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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第265章
251.再會

離開了『第二迷宮都市達利爾』之後,我們就一路北上。
儘管這意味著我們需要穿過『北方同盟』和『南方聯盟』的境界線──亦即激戰區,但有我的魔法《Dimension》在的話,實際上並不會平添麻煩。
且不說我在一年前就有穿越類似戰場的經驗,這次更是有兩名得力的同伴相助。

『北方同盟』的露潔,加上『南方聯盟』的斯諾。
只要參照這兩人掌握的情報的話,就可以在事前避開危險的區域。路上雖然也經過了不少軍隊駐守的陣地和檢查往來的關卡,但多虧有兩人打照面,所以是暢通無阻的。

僅憑一輛馬車就馳騁於戰場之上,按常理來說本應感到不安,但這趟旅程卻堪稱順風順水。很快我們就越過国境線進入了佩艾希亞国的境內。
接著就是一路狂飆,路過佩艾希亞境內星星點點的市鎮,但全都不做停留只是一味地往中央趕去。既然已經了解到艾德就待在佩艾希亞王都,那麼就沒有其它的城鎮什麼事兒了。

就這樣,用了幾天的時間我們就來到了佩艾希亞国的中心位置。距離艾德所在的王都只剩很短的距離了。

我坐在一路疾馳的馬車的駕駛台上,遠眺著佩艾希亞国的公路和遼闊的平原。

與一路上經過的戰場不同,我們的馬車現在正行駛於為了貿易活動而修建的連接不同城市的平整的公路上。
因為遠離戰場,所以平原的風景也增添了幾分美感。花草樹木的艷色與公路的淡色相得益彰,看著不禁令人感到愜意。

能看到如此景色,就意味著我們已經深入佩艾希亞的內地了。
坐在旁邊的露潔也察覺到了這點,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之後,她的緊張感也隨之解除。

「──呼。很好,到這裡應該就再沒什麼危險地帶了吧⋯⋯?相川渦波,已經用不著再使用索敵魔法了哦。」
「我知道了。⋯⋯多虧了露潔,路上的關卡還真的全都給我們放行了啊。真是幫大忙了。」

我一邊向露潔道謝,一邊縮小用於戒備的《Dimension》的範圍。

佩艾希亞的地形以平原為主,所以記起路來很容易。
接下來就依靠手邊的地圖前進吧,MP那邊要多多回復才行。而且都已經到這兒了,只要聽從熟悉路線的露潔的指引應該就足夠抵達王都了吧。
這一路上一直都是我負責駕駛和索敵的,看來總算有機會休息一下了。

然而,雖然我和露潔放下了心,但馬車裡面卻傳來了叮囑的聲音。

「你、你們等一下。真的就這麼脫離戰區了嗎?你們不是在騙人家吧?」

緹緹一臉疑惑地把頭從馬車的窗戶裡探出來,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詢問道。
聽到她的問題,我和露潔都大感疑惑。

「危險的區域都已經過去了哦。昨天我們不是經過了好幾道關卡了嗎?過了那些地方就結束了啊。緹緹。」
「那個,請問姐姐,是有什麼讓你覺得不對勁嗎?」

聽到我們的回覆,緹緹的神色從疑惑轉為鎮靜,她喘了口氣後說道。

「⋯⋯這、這樣啊。⋯⋯那・就・是『如今』的戰爭嗎。」

從這個反應可以看出,她對戰爭的理解與我們有所不同。
現在想來,我在迷宮中通過對緹緹的記憶的追憶看到的,都是她作為『理的盜竊者』輕鬆取勝的場景。真正意義上的千年前的戰爭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是不清不楚。

緹緹所經歷的『過去』的戰爭,和『如今』的戰爭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同呢?

「⋯⋯從之前開始就盡是挺不錯的城市和村莊啊。雖然都是戰時,但這跟千年前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緹緹以有些安心⋯⋯但又有些難以接受的複雜表情微笑道。

「差了這麼多嗎?」

要我說的話,這一路上經過的城市和村莊其實還是充滿了不安和殺氣的。而且也不乏因為戰爭而被徹底摧毀的村子。
對我們來說明明一直穿行在危險之中,但從緹緹口中卻蹦出了『挺不錯的城市和村莊』這麼一句話來。

