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他斷的那條手臂，因為自己。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那種沉悶的心情一掃而空，他舔了一下唇角，點煙的時候，撥了桃之的號碼過去。

　可是沒想到的是，那頭卻是提示手機已關機。

　周祁衍蹙眉，吸了一口煙，吞吐雲霧的時候，他重新撥了那個號碼，可依舊是機械冰冷的女聲，提示著他，對方已經關機。

　男人將手機丟在了一旁，伸起手腕，看了看腕錶上的時間，這個時候，a市也應該是傍晚5點不到，小丫頭這個時間把手機給關了幹嘛？

　電話一直都打不通，周祁衍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他沉默的抽完了一根菸，唇彷彿是更乾澀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最後還是給徐遠東打了個電話。

　周祁衍走之前，公司還有不少的項目需要跟進，他這一趟走的比較急，加上之前又有桃之的事，所以手頭不少的工作都堆在了徐遠東的身上，這個時間電話過去，徐遠東還在公司加班。

　“周先生。”

　“今天有去學校麼？”周祁衍吩咐了徐遠東，每天至少得去一趟學校，確定一下桃之的情況，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太過干涉別人隱私的人，所以自從認識桃之開始，對她有再多的好奇，他也不主張找所謂的人去調查她的底，這其實是對人的一種不尊重，有些事情，提前知道了，也許是好，可是他認為，慢慢的相處之中，讓她親口告訴自己，那才是一種真正的瞭解。

　所以這次他離開a市，就是因為擔心桃之的安全問題，只是讓徐遠東每天過去確定一下情況，其他的人他也沒有多派，畢竟人家是在學校上課的，大動干戈的，對學生也不好，對桃之更是不好。

　小丫頭有時候也是挺執拗的，他可不想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霸道到不可理喻的人。

　徐遠東這邊是忙到天昏地暗的，有兩個項目這個月就要推動，這兩天他都在忙這個事，這會兒周祁衍一個電話，他才猛然想起來這事，聲音都有些愧疚，“周先生，抱歉，我今天一直都在公司，因為項目的事……”

　“去學校。”周祁衍的語氣已經有些不滿，“每天讓你工作幾個小時就是幾個小時，我不需要你特地加班，我不在a市的時候，你看好桃之。”

　徐遠東一頭冷汗，丟下了手中的鋼筆，將車鑰匙和外套都掛在一隻手上，邊走邊說：“是，我知道了，周先生，我現在馬上就去一趟學校。”

　周祁衍掛了電話，又給自己點了一根菸。

　男人吞吐雲霧的同時，眸子看著車窗外的街景，這裡對於他來說，不顯得有多熟悉，卻也不陌生，37年來，他跑過很多的地方，從未不知道，什麼叫做牽掛。

　可現在，好像人走了，心還在那個丫頭的身上。

　姜桃之，桃之……他的小蜜桃，他想著一句話說的是真有道理，不得不認同——未到手的，沒有安全感，怕抓不住；到手的也沒有安全感，怕留不住，這大概就是人的悲哀。

　原來他也會有這樣不自信的時候，可這個時候他才體會到，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有驕傲的，也有悲哀的，能擁有的，也可能會有失去，人生的酸甜苦辣咸，到了37歲，他才會去慢慢的體會，包括愛情的美好。

　他甘之如飴。

　前面開車的司機，已經打轉了方向盤，車子很快就緩緩進入了正門口，車速放緩了之後，周祁衍又撥了一個周晟在美國的號碼，不過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臭小子的號碼提示的是關機的狀態，估計他現在人應該不在這裡。

　司機停下車子，恭敬的對周祁衍說，已經到了。

　男人舉著手中的半截煙，重重的吸了一口，皺著眉頭吐出一口煙圈，然後彎腰下車。

　這個時候，在美國紐約已經是清晨5點的樣子，周祁衍站在這棟乳白色的建築物前，雙手負背，手上習慣性的戴著黑色的真皮手套，他手指緩緩摩挲的了一下，正好有傭人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女人，用英文低聲吩咐著那個傭人什麼，話說到了一半，就見到了門口站著的男人。

　周祁衍薄唇彎起，嗓音溫和，“大嫂。”

　唐抒丹知道今天周祁衍要來，不過她不知道他的航班，沒想到他是這個時間到的，她剛剛起*，身上還穿著居家的衣服，很是隨意，頭髮也沒有打理過，臉色估計也有些難看，畢竟也是上了點年紀。這會兒驟然見到了那個身材挺拔，站在門口的男人的，英氣逼人，她有些尷尬，下意識的伸手抹了一把臉，好半響才叫了一聲，“……祁衍，祁衍來了？”

　唐抒丹想起自己估計也已經有快一年沒有見過他了，偶爾在某些跨國的財經雜誌上面見他，照片上的男人，眉目清俊，五官深邃精緻，不會展露太多的笑容，給人的氣場就是冰冷，不易靠近的，可身上就是有一種獨特的磁場，會吸引著人想要去一探究竟。

　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擺，唐抒丹很快就回過神來，“怎麼都不提前通知我們？我好派人去機場接你。”

　“臨時預定的航班，所以到了這邊就只有這個時間。”周祁衍說話的同時，伸手摘掉了自己的手套，一旁的傭人很自然的接過，側了側身，男人邁開長腿，走進了正門，“大哥還沒有起來麼？”

　唐抒丹就站在邊上，跟著周祁衍一起進屋，她說：“差不多也要起來了，我和你大哥都沒什麼習慣睡懶覺。”

　周祁衍抿了抿薄唇，“小晟回來過麼？”

