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告訴我,你有多在乎世俗人的眼光?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僵硬。
鮑阿姨將飯菜都送上之後,自己進了廚房,顧彥深沒有進來,子衿一個人坐在餐廳裡,面對著一桌子的菜,她手裡捏著筷子,卻有點下不去手。
本來她住在這裡,不會有一種寄人籬下,不自在的感覺,可是鮑阿姨的出現,她時不時的提醒著自己的身份,讓她終於還是意識到了,這種道德倫理,在旁人看來,是多麼的不恥。
過了幾分鐘,顧彥深才推門進來,英俊的臉龐,面色沉沉,他應該是剛剛抽完了煙,身上還有一股很淡的菸草味道,混合著他的男性氣息,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反而是有一種蠱.惑的味道。
顧彥深坐在了子衿的對面,廚房裡的鮑阿姨一見到他進來了,又急急忙忙地端著一碗湯出來。
“少爺,這個您很久沒有喝了吧?來,嘗嘗,今天我特地煲的。”
她說著,就拿了一個小碗,給顧彥深盛燙。
子衿坐在對面,更是尷尬起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鮑阿姨說是一個傭人,但是現在看起來,更像是顧彥深的親人,而她這樣的身份,坐在他的對面,就像是一個犯人一樣,真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隨便扒了兩口飯,子衿放下了筷子,又聽到鮑阿姨說:“喬少奶奶,您也喝一點吧,這燙味道挺好的。”
子衿喉嚨口堵得發慌,她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厭惡這個鮑阿姨,只是她一口一個不肯更改過來的“喬少奶奶”,讓她沒有辦法再坐在這裡用餐。
“不用了。”實在坐不住了,子衿站起身來,看著對面依舊是一臉沉穩的男人,她深吸了一口氣,將已經找好的藉口搬出來,“顧……大哥,我今天接到了一個認識我父親的叔叔的電話,我們有很多年沒見面了,他今天約我見面,我剛差點忘記了,我看這個時間,過去應該差不多,你慢用,我先走了。”
走到了餐廳門口,子衿又十分得體地對鮑阿姨說:“阿姨再見。”
鮑阿姨倒是愣了一下。
大概是沒有想到,她竟然對自己還是挺有禮貌的,都不是傻瓜,雖然只相處了一天而已,但是這一天的時間裡,她每說一句話,都有意無意地在提醒著她“喬少奶奶”是你的身份,當然也能夠看得出來,她和少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多半都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棒打鴛鴦這種事情,對於她們這代人來說,會顯得很是缺德。
但是,這並不是真正的鴛鴦!
鮑阿姨認為,顧彥深和申子衿,如果真的有點兒什麼的話,那麼必定是一段孽緣,看著現在兩人好像才剛處於萌發的狀態,就算再越軌都好,她也必須得掐死!
子衿來的時候,就什麼東西都沒帶,手機還是後來顧彥深讓人特地去喬家拿來給她的,連帶著她平常出門的時候帶著的那個包,所以她走的時候,就拿了自己的那個手袋。
一出公寓大門,子衿一步都沒有停留,一直到了電梯門關上,她這才貼著電梯壁,看著電梯的鏡子裡倒影出來的自己——那裡面的女人,臉色蒼白之中帶著幾分慌亂,眼神亦是,她顫抖著手指,慢慢地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申子衿,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樣的地步?明明知道不可以,卻還要望著那個深淵,不能自拔……
輕嘆了一口氣,可是鏡子裡面倒影出來的自己,那眼底隱藏不了的,都是落寞。
那些,連同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的——落寞。
…………
※※※※※
顧彥深吃了點東西,就進了書房。
鮑阿姨見他晚飯吃的不多,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的樣子,她收拾完了之後,就幫顧彥深沖了杯咖啡,送進去。
“少爺。”鮑阿姨將咖啡放在了顧彥深面前,一臉慈祥地笑著,“晚上差不多就早點休息,我看您最近都瘦了點,工作很忙吧?”
“還好。”顧彥深很是隨意地答了一句,將手下最後一份文件翻閱過去之後,他這才闔上了資料夾,抬起頭來,看著鮑阿姨,“住這裡,還習慣麼?”