「是啊,差得可多了呢。一句話來說,區區這種程度的鬥爭,僅憑一名『理的盜竊者』便可在反手之間輕鬆擺平。實在是──過於溫和了。」

緹緹如此這般地做出斷言。
緹緹恐怕是當今世上最為了解戰爭的人了。既然她這麼說,那應該不會有錯。

「你、你說區區這種程度⋯⋯?」

聽到緹緹的話,露潔驚得合不攏嘴。
雖然我能冷靜地接受緹緹的言論,但她卻做不到。

「──沒錯,就是區區這種程度。彌漫在空氣中的憎惡感實在是太淺薄了。說實話,在穿越戰區的路上,人家就已經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真在打仗了。雖說戰爭本身就各具種類,但這種狀態還是有點異常。」
「我倒是只見識過這種戰爭就是了呢⋯⋯既然姐姐你那麼說,那就是了唄⋯⋯?」

露潔並沒有言辭強硬地反駁這位戰爭方面的大前輩,但還是語帶不滿。畢竟緹緹的話要理解起來,那就是在說露潔她們進行的戰爭不過只是場『兒戲』罷了,所以露潔會感到不滿也在情理之中。

「對了⋯⋯之前聽說艾德那小子,一開始是在『聯合国』和『南方』活躍過一段時間來著⋯⋯」
「是啊,我們在聯合国的時候,拉古涅確實這麼說過。」
「既然如此,那麼『南方聯盟』的領導層跟艾德之間肯定是通過氣兒了。這場戰爭是建立在雙方暗地裏達成的共識之上進行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就憑這種程度的戰爭真的能讓艾德所說的『魔人返還』計劃順利進行嗎?真要揀選有才之人的話,那必須要進行烈度更高的廝殺才可以啊⋯⋯──」

緹緹就這樣嘀咕著陷入了沉思。她絞盡腦汁地試圖理解弟弟的想法。為了助她一臂之力,我將話題進一步拓展。

「斯諾你怎麼看?」
「⋯⋯我也覺得雙方的領導層為了不至玉石俱焚而存在暗通款曲的可能。說到『南方聯盟』的領導層,那麼艾德可能是籠絡了弗茨亞茨的元老院吧?說不定就連拉絲緹婭拉大人也在和艾德互通有無。」

斯諾沒做多想就把地位在身為代理總司令的自己之上的一干人馬羅列了出來。
有不為前線將士所知的情報存在這一點,她似乎是了然的。這樣看來,緹緹的推測就更加靠譜了。

「斯諾也是這麼想的嗎⋯⋯」

艾德之所以拖慢戰爭的節奏,一定是為了給緹緹留一個大展身手的舞台吧。而『南方聯盟』居然能跟他達成一定的共識,是因為存在某種對南方而言的巨大利益嗎?
我也跟緹緹一樣揣摩起這場戰爭的操盤手們的心思。

「──姆?外面的聲音有點嘈雜?怎麼了怎麼了?」

就在這時,在馬車裡自言自語的緹緹突然抬起了頭。
似乎是聽到了遠處的異聲。她的耳朵可真靈。

「這個啊,是因為我們又快到一座城鎮了。我覺得那兒應該是我們抵達目的地之前的最後一座城鎮了。怎麼樣,要在那裡休息一下嗎?」
「不,休息倒是不用⋯⋯不過還是進去看看吧。感覺那裡的氛圍跟至今路過的地方有所不同。」
「氛圍不同?⋯⋯我知道了。露潔,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就拜託你了。」

從這最後一座城鎮的氛圍中,緹緹似乎聽出了什麼違和感。
在拜託了露潔如果有什麼萬一就請她借個面子之後,我調轉車頭往那座城鎮走去。

就事前用《Dimension》探測的結果來看,這座城鎮並不是什麼大型的都市。
在孤零零地坐落於平原之上的這座城鎮裡,不過只有幾百戶的住宅。城鎮的外圍壘有石制的城牆。
因為距離王都最近,街道的風格自是陽春白雪。所有的建築物都是用磚瓦搭建而成,所以我才用『城鎮』而非『村落』來形容它。
市內與聯合国一樣建有『魔石線』,甚至還擁有石舖的大道。
就周邊田地的模樣來看對農牧業也不是沒有涉獵,但依靠這些產出還不足以實現糧食的自給自足。

一邊提防著這可能是陷阱,我一邊細心地浸透著《Dimension》

在城鎮的一隅我發現了一棟規格異樣的建築。在那裡囤積著大量的糧食。
由此觀之,這裡可能發揮著貿易中繼點的作用。也可能是這座城鎮原本的用途就是某種大型的倉庫。又或是說──

