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公爵家千金大小姐的愛好》 十八章 大小姐,歌頌日常生活
台版 轉自 深夜讀書會

購書人:尤巴連結體

讀書群:714435342

=============

「……該怎麼說,總之習慣還真是件恐怖的事呢。」

我在文件的環繞之下自言自語。

用羽毛筆喀喀寫字的聲音持續響起。

在書桌上有好幾座堆成山的文件。

不是以疊,是以山為單位。

除了普通事務的授權文件,還有先前那起騷動的期間所累積的份。

……話雖如此,還是比先前被逐出教會的騷動那時候好多了。

從那之後,我做好了麵對萬事的準備。

要是天下太平就最好了,不過還是要以防萬一。

「好,結束了……」

悲傷的是,實際上這次也是由於那些準備而得救。

「也謝謝你,塞巴斯。」

「要感謝請去感謝汀恩。他回去以前,大致做完了指示和處理才走。」

「哎呀……明明就那麼急著回去。真的是感激不盡呢。」

聽到他的名字我的內心有所反應,但幸好似乎沒有表現出來。

「打擾了,大小姐。」

塔妮亞隨著敲門聲走進房裏。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有事向您報告,請問現在方便嗎?」

「嗯,因為工作大致上都完成了,沒問題。所以,有什麼報告?」

「是的,有兩件事……一件是德魯塞似乎向騎士團辭職了。另外,克塔貝裏亞伯爵家做出將他逐出家門的動作……關於後麵那件事,我想之後大概會正式對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發出通知。」

「這樣啊……那德魯塞的動向是?」

「回到王都之後他便消失無蹤了……要去追蹤他嗎?」

「不必了……現在的他已然一無所有。不論是財富或是名譽,只剩下鍛煉至今的身手。而那身手,我相信只要有萊爾和迪達在就不會有問題……因此我希望把不去追蹤他的那部分,調去當搜查王都動向的人才。」

「遵命。我會妥善安排。」

「那就拜托你了。然後另一個報告是?」

「已經決定好要如何處置波恩,以及相關的貴族們。據說波恩跟前教皇同樣是喝毒酒。其他相關的貴族們則是不僅要更換當家還要終生軟禁。」

「這樣啊……」

「……您似乎並不怎麼驚訝呢。」

「移交給國家那時,我就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了。」

我不禁麵露苦笑。

波恩已經是沒有任何後盾的平民。

企圖謀害貴族的……而且還是公爵家一員的我,就這點而言他不可能安然無恙。

若放過他,那只會從根本徹底顛覆這個國家的身份製度。

盡管達裏爾教向來護著他,但如今對那邊來說,擁有前教皇血統的他可說是眼中釘。

就算對耶露莉雅妃來說,也頂多是想趁他說出不該說的話以前盡早將他處理掉吧。

「雖然這麼快就做出裁決,讓我有點驚訝……我明白會有這種後果而將他交給了國家。我曾經一度向他伸出了援手,對那表示拒絕的,正是他自己……既然如此,那麼按照當初的計劃,為了讓其他礙事的貴族們消失,將他當成犧牲品也沒關係吧?」

不過這次跟波恩一起遭受處置的貴族們,果然對耶露莉雅妃等人來說,就好比是蜥蜴尾巴那般末梢的存在。

話雖如此,由於位於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北方的領地當家,似乎也在接受懲處的範圍之內,可以說波恩已經完成了身為誘餌的職責吧。

……那邊的領主在調漲關稅以後還時不時出手阻撓,實在是不堪其擾。

「您所言甚是。盡管無法親手殺之令人遺憾,但既然為大小姐出了力的話也就罷了。」

頗有塔妮亞作風的話語,令我忍不住發笑。

「謝謝你的報告。請你至少確認是不是確實行刑了。因為若他其實活了下來,就沒辦法預料會發生什麼事。然後塔妮亞,我想休息一下,順道在交誼廳喝茶。」

「遵命。」

塔妮亞流露出一記爽朗的笑容。

也許是在擔憂我的身體狀況,當我自動說出要休息之後,她就像剛剛那樣露出了像在說「哎呀,太好了」那般很高興的笑容。

麵對那樣的笑容,我裝作沒察覺到殘留在心中混濁的感情,站了起來。

離開房間,走了段不短的時間後便到了交誼廳,我在椅子上坐下。

接著塔妮亞泡好的茶隨即放在我的眼前。

「嗯……真好喝。」

「不敢當,我先暫且失陪,若有任何要事,請您吩咐待命的人。」

「嗯,謝謝你。」

她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離開房間,隨後我吐出憋著的一口氣,跟著做了個深唿吸。

吸氣之際,花草茶的香氣搔動著我的鼻腔。

……啊,冷靜多了。

……從塔妮亞那邊,聽到了波恩死刑判決的那一瞬間————

歡喜、安心、憤怒還有痛苦。

種種不同的感情互相交織,宛如將顏色隨意混合成了醜陋的色彩那樣,實在難以形容的一片混濁掠過腦海。

盡管如此,我的腦中卻莫名冷靜,還真是不可思議。

而且還是好像在這裏休息一下,內心就能冷靜下來那種程度的稍縱即逝。

望向周遭的花朵和綠意,我疲憊的雙眼便覺得好了一點。

看著文件的時候尚未覺察,但是像這樣望見一片綠意時,就有了雙眼疲憊的自覺。

得當心別讓視力變差了……因為這個世界上,可沒有什麼隱形眼鏡。

我懷著這種想法,同時享受著現在看見的景致。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當然有專屬的園藝師。

這片景致是經過他們精密計算創造出來,並且維護著其美麗。

能在身邊見得如此美景,是令人多麼感激的事啊。

……我就這麼發著愣,任由自己隨波逐流地思考。

這麼說來,好久以前米茉莎寄了封信來。

好像是已經有了以訂婚為前提正在交往的人。

過去她在意情勢,遲遲無法踏出一步,然而戀愛的力量該說是厲害還是可怕呢。

我在信中姑且是寫下了祝賀的言語,和請她告訴我是怎樣的人,可是之後卻沒有回音。

由於為波爾迪克家族的事情忙碌,之後我便沒有再做些什麼……我是否應該再寫一封信看看呢?

思考著那種事,迪達突然進入了我的視野。

「……哎呀,是迪達啊。」

「唷,公主殿下……在休息嗎?」

「嗯,是呀。」

「是喔。那之後我會先把文件交給塞巴斯先生,請過目吧。內容是關於警備隊今後的運作。我晚點要出去,不過萊爾會回來,如果有什麼事,到時就告訴萊爾吧。」

「嗯,明白了。迪達你馬上要出門嗎?」

「不是的……並不是現在馬上。」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下,順道喝杯茶?」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迪達咧嘴一笑坐在我的麵前。

我雙眼一望過去,在我開口以前,隨侍在側的侍女放好杯子斟好茶水。

她是實習侍女。

是在高等部和初等部中間的位置設立的職業訓練學校的學生。

目前有為了就讀高等部的醫療科等等,與高等部相同的專科、教育科,然後也有總管及侍女科和警備科等等。

最後的兩個,是公爵家出資設立的。

總管及侍女科意外的很受歡迎,入學的競爭率很高。

據說很大的原因是能夠學到禮儀規矩。

因為是輪替製,因此到了那些學生們來這個家實際學習的期間,她們會一麵輔佐塔妮亞一麵學習。

「咦?這是塔妮亞泡的茶嗎?」

「真虧你知道啊。」

聽見我這麼回答,他泛起似乎很害羞的苦笑。

「還好啦……比起這個,公主殿下為什麼要挽留我呢?」

「報告……尚且不到那種程度,但我有事要告訴你。」

我舉杯一飲而盡,接著將杯子放在桌上。

我拉回視線,發現前方的迪達不知從何時起正襟危坐。

「你用不著那麼僵硬不要緊喔。」

「既然如此,那公主殿下你也別露出那麼嚴肅的神情啊。」

「哎呀……」

這意想不到的提醒,讓我笑了出來。

明明是要說他的事情,我卻似乎不知不覺由於習慣而表情僵硬。

「抱歉啊。那我就說了。其實是聽說德魯塞向騎士團辭職了。」

迪達在外祖父大人那邊,據說見過德魯塞好幾次,在波爾迪克家族那時也一起被抓過。在各方麵頗為有緣,所以我想先告訴他。

「……這樣啊。」

迪達的反應,超乎我想象的非常幹脆。

簡直就像那是理所當然似的。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不吃驚呢。難不成……你已經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可是我總覺得有預感。」