“有什麼不習慣的!以前也都是您和夫人住哪裡,我就住哪裡照顧你們,能照顧少爺,我就很習慣。”
顧彥深點頭,對這個從小伺候著母親和自己的阿姨,一直都帶著一份尊重,說話語氣也沒有多少的架子,“那就好,這段時間,我可能會住在這裡,所以還是要麻煩鮑阿姨。”
鮑阿姨連忙擺手,“少爺言重了,哪裡會有麻煩,能夠伺候少爺,那是我的福氣。”
顧彥深點了一根菸,蹙眉,抽了一口,兩條長腿優雅地交疊著,忽然起身,拉著鮑阿姨,讓她坐在了沙發上。
鮑阿姨有些受寵若驚,剛要站起身來,顧彥深卻是將夾著煙的手往邊上移了移,然後提了提西褲,蹲在了她的面前,薄唇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淺顯的笑意,低沉的嗓音,很是認真地說:“鮑阿姨,有些話,我想和你說。”
“……少爺,您想說什麼?您儘管說,別折煞了我老人家,這個……您先起來,我還是站著……”
“鮑阿姨——”
顧彥深伸手按在了她的肩上,示意她坐著,他大概是覺得當著老人的面抽菸不太好,又將轉身將煙給捏滅了,這才蹙眉道:“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脾氣,如果不是我看準了的,我都不會隨便出手,要是,是我想要的,那麼,我就不會再去關心,一些無關緊要的外在因素。我想要的,我會想盡辦法,去得到。從小到大,陪在我身邊,最親切的人,就是母親和你,所以,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夠全心全意為我的人,或許也只有你們兩個。我能夠體會到,你所說所做,都是為了我好,不過,有些事情,我自己已經考慮好了,那麼,必定也會義無反顧。”
…………
其實,他說的很明顯。
他想要的——申子衿。
他想做的——得到她。
他在對她說的,可進可退的這些話中,只剩下了一個意思——你看著就好,不需要再多此一舉,去做什麼,說什麼。
鮑阿姨之前就已經想到了,她的少爺應該是對那個申子衿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可是這會兒聽到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表明立場,她還是嚇到了。
臉色一僵,忍不住就開口,“……少爺,您、您說的是喬少奶奶。”
“以後,她還會過來這裡,這段時間,她不能回喬家,所以,我讓你過來照顧她,是因為我很信任你。所以鮑阿姨,別再叫她喬少奶奶。”
“……少爺,您、您是真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麼?她可是您弟弟的妻子……”他這樣堅定的態度,讓鮑阿姨有些慌亂,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少爺啊,您可千萬不要犯糊塗啊,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少爺……這、這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急瘋的!少爺啊,您就聽阿姨一句勸,真的是……”
“暫時不要告訴我母親。”顧彥深蹙著眉頭,淡聲,卻是帶著幾分警告的味道。
“……少爺,這事情……這事情是瞞不住的呀!”
“別說了。”顧彥深擺了擺手,薄唇緊抿,精緻的五官閃過一絲冷然,再度開口,是不容置疑的口吻,“鮑阿姨,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心裡有分寸,也有尺度。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然後站在我這一邊,至於我母親那邊,你按照我說的去回覆她就可以了。”
他轉身,拿起了自己掛在衣架的外套,“我出去一趟,你早點休息。”
…………
看著那抹挺拔的背影走出書房,鮑阿姨滿臉的愁容——少爺,他這是動真格了麼?可是……這怎麼行呢?全世界那麼多的女人,哪個不好挑?哪個會少爺配不上的?他這樣的身份地位,這樣的聰明才智,只能是別的女人配不上他,可是為什麼,偏偏要是那個申子衿呢?
…………
這事情,她是不是真的應該保持沉默?還是應該,告訴遠在英國的夫人?
