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當情太深而緣太淺。

　電話是桃之親手掐斷的。

　她將手機放在大衣的口袋裡，雙手插著衣服的口袋，回家之前就已經調成了震動，所以手機一震，她就知道是電話來了，根本不用拿出來看，直接摁掉。

　對面的沙發上，坐著姜堰銳和姜婉之，桃之回家之後，已經站了10幾分鐘了，可姜婉之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姜堰銳倒是坐在一旁喝茶，桃之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惹得姐姐不高興了，她也不敢開口。

　3個人就這麼一直僵持著，一直等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過後，她才動了動拖鞋裡的腳趾，咬著唇，琢磨了一下，還是率先出聲，“……爸爸，姐姐，我……”

　“爸，我上樓洗個臉。”

　桃之剛一張嘴，姜婉之就站起身來，打斷了她的話，直接朝著樓梯口走，姜堰銳皺了皺眉頭，還沒有說什麼，桃之再也忍不住了，跑過去就抱住了姜婉之的手，語氣已是求饒，“……姐姐，我錯了，對不起，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是我錯了，你別生氣……”

　“你錯什麼了？”

　姜婉之表情很冷淡，眉宇間卻始終都藏著一份不甘心，她伸手抓住了桃之的手腕，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扯開，擰著秀眉，後面的話，明顯是有些負氣，“你沒有做錯，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桃子，姐姐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對你還是不夠好，你從小就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以為外面的人，是誰都及不上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過顯然是我自己太高看我自己了。桃子，周祁衍是好，你對他動心，我一點都不奇怪。”

　“姐姐……”

　“我累了，上樓休息，以後你的事，我都不管，你想和誰在一起都行，免得我倒是成了你心中的惡姐姐。”

　姜婉之的話，就是帶著情緒的，擺明了就是在嘲諷她自己在桃之的心中地位都不如一個和她認識不到半年的男人，現在在公共場合，當著她的面，她公然抱著一個周祁衍和他表白，就等於是狠狠的扇了她幾個耳光。

　可桃之就是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所以姜婉之要真的是痛心疾首的罵她了，她還會好受一點，而不是像是現在這樣，聽上去好像是無關痛癢的幾句話，卻是比罵她還要讓她難受千百倍，她的眼眶紅紅的，拉著姜婉之就是不肯鬆手，“姐姐，你別這麼說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氣，我可以和你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你是如何愛上週祁衍？不聽我的勸告，我不讓你和他在一起，你偏偏要是麼？”

　“姐姐……”

　“你真把我當成你的姐姐，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你想要談戀愛，我給你找對象，周祁衍條件是好，沒錯，一個37歲的男人，外貌英俊，事業有成，對你還很好，是很有*力，你沒有辦法把持好自己，我能理解。但你想過沒有？姐姐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吃的飯比你多，走的路比你多，全世界誰都有可能會傷害你，只有我不會。”

　姜婉之的情緒越發的激動起來，說到了最後，嗓子都有些哽咽，她眼眶亦是泛紅了些，那些情緒湧上來，不僅僅是不甘心，如果真的是桃之的良人，真的是可以陪伴著她一輩子的人，她一定不會阻止，可命運弄人的很，她怎麼都不可以任由自己的小桃子，在將來的某一天，會去承受一些，她本來根本就已不需要去承受的磨難和痛苦——

　“桃子，姐姐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你說，可我說不同意你和周祁衍在一起，你會聽我的麼？你能聽我的麼？”

　桃之見姜婉之臉色都不一樣了，就算再不會察言觀色，也不可能看不出來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不僅是不甘心，她眼底有太多的情緒，那些情緒很激烈，很複雜，她動了動唇，有些無力又茫然，“姐姐，為什麼？為什麼一定不行？”

　姜婉之神色閃爍了一下，頓了頓，說：“沒有為什麼，就像是我剛剛說的，我比你大了那麼多，我見過的人也比你見過的多，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的說辭有些牽強，她下意識的看向客廳裡面坐著的姜堰銳，“你問問爸，如果他同意的話，我就沒話說。”

　桃之雙肩微微抖了抖，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又在震動著，這個時間，會打電話給她的，她心裡很清楚那個人是誰，不是不想接，而是現在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接不了。

　這種感覺是真的挺糟糕的，她在機場壯著膽子，一口氣就把自己很想要說的那些話都給說了，她很清楚周祁衍是個怎麼樣的人，自己表達的那麼清楚，他當時估計也是意外的，所以半響沒有回過神來，其實那樣子的周祁衍有誰見過？