「──咦?人好多⋯⋯?」

在調查城鎮狀況的過程中,我發現住宅的數量跟市民的數量對不上。想來這裡距離前線很遠,原因應該不是軍隊大量駐紮,那麼市民數量過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呢。

我正納悶兒的時候,馬車便抵達了城下。
因為正逢戰時,自然會被憲兵要求停車檢查。不過露潔刷了下臉,憲兵立馬就讓我們過去了。雖然聽說過她之前一直侍奉在艾德的側近,但真想不到她的面子竟然犀利到這種地步。

拜露潔所賜,我們甚至可以直接駕著馬車在市內行進。
看了看周圍的模樣,感覺正如緹緹所說,市內的氛圍有些奇妙。
但即使是露潔也不明白個中原委。

「請稍等一會兒,相川渦波。我稍微去打聽打聽。」

雖然我用魔法直接收集信息也不是不行。但考慮到決鬥在即,MP還是能省則省,就交給她好了。就我個人而已,還是希望最好能在MP全滿的狀態下趕赴決鬥。

露潔下了馬車之後,在市內找到一個熟人便湊了過去。從那個熟人的樣子看來,她應該也是『魔石人類』

不過那名『魔石人類』的衣著頗具風格,應該是身居高位的人物。

「我說,這是什麼情況?」
「誒,露潔⋯⋯?我記得你不是在一個月前潛入了南方,去尋找那個魔女來著?怎麼到這兒來了?」

扮相與普通的城鎮不相襯的『魔石人類』見到露潔後先是一驚,接著扭頭發問。
露潔笑著回答說。

「我遇到了比魔女小姐更好的人,所以就決定回到王都來著。說來你才是,不是應該在王城任職的嗎,怎麼在這裡啊?」
「這個嗎─。⋯⋯姑且是在進行避難演練吧?」
「避難演練?在這種時候?」
「嗯。表面上的理由是要進行『城堡』的『啟動實驗』,所以就按照以前預定好的計劃進行避難。因此在王都的人全都要到周圍的城市借宿。」
「啟動『城堡』⋯⋯可是,你說表面上的理由的意思是⋯⋯」

話說到這裡,兩人的音量便降低了。應該是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易被旁人聽到吧,不過我有《Dimension》所以還是能掌握得了。

「⋯⋯我認為露潔有權限知道,所以就跟你說了哦。現在王都正陷於假定狀況B的危機。有一定權限的人其實都知道這不是演練,而是真正的避難。」
「艾德老師計劃中的假定狀況B⋯⋯是說敵軍的大部隊正在接近王都的級别嗎。」

說著露潔瞥了我們一眼。
她應該是一下子就意識到了我們就是等同於敵軍大部隊的危險吧。於是她便領會了這莫名其妙的人口疏散的理由,自然也就結束了話題。

「多謝了。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我馬上就去避難。」
「沒事兒。我還有指揮的工作要做,那就再見啦。」

露潔很快便同熟人告別,然後回到了馬車上。因為在她們剛才的對話中有我不理解的單詞,於是我向她問道。

「我說,露潔。王都的人被疏散到周圍的城市這點我姑且還能理解,不過你們說的『城堡』的啟動實驗是指什麼?」
「『城堡』說的就是建於王都內的佩艾希亞城了。不過,它並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堡就是了。因為大量的魔術式和植物,它實際上是一個巨型魔法道具。⋯⋯老師他為了與接下來的決鬥,似乎打算『啟動』那座『城堡』。」

露潔以極其嚴肅的表情解釋著。

於是我回想起了在六十六層裏側的佩艾希亞城。可是,在我與緹緹戰鬥的期間,它根本沒有能被『啟動』的樣子。

再仔細去回想的話,在幾天前,因為諾斯菲的計策而讓六十六層裏側被戰火所吞噬,但在那期間王城始終是免於戰火的狀態。這也就是說,在千年前的佩艾希亞風雨飄搖之際,唯有王城不曾受到戰火的波及?

⋯⋯既然如此,那麼按照原本的歷史,『佩艾希亞城』最後到底怎麼樣了呢?