※※※※※
子衿下了車,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晚上9點30。
醫院估計都已經門禁了,不過今天晚上實在是沒出可去了,慕晨初目前人不在c市,手機一直都聯繫不上,估計是沒有帶手機走,她也沒有她公寓的一鑰匙,又不敢回喬家,錢包什麼是都在自己的身邊了,可是裡面的錢也不是很多,她現在不能隨便揮霍,住酒店的話,還不如……過來醫院陪爸爸。
以前她在英國的時候,一年飛回來一次看申東明,那時候她不回喬家,晚上就在醫院過夜。
申東明的身份特殊,子衿過來,找個病房給她過一晚,還是很簡單的。
進了醫院,門衛認識她,很快就放行了。
這個時間,主治醫生也已經下班了,護士正在照顧申東明,大概是讓他洗澡,一把年紀的老人,卻一臉的孩子氣,似乎是不肯洗澡,兩個人對持地站在浴室門口,護士知道申東明的病情,不敢刺激他,所以十分有耐心,正在好言好語地哄著他。
“申老先生,不洗澡的話,明天就不能出去散步了哦,到時候渾身都是臭臭的,出去的話,別人也會嫌棄你身上的味道呀。”
“…………”
“我幫你洗澡好不好?不是每天都是我照顧你的麼?今天怎麼就和我鬧彆扭了呢?”
“…………”
“那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才肯洗澡呀?我幫你找來,好不好?”
“…………”
“申老先生,你……”
“要囡囡,我想我的囡囡了……”
護士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申東明說了“囡囡”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其實是一種南方人的口語,申東明並不是地地道道的c市人,他和子衿的母親結婚之前就一直都生活在a市,那個南方的小城市,子衿出生之後,申東明就喜歡叫她“囡囡”,是父親對於女兒,一種很親暱的稱呼,有“寶貝”的意思。
子衿懂,那個小護士沒有懂。
子衿站在長廊的轉角處,手指緊緊地扣著牆,眼眶都已經濕潤了,心尖上,像是有什麼東西一扎一扎的,很疼。
多少年了?
已經太久,沒有聽到父親親暱地叫她一聲“囡囡”,以為他已經忘記了,其實還沒有,他還記著,嗓子眼裡有一股情緒湧上來,子衿沒有忍住,咳了一聲,那頭的小護士轉過臉來,正好看到了她。
“咦,喬少奶奶,您來了……”
子衿連忙穩了穩自己的情緒,從轉角處走出來,“今天晚上我來陪陪我爸爸,讓我來照顧他吧。”
小護士一想到那次申東明突然發狂,差點把子衿給掐死了,還是心有餘悸,猶豫了一下,“……這個,其實申老先生最近的情緒不是很穩定,如果您想照顧他的話,有點危險……”
“沒關係,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馬上叫你們。”
護士還想再說什麼,申東明卻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一見到子衿,頓時跑過來,抱著她就說:“囡囡,我的囡囡真的來了,爸爸好想你啊,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爸爸?爸爸給你買了禮物,你媽今天還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菜。”
…………
子衿眼眶有些泛酸,伸手拉著父親的手,往浴室的方向走去,“那爸爸不是教過我的嗎?吃飯之前要先洗手的,爸爸,我們先把身體洗乾淨,然後再吃飯。”
申東明抓著子衿,一臉的興奮,她說什麼,他似乎都沒有意見,“好,聽囡囡的!”
終於是把申東明拉進了浴室。子衿雖然是女兒,但是也不好脫了父親的衣服幫他洗澡,所以在護士的建議下,子衿親自打了水,給申東明擦了擦身體,又幫他換了衣服,申東明雖是發了瘋,神志不清,不過動作還是很麻利的,子衿幫他換衣服的時候,他自己還幫忙扣扣子。
出了浴室,護士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子衿親自喂的。
申東明一邊吃飯,還一邊給她講著小時候的事情。子衿發現,父親雖是神志不清,但是其實他的腦海裡有大部分自己小時候發生過的那些事情的印象。講起來的時候,她都覺得,父親將每一個畫面都記得非常的清楚,她有些難過,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被關在這裡,是不是就靠著這些記憶堅持著?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已經瘋了5年了?