　“他前天就到了，就過了一晚，說是去找朋友。”周晟從小就比較獨立，跑來跑去的，唐抒丹也很少限制他的行蹤，加上周祁銘更是不太管兒子，所以周晟很多事，都是周祁衍親力親為的，唐抒丹就衝著這個，是真的很感激周祁衍，“我還以為這次是小晟和你一起過來的，不過他說你因為工作比較忙，所以推遲了過來的日期，加上他有朋友好像是說有什麼事來著，就提前過來了。這孩子，不懂事的很，祁衍，給你添麻煩了。”

　周祁衍聽著唐抒丹這麼一說，心裡已經猜出了，估計周晟是什麼都沒有說，其實也不意外，他已不是小孩子，而且從來都不黏自己的父母，這種事情，他的確不會和自己的父母多說，提前過來，也是為了避開自己。

　“小晟是我的侄子，我照顧他都是應該的。”周祁衍話音剛落，樓梯口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唐抒丹一抬頭，正好看到丈夫從樓上下來。

　周祁衍馬上上前，周祁銘下來的時候，還是他先開的口，“大哥。”

　周祁銘臉上的表情並不多，其實兩兄弟長得不像，周祁銘這些年來，因為經歷的一些事，愈發的沉默寡言，幾乎已經到了不苟言笑的地步，哪怕是面對周祁衍，他的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

　這會兒只吐出兩個字，“來了。”

　唐抒丹有些尷尬的站在原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頭髮，這個時候上前說：“你們兄弟聊聊，我先上去換套衣服。”

　周祁銘看了一眼唐抒丹，眸光看似平靜，可裡面多少透著幾分暗.潮。

　“昨天我就接到了a市過來的電話，我知道你這次過來的目的是什麼，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夫妻在這裡一過就是快20幾年，都希望我們回去麼？”

　周祁銘走到了沙發邊上，坐下，他的一隻手臂是假肢，活動起來自然是很僵硬的，隨意的坐在那裡，看上去就顯得有些怪異，其實他的五官長得並不是那種冷峻到不能靠近的地步，相反，眉目比較濃，眼睛也很大，給人的感覺是可以用暖來形容的，可他周身的氣場卻是比周祁衍更冷。

　他的話別有深意，周祁衍不會聽不出來，跟著坐在了他的對面，傭人端上來兩杯水，周祁衍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撥弄了一下水杯，看著周祁銘，“大哥，我當然希望你回去，爺爺和父親都希望你能回去，一家人還是要團團圓圓的。”

　“一家人？”

　周祁銘忽然嗤笑了一聲，表情卻顯得更冷，“你真是這麼認為的？”

　周祁衍蹙眉，周祁銘身上的怨氣太濃，生活在這個地方整整20幾年了，一點都不減，其實說實話，他回去，的確未必是好事，但是當年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知道的並不齊全，因為爺爺和父親都不允許周家的人再提，也不允許任何人去調查，他也沒放在心上多少，大概就是知道，自己周祁銘出了事，不過他的手臂……卻是因為自己……

　周祁衍對周祁銘是有很深的愧疚，他深處舌尖，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忍下了嘆息的欲.望，只簡單卻又慎重的說，“大哥，我當然把你當成是一家人，你在我的心中就是我的大哥，我希望你能夠回去。”

　周祁銘抬起頭來，濃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凝視著什麼都比自己強的男人，這會兒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個字，表情卻都是嚴肅的。

　周祁銘沉默了片刻，周祁衍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尷尬的氣氛被手機鈴聲打斷，周祁衍看著是徐遠東的電話，心裡始終都記掛著桃之，索性站起身來，對周祁銘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周祁銘點了點頭，看著周祁衍走到了門口處，已經迫不及待的接起了手機，他看著不遠處的周祁衍，本是冷峻到毫無溫度的眸子，卻在這個時候泛起了絲絲複雜的情緒。

　不知道手機那邊的人說了什麼，周祁衍眉目一蹙，側臉的表情已變得緊繃，然後就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已染上了溫怒，“問清楚了？”

　“現在人怎麼樣了？……把事情弄清楚，我要知道前因後果，給我馬上預定一張返程的機票，我2個小時之後到機場。”

　周祁衍掛了電話，伸手摁了摁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臉上的表情已是無法掩蓋的焦躁和不安，眉目間隱約透幾分鋒銳的殺氣。

　周祁銘最瞭解他，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此刻的樣子，估計是a市那邊出了什麼事。

　可據他所知的是，能夠讓周祁衍大動干戈的人和事，好像並不多，或者可以說是基本沒有，這會兒他卻是如此緊張，不知道是公事，還是私事？

　周祁衍一手撐著玄關處的櫃子，腦海裡反覆的那句話都是——姜老師受了傷。

　離開之前的千叮萬囑，他一走不到24小時，她又讓自己受傷……

　周祁衍心裡刺刺的心疼，可現在自己是在美國，他沉澱了一下情緒，重新走進客廳，周祁銘站起身來，他一起一坐，都習慣性的會去扶著自己的假肢，周祁衍見他這樣，心頭一沉，原本就緊蹙的眉峰，堆得更緊了一些。

　“大哥……”

　“有事就回去吧。”周祁銘語氣平靜，“其實你也不用特地過來，我和你大嫂在這裡，我覺得對任何人都好，回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祁衍，你不用擔心，該怎麼樣的，還是怎麼樣的，我過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會太過委屈自己。”

　唐抒丹正好換好了衣服從樓上下來，聽到的周祁銘這句話，她秀眉一擰，終於還是下樓來，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想回去。祁銘，你也知道我的爺爺現在身體不太好，我真的很想回去，我也想幫嚴峻，他已經和我說過好幾次了，希望我回去。”

　周祁銘看了妻子一眼，“那你可以選擇現在跟祁衍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