想到這裡我看了緹緹一眼,但她只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因為中途就脫離了戰線,所以她也不知道佩艾希亞最後的樣子吧。

「請你小心,相川渦波。如果那座『城堡』被『啟動』了,老師就會化身為在弗茨亞茨的傳承中出現的那個『貫穿天際的樹妖(Treefolk)』。他的力量就和傳承中一樣。」

雖然露潔想要將其危險性傳達給我,但我的理解還沒有跟上狀況。

「你說的是⋯⋯那個一步就能碾碎城市的大樹嗎?原來那東西說的是艾德?」

聽到我的疑問,艾德的姐姐緹緹搶著回答道。

「等等,那小子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樹人的亞種而已啊?他不可能變得那麼老大的──」
「準確來說應該是『與老師融合的佩艾希亞城』吧?總而言之是一種用言語很難描述的狀態。聽說老師他在千年前的最後,就是以那種狀態與敵人戰鬥的。」

對於緹緹的質問,露潔只能答出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看來她的表述之所以有些曖昧,就是因為她也沒有親眼見過。

不過說到這個份上,我和緹緹也足以接受了。
因為在我們的認知當中,那個傳承算不上什麼天方夜譚。

「唔姆。看來是人家離開之後,艾德那小子自己編造出的新魔法啊。」

──唯艾德所專有的魔法。

在那場千年前的戰爭中,自從『支配之王』離開『北方』之後,艾德在仍然延續著的戰爭中到底抱有怎樣的想法呢,我或多或少地能夠猜到。
肯定是發誓就算只剩自己獨木一支,也絶對要守護『北方』吧。在這份誓言的盡頭,他所想到的最終手段,便是這與『城堡相融合的魔法』

可是,這不禁讓人覺得,他是因為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人』,才只能委身於『佩艾希亞城』⋯⋯如此想來不免令人感到悲愴。

「『城堡』嗎⋯⋯不過這麼聽來的話,那應該只是用來對抗軍隊的魔法,對我們來說應該不成問題。」
「誒、不、不成問題⋯⋯?那可是有直插雲霄那麼大哦?」
「光是規格大的話,那就是個靶子而已。比如說這邊這位緹緹小姐,我想她上去一腳差不多就能給踹個稀巴爛吧。」

搞不好面對我的《Distance Mute》也不堪一擊。如果他真的和城堡融合了的話,那麼我只要隨便接觸到城堡的邊緣就能把艾德的魂給抽出來。

露潔似乎意識到我游刃有餘的態度並不是虛張聲勢,故而仰起身子稍稍遠離了我一些。

「真、真不愧是傳說中的英雄們⋯⋯這麼說來,我記得千年前的傳承裡還說過有人能用一根手指把大地斬成兩段來著⋯⋯」

對此,緹緹應道。

「唔姆。人家差不多能做到那種事。」

這位有著把国土劈成兩段的前科的人物語氣中不乏驕傲之意。
見狀,露潔不安地轉向馬車裡面懇求道。

「那個、姐姐⋯⋯可能的話,求你不要傷到王都的生活區⋯⋯」
「──抱歉。如果使出全力的話,整座王都肯定不會安然無恙。事實上,就連這座城市,人家都覺得離得有・些・近・了。」
「誒、難道說,戰鬥的餘波甚至會從王都一直傳到這裡⋯⋯?」
「沒錯。」
「⋯⋯!!」

露潔啞然。本以為只是過於誇張的傳奇故事,但實際上卻是貨真價實的,意識到這點的她渾身顫抖起來。
緹緹也明白這是名為恐懼的感情。若是再早之前的緹緹應該不會去在意這些吧,但此時的她卻出於體恤而溫柔地勸誡露潔道。

「露潔啊,你沒有勉強自己跟過去的必要。就這樣留在這座城市也不為過哦?」
「⋯⋯不。我要去。⋯⋯我絶對要跟你們一起去。因為我也有想傳達給老師的話。」

露潔的回答十分堅定。
儘管感到恐懼,但仍有不可因恐懼而退讓之物支撐著她。
領會到露潔心中的覺悟,緹緹一面頷首一面將目光投向我這邊。

「呋姆。」

看來是在徵求我的意見。
如果從安全角度考慮,那麼最好的辦法是即使要強迫露潔也要讓她留在這裡。
但我不僅沒有那麼做,反而立馬點頭表示同意。

「我也贊成她的選擇。不如說我原本就希望她能跟來。因為我覺得有些事是只有露潔才能做到的。」

日前趁著有些餘裕,我發動了『未來視』的魔法《次元決戰演算『先譚』》,它告訴我露潔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是不可或缺的。

