」
「誒~誒誒⋯⋯?」

他們互相扶持。渦波想要以過來人的身份為她出謀划策,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實際上得到了幫助的反而是他自己。

真是讓人不爽⋯⋯
我無可奈何地對那些日子裡的拉古涅・卡伊庫歐拉感到了氣憤⋯⋯

「唉。你妹妹年紀還那麼小就已經非常了不得了啊⋯⋯」
「⋯⋯你是說陽滝?」
「對。她明明比我要小,演技卻比我厲害得多,名聲也遠勝於我!」
「⋯⋯是呢。」
「那麼渦波君對陽滝同學的事情⋯⋯那~個⋯⋯」
「⋯⋯怎麼了?」
「⋯⋯啊、啊~!今天一起玩遊戲吧!畢竟是難得的假期!玩渦波君推薦的那個就可以哦!」
「誒,■■同學要玩遊戲嗎⋯⋯?」
「玩個痛快吧!因為領會到了自己與相川家之間的實力差距,我今天非常傷心!一定要用遊戲來完全消除我的悲傷!!」
「⋯⋯謝了,■■同學。」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左右。

──只是,也算是當然的了,命運之日終究要來。

與我那時一樣,少女向渦波伸出了援手。
在渦波的演技終於瀕臨極限,無法維持『不生事端的孩子』這一『理想』的時候,青梅竹馬的少女同他說出了真心話。

在夕陽的映照下、學院的一個房間中,少女握著渦波的手大喊道:

「──請、請不要哭了!從今以後,你不會再孤身一人了!」

聆聽這發自內心的傾訴的渦波淚水盈眶。

這部分的情節似乎與我稍有不同。
不,即便我和渦波如成對的鏡子一樣走上了相同的道路,但終究難以做到毫無二致。只不過,那天的我雖然沒有流淚,可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的心情和渦波也是相同的。
從剛才開始就於胸中翻騰不止的感情正是此事的證明。

「⋯⋯嗯。我們今後要一直在一起。⋯⋯我想和你在一起。」

渦波代我將感情傾訴了出來。
這是我所沒能做到的『倘若』的情形,而少女則給了他『倘若』的回答。

「好的。我不會從渦波君面前消失的⋯⋯今後『大家要在一起』。所以,請不要再哭了⋯⋯」

如果那時的我再稍微坦率一點的話,我們兩人是否就能像這樣牽起手來呢?若是如此,我之後是否就不用品味別離之苦了呢?我是否就能在真正的意義上做我自己了呢?

我見證著年幼的兩人間的進展,腦海中考慮的滿是不久前的自己的事情。

「再見啦!」
「嗯,再見⋯⋯小■■⋯⋯」
「⋯⋯!再見,小渦!!」

變得坦率的兩人暫時道了別,向各自的家中歸去。
在石之路上,赤紅的夕陽下,前途光明的兩人開啟了嶄新的篇章。

──可是,看著兩人的背影,我心頭不禁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那不是預感,而是一種確信。

我與渦波『親和』的事實注定了它避無可避,換言之,這就是所謂的世界之「理」

正因如此,我和渦波現在才能聯繫在一起,並一同重新梳理自己的過去。

在嶄新道路的前方等待著的──

───

「死了⋯⋯?■■同學她⋯⋯?」

是青梅竹馬的死訊。
從學院中一名像是指導者的男人那裡得知了此事後,渦波就變得精神恍惚。他沒能認清現實,在周圍慌慌張張的人群中隨波逐流地參加了葬禮。

多虧了兩方父母間的交往,渦波所處的位置非常接近棺木。
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從來回奔波於現場的人們口中聽來,少女似乎是死於一場事故。不過,這時的他早已無力確認事件的詳情。

「■■同學⋯⋯」

他一整天都呼喚著少女的名字,等待著她的回應。

這麼說來,我記得有誰說過⋯⋯無論是誰,都希望自己珍視的人能夠活下去,都會幻想死者復生,再對自己道一聲「早上好」

但那終究只是幻想。
每當喚出名字卻得不到回應,渦波對現實的理解便深入一分。他學到了「人死不能復生」這個道理,作為一個『人』而變強了。

「■■同學,為什麼⋯⋯!為什麼⋯⋯!!」

與當時的我一樣,渦波也理解了死亡的含義,明白了苟活之人能做的只有背負著死者的生命不斷前行。

說實話,早在與渦波『親和』之時,我就預見到會有這樣的光景出現了。
這是一場不幸,但卻並非一件壊事。

雖然並非壊事⋯⋯但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很在意。

「■■同學、■■同學、■■同學⋯⋯」

那就是少女的『名字』

我沒想過要改變過去,少女之後會復生這樣的光怪陸離的大逆轉我完全不想看到。

可是唯獨名字、唯獨受追悼的死者的名字,我希望它能被人清楚地說出。

我希望在我死後至少能有『拉古涅』這三個字留存。正因為我終生都致力於避免變成『無物』,所以這種想法才如此的強烈。

至少要將名字留下。
將名字留下、將名字留下、將名字留下!

我希望在臨死之際,至少能從珍視之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即便無情如我,也絶不會忘記重要之人的名字,我至死也不會忘卻里埃爾這三個字。
所以,渦波也絶不可以讓她『歸於無』──!

「⋯⋯渦・波・大・哥・哥!!」

因長時間的『親和』而疲憊不堪的我這樣喊道。

如果是我、如果是現在的我的話,有把握能將『無物』『反轉』回來。

她的名字是存・在的。
它確實存・在於此。
我自負能使這個主張成真。

「──『我為逐幻之幻』
『甚而無法存在於世界(你)之中』──!」

對象是少女的『名字』,時間是遙遠的過去,地點在他人的記憶當中,通常來講,這應該是無法成功干涉的。
然而,我能夠達成此事,盜取的理與『親和』能夠無視一切的障礙。

「──!?」

我感覺這次『反轉』確實生效了,但那種感覺過於沉重,令我感到吃驚。明明不過是想要得知一個名字,卻遭受了有如失去全身血液般的脫力感的侵襲。

不過是將『忘卻』之物『想起』的『反轉』而已,便讓我感到如此不適,這也算是我對此還不夠熟練的證據吧。

『歸於無』的事物如今一經『反轉』,便在世界裡產生了和『重生』差不多的熱・量。

我因『反轉』而感受到了那極大的熱量。那種熱量並沒有呈現出火焰那種紅色的形象,而是作為純粹的力量(Energie)干涉著這個世界,隨後──

「湖凪(Konagi)同學⋯⋯!!」

我聽見了她的名字。
少女名為湖凪。

很顯然,如今不止是我──渦波也取回了這個名字。

「嗚、u嗚⋯⋯!湖凪同學⋯⋯!為什麼⋯⋯!?」

千年後。異世界。與渦波性質相同的我。『親和』。以及、死亡。
在多重偶然的疊加下,在無比遙遠的場所中,渦波終於取回了與青梅竹馬一起度過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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