…………
“……那天后來,你說去學校了,有個導師的課,你不想落下,結果你一走,你媽也不見了。”
子衿坐在床邊,給申東明倒了一杯水,突然就聽到申東明莫名其妙冒出一段話來,她倒水的動作一頓,擰眉,下意識地看向父親。
申東明的神色有些悠遠,子衿心尖微微一顫,只覺得這個瞬間的父親,眉目是那麼的冷靜,像是陷入了一段回憶之中,整個人也是清醒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瘋了5年的精神病患者。
“……爸,你……”
“噓,聽我說。”申東明忽然看向子衿,對著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語氣是緩慢的,組織出來的語言也沒有任何的問題,“我還記得,那天,是 09年的,5月8號,你媽對我說,她要去上班,原本那天她是休息的,因為臨時接到了一個同事的電話,要她幫忙上個班。所以又匆匆忙忙去替班。誰知道呢,那天她去了之後,就不見了。我以為你媽是上了夜班,所以不回來睡了,酒店那邊,她有認識的人,有時候上班累了,她也會在那邊休息休息,但是第二天,她還是沒有過來,第三天也沒有回來……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了,我到處找她,找不到,最後才知道,原來她……”
“…………”
子衿從來都不知道,媽媽出事之前,還有這麼一段經過。
當年,她還在上學,那會兒是大二的第二年,她都已經忘記了,那天自己走的時候,自己對父母說過什麼,只知道,自己聽到母親出事的消息的時候,是09年的5月11號。
子衿大腦嗡一聲,11號,第三天,倒退回去的日子,不就是5月8號麼?
她一臉震驚地看著申東明,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記得那麼清楚,而且這些……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也是,母親出事之後,他開始神志不清,當年子衿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知道母親去世了,父親瘋了,後來喬世筠就找到了她……再後來,申家所有的事情,也都是喬世筠找人辦的,包括母親的後事……
…………
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年的事情,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麼?
“爸,你還記得09年的事情麼?”子衿腦海裡都是大大的問號,剛剛申東明說了一半的話題就沒有再繼續了,她放下了水杯,抓著父親的手,急切地問:“爸,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還記得麼?後來……”
“後來……後來……”申東明皺著眉頭,好像是很認真地在回憶,嘴裡喃喃的,一直都只有“後來”兩個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整個人猛然一驚,一把推開了子衿,縮到了床上。
“爸……”
“住嘴,住嘴!不能說,千萬不能說,你、你……別過來,別問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不要再問我了!”
“走來,你給我走開!走開!”
“…………”
子衿嚇了一跳,想要上前去安撫申東明的情緒,可是又怕他像上次那樣,對自己發狂,她站在床邊,有些不知所措,護士忽然就推門進來。
大概是上一次的事情,讓整個醫院的人都心有餘悸,所以今天子衿過來,幾個護士一直都守在門口,聽到裡面的動靜聲,馬上就衝了進來。
“喬少奶奶,讓我們來。”
子衿被護士拉著走遠了一些,看著幾個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上前,先是柔聲細語的勸著申東明,但是他的情緒卻是越來越激動,最後有人拿出了鎮定劑,強行按著他,就要給他注射。
子衿被這樣的畫面嚇到了,掙脫了攔著她的護士就沖上去,“幹什麼?你們給我爸打的是什麼藥?”
“喬少奶奶,這是鎮定劑,申老先生的情緒太激動了,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為什麼要給他打鎮定劑?他情緒激動,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麼?我爸他可能……可能沒有瘋,你們把他關在這裡5年了,好的人都要被弄成瘋子了,你們再給他注射什麼鎮定劑,這不是更讓他情緒緊繃麼?不行!放開我爸,我叫你們放開!”
“喬少奶奶,請你冷靜點,申老先生他真的精神不正常,喬少奶奶,你不要妨礙我們工作,喬少奶奶……”
那個護士,手裡拿著針筒,張嘴閉嘴都是“喬少奶奶”,這4個字,子衿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是申東明聽到了,卻是猛然一顫,眼神一瞬間猩紅的像是一頭野獸一樣,整個人瘋狂得更是激烈,將床上所有的被縟都掀翻了,幾個人沖上去都攔不住他,他狠狠地瞪著子衿,快速極快地衝過來,就要撲向子衿。幸虧一旁有人推開了子衿,幾個人又火速上前,動作嫻熟,卻又透著幾分野蠻地架住了申東明。
為首的護士,不由分說就將針頭對準了申東明的靜脈——
一針,紮下去。
藥效,幾乎是立竿見影,原本還一臉瘋狂又猙獰的申東明,瞬間就軟趴趴地倒地。
兩個護士抬著他,整理了一下床鋪,就讓他躺在了床上。
子衿站在一旁,整個人瑟瑟發抖,她的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唇,牙齒下意識地咬著手背,原本一隻手還受傷的,裹著紗布,而現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背,也被她自己咬出了一道明顯的牙齦,伴隨著絲絲的血跡。
“喬少奶奶……您沒事吧?”