「咦……此話怎講?」

「那家夥先前對我說了『騎士,到底是什麼呢』。」

「你見過他了?」

「是他離開領地的那時候。我去送他順便監視。」

「這樣。於是乎他問了不是騎士的你,騎士到底是什麼嗎?」

「那家夥說『我覺得你和萊爾先生,比我更符合我心目中騎士的樣子』。因為不是很懂我就回他一句『誰管那種事啊』。」

「哎呀……」

「『執著於名號、自負,成了遠離原本該有的風貌的騎士』————那家夥是那麼說的。」

「你怎麼回複他的?」

「我說『原本該有的風貌是什麼?』……我沒說錯吧?不管再怎麼努力,自己也只能成為自己。我覺得應該問的是『自己想要成為怎樣的自己』。不就是不斷持續積累為此該怎麼做才好以及想要怎麼做吧。那家夥對於自己想要做什麼、想要變成怎樣,沒有辦法感受到他堅定的『自我』。應該說是搞不清楚自己站在何處,一味追求理想的那種感覺吧?正因如此才會執著於騎士團的名號,站在伯爵家的長男這個位置上而自負吧?不過貴族家的少爺、千金,大概都是那樣吧。」

「還真是嚴厲的話。那些話你全都對他說了?」

總之是差不多的意思。然後他說:『來到這個地方,讓我思考了很多事。犯下重罪,不但無法回到過去,並且那份罪過還會永久存在。單我一人之身也就算了,就連騎士這種存在也一起受累。正因為如此,我必須要贖罪。贖罪,並且再一次回想起自己的憧憬、憧憬的風貌,我想重新把那當成目標。』」

「哦……唔,那不是很好嗎?」

「公主殿下您才是說得真輕巧啊。我想對那家夥來說,這肯定是個重大的決定喔。」

「因為我不感興趣呢。」

「您這話還真是冷淡耶。」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我也只能這樣表達了。話說回來,聽了他闡明的信念又能如何?只要他對我……對這個領地不打算做些什麼,他變成怎樣、想做些什麼我都不在乎。老實說包括過去的事我也覺得『無所謂』。」

「您是原諒他了?」

「……那時候的事不可能當作沒發生。我也是透過那時的經驗而有所改變。不管在好的方麵或是壞的方麵上。可是,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因為比起拘泥於那些,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物。」

在度過忙碌的每一天之際,別說是當成遙遠的過去,我甚至能當成是別人的事情那樣。

因為比起拘泥於那些,還有更重要的事物。

話雖如此,那時的事還是深深刻劃在我心中。

盡管我和前世的我的人格互相融合,仍留下了許多類似於心理創傷的傷痕。

「雖然說那邊積極地要與公主殿下您對立呢……」

「那就是眼前的煩惱呢。還有要是他抱持了重大的決心就更是如此了,我覺得重要的是今後。自己理想中的模樣————這經常會被問到呢。不論是自己,或是他人。我自己也是如此。」

一個好例子就是當眼前的迪達詢問我的覺悟那時。

當時的我被問到自己理想中的樣子……還有我理想中領地的樣子。

即使自己覺得「就是這樣」,也會在某個時間點被問到,會有迷失方向需要重新審視的時候到來。

選擇輕鬆的道路————人類難以抗拒這樣的誘惑。

……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所以他是否能貫徹那種想法?即使失敗了也能重新振作,能繼續堅持目標嗎?那是我認為最困難,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確實很困難呢。就算是我也經常會感到迷惘、碰上失敗。」

迪達說著哈哈笑了幾聲。

「嗯……那先暫且不論,你的話我明白了。謝謝你,迪達。」

「用不著道謝……好啦。那麼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嗯。把你留下來,真是不好意思。」

「哪裏哪裏。那我就失陪了。」

我獨自一人留下,再次喝起泡好的茶。

不知不覺間經過了不少時間,夕陽照在一片綠意之上。

平靜的時光————要是能永遠這樣繼續下去就好了,我打從心底這麼想。

「……我回來了,大小姐。」

無聲無息出現的人,是塔妮亞。

「歡迎回來,塔妮亞。」

「一切已經遵照大小姐的吩咐命令下去了。如果有什麼動靜,再向您報告。」

「嗯,那就麻煩你了。」

†††

「防災對策似乎大有進展呢。都是多虧了祖父大人。」

我一邊聽著承包工程的商人報告,一邊閱讀手邊的資料。

對於麵海﹑領內還有好幾條河川流經的阿爾梅利亞領地而言,防水災對策是很重要的事。

祖父大人早早就有製訂設法將水災抑製到最低限度的對策。

怎麼做才能讓自家領地更加富饒、更有發展……盡管有為此思考施政的人,但對於有可能發生,然而也有可能幾十年、幾百年都不會發生的那種風險思考對策並實施的人,在這個世界我可幾乎沒聽說過。

尤其自然災害是一旦發生,腦中也只會閃過「無可厚非」的想法。

在大自然這種巨大的力量麵前,人力想必無力回天吧。

應該說是對於不一定會發生————不對,是不曾想到會發生的現象,會把問題留待將來處理。

……老早便想著有沒有辦法解決而籌劃對策的祖父大人,可以說真的是為民著想,深愛領地吧。

然後父親大人繼承那個想法,我再予以修改。

「……以上,報告完畢。」

「好,謝謝你。審議過後,我會再給出指示。」

「……艾莉絲小姐,可以向您請教一事嗎?」

「什麼事?」

「盡管就接下這樁工作的人而言,我這是十分愚蠢的提問……但這個工程真的有必要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在進行工程的兩條河川,未曾聽說其泛濫過。比起進行那種河川的工程,比方說給予開墾北部的補助金,或是充作擴充港口的資金等,運用在那方麵不是比較好嗎?竊以為那樣才能讓這塊領地更加富裕。」

在他發言的時候響起了敲門聲,隨後蕾米便進門了。

「有發生過泛濫喔~在一百五十年和一百年前各有一次。」

那名商人由於出現的第三者所說的話,詫異地瞧向蕾米。

「打擾了,艾莉絲小姐,會議場地已經準備好了,於是來通知您~」

「哎呀,謝謝你,蕾米。」

「……蕾米小姐,是嗎?恕我失禮,請問剛才的事您是從何得知的呢?」

「是來自曆代公爵家主人的手劄和當時的報告書喔~尤其是報告書,因為上麵有寫當時受災狀況有多嚴重,以及救援對策,相當有一讀的價值~」

「……您閱讀了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報告書?還加上一百年前的,數量究竟有多龐大啊……」

「不對,不光是那樣喔。初代阿爾梅利亞公爵獲賜這塊領地之後留下的資料,我全部都看完了。」

「不會吧……」

也難怪他會訝異。

畢竟雖然說是只有現存的份,但也代表她看完了好幾百年份的資料。

光是想象就要讓人昏倒的量,能興高采烈看完的,也就只有蕾米這等人物了。

「在一百五十年前受災特別嚴重的那次泛濫,有兩個村子沉進了水裏~作物當然也完全泡湯了,是得到國家與其他領地的援助,才總算撐過饑荒……就是這麼回事。」

「確實如你所言,要是將資金放在開發上,或許能讓領地變得更加富饒。可是能否保證未來不會發生災害呢?」

「這個嘛……」

對於我的反問,他頓時語塞。

「在你這一代,也許確實不會發生。但是你孩子的那一代呢?你孫子的那一代呢?……等到發生之後就無法預防了。我不想要到時候再來後悔『要是有那樣做就好了』、『要是有這樣做的話就好了』。明明若是現在付諸行動,說不定就能保護你們未來的家人,你卻要放棄那個選項嗎?」

「……減低將來發生的風險嗎?原來如此,我充分明白了。明明不是領官卻提出逾越本分的問題,實在是萬分抱歉。」

「沒關係……應當受到責怪的人是我。這純粹是我沒有好好地徹底傳達出,現在所進行事業的真正意圖罷了。今後如果有在意的事,也請務必向我提問。」

「是。」

「話說……你的著眼點很不錯呢。倘若可以,我甚至想挖角你。因為我比起商人,更想要領官那樣的視角呢。」

「其實我有在家父的指示下去學園上學。當然上的是商科,但是偶爾也會潛進領官科的課堂聽上課的內容呢。因為我有興趣。」

「哎呀……原來如此呀。嗬嗬嗬,學園也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呢。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多留一會兒呢?讓你看看開會的情形。」

「咦,可以嗎?」

他的雙眼閃爍光芒,一副很起勁的樣子。

「嗯。」

會議的內容,就是如今他手上拿的紙張所寫的東西。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蕾米,跟他們說再多準備一個位子。」

「遵命~」

她暫且離開辦公室,幾分鍾後便再次帶著準備好了的消息回來。

我催促他,接著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宅邸的一角,那整棟建築物都開放給領地政務了。

那裏有許多領官正在匆匆忙忙地工作。

走在我後頭的他,似乎饒有興趣地瞧著那幅情景。

然後在抵達的會議室裏,已經有五名老年男性與兩名領官坐在位置上了。

「感謝各位今日聚集於此。那麼事不宜遲,就趕緊進行會議吧。請各位閱覽手邊的資料。若有任何意見請發言。」

插圖p027

「……進度一如預估。到現場確認過,已經弄成您所指示的樣子了。」

「但是這邊的堤防進度是不是快一點比較好?再這樣下去,可會讓造成另一邊堤防的負擔啊。」

五名老年男性閱覽著現在工程的報告書,挑三揀四意見滿天飛。

……我的知識還有太多不足之處。

甚至到了後悔要是能在日本學習更多知識……學習更多技能就好了的程度。

但是我沒有為了後悔而停下腳步的時間。

我的眼睛和手都只有一對,頭腦也只有一個。

要從現在起學會一切,我可是怎樣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為了彌補不足的地方,我就像這樣把人召集起來。