經過與緹緹的一戰,我學到了在決戰前要使出自己最強的魔法這個經驗,所以在路上特意使用了『未來視』

我現在沒有絲毫鬆懈。
但畢竟和緹緹那一戰不同,這次我沒有使用需要『代價』的『詠唱』,所以看到的未來比之前要狹窄。

沒有『詠唱』的話,即使消耗我現在所有的魔力,也只能略微窺視到在場的同伴們的未來──再有就是能夠稍微了解到與勝利相聯系的最好的選項而已。

這個魔法雖然在我與緹緹的戰鬥中大顯神威,但原本的使用方法其實很曖昧。它的效果基本就局限於「差不多明白」的程度,說不上能讓人完全放心。

可是,即使如此,在那略微窺探到的未來中──在那勝利的可能性中,確實有露潔的身影。

曾切身體驗過我的魔法的效果的緹緹以願意相信我的判斷的表情點了點頭。

到這裡,關於『城堡』和艾德的話題便告一段落了,於是我們的馬車就歸於寂靜。
戰鬥在即,大家的情緒都緊張了起來。
隨著馬車中沒了交談的聲音,那麼自然而然的,周圍的市民們的聲音就顯得清晰了不少。

生活在如今的佩艾希亞国中的人民的聲音。
對這產生了一些興趣,於是我一邊回憶自己在迷宮中遇到的活在過去的佩艾希亞的人們,一邊用《Dimension》探聽他們的談話。

他們口中談論的,大抵都是佩艾希亞的現狀。

首先聽到的是在王都從軍的壯年男性的聲音──他們一邊在街上巡邏一邊閑談著。

「──我說。在這種時候居然放空了我們的王都,真的沒問題嗎⋯⋯?就算有『支配之王』鎮守,也不太好吧?」
「這個啊,說來你是沒看過『支配之王』陛下的力量對吧。我就跟你說了吧,只要有『支配之王』在,王都就是萬無一失的。」

一個人在擔憂現狀,另一個人則否定了他的憂慮。
聽到『支配之王』這個詞,我的表情為之一變。恐怕他們口中的『支配之王』指的並不是我身後的緹緹,而是妹妹陽滝。

「我參加過半年前那場海戰,當時親眼見證了『支配之王』的力量。敵軍的大艦隊在彈指間就被『支配之王』給凍住了啊⋯⋯那位大人一個人就可以撐起整個戰局。要我說,就算南方的敵人突然從咱們的後方蹦出來發動攻擊,只要我們有『支配之王』在就不成任何問題。」
「此話當真⋯⋯?如果是真的,那感覺『支配之王』陛下可能真的是北方傳說中的『千年前的支配之王』的再臨啊⋯⋯」

正如我從拉絲緹婭拉口中聽來的那樣,成為『支配之王』的陽滝擁有壓倒性的力量。
但是我卻感到了疑惑,妹妹她為什麼能夠蘇醒並作為『支配之王』施展自己的力量呢?從千年前的始祖渦波的記憶來看,陽滝的覺醒應該是在我抵達最深部之後才能實現的啊。
難道是因為『木之理的盜竊者』的力量的影響嗎?

一邊思考即將遇到的『支配之王』的狀態,我一邊繼續留意士兵們的談話。

「既然艾德殿下侍奉在她身邊,那麼她很可能是真貨。畢竟不管怎麼說,艾德殿下可是貨真價實的『北方千年前的宰相』啊⋯⋯」
「貨真價實的『北方千年前的宰相』⋯⋯?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也知道在一年前的開拓大陸那邊,出現了『南方千年前的劍聖』這事兒吧?艾德殿下跟他是同樣的存在。這可是連敵對側的『南方聯盟』都承認的事實哦?」
「哈哈,『劍聖』再臨什麼的,那不過是開拓大陸以訛傳訛的瞎話而已吧?到底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呢。」
「⋯⋯算了,你這麼想倒也正常。不過,只要你親眼見過艾德殿下,肯定立馬就能明白了。那位大人絶對就是我們北方傳說中的『支配之王』的物語裡的那位『宰相』。」
「這個用不著你說啦,就算我沒親眼見過他,也是明白咱們的宰相有多了不起的。自從他來了之後,我們這邊終於對『南方聯盟』確立了優勢啊。我們之所以能像現在這樣談笑,不也多虧了他的功勞麼。說實話,不管他是不是『北方千年前的宰相』都無所謂,我們的宰相就是貨真價實的。」
「⋯⋯是啊。不管怎樣艾德殿下都是我們的宰相。既然有艾德殿下和『支配之王』鎮守王都,那就不用擔心。」
「果然還是我杞人憂天了吧。這可是宰相大人的安排,那就是一切安全的確證啊。」