有人走過來,大概是以為是她嚇壞了,到底是喬家的人,說白了這個醫院也就是為了申東明建的,她們不敢得罪喬家的人,想要安撫。
子衿卻狠狠地推開了那個護士,聲音因為隱忍的憤怒,而顫抖,“別碰我!”
她指了指床上已經昏迷過去的父親,完全不敢置信,“你們平常……就是這麼對我爸的?這就是你們的工作?喬家拿錢出來,就是養著你們,用這種非人的手段,去折磨我的爸爸?”
“剛剛,就在剛剛,我爸爸情緒很好的和我聊天,以前的事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是記得清楚,我們申家出事是09年幾月幾號!這是一個瘋子才會有的記憶?”
“喬少奶奶,申老先生的確是精神失常,但是精神失常的人,也有可能會有記憶,因為他們的精神受過刺激,所以才會把一些美好的記憶留在自己的腦海裡,這並不能說明,他是健康的,請您冷靜一點。如果還有其他的問題的話,等明天醫生上班了……”
“我現在就要見醫生!”
“喬少奶奶,希望你不要刻意為難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如果不是申老先生情緒太激動,容易做出傷人行為,我們也不會給他打鎮定劑。”
那護士的話已經帶了幾分情緒。
其實誰都知道,喬景蓮從來沒有把這個老婆放在眼裡過,醫院裡的工作人員,都是喬世筠安排的,說白了,就是喬家的人,平常這群人沒什麼事,也都是圍著喬家的八卦。
對子衿,她們更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
現在子衿這麼直接地反駁她們的話,大半夜的,這些人的情緒很快就被挑了起來,一個個臉上都寫著幾分不屑和厭煩。
子衿下意識地攥緊了身側的雙手,氣得臉都白了,“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病人情緒激動的時候,你們就只會給他注射這些鎮定劑麼?他剛剛那麼激動的人,你們一針下去,他就暈了,這是什麼藥?沒有副作用?我爸在這裡5年,我從來沒有對你們的醫療程序提出過任何的質疑,我現在作為病人唯一的家屬,我沒有資格問清楚情況?提我的意見麼?”
“我也沒說你不可以提意見,只是你父親本來就已經瘋了,你現在這話的意思就是我們把他給逼瘋了?那5年前他幹嘛住進來?這5年來,我們可都是照顧著他的醫護人員,你在國外待了5年,不會變的這麼異想天開了吧?”
“…………”
子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的話不客氣就算了,字裡行間還都是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她們可以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但是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如果可以,她很想帶著父親離開這裡。
這是一個牢籠,她以前是不知道,其實父親的精神好像是一段一段的,就拿剛剛的事情來說,他都可以把以前的事情回憶的那麼清楚。他也不一定是完全瘋了,情緒激動的時候,也許就是被踩住了什麼敏感的地方,為什麼他們非得要用鎮定劑去讓他冷靜下來?
鎮定劑是有副作用的!
子衿只要一想到,這5年來,自己在英國的時候,也許父親一激動,他們就摁著他,給他注射鎮定劑,或者採用更極端的方法……她就忍不住,一陣心有餘悸!
就算是一個不瘋的人,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也要瘋了吧?