人類的興趣,每個人都各有不同。會受到怎樣的求知欲刺激,也是因人而異。

換言之若說我想表達什麼,就是關於沒有受到太多註目的治水,若是有查核並研究過去實際上所發生事件的人,當然也有透過經驗描繪出引水入田四通八達那種水道的人。

要讓他們齊聚一堂,像這般互相討論。

值得慶幸的是,經由設立學園,彙集有尋求知識欲望的人們也變得簡單多了。

準確來說,是多虧魯卡學園長製定並實行開放學園圖書室的措施。

……這個會議也開過十幾次了,但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如此熱烈的議論。

然而自己描繪的夢想成為了現實。

自己所學的東西、思索的構想都見到了曙光。

因為看見了那條路,於是大家都雙眼閃閃發亮開始陳述意見。

並且意見互相碰撞,試圖創造出更好的東西。

由於實在太過熱情,控製住不要讓場麵脫軌,就是我的職責。

在得到某種程度的結論之際,告知大家會議結束。

「趕緊做出指示吧。正好承包的商會人員來了,可以一並確認,人員補充得怎麼樣了?」

盡管話題突然拋到自己身上,一同來到這個房間的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旋即開口:

「已運用一些補助金雇用了臨時工。不過這也是最低底限了。要再更快的話,就需要更多的人員。」

「就〈財〉的立場而言,要分配更多的預算給這個工程有困難。」

「原來如此……不過或許因為是相當不熟悉的工作,發生了意外,還出現了傷患。倘若傷勢嚴重,人員也會因而減少,老實說我希望能夠予以補充人力。」

「那些受傷的人們現在怎麼樣了?」

「各自讓他們在家裏休養,或是送去醫院。」

「醫療費用呢?」

「那當然是由他們自行負擔了。」

他用一副您在說什麼理所當然的事的樣子,歪了歪頭。

「這樣啊……我會好好想想這方麵的對策。今天就在此結束會議。感謝各位。」

說了散會後,大家便各自潤潤喉。因為今天也討論得相當激烈,喉嚨肯定很渴吧。

用仿佛要一口飲盡的氣勢喝光大玻璃杯裏的飲料之後,大家起身離去。

「覺得如何?」

我對著帶來的那人提問,他用似乎很興奮的眼神看著我。

「真的是獲益匪淺。大家的熱情甚至讓我的心也跟著熱血起來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麵對他率直的雙眼和語氣,我也回以一笑。

「感謝您給了我這麼寶貴的經驗。」

接著我目送他離去之後,再次望向手邊的資料。

「受傷的人們……是嗎?」

「怎麼了嗎~艾莉絲小姐?」

身旁的蕾米,對我的自言自語有所反應。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罷了。」

「如果有在意的事,隨時都可以告訴我喔。話說回來,要講到災害的話,或許今年多留心一點比較好喔。」

「莫非這塊領地已經出現了那種征兆?」

「不不不,不是的~炎熱的天氣已持續了幾個月……在這之後,這個國家經常會大雨下個不停呢~尤其是西部那邊。大概是一百年一次的頻率呢~雖然每次並不會對阿爾梅利亞領造成什麼特別的影響~但姑且還是告訴您一聲。」

「謝謝你。關於那件事,之後可以先把相關資料遞給我嗎?」

「當然~」

「拜托你了……今後也有勞你了,蕾米。」

†††

我把資料巨細靡遺地看完,之後陸續在文件上寫下意見和簽名。

「有大小姐的來信。」

我的視線離開辦公桌,從塔妮亞手中接過信件。

「哎呀,會是誰寄的呢……哎呀,是父親大人寄的。還一並放進了克塔貝裏亞伯爵家主人的信。」

聽見他的名字,塔妮亞做出反應震了一下。

只見她眉頭微蹙,一副不悅的神色。

克塔貝裏亞伯爵家主人————換句話說就是德魯塞的父親。

她是在警惕會是什麼樣的內容吧。

我對她的反應麵泛苦笑,先看起父親大人寄來的書信。

「父親大人說『接下來要和解』……和解?」

接著我看了克塔貝裏亞伯爵的信件。

「哎呀……!」

在看信件的期間,我感到詫異不禁發出聲音來。

「可以請教是什麼樣的內容嗎……?」

「簡單來說,大概就是些道歉吧。是顧不上麵子、直接且走投無路的文章呢……喏,關於先前德魯塞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那時候的行動,父親大人正式向克塔貝裏亞伯爵提出了抗議對吧?該說是回複嗎……總之內容是克塔貝裏亞伯爵自己向騎士團請辭,不僅廢除德魯塞的繼承權還將他逐出家門,還請就此打住。父親大人究竟是提出了怎樣的抗議呢……?」

「因為在解除婚約這件事上,當家大人跟夫人除了對第二王子以外,似乎對德魯塞特別火大。」

塔妮亞的情報,嚇了我一跳。

明明從那之後都過了那麼久,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了這個事實。

「哎呀,是那樣嗎?」

「那是當然的吧。因為他強逼、傷害大小姐您這位淑女,行使了暴力。不管第二王子還是誰說了什麼,當時還沒有正式通知下來,因此換句話說,在那個時間點大小姐您還是第二王子妃……換言之當時還是『未來的王族』呢。」

「確實沒錯。」

就在那之後,從王宮來了解除婚約的正式通知呢。

因為自耶露麗雅妃拉攏尤莉的那時起,解除與我之間的婚約就已經是確定事項了。那不過是類似正式確定下來。

縱然如此,當時我身為公爵千金,還是個未來的王族。

「就那層意義上,也就是說當時德魯塞早已犯下了不該犯的過錯。對此克塔貝裏亞伯爵以矯正為名趕緊將他放在身邊,可說是從寬處理……某種意義上,是為了保護他吧。當家大人對那件事很生氣喔。我從艾璐璐太太那邊聽說,尤其是夫人更是大發雷霆。」

「嗯……」

「夫人她自己在老家的時候,似乎跟尊敬師父的騎士們有過交流。正因如此,關於利用騎士團本身一事,她的怒火更是多人一倍吧。『嘴上說騎士道,卻意外地算不上是個騎士呢。對柔弱少女行使武力算是騎士嗎?請那種人當騎士,就是身為一名騎士團長的判斷嗎……說自己會讓他矯正過來?明明養育至今十幾年的結果就是這樣,到底是在說什麼夢話呢?也就是說結果他還是得到了想要的工作,抓住了夢想的未來對吧?換句話說,就等同於是船過水無痕吧。我們家是從什麼時候起,被人這般小瞧了。』她在低聲嘀咕過後,便宣布克塔貝裏亞伯爵家主辦的派對,以及他們出席的派對她全都會缺席。」

「母親大人……」

正因為塔妮亞在轉述母親大人言語時語氣平淡,我便更是感受到母親大人的憤怒。

「不過,克塔貝裏亞伯爵向騎士團辭職了嗎……那樣一來,繼任者就是副團長了吧。」

「以防萬一,可以請你去確認一下嗎?對了,順道帶這份文件過去。」

「遵命。」

塔妮亞離開後,我重重吐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才知道的事實,令我驚訝不已。

不過……我更是感到高興。

到了即使想要壓抑,嘴角也會自行上揚綻開笑容的那種地步。

因為父親大人在那個時候「為了我」而生氣。

就算被拋棄,我想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再也沒有比我這樣更讓家族名聲蒙羞的了。

就算將代理領主這事交給我之後我拚命工作,那時候主要的原因也是不想再繼續做出辜負期待的事讓人失望。

……當然,現在是因為不同的原因。

我扭曲了。

因為明明是把別人排除掉,聽到那個原因卻覺得很高興。

在這種情況下感受到家人的愛。

似是要製止我的傻笑,我聽見了掛在脖子上的懷表搖晃時喀啦的聲音。

與此同時,適才依稀感受到的那種喜悅和興奮也歸於平靜。

……在那之後,我隨即覺得不能再繼續思考這件事了。

盡管無法對他們寄以同情,欣喜若狂的自己也令人無法苟同。

我摸了摸胸口的懷表。

從心中湧出溫暖的情感,令我浮現出與剛剛不同的笑意。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我沒能好好向他道謝。總是受到他的幫助。