言及於此,兩人都得出了足以令自己接受的答案,並相視而笑。
持有壓倒性力量的『支配之王』──以及扶持這個国家的『宰相』,這二者的存在帶來的是絶對的安心感。

所以就算自己国家的首都被放空,百姓也一樣可以從容而悠然地談笑風生。
無論從哪裡傳來的聲音都是這樣明朗而歡快。

一名妙齡獸人女性與一個看上去應該是『魔石人類』的少女正在房前和睦地交談著。看樣子是『魔石人類』在使用水屬性的魔法幫女性洗滌大量的衣物。

「──哇,你們的魔法真是好方便啊。」
「我在王都學習過,所以對魔法蠻有自信的。」
「王都的學生果然很厲害呢。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讓你用寶貴的魔法做這種事⋯⋯」
「哪裡哪裡,請您隨意差遣就是了。畢竟在『城堡』的『啟動實驗』期間都要有勞您照顧了呢。」
「那接下來就拜託你幫忙處理一下那邊的事了呢。」
「請交給我吧。」

『魔石人類』滿面歡喜地投入了下一項工作之中,接著我又聽到了走在街上的孩子們的聲音。孩子們每走一步,頭上的獸耳都會粲然躍動,
從他們這樣的姿態中,也可以漸漸看出這個城市、這個国家的本質。

「──吶吶,聽說那座大城堡要動起來了,是真的嗎?我們也能看到嗎?」
「嗯?我倒是沒什麼興趣的說。說實話,比起城堡的啟動實驗,我更想多買點好吃的吃誒。」
「誒?平時都已經吃得飽飽的了,還成天想著吃嗎⋯⋯?」
「就是因為最近總是吃得好飽,所以才覺得多吃好吃的才開心嘛⋯⋯好想多吃些美味的食物呀⋯⋯」
「美味的食物是嗎⋯⋯對了,這之前從王都運來的新水果就很好吃呢。據說到明年我們這裡也能收獲那種水果了哦?」
「誒,真的嗎?在哪裡?種在哪裡的田地上?」
「那我們這就去看看吧!」

豈止是王都的異常狀態,這根本就不像戰時的人該有的聲音。
隨著這些活潑快樂的孩子們漸行漸遠,我聽到了從馬車裡面傳來的聲音。是緹緹和斯諾。

「⋯⋯越是接近王都,艾德那小子的影響就越強啊。看來他頗受百姓的信賴呢。如此荒唐的避難疏散都能進行得這麼順利,想來也是因為他的人望吧。」
「我在擔任總司令的期間就從商人口中聽到過不少對艾德的稱讚。說他施行善政,聲名遠播呢。」

看來我能聽到的話她們也一樣聽得到。
仔細一想,她們都是血統濃郁的獸人,故而感官的性能遠超普通的人類,能聽到街上人的談話自是正常不過。

我們就這樣在北方百姓的交談聲中行進在最後一座城鎮的街道上。
真是一座和平而安穩的城鎮。
沒有發生任何異常的事態,馬車亦不曾中途駐足⋯⋯我們非常順利地離開了市內。

來到市外的公路之後,我將剩下的行程告知眾人。

「⋯⋯這麼一來,剩下的就只有艾德所在的王都了。」

從地圖上來看,我們剛剛經過的這座城鎮與王都是比鄰相依的關係。
王都已是僅在咫尺,意識到這趟旅程即將結束的緹緹,開始講述自己對這一路上看到的佩艾希亞的人與事的感想。

「真是一個環境優美、人民生活富裕的国家啊⋯⋯與聯合国不同的是,這裡的『魔石人類』和『獸人』的數量感覺要多了不少?」

聽到這位過去的統治者的評價,生活在現在的佩艾希亞的露潔回答道。

「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嘛,老師他為這些特殊的群體提供了優待條件,自然就會導致這個結果了。」
「這樣啊⋯⋯」

緹緹輕輕地點了點頭,接著她將身子伸到馬車之外,將佩艾希亞的風景烙印於自己的眼瞳之上。
我也和她一樣坐在駕駛台上眺望著周圍的風景。

今日真可謂天公作美。
碧空萬里、清風颯爽、和煦的陽光照得人溫暖愜意。行進在清清然的街道上,幾乎引人忘記戰爭的存在。

若定睛細看,便可在遼闊無垠的平原上發現星羅棋布的河流,包含無數『白櫻』在內的森林則在平原上層疊掩映,若是在国境線附近,必定看不到如此富足的土地吧。

這裡的景象與我在迷宮中看到的緹緹的故鄉有一些相似。
因為通過『連接』和她一同進行了追憶,所以我現在或多或少地能體會到讓翠色的長髮隨風飄揚的緹緹的心情。
仿彿是在尋找曾經是自己故鄉的那片平原的她,此時在心中湧生的情感是──