　她知道，一個男人37歲了，就不可能是沒有過男女感情的，可她現在只要一想到機場自己抱著他的時候，他那種震驚的，連呼吸都彷彿是小心翼翼的樣子，她就認定了，他必定沒有這樣子和一個女人談過戀愛。

　有些感覺，就是需要對比的。

　如果一個18歲的男孩兒，面對一個同齡女孩兒的表白，他的表現意外也好，感動也罷，那都是最正常的，人生都是從白紙開始。

　桃之一直都深信，周祁衍那樣的人，不可能還將他自己那一張人生的感情紙，表現的透明清晰，也許上面早就已經畫過了感動、震驚的樣子。

　可她現在似乎才慢慢的體會到，也許自己也是想錯了。

　想到他當時精緻的五官上，有太多的情緒在翻滾著，卻統統被震驚遏制著，她的心就會忍不住輕輕的顫抖起來。

　是人都庸俗吧？女人也好，女孩也好，總是忍不住會在這種時候，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可她的幸福，在自己最親的人看來，卻是痛苦的開始。桃之心裡急，毛躁著，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就怕自己說太多，姐姐會更不高興，只能將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父親。

　小時候偶爾姐姐也會有生氣的時候，一般都是爸爸幫襯著，可桃之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連姜堰銳都是搖頭反對，“桃子，聽你姐姐的話，爸爸也不同意你和周祁衍在一起，那個男人，他不適合你。”

　又是不適合，誰都會說不適合，當家長的一句不適合，就可以輕易的秒殺掉孩子的選擇。

　桃之不服氣，她本就有一個執拗的性子，加上從小也是比較有主見的，能夠在機場那樣的地方選擇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就不會在回家之後，再將脖子給縮回來。

　“爸爸，姐姐，我不知道你們所謂的不合適，是怎麼樣的不合適，那合適呢？怎麼樣才叫做合適？”她攥緊了姜婉之的衣袖，抬起眼簾，眸子裡竟閃著一絲不肯退讓的倔強。

　姜婉之知道桃之是個怎麼樣的孩子，她骨子裡是挺好強的，但有時候哪怕是真不喜歡了，在自己和父親的面前，總歸還是會退而求其次，其實並不是她太過勉強她，自己為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姜婉之想著，自己終其一生，也就一個最大的心願——希望桃之好好的，不求她榮華富貴，只希望她好，平安，幸福，平平淡淡一輩子誰說不是她的奢望？

　可有時候就是這麼的搞笑，越是想要平凡，你的人生就越是不能平凡。

　只是小丫頭何時還能因為什麼人什麼事，這樣倔強的不肯退讓半步，她眼底的點點星芒，真是有一種可以致她死地的魔力，姜婉之心尖發抖，聽到桃之一字一句的話，全都是讓她無力反駁的——

　“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就是不同意我和周祁衍在一起，我真的很喜歡他，姐姐，你想讓我去相親，我可以違背自己的心意，同意你的要求。但是一輩子到底是誰過的？是我！我知道你為了我好，你什麼都是為了我考慮的，可我不能因為你的好，就輕易放棄自己的幸福是不是？周叔叔對我很好，他可以為我做的，是你們想不到的，我不是沒有腦子的人，我也是會看的，我看得到他對我的真心。沒錯，他比我大了13年，我也曾經猶豫過，可你們不知道，他一直都很努力的在靠近我……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你們都不愛聽，我就是想告訴你們——”

　“適合不適合，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會為做出的選擇負責。你們怕他對我就是不認真的，玩玩圖新鮮的，如果真的是這樣，怪我自己認人不淑，但是我希望你們不要再用所謂的合適，年齡，所謂的兩個世界這樣的藉口來阻止我。”

　桃之一口氣說完，就感覺胸口壓著的那塊大石頭，驟然放下來。

　不再多看姜婉之和姜堰銳一眼，她鬆開了姜婉之的手，抓著自己的衣擺，就匆匆的跑上了樓。

　其實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些沖，她現在簡直就像是一個為了愛情，就輕易的和最關心自己的親人唱反調，那種陷入了叛逆期的孩子一樣。

　可她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是錯的，也許對於別人來說，幸福要靠自己去爭取的方式和她不一樣，可她生活的圈子，到了現在為止，能夠阻止她和周祁衍的，似乎也就是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姐姐。

　如果要讓她這樣去爭取，她也願意。

　既然認定了，她就不會輕易退縮，他們是為了自己好，可她不會盲目的選擇他們嘴裡的“為了她好”，就放棄了自己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她的周叔叔。