不光是工作,還有我的心。

依靠著、依靠著……接著成了依賴。

雖然認為責任的重量關係到領地居民的明天而覺得可愛,但有時背負那種重量卻會讓人動彈不得,而給予那樣的我支持的人,就是他。

正因如此,我希望自己不會讓他丟臉。

因為我不能以一個女人的身份與他長相廝守。

我想著那種事,隨後把我記下的先前便在思考的案子文件拿出來。

恰巧就在此時————

「好久不見了,大小姐。」

隨著敲門聲,汀恩走了進來。

「汀、汀……汀恩!」

「是,我是汀恩。怎麼了嗎,嚇成那樣子。難不成是我來的時機不湊巧嗎?」

汀恩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不,沒那種事喔。總、總之你就坐那裏吧。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啊,茶……」

總不能說是在想你的事情,我幹脆地忽視掉汀恩的話語,催促他在位子上坐好。

不過我太緊張,話都講不流利。

打從對自己的心意有所認知之後,眼前實在有太多事,所以不是談這些的時候……

「來到這裏以前,跟塔妮亞小姐擦身而過打招唿時,她說會端兩人份的茶過來,所以不要緊喔。不過大小姐,說真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該說我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嗎……」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於是變成含糊不清的答複。

該說是尷尬嗎……總之塔妮亞能不能趕快回來啊。

是我的心願實現了嗎?塔妮亞端著茶進了房間。

喝下她所泡的花草茶,我的心冷靜下來了。

「謝謝你這次過來。我剛剛也說過,我在思索一些事情。想著要跟你商量的時候,剛好你就出現了,所以我嚇了一跳……讓你看到我不堪入目的樣子,實在相當抱歉。而且先前也算不上有好好向你道謝……」

我把自己的內心蓋上蓋子,冷靜地慎選用字。

只要封閉內心,我就能如先前那樣跟他對話。

我必須做到。

因為我不能讓人知道。

要是被人知道的話,就再也不能待在一起了。

正因為喜歡,因此我選擇把內心蓋上蓋子。

「不,道謝什麼的……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突然過來相當抱歉。這次我是因為其他事來了附近,但因為在意先前的善後處理做得如同,正好有空就順道過來了。我應該先通知您的。」

「不,你能過來實在是幫大忙了,請無須在意。然後,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事不宜遲,我開始對他說起思考的提案。

我所思考的提案是保險製度。

以前我也跟汀恩稍微提過。

逐步思考構想留下文件,重複那個過程之後留下的就是我手邊的文件。

關於保險製度,據聞其源流有個說法是中世紀歐洲公會傳統的共濟事業。一旦受傷無法工作,收入便會減少,會對家計造成重大打擊。

那種情況下,士氣自然會減低。

盡可能不要引發事故乃理所當然,但當發生意外狀況時有所準備的話,也能更安心工作。

再加上倘若能加強對於這塊領地的歸屬感就更好了。

反正都要開始的話,不光是工程現場,讓住在這塊領地的居民們全都做好這種準備怎麼樣呢?

「從前您說過的那個提案呀。是覺得現在正是時候嗎……」

「嗯。以前討論的時候。比起它更要先推動改革因而暫且擱置了。但如今其他的改革已在運作,上了軌道。並且現在的狀況是少不了這製度。當然領地也會出補助金。之前由於某人將預算分配中無謂的部分去除掉了,因此應該足以確保。嗯……說到底就是領地居民互相扶持。大家一起互相幫助……那是最重要的。」

「有趣。」

汀恩說著,雙眼閃著光芒,咧嘴一笑。

簡直就像我從前駁倒各位〈財〉的人員那樣神清氣爽。

「與此同時這也很困難。要從大家那裏彙集資金,就非得要公平才行。在去找領官說這件事以前,我們來補足詳細的規定吧。首先是要設定從領地居民身上征收多少呢。」

「之前也提過那件事呢。我想依據收入而異的保險費,果然得呈階梯式遞增比較好。」

「是呀。也已經整頓完戶籍了,領地的稅並不是人頭稅。若是能掌握個人所得,那也是有可能的呢。」

「接下來,就是要看療法和藥物適用的範圍有多大了吧……」

「關於那一點,與有識之士一同商討如何?幸好這塊領地上人才濟濟。」

「原來如此!那我就去跟魯卡學園長先打個招唿吧……這塊領地上的療法和藥物都是日新月異,所以需要定期討論呢。」

「您說得對。關於療法這方麵,基礎療法為保險的適用範圍,倘若要接受更好的治療或服務,或許視為自行負擔會比較好。因為如果每一樣都要出錢,應該會很快就失敗了吧。」

「是啊,這樣一來盡管至今都是由各個醫院各自設定醫療費用,不過關於適用於保險的治療則是得全麵均一呢。」

「嗯,關於那方麵也跟魯卡學園長商量一下比較好吧。」

隨著討論持續進行,我又激動起來了。

「給每個醫生的支付管道必須變得明確呢。也去打聽一下關於先前所提設立公會的這件事吧。」

塔妮亞用冷靜的聲音介入我們這般激烈的對話之中。

「大小姐,差不多到商會開會的時間了吧?」

「啊……說得也是呢。」

我忘記時間,熱衷於討論之中了。

「那麼我也去確認善後處理的事宜了。順道去〈財〉那邊露個臉,確認先前削減掉的預算究竟有多少剩餘,以及去〈文〉那邊確認關於整頓戶籍的事。」

「嗯,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去征詢一下魯卡學園長的意見。盡管還不到進一步探討的地步,但盡早打聽對之後也比較好吧。」

接著我轉換思維,為了討論商會的事,在塔妮亞的隨侍之下走向會議室。

「……您似乎很高興呢,大小姐。」

她細聲說的話,讓我震了一下反應過度。

「咦?你、你突然說些什麼呢,塔妮亞。我、我才沒有……」

拜此所賜,明明剛才終於冷靜下來,這下又開始手足無措了。

「大小姐思索為人民著想的政治,試圖向前邁進時,似乎非常高興的樣子……我這麼覺得。」

啊,在說那個啊……我的內心鬆了口氣。

「是呀。因為我……深愛著這塊領地。」

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每當克服之際我便意識到————

我以此身所流之血為傲,愛著這塊領地。

所以我很幸福。

即使必須將自己的心意蓋上蓋子。

因為我深愛著接納了失去真實、失去一切的我的這塊領地……還有領地居民。

†††

「……已經補足了不少呢。」

我瞧著手邊的紙,心滿意足地說。

會議結束,完成領地行政的日常業務後,我跟汀恩一直在一起補足先前的提案。

時間是深夜時分。

即使從窗戶眺望外麵的風景,也肯定已經沒有店鋪或住家亮著燈吧……就是那樣的時刻。

「嗯。接下來就是要先向領官和商業公會,還有醫生們知會一聲呢。」

「話是沒錯,汀恩。先向他們知會一聲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我也想先向領地居民們知會一聲呢。」

「您說向領地居民們嗎?」

「是的。現在於這塊領地上正在進行治水工程,我卻不曾充分說明其必要性。雖然是經過這件事才想到的,我想最好還是對各位領地居民仔細說明為什麼有必要那樣做,和為什麼要運作這個製度。雖然說不定有人無法接受,但比起什麼都沒說將他們蒙在鼓裏,我想會減少不滿的情緒。」

「原來如此。非常有大小姐您的風格。」

微笑的他,讓我內心的蓋子瞬間打開了一下。

仔細想想,我在這樣的大半夜與他兩人獨處。

真虧剛剛的我竟然能若無其事。

「我的風格……?」

為了驅散那種心情,我集中在與他的對話上。

「您雖說是代理仍是領主。明明只要一個命令就好了。您是真心愛著住在這塊領地的居民們呢。」

總覺得他在說這話時的表情似乎閃現了陰影。

「汀恩……?」

「失禮了。既然如此,我想讓大家都知道比較好。不是口頭上,而是用什麼方法將文章傳播出去比較好。口頭的話,要聚集所有人過來告訴大家,就現實的層麵上是不可能的,若是口信,無論如何都會由於中間傳遞者的印象,導致扭曲了言語的意義。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的識字率因為有學園所以很高。只要是有孩子的家庭,就肯定有識字者。」

「說得也對。幹脆就將記載著意旨之物普及到所有的家庭吧。類似情報誌那樣。」

「是呀。在王都只有上流階級的紳士淑女才會將閱讀情報誌當成嗜好……在這塊領地上似乎能創造出由居民發布資訊,專屬居民的情報誌呢。不對,是總有一天一定能成功吧。光憑這一點,就能在這塊領地上推動教育。」

「就是說呀。要是那樣的話,該有多好呢。」

「會說那樣好,是因為您跟領地居民們的關係很好喔。幾乎每個貴族都很害怕人民擁有力量。」

跟我愉快的聲音成對比,他的聲音超越認真已經到了恐怖的境界。

「哎呀,那是為何呢?」

「以前您也說過呢。您說知識就是力量。正是如此。知識是一種特權,這就是這個國家的現狀。擁有知識的人們控製支配著人民————這代表,大小姐您正讓這國家的身份製度一角崩解。」