「緹緹,覺得懷念嗎?」
「嗯,有點兒⋯⋯不過,雖然懷念,但卻不是『這裡』。這裡跟那座空無一物的平原實在是差得太多了。在人家小時候,根本沒有這麼多漂亮的城鎮。甚至是連村莊都談不上的小聚落也沒有多少。」

這一路上我們遠遠地看過好多被緹緹評為『不錯的城市和村莊』的地方。雖然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就是了,與千年前相比,村鎮的面積擴大,文化水平也得到了提高。
真的真的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千年前與千年後,兩者不可能是全然相同的。
這裡並不是緹緹的佩艾希亞。

「渦渦,『這裡』是理想的佩艾希亞。可以說它已經是一個臻於完美的国度了。既然百姓不會為飢餓所苦,那麼也就難以滋生矛盾。與南方的爭端在這裡更是有跟沒有都別無二致。用一句話來說,這裡和人家曾經生活的那個佩艾希亞完全不是一個東西。當然這不是說這樣不好,看到此情此景,人家發自內心地覺得真是太好了。⋯⋯可是,即使如此,這裡也不是人家的歸宿。因為人家的家並不在這裡。」

緹緹清楚明白地搖了搖頭。
艾德的願望──在『這裡』將一切重新來過,遭到了緹緹明確的否定。

如果是彼時的緹緹,那她是不可能說出這些話的。
她已經成長了。
她再也不會委身於任性和撒嬌,逃進充斥著偽物的世界中去了。縱使那是弟弟的願望──不,就因為那是她真正的弟弟的願望,才更是如此。

緹緹想要回到的,是真正的『故鄉』

『国家』『王』『宰相』,與這些全無干系的屬於她們自己的『故鄉』,那裡才是她的歸宿。

就這樣,馬車繼續在平原上行進。
途中我將駕駛的任務轉交給露潔負責,自己則去進行一些輕微的準備活動,並確認要用到的魔法。
既然在前面等著我們的是迷宮四十層的守護者,那麼我們也就是即將挑戰迷宮四十層的探索者了。

那就要像個探索者一樣,就即將到來的戰鬥進行磋商。
將我路上通過『未來視』獲得的信息分享給同伴們,決定好不測事態的對策。

在馬車的搖晃中,我和同伴們在戰前做著最後的確認──等一切準備就緒之時,我們終於即將抵達目的地。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城牆。

『在迷宮中再現而成的佩艾希亞的都市』被擁有同等規模的『木製城牆』環繞著,莊嚴地延展於平原盡頭的地平線上。

城牆上還間有深茶色的高壁,看上去似乎是箭樓。箭樓的頂端呈樹葉的綠色,若是讓全然不知情的人來看,或許會錯以為那是平原上的一座奇異的森林吧。

儘管城牆算不上高,但還是結結實實地將遼闊的王都圈了進去。
但只有那座高聳的『城堡』佇立於王都的中央,讓人看得格外清楚。乍看之下,城堡的外表與我在迷宮裡看到的佩艾希亞城別無二致。
不言而喻的銅牆鐵壁──一目了然的堅固不壊。

在我用心尋找城堡與千年前有何不同時,我們距離王都越來越近,直到抵達了它的入口──一道巨大的木製城門。

因為城門大開,所以可以直接看到城內的樣子。

王都裡面一片肅殺。
人聲全無。

內部街道的風景比我在迷宮六十六層裏側看過的要更加華麗。
與王都這一地位相符的精緻建築隨處可見。其樣貌甚至讓我聯想到了聯合国的弗茨亞茨。唯一的差別就是這座城市與自然之間結合的更加融洽,栽培於市內的花草的香氣居然能傳及城市的外圍。

碎石路上舖設有這個時代特有的『魔石線』。『魔石線』一直向內延伸,直到位於王都中央的佩艾希亞城。

看到這一幕,緹緹首先感慨道。

「⋯⋯終於到了啊。」

終・於⋯⋯她付諸感慨的言詞是如此的簡練。
緹緹曾在『千年前的佩艾希亞』中度過了一千年的歳月。縱然發出感慨的她看似表情開朗,但心中的萬千思緒又豈是旁人能隨意揣測得了的。
自從她最後逃離佩艾希亞城以來過去了一千年又一小會兒的時間──到此時此刻,她終於,回到了這裡。