　姜婉之痛心疾首的看著桃之的背影，小丫頭一步一個腳印往上走去，她就感覺自己越發的不能抓住她，感覺到她一步步的朝著她心中的那個深淵走過去，她害怕，恐慌，嗓子眼裡的那句話，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們一家人都要移民，年後就會離開a市。”

　桃之腳步一頓，耳邊嗡一聲，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過身去，因為站的高，她望著姜婉之的視線，是居高臨下的，臉上全然的震驚意外，也許是逆光的關係，姜婉之此刻仰著脖子，看著桃之的眼神，亦是染著幾分凌厲，不可退讓。

　姜堰銳皺著眉頭，看著兩個孩子在樓梯口這樣對持著，他想要說什麼來緩解一下氣氛，可到了嗓子眼裡的話，卻又說不出口。

　***

　唐嚴峻已經很久沒有喝的這麼醉了，周圍鬧哄哄的，坐著很多企業的老闆，都是和唐氏有些關係的，邊上的小姑娘，看上去還挺清純的樣子，不過在這種地方還能有多清純？

　也就是把自己弄成這個德行。

　大概是這裡的人都知道，他好這一口，所以特地給他安排了這樣的小姑娘。不過小姑娘不過酒量還不錯，哄著他喝了不少，他喝上了頭，就覺得熱氣一陣陣的湧上來，好幾次看著邊上的女人，都覺得眼前一閃，會出現另一張水水嫩嫩的臉蛋兒，那是他朝思暮想，卻又不敢再去觸及的臉蛋兒。

　唐嚴峻覺得自己是真的喝多了，想要站起身來，邊上的音樂忽然一跳，本來是重金屬的音樂聲，忽然安靜了下來，有一個清爽的，讓他覺得無比熟悉的男聲在唱——

　“當情太深而緣太淺……”

　有個女生在符合著，“當你離開我的世界……”

　…………

　唐嚴峻覺得所有的酒精都到了他的太陽穴裡，重重的跳著，他搖搖晃晃的上前，隨手就拿了一個話筒，抓住了邊上的一個女人，丟給她，大著舌頭說：“陪我一起唱，這個歌，和我一起唱。”

　在這種地方的女人，不管是單純的陪酒，還是晚上帶出去的，唱幾首歌對於她們來說自然不是問題，那女人馬上就扭著腰肢，在唐嚴峻的耳邊呵氣，“沒問題，唐少爺，我最拿手了，重新放過。”

　女人打了一個眼色，邊上點歌的dj馬上就將這首歌重新回放了一次。

　唐嚴峻的嗓子有些黯啞，可越發的性感，音質非常的好，他看著屏幕上的字，每一個都像是針一樣扎進他的瞳仁裡，欲罷不能的痛楚，卻依舊是讓他捨不得放手——

　他唱著：“感情不該一直受傷。”邊上的女人很快就接著，很有情調，“為何愛總是帶著傷。”

　“我不願讓你再失望，有期望才有失望，當幸福碎成一片片，一顆心碎成一片片……”

　男：“相信你會過得更好。”

　女：“我還不想把你忘掉。”

　男：“別丟棄你無邪的笑。”

　女：“再見還可以擁抱。”

　…………

　唐嚴峻丟下了話筒，深邃的眸子，不知是否被整個包廂裡的煙給熏的，乾澀，脹痛的很，他撐開了五指，重重的摁著自己的太陽穴，其實酒勁大概已經過了頭，這會兒走路的時候雖是有些飄飄然的，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腦袋很清楚。

　他還是記得，桃之最愛的歌手是陶喆，那些年，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車子裡也會放那個歌手的歌……

　他嚥了嚥唾液，伸手拉開了包廂的門，搖搖晃晃走出去，正好在門口撞到了一個人，那人嘴裡咒罵了兩聲，看到是唐嚴峻，連忙又點頭哈腰的道歉，他看都沒有看一眼，只摸出了一根菸，含在嘴角，點燃，一手撐著長廊轉角盡頭的窗口，他覺得悶，那種沉沉的感覺，像是巨石，還頑固的壓在自己的心頭上。

　推開了一點窗戶，剛吸了兩口眼，不遠處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唐嚴峻剛開始並沒有在意，隱約卻是聽到那兩人正好在說——

　“……這次肯定能夠賣到不少的錢。”

　“不過說來也奇怪，你說阮家和周祁衍有聯姻，那江家和他有什麼關係？江家大小姐還非得讓我們跟著周祁衍，拍了好的照片再高價賣給她，每次都是和那個當老師的小丫頭。”

　“嘖，別管那麼多，我們有錢賺就好了，這次機場那麼勁爆的照片，肯定能要個大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