「哎呀……嗬嗬嗬。」

汀恩直直盯著笑著的我看,好似在詢問我的真心一般。

我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打開窗戶走到露台上。

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然而只要閉上雙眼,街景就能浮現在我的眼底。

「確實……要製住一無所知的人們比較輕鬆。畢竟那樣就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麼了。可是,若不那樣做便無法製住的話,那種東西還是沒了比較好。當我犯了錯的時候……或是貝倫總有一天會繼承,當貝倫、貝倫的子孫犯下大錯的時候,我希望交由居民來選擇。只要是住在這塊地方上,他們便享有這個權利。」

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擁有前世的記憶。

我了解汀恩所說之事以後,再進一步順水推舟。

那在這個世界上,肯定會被視為異端吧。

「最可怕的是,人民正因不明白而用搞錯的臆測來行動,由於不明白而感到不安,那些成為不滿,想要找個發泄的管道最終變成了暴力。人民自己也會思考判斷,將那些意見做出取舍反映出來,這樣一來領地政務就能逐漸完善。那是我最大的理想呢。」

當我望向他那邊,只見他似乎頗為詫異地睜大了雙眼。

那副神情讓我不禁湧現出笑容。

「歸根究柢是辦不到的。人類的好奇心無法完全抑製住。我是那樣想的。知識是特權?不,人是會思考的生物,所以那是所有人都擁有的權利喔。因此就算我什麼都不做,早晚也會有民眾抬頭的一刻到來。」

我那樣果斷說完後,他笑了笑。

在一片寂靜的空間裏,他的聲音很是響亮。

就因為他會笑出聲來相當希罕,這次輪到我感到訝異了。

「您說得一點沒錯呢。早晚會有民眾抬頭的一刻到來……是嗎?」

「這頂多只是我的猜測喔。」

「不,我也隱約有那種感覺喔。那樣一想,便覺得王都的王位之爭很愚蠢呢……在百年之後,王家是會遭到擁有力量的人民怨恨而消失,還是會受到尊敬,換言之就要看今後的王了呢。不在於哪一方成為了王,而是王做了什麼樣的事吧。至於是好是壞,則交由人民判斷。這是我未曾想過之事。應該說我也相當短視嗎?」

「汀恩……我覺得你說得太過了。」

我那樣一說,汀恩不知怎的似乎很高興……準確來說,似乎是想開了。

「我失禮了……大小姐,請把這當成是只有在此講的悄悄話。」

「嗬嗬嗬……既然是共犯,也請你把我的發言當成悄悄話了。」

我受到好像很開心的他影響,也跟著笑了出來。

「是的,當然了。」

「嗬嗬嗬……那麼身為共犯者來舉杯如何?就當是封口費。」

「總覺得這種狀況下,應該要由我拿酒來才是……請務必讓我喝一杯。」

我從櫃子拿出珍藏的紅酒打開。

那是以前外祖父大人給我的東西。

偶爾外祖父大人會對我說要我用這喘口氣,而把酒送來,但因為我平常沒什麼喝,於是就一路累積了。

塔妮亞婉拒了,即使迪達用驚人的氣勢興致高昂地說著「我要喝!」,萊爾和塔妮亞仍是合兩人之力阻止了他。

之前陪著我一起喝的,就只有梅裏妲和莫內達了。

坐在露台的椅子上,我們彼此喝了口酒。

「關於剛才說的事……」

他開口時似乎很註意用字遣詞。

「也有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的事情吧?」

「那是你的經驗談嗎?」

「誰知道呢,人類沒有堅強到能接受所有的情報。比方說就拿治水工程的事來舉例,如果對著住在那塊土地上的人們說『你們的土地一百五十年前和一百年前,曾經發生過水災』,他們會陷入不安、恐慌吧?」

「確實……如此呢。」

他的例子令我麵露苦笑。是實際上有可能會發生的事。

「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嗎……?但那也要知道才能這麼說不是嗎?為了我個人方便控管消息進行工程,也是一種手段……可是如果那樣做,今後有可能會啟人疑竇。那樣就本末倒置了。或許並不是對任何一切都誠實比較好……但是我想對他們誠實。」

「……原來如此。」

「況且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之類的那種話,除了知道的本人以外,誰也不知道。」

要百分百理解他人的心情,這種事任何人都做不到。

知道的本人要如何接受那些、有什麼想法……無法估計。

正因如此,不知道的話比較幸福之類的那種話,那才是沒有人知道。

或者可以說,就連本人都不知道。

畢竟也會有不知道的情報,在意想不到之際開花結果的事。

「雖然我不知道你在隱瞞什麼,但如果是為了對方著想而隱藏想法,那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喔。會因為知道而恨,還是會因為不知道而恨,那都要看事情和狀況不是嗎?又或者,看跟你所建立的關係有多深刻……不是嗎?」

「說我在隱瞞什麼事……您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這樣嗎?總覺得不是在講我和領地居民之間的事情。不過,我並不清楚你是對誰,隱瞞著什麼樣的事情。」

「我有事情隱瞞著許多人喔。包括大小姐您也是……」

「哎呀,比方說是怎樣的事?」

「說出來的話就不是秘密了喔。」

「嗬嗬嗬……確實如此呢。持續雇用可疑至極的你,我也半斤八兩呢……開玩笑的,這件事之前也說過了呢。」

外祖父大人所選的酒,不愧是身為酒鬼的他挑選的,相當好喝。

這麼說來即使在前世,工作結束回家以後,我也經常會一個人獨酌。

「我也有一兩件不能對人說的秘密。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只要你不會加害住在這塊土地上的居民們,那樣就可以了。」

「……您這人真是……」

與傻眼的語氣相反,他的笑容溫柔得徹底。

如果要說真心話,我想知道他所隱藏的事情。

但是我同時也感到害怕。

有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在這種情勢之下。

但是與此同時,我們曾一起度過足以令我相信他那樣的時光。

所以沒關係……即使我會後悔,認為如果不知道比較幸福。

只要我們朝著同一方向前進的這件事不是謊言。

強風吹過。

大風送來了花朵……是具有這個四季如春的國家風範的美麗光景。

是會令人回憶起櫻花那樣淺桃色的美麗花朵。

視野之中盡是一片花朵。

簡直就像籠罩在一片雲霧之中。

明明應該距離很近,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究竟顯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呢?

花朵遮蔽了所有一切。

忽然之間,他的手伸向了我這邊。

我一言不發凝視著。

他的手悄悄地在仿佛要輕輕撫上我臉頰的那一瞬間停下了。

微微感受到的那種熱度,讓我感到飄飄然。

我在花朵之間瞧見了他的雙眼。相當認真並且美麗……對男人用美麗形容怪怪的吧?我吐槽了自己的想法。

但我是真心這麼覺得。

在我想著喜歡他的那一瞬間、他的雙眼中蘊含著讓人害怕的認真之時————

「就這樣子……」

他低聲嘀咕,然而沒有後續。

說不定原本他的嘀咕,就只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罷了。

風不再吹了。

他的手迅速地越過臉頰,到了我的頭上。

「這陣風還真大呢。花瓣都卡在頭上了。」

說那句話的語調之中,他先前的那種認真已然煙消雲散。

離開我頭頂的那只手上,確實捏著幾枚花瓣。

「真的呢。不過……相當美麗呀。」

我開口笑著說。

笑著……將其他所有話吞進了肚子裏。

他也笑了。只不過看上去似是在自嘲。

……當天晚上,我作了個夢。

那是我夢過好幾次的內容。

夢中的我,盡管遇上了意外,但順利康複回歸日常生活。

我每當夢見那個夢,就總會回想起前世記憶,感受到不知所措與恐懼。

想著現在這樣的現實會不會是夢一場。

我擁有身為艾莉絲————在這個世界生活的記憶。

我從小就會偶然感受到,好像正在忘記什麼的焦躁感,還有不是這裏,想去某個地方的渴望。

正因如此,回想起來的時候坦白說我覺得稍微鬆了口氣。

總覺得似乎拿回了欠缺的事物。

雖說如此,想是想起來了,現實與夢境卻仿佛變得曖昧……就像個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的小孩子那樣。

我偶爾會覺得害怕而受到折磨。

我現在所認知的現實,真的是現實嗎?

會不會是在我工作累了睡著的期間所夢見的夢呢?