「哈哈。不過這樣子可真是變了不少啊。這外面的城牆是搞什麼呀。雖然用艾德的力量的話,這麼做確實省事⋯⋯不過要是被敵人放火燒城可如何是好?」

緹緹笑著隨口開起玩笑。
在旅程的最後,為了不致留下遺憾,我也以爽朗的表情停下馬車。

「嘿誒~,原來這城牆是用艾德的魔法打造的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木製的城牆呢。」

將馬車停在城門前之後,我便提高警惕下了馬車。
接著,打著自己正置身於守護者嚴陣以待的迷宮四十層的念頭,我使出常用的『魔法』

「那在進去之前先探測下敵人的所在吧。──魔法《Dimension》。」

經過今天一天的節約,我的MP和計劃好的一樣是全滿的。
我使用這份魔力將整座王都一覽無餘。

正如事前獲知的信息所示,王都目前是一座空城。
所有的市民都已經被疏散到了王都周圍的城市之中。

民宅和旅店、馬路和商業街──無論哪裡都是空無一人。
明明應當是一座充滿活力的城市,但卻是鴉雀無聲,兩相對比之下不禁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真的是空無一人啊。現在待在生活區的⋯⋯──啊!」

在索敵的過程中,《Dimension》發現了活動中的人影,我大感驚愕。
在一直通向王城的大道側面的一間飯店外面,那兩・個・人堂而皇之地坐在露天席上。

方才因為戒備伏兵的存在而專注於探索邊邊角角的地方,結果拖延到這時我才發現她們的存在。

將金色短髮盤在腦後的少女。
任黑色長髮自如舒展的少女。
坐在大道旁的露天坐席上的兩名少女,就像是在享用下午茶一般悠閑自在。

金髮少女的腰間沒有配劍,身上穿著一件可愛的連衣裙,臉上帶著女孩子氣十足的表情。黑髮少女則穿著與『異邦人』的身份不相襯的上個時代的長衣,雙目呈半開半閉的狀態,擺著似有些憂愁的表情。
儘管雙方的這種打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但我不可能認錯她們是誰。絶不可能。

「──緹・亞!!陽・滝!!」

一邊喊出她們的名字,我一邊準備沖過去。

「等等,渦波!」

但卻遭到了緹緹的制止。
她沒有用一貫的愛稱,而是以極其認真的口氣詢問道。

「如果就這麼進去的話⋯⋯在事情結束之前,人家覺得就沒機會再出來了哦?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準備,那麼現在可是最後的機會了。」
「⋯⋯沒關係。我在過來的路上就已經做好全部的準備了。」

我也不是傻傻地見了人就要沖過去。
現在我心中沒有任何迷茫,精神上也很從容,HP和MP都很充足──就與守護者的戰鬥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絶佳狀態。

「我既沒有退縮的打算,也沒有輸給艾德的意思。我一定會把她們兩個救回來。你呢?緹緹。」
「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準備,那看來是人家多管閑事了啊。這樣就好。⋯⋯斯諾啊,你就專心保護露潔吧。接下來的戰鬥基本上就由人家和渦渦負責了。行了,進去吧!」

緹緹嘴角輕輕一揚,看來不用多費口舌,她也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
她就這麼追到我身邊一起打頭衝了進去。

穿過敞開的城門和街道,我們向《Dimension》觀測到的餐廳接近過去。

──在那裡,我和她再會了。

「在這邊。」

看到我們從王都南方現身,緹亞從座位上站起來歡迎道。
她面向我們以開朗的表情招著手。
風吹動穿在她身上的連衣裙,露出了她那柔軟的『四肢』。這樣的姿態與我記憶中的緹亞相去甚遠。

「緹、緹亞⋯⋯」

我不禁念出她的名字以作確認。

「是我,好久不見了。渦波。」

她也念出我的名字以示回應。
僅僅如此,就讓我的身體因懷念而顫抖起來。

與此同時也湧起一陣惡寒。
因為緹亞的表情中沒有絲毫的動搖。
儘管我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她的狀態明顯很不對勁。明明我們在一年前以那樣糟糕的形式迎來了別離,但面對闊別一年的重逢,她表示得實在冷靜過頭了。

「⋯⋯⋯⋯!」

我那稍有鬆緩的思考馬上又緊張起來。
這次,我沒有用在街頭與同伴重逢的感覺,而是用與在迷宮接受守護者的『試練』同等的心情思考起來。

帶著這種考量,我緩緩地接近緹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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