“我看今天晚上,你爸應該是不會醒來了,要是你想住在醫院的話,我幫你找個房間。”那護士見子衿一臉蒼白的瞪著自己,情緒很是緊繃,卻又不說話,她皺了皺眉,臉上現在是連裝出來的客氣都沒有了。
子衿咬唇,剛想說什麼,身後的病房門,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刷”一聲,被人推開。
子衿喉嚨口的聲音,下意識地卡在那裡,轉臉,看到門口站著的那抹挺拔身影的瞬間,心尖突突一跳——那一瞬間,她像是看到了命運的光。
房間裡站著的幾個護士,見到門口出現的男人,也都是愣了愣。
顧彥深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衣領子映襯在那一身的黑色之中,彰顯的他整個人格外的沉穩內斂,他精緻的五官表情亦是不顯山水,只有那微微皺著的眉宇之間,分明是蘊著幾分凌厲。
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申東明被送進這個醫院之後,喬世筠一次都沒有來過,喬景蓮前兩天倒是來過一次,也是因為子衿被申東明誤傷的緣故,至於其他的人,更是不可能過來。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顧彥深竟然會來。
“……顧、顧先生。”
當然不可能不認識顧彥深,為首的護士,有些摸不著頭腦,猶豫著上前,顧彥深卻連個眼神都懶得甩給她,越過了她就朝著子衿走去。
那麼多人在,子衿還真怕他對自己做出什麼越矩的行為來,她幾乎是本能地往後倒退了兩步,顧彥深蹙眉,雙手插著西褲的口袋,站在她的面前,只沉沉說了一句,“跟我出來。”
…………
子衿眼神一閃,顧彥深轉身要走,發現她沒有跟著上來,他頓住,再度轉身,這一次,他沒有規規矩矩的站在她的面前,欣長的身軀俯身,靠近她。
霸道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子衿嚇了一跳,臉色幾乎是本能的,紅了。可是滿屋子那麼多人站在,看著,她又不敢又太大的動靜,身體緊繃地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顧彥深俯身湊近她的耳廓處,灼熱的男性氣息帶給她一陣酥.麻的感覺,子衿渾身一顫,他卻忽然伸手,大掌,輕輕地捏住了她纖細的肩膀,這樣的觸碰,不會讓人覺得有多曖昧,卻又好像是帶著某一種旁人無法跨越的親暱感覺。
“跟我出來,不然我不介意抱你出去,嗯?”
“…………”
子衿走出病房的時候,一群護士都恨不得炸開鍋了!
“天,剛剛真的是顧彥深吧?”小護士一號,滿臉的激動,對於這個之前只在媒體八卦上見過的男人,見到了真人,那精緻的五官,挺拔的身軀,還是讓太容易讓女人們心花怒放。
馬上就有人接話,“的確是顧彥深,不過……他來這裡做什麼?”
“對啊,而且還是大晚上的,他是來申子衿的?”
“……不是吧,這兩人……不應該是大伯和弟媳的關係麼?”
“剛剛顧彥深看申子衿的眼神……充滿了各種感情,不僅僅是什麼大伯和弟媳吧?”
“嘖嘖,這個申子衿,不簡單啊!”
“簡單的話,拖著了一個瘋子老爸,還能嫁給喬景蓮?結婚5年,丈夫在外面天天花天酒地的,還有一個固定的床伴情人,她倒是不聲不響的,還能穩坐喬少***寶座呢。”
“……豪門生活真的是……好淫.亂。”
…………
身後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子衿一句都沒有聽到,她倒是真的怕顧彥深會說到做到,所以他一轉身,她也跟著走了出去。
醫院門口。
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這個時間,這個醫院門口格外的安靜,進進出出的人特別少,只有不遠處的門衛處,有燈光在閃爍著,像是黑夜之中的一點星芒。
“你怎麼會來這裡?”
子衿先開的口,擰著秀眉,對於他突然出現在醫院,還這麼光明正大的近了父親的病房,她顯然心存芥蒂。
顧彥深點了一根菸,抽了兩口,這才轉身過來,眯著眼眸,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我來的不是時候?”他開口,嗓音略略有些暗啞,像是染上了幾分夜的暗沉,卻又有一股別樣的性感。
子衿心頭一抖,秀眉擰得更緊了,顧彥深簡單的一句話,問的,卻不是那麼簡單。
她將雙手交疊在背後,別開臉,同樣一語雙關地說:“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是不應該。”
顧彥深看了一眼她背後的醫院正門口,再裡面就是一條長廊,這個時間,沒什麼人,空蕩蕩的,他又是吸了一口煙,然後才撣了撣菸灰,沒什麼情緒地點頭,忽然就調轉了話鋒,“不是說和人約好了麼?怎麼跑來醫院了?”