……人心無法隨心所欲。

熱衷於工作之中……為了家庭是最大的原因,不過在內心某處卻也有著想要證明我自己確實身在此處這樣的心情。

實際上埋首於工作中,就能忘記那樣子的不安,最重要的是無法稱心如意的狀況,反倒更有現實味。

……可是現在不光只是那樣。

那樣說給自己聽以後,身穿套裝的女性在辦公室裏工作的影像就消失了。

相對的,出現了我成為艾莉絲之後所遇見的許許多多人。

跟我一起長大的每個人。在學園遇見的人。我身為代理領主的期間跟我扯上關係的人們。

……還有汀恩。

跟他們的相遇、記憶、思念,讓我確實跟這個世界有所連係。

我能夠相信自己確實存在於此。

所以不要緊喔……我這樣告訴夢中的自己。

那句話令夢中的我,欣然露出了笑容。

†††

自那天過後兩天的早上,汀恩匆匆忙忙地離去。

然後我跟商業公會的人聚會。

盡管汀恩跟著一起來內心會比較踏實,但我沒辦法對忙碌的他提出那種要求。

「跟你聚會還真是不能掉以輕心呢……」

一名商業公會的泰鬥歎了口氣。

「這次跟上次不同,沒有提案。因為是已經決定好的事。」

雖然我笑笑地說著話,但不知為何在場的諸位表情都在抽搐。

「職災保險嗎?由我們負擔從業人員的保險費,萬一出事時,從業人員便能領取保險金。保險費率為了追求公平,會依不同事業而異……還真是接二連三的……」

「只要在這裏做生意就要接受這種強製。當然也有好處喔。保險費會全都當成賠償金額或是必需經費。」

現在似乎是只要有從業人員因為工作的關係受傷之際,補償有無會依商會不同而異。

似乎大多是會除工作給予的薪水之外,再追加補助。

而關於臨時金,在做過各種調查之後,發現真的……真的相當微薄,都不知道能不能抵一次的醫療費用。

甚至用在薪水之上略施小惠這種形容還比較準確。

「況且這能減少熟練的從業人員離開職場的風險,也能提高從業人員的士氣吧……這主張得到認同了。」

好幾個人因為最後這句話,露出大吃一驚的反應。

「您似乎擁有千裏眼和順風耳呢。」

「咦?我並沒有盯上你們喔。不過,在大街小巷似乎有那樣的話題。」

因為有一部分的人,由於工作而受了重傷,提出希望薪水能再往上追加一些的主張,我會知道這事,真的純屬偶然。

我並沒有監視商會的動向。

是塔妮亞在街上進行其他調查的時候,聽見那種話題向我稟報。

她會搜集所需情報,真的很能幹。

「既然說是強製,那我方就是什麼事都做不了呢……不過也確實給我們準備了好處呢。」

「是呀。總之只要當成是把臨時金拿去存起來就好了吧。」

「我們想跟艾莉絲小姐今後繼續保持良好關係呢。」

得到代表等人的同意,我內心鬆了一口氣。

盡管他們說跟我互動不能掉以輕心,但那才是我要說的話。

他們究竟會對我說些什麼,總是讓我覺得戰戰兢兢的。

「能聽各位那樣說,我很榮幸。」

我跟他們每一個人握完手,隨後會議便結束了。

在那之後我便直接前往學園,和魯卡學園長對談。

「……您今日蒞臨,是為了保險製度的那件事嗎?」

匆匆打過招唿以後,我很快直奔正題。

「嗯,正要引進職災保險和醫療保險。關於職災保險的事,我已經在商業公會得到代表他們的同意了。替工作中意外造成的傷害預作防範。今後會跟他們一起討論更多的細節進行補足。」

「只要得到最大的難關會長他們的承諾,往後事情就能進展得比較輕鬆了吧。」

「要是那樣就好了。然後我想跟學園長您討論的,是關於醫療保險的事。」

「這樣啊。話說您找我這老糊塗有什麼要求呢?」

「要彙集有識之士,確定治療的範圍和藥物的範圍。若是含括所有高額的治療費用,會很快就失敗。望您本人也能參與這場討論,彙集有識之士。」

若是全都包含在範圍之內支出就會變多,很快便會失敗。

「原來如此……」

「此外,配合保險製度的引進,要設立醫療公會。弄成各自負擔幾成,剩下的則經由保險支付的形式。換句話說就是醫生把對各個患者所實行的治療,向醫療公會申報予以申請,從醫療公會那邊領取剩下的錢那樣的機製。」

日本采用的是點數製吧。

對於診療結果的治療點數,還有藥品的點數等等,都有詳細規定才是。

關於醫療公會這方麵,我已經跟領官們開始商討了。

「今後在某種程度上的治療金額要統一,關於那方麵,希望在協商中能加以商議。」

如果全交由市場法則來定,醫療費用會節節升高。

因為即使是在這塊領地上,醫療也是每天都在進化。

然而那樣一來,保險製度肯定很快會失敗。

正因如此,有關最低限度的治療範圍要予以統一。

若是富裕階級要求服務,或是想接受更高額的治療,我打算請他們自行負擔。

此外,保險要采取公營,由領地統一管理。

雖然尚未界定年齡範圍,但除了小孩、老人以外,保險費一律要連同稅金繳納,作為公營保險統一管理。

其他關於公營所無法承括的部分,我想最終會出現在民營保險之中。

思考到那一步,我忽然冒出個點子。

配合引進保險製度,還必須讓〈民〉和〈財〉互相合作,進行保險憑證的製作……盡管我這麼想,若是要統一公營的話,最好使用現在正在製作的人別確認資料吧。

關鍵在於要判別出那個人是仍需全額自行負擔的來自其他領地之人,還是住在這塊領地上之人,以及要確定是本人。

「……某種程度上的治療嗎?這要如何決定範圍也是個難題呢。歸根究柢,不同的醫生所收的診療費用本就不同。」

「說得也是。越是知名的醫生就越貴呢。」

「總之依據您所說的形式……就是設定統一的診療費用,視為保險所批準的範圍之內,超過的部分就讓患者自行負擔————這種形式對吧。」

我把魯卡學園長的話記錄下來。

「關於治療方麵,說到底因為醫生不同,診斷結果和治療也會有所不同。至於治療方法、藥物選擇上也會有所差異。因此保險範圍內的用藥,必須讓所有醫生知道,要選擇那一種,或是有保險範圍外的特效藥的狀況下要選擇哪一種,為了交由患者選擇,必須徹底說明清楚。要讓醫療公會每年舉行幾次研習會,或許也要進行對於保險範圍內的用藥說明比較好。」

「原來如此。」

「至於醫療公會,即使不是常駐,最好總部也要有人在比較好吧。那樣子才能討論下去,最重要的是,能盡到監察功能的職責吧。」

我不禁註視著魯卡學園長。

盡管是受到他的發言吸引……但他的口氣簡直就像是已經答應這件事似的。

也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魯卡學園長泛起一抹苦笑。

「……跟您在一起就不會無聊呢。就容我鞭策這把老骨頭,誠心誠意地處理這件事吧。」

他比我想的還順利接受這件事,令我放心下來。

之後,總算到了之後找一天聚集有識之士一同進行討論這一步。

我暫且感到安心後便回到宅邸,回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因為是我自行增加自己的工作量,這也沒辦法。

領官們由於我工作量增加而遭受波及。

尤其是〈財〉和〈民〉的各位,無論哪邊都是忙得不可開交。

話雖如此,〈財〉的各位雙眼依舊是炯炯有神。

不是閃閃發亮那麼可愛的形容,而是炯炯有神。

……坦白說,有點恐怖。

我悄悄地去偷窺追加了文件的情景,只見有人在手迅速移動的同時咯咯笑,也有人大喊怎麼可能認輸啊。

當然那時候我是裝成沒看到那種情景,隨後離去。

該說是〈財〉的各位都真的徹底變成工作中毒者還是什麼了呢……

我吐露出這種感想之後,就被塔妮亞一句「跟大小姐您很像喔」幹脆俐落地帶過。

「……打擾了。」

隨著敲門聲一起進來的,是塞巴斯。

「大小姐,您現在方便嗎?」

「塞巴斯,有什麼事嗎?」

「接二連三有招待狀送給大小姐您。」

「啊……話說回來,差不多要到社交季了。真是的,都到這種時節了。」

我忘得一幹二淨。

熱衷於工作之中,我的腦中好像消除了「社交」兩個字。

……雖然身為貴族的千金小姐,我自己也覺得那樣實在是說不過去。

「社交……社交啊。」

「怎麼了嗎?」

「在這種情勢之下,竟然各個家族都還敢開派對啊。」

國王因病倒下,王宮分為第一王子派與第二王子派展開派係鬥爭的當下,我認為乖乖窩在領地裏比較好。

……絕對不是我拿社交來跟工作衡量,覺得很麻煩的緣故。

「您說反了,大小姐。」

塞巴斯微微一笑。

那種笑容中,具備著不容分說的魄力。

「就因為是這種狀況,各家族會為了觀察情勢聚集人群。此外,在宅邸舉辦活動也代表著是顯示那個家的財力、人脈的大好機會,大家會透過舉辦活動,來探別人家的底喔。」

「……重要的家族母親大人會去拜訪。那樣也不行嗎?」

「您在說什麼呢?大小姐您已經正式亮相過,要是都不出席,不僅是大小姐的名字,連阿爾梅利亞家的名聲也會受損喔……尤其現在的王都彌漫著一絲火藥味,上門拜訪才是上策吧……為了不致發生在不知道的期間遭人陷害這種事。」

「我只是說說而已,只是說說而已。」

我明白社交界的重要性。

母親大人稱之為戰場的那個地方,的確是貴族之間進行互相刺探、互相牽製的地方。

身為管理領地之人,必須把握其他家族的動向,並且彰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事。

……只不過有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我想了下有沒有可以不去的方法而已。

「因此替您空出了後天的行程。已經委托奎裘爾夫人量尺寸以及製作禮服了。」

「喔,夫人那邊啊。她經常被找出去呢。最近我聽說了夫人很忙的傳聞?」

離第一次發現絹絲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絹絲終於開始發售了。

生產國家似乎將絹絲的生產過程視為機密,然而我知道原料。關於絲路的故事和趣聞,以及我在曆史課上對其感興趣便是契機。

……若是不曉得有什麼用處的東西,就只會拿來遠觀了。

反複在錯誤中嚐試之後,也確立了生產的方法。

問題在於要確保一定數量的原料……絹絲的生產國對蠶的輸出似乎有施加限製,不過就不清楚絹絲由何物製成的國家來看,就只是一條蟲罷了。因此在不是生產絹絲的國家購入、養殖,增加到一定數量之後,就可以開始勻去生產絹絲了。

只不過因為數量稀少,只有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總店才有販售。

夫人那邊不僅款式齊全,再加上還製作出走在流行最尖端那樣的嶄新禮服而蔚為話題,她似乎十分忙碌。

「會忙碌是為了帶給大小姐許多嶄新的禮服款式和材料的關係吧。夫人表示若是大小姐的要求,她便會排在第一順位來訪……我聽說她最近又有接近完成的新點子了。」

「這……這樣呀。」

……兩天之後按照原訂計劃,夫人來量了我的尺寸。

由於我對服裝了解不深,只提出了幾個要求……然而後頭的塔妮亞已經是幹勁十足地說出「要給大小姐最亮眼的服裝!」跟夫人互相進行白熱化的討論。從顏色開始,到刺繡的圖案、裝飾等等……

盡管我也非常喜歡時尚,卻是無可奈何地持續站了老半天,望著她們兩人這樣不好、那樣不對,看不見盡頭的討論。

最後會覺得怎麼樣都好,也情有可原吧。

夫人平時散發出相當幹練的氣質,是個端莊的人……可是一旦談到服裝的事情,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尤其這次受到塔妮亞的氣魄影響,相當驚人。

……不,別再繼續回想了吧。

總而言之量尺寸跟訂作結束了。

製作當然需要花時間,沒問題吧……雖然有點擔心,但若是動員夫人工坊的所有人員,就能勉強趕上。

關於那部分,想必塞巴斯也會策劃出無懈可擊的行程安排吧。

跟文書工作又是另一種不同意義上的肩膀酸痛……我在思索的同時,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

「……報告完畢。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經濟,即使說是狀況良好也不為過吧。」

愉快開口的人是莫內達。

我讓他定期報告銀行的經營狀況,和其他市場上的動向,並跟他就今後的動向進行討論。

如他所言,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經濟狀況良好。

不光是治水工程,地方的基礎設施也在正在修建中。

此外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人口也在確實地增加中。

配合那些,與他國的貿易也變得更加活絡。

在內需、外需一起擴大的這種情況下,征人很順利,消費的發展也呈上升趨勢。

「關於這塊領地確實如此。不過莫內達,我有一件在意的事……」

「請問是什麼事呢?」

「王都的物價在逐漸上揚對吧?而且主要還是食品。」

「……您竟然知道呢。」

「我會仔細確認王都的動向。縱然目前的影響還不及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沒聽說其他領地歉收。我也對此有點在意調查過了,可是不管哪裏的商會都沒有做出大量購入囤貨這種行為。正因如此實在是不可思議。」

「真有你的。塔妮亞明明也有調查,卻說花了不少時間。」

「那是我以前學到的本領喔。雖說離開了商業公會,但包含其他領地在內,我還是很吃得開的。」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明明沒有歉收,東西卻減少了嗎……?而且還是不致爆發民怨那樣慢慢來呢。」

「就可能性而言,就是穀物的產地沒有發放出來。或者是王宮正在征收……就是這些了吧。」

「……抑或是多瓦伊魯國插手其中……」

「咦?」

我的自言自語,似乎沒有傳到他的耳中。

「沒什麼……關於這塊領地保有的儲備糧食,可說是綽綽有餘呢。」

「幸好其他領地提升與阿爾梅利亞領的關稅之際,為了當成儲備糧食大量購入了呢。」

「嗯……」

事到如今,就連那也要擔心是不是敵人的計謀。

……雖然我也覺得是想太多。

無論如何,誠如莫內達所言,儲備糧食綽綽有餘這事可說是僥幸。

「也得思考發放儲備糧食的事呢。莫內達,關註市場的動向。」

「遵命。」

「話說回來,遠期支票和即期支票似乎普遍充斥在市麵上。是因為銀行也確實在運作,是吧。莫內達,謝謝你。」

「能得到您的稱讚實在深感榮幸。是因為有大小姐您出手相助喔。以前拿到的那種特殊墨水……光是有那個就能大賺一筆,您卻將技術無償地提供給銀行。」

我將從前由阿茲達商會開發部門的一個小組開發出的墨水配方,提供給了銀行。

雖然忘記了原本是要做什麼的,但在那過程中卻製造出接觸到燈光就會變色的墨水。

也是因為近來有許多發明家或學者之類的人們支援,經常意外地製造出那種不知有何用處的商品。

況且普通賣出去的用途就只能當玩具,也不能拿來做什麼……話雖如此,當成沒這回事也實在浪費,得到這樣的報告後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就買了下來。

並提供給銀行了。

獨一無二的墨水……因此可以用在防偽的即期支票或遠期支票上。

順帶一提,為了防偽還另下了許多功夫。

「也沒有其他理想的用途。可以說是適才適所吧。」

「說到適才適所,其實以前提過的那個,我拿範本過來了。」

「突然提到墨水的話題,還以為怎麼了……咦?我明明還沒同意呀。讓我看看。」

我從他手中接過並註視著那個。

「做得很出色。因為是你,為了防偽想必這也下了不少苦功吧?」

「關於內容都在這邊的資料裏。」

「哎呀……真的是有備而來呢。」

莫內達的舉止,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旁敲側擊是很重要的……已經處於隨時都能運作的狀態了。」

「原來如此。你是個商人呢……真是有一套,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就在此時塞巴斯進來了。

「大……大小姐……」

他罕見地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無論如何都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發生了什麼事嗎,塞巴斯?」

「鄰國的阿卡西亞國來了使者……說第一王子表示想視察阿爾梅利亞公爵領……」

「……你說什麼?」

跟塞巴斯一樣,我刹那之間也慌了手腳,莫內達則是很驚訝似的雙眼圓睜。

……超乎想象的震撼。

和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一水之隔的鄰國……阿卡西亞國,與因其地理位置使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世世代代成為出入口的這個國家……塔斯梅利亞素有外交。

是不僅語言,包括文化和所有一切都不同的國家。

他們會以幾年一次的頻率派使者往返王宮打招唿……即使如此,居然有王族開始說起想到區區一塊領地來視察,這種事可是前所未聞。

是因為貿易變得活絡了嗎……?

「總……總而言之,我去見見那位使者。莫內達,十分抱歉,我……」

在我把所有的話說出口以前,莫內達就低頭致意離開了房間。

「要同意王子的要求嗎?」

「……辦不到。要跳過我國王族跟我見麵什麼的,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差了。不光如此,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還會因為我,在塔斯梅利亞國內也處於奇妙的位置上……最糟的情況下,即使被看成有意謀反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那麼……要拒絕嗎?」