“我去哪裡,好像也犯不著一定要和你報備吧?你走吧。”
“晚上你住哪裡?”
“…………”
子衿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他,男人英俊的五官,有一部分正好隱匿在那些白色的煙霧之中,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是高深莫測。
“我晚上,住這裡。”她直言不諱。
顧彥深蹙眉,一臉的不認同,“住這裡?這裡適合你過夜?別鬧了,和我回去”
他說著,就伸手去拽子衿的手腕,子衿往邊上站了站,一臉的倔強,“我沒有和你鬧,那是你家,和我沒有關係,我不應該再去的,我之前去,也是我的錯。總之……你不要再管我,我想住在哪裡都是我自己的事,你走吧!你來這裡,已經讓那些人有了看法了,我不想再鬧出別的事情來。”
“別的看法?什麼看法?”
“…………”這人是故意的麼?!
子衿有些氣憤,原本亂七八糟的事情就夠多了,現在又多了一件申東明的事情,剛剛在小護士那邊受了氣,還沒有發洩出來,憋在胸口處,是委屈多還是不甘多?又或者是,憤怒?
她也分辨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現在情緒緊繃又鬱悶,恨不得找個沙包過來,讓自己狠狠揍幾拳,或許也不夠解氣的。
“你說她們是什麼看法?這個地方,喬家的人,就只有喬景蓮來過一次,可是你這個,我丈夫的親哥哥,今天卻在這個時間,紆尊降貴過來。你說,那些女人看到了,她們會怎麼想?”
顧彥深伸手捏滅了手中的煙蒂,走過去,將菸頭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然後再大步朝著子衿走來,兩人距離一近,子衿本能的要倒退,他卻不由分說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的細腰,將她整個人轉了個方向,抵在了牆上。
男人蹙眉,逼近她,嗓音低沉,帶著幾分壓抑,“告訴我,你有多在乎那些世俗人的眼光?”
子衿劇烈的掙扎,就怕是被人看到了,這裡是醫院,還是喬家的醫院,沒有人不認識她,也沒有人不認識顧彥深。
他現在這麼抱著自己,要讓任何一個人看到了,都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子衿一張小臉又紅有白,眉宇間都是焦躁,用盡力氣掙扎,顧彥深就是不松手,她急的額頭都有冷汗冒出來,幸虧是大晚上,醫院門口這會兒幾乎是沒有人,可是到底是公共場所,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冒出個人來。
她急了,咬牙切齒地低吼,“……顧彥深,你夠了!放開我!會被人看到!”
“所以呢?我現在就是在問你,申子衿,你告訴我,你有多在乎那些世俗人的眼光?”顧彥深一手強行按著她不斷扭動地細腰,一手扣著她的下頜,力道有些大,子衿越是掙扎,他就越是要逼近她。那一貫深沉的眼眸深處,此刻跳動著一些複雜難辨的情緒,他低沉的嗓音,同樣染上了幾分凌厲,“嗯?我在問你話,別動!再亂動,撩起火來,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
這個男人,霸道的讓人心悸。
“看著我的眼睛,不許逃,告訴我,你有多在乎,嗯?”
子衿又怕又急,怎麼都掙扎不開,他霸道強勢的樣子,讓她的心尖都在顫抖,她害怕,這種感覺,這種氛圍,包括他的問題,都讓她害怕。
體內就像是有兩個聲音,在不斷地拉扯著自己,子衿覺得自己恨不得被人劈成兩半才好,又急又怒,偏偏又不能逃掉。她眼眶都有些泛紅,啞著嗓子,就是倔強的不肯面對他,“……你,鬆開,鬆開我,顧彥深,你蠻不講理,我不回答,我拒絕回答——唔——”
“你不想用嘴來回答是麼?那好,用你的身體來回答我!”
顧彥深強勢地摁著她的唇,說話一落,薄唇就貼上了她的,深切地攝取著她嘴裡所有的氣息,一絲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