「那是最好的吧……我不想出風頭。起碼要是能以讓他先去王宮一趟,再經過這邊的形式就好了……」

「說得也是呢……」

塞巴斯的臉色很難看。

這也難怪……我肯定也跟他差不多。

「塞巴斯,跟父親大人報告了嗎?」

「已經快馬加鞭去了。」

「不愧是你……可不能讓人久等了,馬上走吧。」

「遵命。」

長長的走廊,感覺起來比平時更長了。

我不想去……但是我不得不去。

沉重的雙腳總算基於義務感動了起來,向前邁進。

「讓您久等了,實在非常抱歉。」

……然後,我參與了會談。

在接待室等待我的,是跟我年齡相若的男性。

他的頭上纏著頭巾,身穿阿卡西亞國的寬鬆服飾,我一出現他便麵露柔和笑容。

「我才是,這麼唐突造訪實在抱歉。我的名字叫哈斐茲·賓托·瑪西德。」

……阿卡西亞的使者來訪時,會在王宮召開招待派對。

在被逐出學園以前,我也會以公爵家女兒的身份參加……但我不曾在那裏見過他。

當然我只有拜見過主要使者,因此不能一概而論。

「能蒙您垂詢名字,是我的榮幸。我的名字叫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請多多指教。」

「哎呀,真令人驚訝。沒想到竟將這塊領土交由身為一名女性的您……不過根據傳聞,這一帶的領土相當繁榮。做出判斷將這塊領土交給您的令尊,也是相當慧眼獨具呢。」

「哎呀,哪裏……您過獎了,不敢當。」

「您太謙虛了。打從領地交到您手上那時起,貿易便增加了。那種手腕令我國王族也深感佩服。這次我國的第一王子卡迪爾殿下想來此訪問,也是因為那個緣故喔。」

「哎呀……」

嗬嗬嗬……我試圖用扇子遮住嘴唇的笑容敷衍過去。

真的是該如何是好……我想著這種事,同時以不至失禮的程度看著眼前的男子。

眼前這個男人擁有野性又英俊的外貌。

盡管麵露柔和的笑容,但在眼底深處帶著似是打量著我的目光。

「雖然深感榮幸……但我得詢問一下家父。」

「是這樣嗎?……我聽聞您的權限,並不亞於一名領主……」

……對別國一塊領地的事,還調查得真清楚……我仍舊維持著笑容,內心歎了口氣。

「那好吧。倘若您要詢問令尊,那我還想做一件事。」

「……請問是什麼事呢?」

「其實……所謂的視察只是個借口。卡迪爾殿下是為了向您求婚來到這裏的喔。」

這回我驚嚇過度,心髒差點要停止跳動了。

關於求婚這個詞彙,我知道這個詞,但無法理解。

「看樣子卡迪爾殿下是第一眼見到您,就被您偷走了心……作為兩個國家間的橋梁,我認為是一樁很美好的婚事。」

我不記得在使者當中有第一王子。

……第一眼見到什麼的,是謊言嗎?還是他混進了使者之中……?

插圖p071

「正式的書信在這裏。」

哈斐茲大人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

那時我註意到戴在他手指上的金戒指。中間是平坦的,上頭描繪著老鷹的圖案。

他將書信遞給待命的塞巴斯,然後交到我手中。

「確實沒錯……話說哈斐茲大人,您戴著很漂亮的戒指呢。」

「喔……這個啊。因為我國能采到金子……」

「……是這樣嗎?由於相當別具匠心,一不小心就被吸走了註意力呢。」

我的話語令哈斐茲大人笑意漸深。

好一會兒,我們默默望著彼此。

他跟我都在互相觀察對方,一邊逐漸獲取情報,一邊窺視著對方的態度。

一言不發的攻防戰,使得室內彌漫著壓抑的氣氛。

「……打擾了。」

在會談到一半時,塔妮亞進了房。

「……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把嘴巴附在我的耳邊。

「接到了當家大人遭到襲擊的通知。」

什麼……?我差點就要叫出聲來,但回想起有眼前這名男人在,我便勉強忍了下來。

「十分抱歉,哈斐茲大人。似乎有個緊急消息,因此可以容我暫且失陪一下嗎?」

「嗯,當然了。」

我站了起來,在不致出差錯的程度下慌張地離開了房間。

我跟塔妮亞進了與離開的房間相隔兩間的房裏。

「遭到襲擊是怎麼回事?父親大人他沒事吧!」

「……是的。雖然傷口似乎頗大,但性命沒有大礙。」

「是嗎……」

我鬆了口氣感到放心,整個人放鬆下來。

「大小姐……!」

塔妮亞支撐住了當場差點倒下的我。

「您沒事吧?」

「嗯、嗯……」

我反複深唿吸,調整好唿吸。眼冒金星的感覺也漸漸回複正常。

「我沒事了……回去吧。」

「可是……」

「可不能讓那位大人久等了。」

雖然一瞬間晃了一下,我總算還是起身向前走去。

「讓您久等了。」

「不會……您的臉色不太好看,沒事吧?」

「是。其實方才來了家父病倒的通知。」

「哎呀……」

「幸好狀況並不嚴重……可是我身為女兒很是擔心,因此想立刻前往在王都的家父身邊。實在是萬分抱歉,哈斐茲大人……」

「不。既然令尊發生了那種事,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況且身在遠處,會更覺得擔心吧。」

「感謝您的體貼。下次請務必容我盛大地歡迎您。」

於是乎,我跟他之間的會談匆匆結束了。

「……要馬上前往王都了。」

送走他以後,我向塞巴斯說道。

塞巴斯和塔妮亞都對我投以擔憂的眼神。

那是因為他離開之後,我又一次差點倒下。

現在我以半躺臥的狀態,深深坐在長沙發上,讓身體休息。

這種狀態去得了嗎……對於這個無聲的問題,我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要緊,休息一下很快就會好……不過還真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呢。沒想到卡迪爾殿下本人竟會偽裝成隨從過來。」

「「什麼……!」」

我的自言自語,使得塞巴斯和塔妮亞都定格了。

這也難怪……剛剛遇見的,沒想到居然會是王族的一員。

「那……那是真的嗎?」

「大概沒錯。他戴著刻有老鷹圖案的金戒指對吧?」

「嗯,是的……」

書信交到手上時塞巴斯親眼看見,對我的問題表示肯定。

「那個國家每個王族都會獲贈在我國類似家徽的東西,並且有隨身佩戴的習慣喔。」

「大小姐您知道王子的家徽嗎……?」

「不知道。但是老鷹在那個國家,似乎是特別的動物之一呢。所以即使是王子的家徽也沒什麼好奇怪。」

這都是托了以代代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搜集的資料,和最近貿易活絡輸入的書籍為基礎,由蕾米製作的阿卡西亞國資料的福。

「而且他有說吧?王子是為了向我求婚而來……今天正是這麼做了不是嗎?就像這樣還有正式書信。」

「啊……」

「恕我冒味……大小姐,您打算接受這個提議嗎……?」

塔妮亞很擔心似的問我。我露出一記苦笑。

當時我單純就是嚇了一跳,但如今我腦中一隅正在計算跟他的婚姻關係能得到的好處。

雖然隔著一片大海,但阿卡西亞國是跟塔斯梅利亞國同等規模的大國。

倘若能搭起橋梁,便是對我此身最好的使用方式。

不論是對國家、對我家,或對這塊領地都有好處。

若要為了無法實現的戀愛膽怯煩惱,還是充滿算計的婚姻更有我的風格。

總有一天,這心中的痛……應該也能隨著「曾經有過那種事呢」那種話笑笑帶過才是。

「誰知道呢……唯獨這件事,不跟父親大人商量就不好說呢。」

明明腦中都做出那種結論了……內心卻在拒絕表示肯定。

再一下下就好……只要再一下下就好。

別讓我做出扼殺萌芽情感的舉動。

†††

「卡迪爾殿下,如何呢?」

受到慈祥老爺爺詢問的青年,露出笑容。

那個笑容跟剛才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露出的那種,是全然不同的東西。

沒有一絲一毫的平穩,只是一味地顯露出凶惡。

「目的達成了。」

他那樣說著,同時在豪華的沙發上坐下。

比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矮上一些的沙發彈力較好,僅隨著身體的重量沉了下去。

「這樣啊……老爺子因為擔心您,不知道折了多少壽。請您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

「嗯。老爺子你要是不在了,我可就傷腦筋了。」

青年……卡迪爾咯咯笑道。

「不過您回來得還真快呢。果然對方沒有察覺到是卡迪爾殿下您嗎……?」

「不,那女孩註意到了自稱哈斐茲的我才是王子。」

「什麼……!有察覺到卻沒有盛大招待就讓您回來了?」

「她的父親好像倒下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說了希望『下次』能盛大歡迎我……那女孩的言下之意是因為我沒報上本名,所以沒關係吧。實在有趣。」

嗬嗬嗬,卡迪爾愉快地笑了。

「怎麼說,真是個大膽的女孩呢。」

卡迪爾單手拿起放在旁邊盤子上的水果。

他如今身在船上。已經出航了,海風不時吹入窗內拂過肌膚。

「有趣吧?……老爺子,我是真心想要那女孩。」

卡迪爾一麵舔舐著果實的汁液,一麵露出心情極佳的樣子說道。

「那麼,那封信遞出去了嗎?」

「嗯。雖然依據『下次』那女孩處於『怎樣的立場』,不知道我會以妃子還是小妾的身份迎娶她……無論如何,那女孩的統治能力頗令人訝異。比起什麼亡國的貴族,想必更能發揮自己的能力吧。」

「王是認真的嗎……」

「順利地說動他了呢……父親大人的貪心還真讓人傷腦筋。一把年紀了仍舊如此沉溺於欲望之中,實在讓人吃不消。」

開口說話的卡迪爾,看上去完全不像傷腦筋的樣子,反倒是浮現出愉快的笑容。

「我聽說那塊領地上有實力堅強的猛將在……但在內憂外患之下,究竟能戰到幾時呢?」

「就我而言,他們是很不錯的交易對象,因此希望他們能加把勁。」

「喂,老爺子。絕對別讓我看見你為敵國聲援的舉止啊。」

「我會分辨該給誰看到呀,卡迪爾殿下您無論對方是輸是贏,都無所謂吧?」

卡迪爾沒有回答那個問題,笑意漸深。

兩人所搭乘的船,船帆隨風飄動向前駛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